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晖穿过西、北两壁的四个洞口,斜斜地照在石柱上,金光灿烂。蚩尤仰头盘坐,皱眉凝望着石柱上的图形,依旧如石人似的动也不动。
烈烟石坐在丈余外的暗影里,淡绿色的双眼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心下颇为担忧,不知他究竟在冥想什么,想要出言相询,却又羞于启齿。
蚩尤已苦苦沉思了一夜一日,似有所悟,却又无法彻底参透这些人图的含义。
男女人图两两成组,姿势相反,指掌互抵;男图“体内”标有一个圆点似的凸起印记,而在女图中与之对应的位置,则标有一个微微凹陷的圆点,各自对应某个穴道,似乎在暗示御气导脉,修炼什么至为隐秘的神功。
但组图之间,无论是姿势,抑或是那穴道标注的位置,却又偏偏凌乱无序,不明所以。
石柱、四壁上共刻画了七百六十八组图案,他尝试了各种排序方式,纵横交错也罢,东南西北也好,顺接在一起,都瞧不出半点关联,若真按照这诸种顺序运气修行,必定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难道这些图当真只是太古囚犯的涂鸦之作么?
光影移动,落日西沉,百思不得其解。他心下越来越沮丧烦躁,头痛欲裂,蓦地纵声狂吼,一跃而起。
烈烟石吃了一惊,亦随之站起身来。
两人的影子投映在东壁上,恰好姿势相反,与壁上的某组图案极其相似。蚩尤心中陡然大震,失声道:“是了!影子!影子随光而行,这些图形自然也是随光排列!”醍醐灌顶,狂喜欲爆,蓦地连翻了几个筋斗,捶胸哈哈大笑。
烈烟石这才明白他苦苦思忖的竟是石柱、四壁上的人图。蚩尤纵声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可真是蠢笨不可及,枉自在这洞里坐了一日一夜,直如睁眼瞎子。若是乌贼在此,只怕早就看出此中奥妙啦!”
他终窥门径,喜悦难禁,一把抓起烈烟石的手臂,拉扯上前,指着那阳光笔直投照的男女组图,道:“八郡主,你瞧见没有?这四壁、石柱上的人图,不是从右到左排列,也不是自上而下顺接,而是依照投入洞内的日月光柱的移动线路所刻!”
烈烟石被他紧紧抓住手臂,耳根如烧,正想奋力挣脱,听到他这句话,心中陡然一凛,抬头凝神扫望。
蚩尤兴奋异常,滔滔不绝的道:“你瞧这些男图中所标的穴道,都是隐隐凸起,而女图所刻的穴位,却是微微下凹,自是代表阴阳两气。我观察了许久,白日里,太阳光柱所投方位,更偏向男图;而到了夜间,月光所映的位置则偏转女图。这又说明什么?自是说明昼夜之时,阴阳两气修炼的侧重不同!”
烈烟石心中怦怦大跳,颇以为然。
又听蚩尤说道:“现在酉时将尽,昼夜更迭,而这一个时辰之内,光柱从彼图移到此图,将其中的圆点贯连一起,恰巧是奇经八脉中的‘冲脉’!你再瞧瞧所有图内,男女身上所捆缚的这道铜链,不正巧与‘冲脉’循行的路线完全吻合么?其余的七条锁链,不恰好又和剩余的七脉一一对应?”说到最后一句时,激动难已,声音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烈烟石心中一震,这才发觉身上捆缚的铜链果然与八脉相对,又惊又奇。
蚩尤精神大振,越说思路越是清晰明了,笑道:“八郡主,你想想,日月一年四季虽然都是东升西沉,但具体的循行路线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譬如夏天,太阳从东北方升起,西北方落下。阳光投映在这四壁与石柱上的方位,又岂会一成不变?”
蚩尤与拓拔野耳濡目染,对于“潮汐流”中“气随意走”、随意改变经脉的道理亦早有感悟,前几日又听他说了那“宇宙极光”的独特创见,隐隐若有所得;此刻想明这洞壁人图的奥秘,霎时间豁然开朗,融会贯通。
环顾四壁,心潮汹涌,一字字地道:“人体犹如这山洞,而这八道日月光柱便像是奇经八脉。试想囚在洞中之人,若按照这日月光线移转的线路运行真气,调整奇经八脉,又会如何?”
烈烟石呼吸若堵,怔怔不语。她从小到大修行的各种神功法诀,都说奇经八脉乃修行根本,不可动摇,从来只有气随脉走的道理,又何曾听说脉随气变?一时间,仿佛突然瞧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奇妙世界,震撼难言。
过了半晌,才长嘘一口气,低声道:“你……你是说这些图案……是从前困禁此处的囚犯故意刻画出的气脉修行图?”
怔怔地想了片刻,又蹙眉道:“只是……只是天下又怎会有如此巧事?那囚犯恰巧也是男女二人,恰巧也被八道铜链沿着奇经八脉捆缚全身?而这囚洞又恰巧分为八个洞口,洞口所投入的八道光线又恰巧与人体的奇经八脉契合……就连镇守洞口的树妖也恰巧是八个长了两个脑袋的怪人?”
蚩尤被她这般一问,顿时愣住。
她说得不错,天下又哪有这么多连串巧合?即便真有这么多巧合,让那太古罪囚想通了这旷古绝今、天人合一的气脉修行大法,他们又为何不越狱离开,而将心法图谱刻写在这四壁、石柱之上?
倘若他们修成了这等神功,尚且不能打败那二八神人,逃离此地,自己纵然费上数年光阴,悟明了,练成了,又有何用?
思忖间,忽听“嗷呜”一声如雷咆哮,震得脑中嗡然作响,只听烈烟石失声叫道:“小心!”蚩尤一凛,不等抬头望去,狂风怒卷,一只遍体金毛的巨兽从上方朝他疾扑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