压抑而窒闷的黑暗中,韩沉其实只昏迷了一小会儿。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他和苏眠急速下坠,而他将她护在怀中,用后背替她挡住大量的下坠坍塌物。
男人有时候是种奇怪的动物,尤其是韩沉这种心性比较横、心思比较沉的男人。明知此举会有生命危险,可他抱着她时,内心却是平静的。而当两人跌到地面,巨大的冲击力终于令他脱手,松开了她。但看到她应该是安然无恙,他便心思一松,昏了过去。
然后就是哨声。
清脆得像鸟鸣般的哨声,两人往常打打闹闹时他已听过无数遍的哨声,就这么急冲冲地撞进他的耳朵里。地面的爆炸当时就发生在他的身后,他的耳朵里还有嗡嗡嗡的余音,耳膜似乎已经麻木。可那哨声,小小的朦朦胧胧的哨声,却仿佛能唤醒他全身的所有神经。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望着眼前黑洞洞的一切,辨清哨声就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
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后一把推开身上的堆积物,爬了起来。
苏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看着他满身灰黑地站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中,那张脸却依旧俊朗而轮廓鲜明,他的眼睛黑得像水底的石头,牢牢地锁定了她。
苏眠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什么都不必说,他紧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
两人很快就松开,继续挖掘搬移那些堆积物。
第二个被挖出来的,是徐司白。他被埋在一堆土块下,幸而他也醒了,不知道是否也是听到苏眠的哨声。当他伸手推开一块砖土,就被韩沉看到了,与苏眠合力,将他从土堆中拉了出来。
徐司白的伤势也不重,只是些皮肉伤。不过跟他俩一样,浑身上下也全是灰土。原本蓬松的短发乱得不成样子,白皙的面颊也沾染着污迹血渍。但他性子沉静,倒半点不慌。只是被他们救出来后,道了声“多谢”,就直直地看着苏眠:“你有没有受伤?”
韩沉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漠。苏眠点头答:“没事,我们俩都没事。”
“帮把手……”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另一侧响起。三人立刻转头,就见丁骏推开身上的砖木,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但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和痛苦,双腿却没拔出来,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韩沉和徐司白同时冲过去,将他身上的东西搬开。苏眠紧随其后,这才看到丁骏的双腿都被压得血肉模糊,尤其是右腿,大概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物,连皮带肉被剐掉一大块,骨头都能看到了。
“别动!”徐司白脱下外套,身上只留薄毛衣和白衬衫,在丁骏跟前蹲下,动作迅速地替他做简单包扎。韩沉搀住丁骏的胳膊,问:“能走吗?”
丁骏咬牙:“没事,能走!”
很快徐司白就包扎完了,但这于他的伤势,并不会有太大帮助。苏眠几乎都可以想想象出,丁骏会有多疼。但到了这个境况,也只能咬牙坚持。
韩沉扶起丁骏,苏眠站在他身侧,徐司白又守在她身旁。四人抬头,看着周遭这个昏暗又寂静的地下商场。
他们所处的,应当就是一小块未完成的工地。而透过面前的一条走廊,可以清晰看到,前方开阔的空间里,大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还有洁白如新的墙壁,未点亮的数盏吊顶灯,以及一些商场常见的货架、液晶屏、广告牌等陈设。
这一幕若是在光亮处看,自然是时尚而漂亮的。可此刻是在空无一人的地底,光线浑浑噩噩,一切就显得阴森极了,仿佛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谲。
韩沉又抬头看了看上方,漆黑一片显然已经被封死,周围光秃秃的土墙,也看不出有什么可以明显往上攀登的地方。沉吟片刻,他开口:“往前走。”
其余人没有异议。苏眠心里更是清楚:七人团费尽心力,将他们诱到这里。必然只能往前,才能看到他们的后招,才能与他们展开这最后的周旋,找到生机和出路。
四人都掏出枪,沿着那条狭窄的通道,缓缓前进。周遭依旧是寂静的,没有半点人声和脚步声。以韩沉和苏眠的耳力,可以判断周围没有人。
很快就走出了通道,来到了那片开阔的大厅里。这里依然没有人,只是墙壁下方一长排的应急照明灯都依次亮着,所以光线比他们之前所处的位置,要好很多。
苏眠握住韩沉的手,轻声问:“现在怎么办?继续往前走吗?”
徐司白和丁骏也扫视着周围。韩沉没答,他的目光落在四人对面墙上的那面液晶屏上。
因为液晶屏下方亮着一点红光,那是电源指示灯。意味着它的电源是接通的。
其他三人也注意到了,盯着屏幕,不自觉地屏气凝神。
大概只过了两三秒钟。
“滋滋”的微弱电流声响起,画面陡然一闪,亮了。
一个男人出现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苏眠顿时睁大了眼。
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不是A。A有着松软的头发,眼睛是细长细长的,即使穿着黑色风衣,气质也是明朗而张扬的。
这个男人却不同,头发很短,紧贴着鬓角和额头。他穿着西装,没打领带,坐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酒店房间里,坐姿笔直。即使看不清楚脸,也能感觉出他的气质沉稳。而面具后的那双眼,是漆黑而淡漠的。
他是七人团中的另一个人。
“Hello。”他看着他们,轻声开口,那嗓音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尖细又难听。
然而一开口,他的眼中就闪过狡猾而冷漠的笑意,“我是L。欢迎来到……Thelastshow。”(最后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