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着你已经很久很久了眉眉,好像有一百年了。我一直想和你说些什么,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一切或者让你把我不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你沉默着就使我永远生发着追随你的欲望,我无法说清我是否曾经追上过你。
你知道我是苏眉,你的问句你的声音明媚而又清亮使人毫不怀疑你歌唱的天赋。当你唱着“我是公社的好儿童”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将变成我这样的嗓音,这么低虽然还算宽亮。我好久没有唱歌了我几乎不会唱了,因为婆婆说我五音不全,她说得太肯定致使我从那以后一直为自己的嗓子害羞,使人一张嘴就首先在心里嘲笑我自己这些你都知道。于是我真的五音不全了,我的歌声让人难受,我的歌声的最大长处就是能叫一切错落有致的东西错位包括人的五官。其实这是不真实的,有一次旅行在火车上我和一位声乐教授睡上下铺,她听见我下意识地在嗓子眼里哼歌就要我唱出声来,结果我唱了并且声明了我的五音不全。她告诉我我不是五音不全我只是唱得没有信心。她这貌似有理的道理使我感到虚伪,那是对我的奉承因为我们是不相干的路人。为了她这种虚伪我憎恶她直到又有内行说我的问题不在于有没有信心,在于自我感觉的不真实。世上的很多事情并不像人们认可的那么真实。那些人为规定出的流行的真实沉重地将我们层层覆盖着。我想起你推过妈的肚子。你说是因为那个肚子太难看其实那是不真实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告诉你那是不真实的。
你追随我可我常常觉得你对我更多的是窥测,苏眉。我想我恨那个肚子是真实的,要是它不难看为什么我会恨它?我推妈的时候也只是想把它推倒推走推掉。
我一直惊奇你在五岁时就能给自己找出这么真实完美的道理眉眉。你滑过了那最重要的关节重要的不是肚子难看而是你恨它,因为你恨它所以它才难看了。你滑过了最重要的环节你知道那肚子里生长的是什么,你知道那里有个将与你共同存在的生命……假如你成功了你也不会担负法律责任——自然,你五岁时还不知什么是法律法律对人类又有什么意义。你灵魂深处的恶劣利用了你的年龄,你不谙世事虽然你无所不知。这使我常常觉得世上所有的眉眉们原本都是无所不知的,她们使苏眉们执拗而又浅薄的追随显得无力显得可笑。
你爱小玮说不定正是因为你恨她,只有深切的恨才能转化为疯狂的爱。我寻找那人眼所不见的隐秘动机你不告诉我。为了我的安静你逃遁了,什么也不能改变你对你自己有条不紊的专制和捍卫。你比我更恶劣我比你更狡猾,但你终究比我勇敢因为你想推的时候伸手就推了,你敢把你的粗野暴露给众人。
我和你的关系不是奉承也不是相互忏悔苏眉。我表现出粗野并不是我的故意,要是我事先知道别人看见会觉得粗野我肯定就不去推肚子我不去。我的粗野动作不是因为勇敢是因为我的不周到。人类的成熟就表现出他们逐渐的周到上那种令人恐惧的周到掩饰了卑劣也扼杀了创造我不能不远远地逃跑我逃离着你。
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逃遁的理由。这种隐匿的本能是与生俱来的吧你甚至对你的灵魂隐匿,虽然你还不明悉什么是隐匿,你不明悉眉眉。青草茂盛着白云在天空恣肆汪洋,绿色的鲜血在植物的血管里汩汩流淌。果实为什么会压弯枝头?因为它们不懂昨保留。熟透的苹果羞涩而又坦然地扑向富有弹性的土地,我听见它落地时那单纯的活生生的声音,我看见泥土开放着迎候着它的袭击和冲撞那景象是彻底的苹果景象。苹果的景象使人产生要做一回苹果的愿望也许这是一种粗糙的幼稚一种真实的假意。你怎么才能看穿你的底细?你怎么才能沟通你自己就像姑爸对耳道的那一份热烈的辛劳。
曾经有这样的时刻你与你的某一方面形成了沟通,你的底细就将她的一片羽翼呈现给你那时你并不快乐,你会被你的底细吓得出声你远不如你的底细强悍,不如你的底细能经得起岁月和生死的颠沛流离。
我和你面对面地徘徊着,我们手挽着手我不能追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