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同志:三月二十九日来信早已读过,因开会事忙,未及答复,深以为歉。您寄来的三本书,也都收到。正象来信所说,您的作品我读过一部分,但没有系统地读,也没读全;因此您寄来的书,我十分珍视的,有工夫时,一定要从头读一遍。您在十一年的时间内,从一个半文盲达到今天的水平,的确是难能可贵的,虽然是受了党的培养而致此,但是,您自己的努力该是主要的因素。十二年来,党对于工农子弟的培养,其数量当以万计,但能够有所成就而且巩固下来,发展下去的,却为数不多,而您是其中之一,这中间就有个自己努力或不努力的问题。我常说,今天的年青一代的作家比我(或者同我同辈的作家们)年青时代要强得多;我在您那样年龄的时候,写不出您所写的那些作品。在这一点上,就因为我那时是在反动政府压迫之下,不用说得不到党的培养,那时连党也还没有成立呢!那时候,我们摸索着追求着真理,努力想求得生活何以如此、又应当怎样的答案——当然只凭借自己的有限的思想水平,但确实是遇事都动了脑筋。这样做,就常常走弯路,但也有好处,即磨砺了思索能力,而当若有所得时,可说确是从感性认识提高到理性认识;这对于写作,有平方便之处。你们所处的时代不同,如前所述,凡事都有党在指示,党分析一切并将结论教导你们;这是你们在写作前的十分有利的条件,然而不利之处亦在于此,——因为不是自己碰了多少钉子而得的结论,所见有时就不深,所知有时就不透,此在写作中会出现概念化。因此,作协帮助年青作家的经验值得总结一下,方法上应当更灵活,更多种多样。我还没读过您修改后的《在时代的洪流中》,将来读了其他作品时当一并以鄙见奉告,今天恕不多谈。匆此顺颂健康
茅盾一九六二年四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