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热浪逼人,杀伐声震耳欲聋。放眼望去,兽骑奔腾,血肉横飞,广袤的绿原上早已变作尸丘堆垒的茫茫火海。狂风迎面刮来,浓烟滚滚,夹杂着浊臭的血腥气,令人闻之窒息。
烈炎骑龙飞扬俯冲,怒吼如雷,左臂挟枪纵横挑扫;右臂赤光飙舞,太乙火真刀一挥出,周遭十丈内登时掀卷出重重紫浪红涛,所向披靡。
但寡众悬殊,纵他有通天之能,也难以一己之力击溃敌军。在那怒海般前赴后继的赤帝军冲杀下,祝融所率的万余名将士已折损大半,两千余名飞骑兵更仅剩四百余众,仍在与南荒翼人浴血苦战。
回眸望去,凤尾城内火光冲天,城楼崩倾,贼军狂潮似的汹汹涌入,烈炎心中的悲愤如焚,正待杀透重围,冲返圣城,忽听一个温雅悦耳的声音淡淡道:“炎儿,逆风起火者,自取灭亡。大势已去,你又何苦强违天命?不如迷途知返,重投六叔麾下,一起中兴火族,称雄大荒……”
左侧狂风卷舞,一个红衣王冠的俊雅男子骑着独角火螭急冲而来,长眉星目,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风度翩翩,正是自命赤帝的烈碧光晟。
烈炎怒火中烧,截口喝道:“奸贼!当日在赤炎火山内,你我叔侄之情早已断绝,今日疆场相遇,不谈生,只言死,纳命来!”紫电螭龙枪回划急刺,红光怒卷,狂飙似的朝他当心搠去。
烈碧光晟双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伤心之色。仰天哈哈笑道:“好一个‘不谈生,只言死’!大哥,非六弟无情,只因炎儿逼我太甚!”右手一翻,赤铜盘光芒怒放,当空如涟漪荡漾。
“轰!”烈炎手臂剧震,虎口迸裂,长枪几欲脱手飞出,心中大凛。相别经年,此獠真气倍增陡涨,单只这一合来看,竟似犹在祝融之上!
还未等回过神来,眼前一花,绚光扑面,火玉盘啸啸怒旋撞来,他下意识地捏枪横挑,“当”地一声巨震,火浪冲舞,枪尖竟被生生削去一半。当胸被那气浪撞中,喉中腥甜狂涌,五脏六腑都似绞扭一处,憋闷欲爆。
烈炎惊怒交集,大喝一声,奋力挺枪抖扫,将火玉盘挑飞开来,借着那后撞之力,骑龙冲天飞起,御气调息。
烈碧光晟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骑着独角火螭飞遁而来。赤铜、火玉双盘铿然激响,陡然逆向飞旋,破空冲舞,激爆出层层妖丽眩目的紫光赤芒,朝着他狂风暴雨似地急攻怒扫。
“嘭嘭”连声,气浪迸炸,绚彩纷呈,如群花争妍怒放。烈炎被迫得气血翻涌,接连飞退。坐下黑紫火龙腾挪不及,被那独角火螭陡然咬中脖颈,咆哮翻卷,奋力撕斗一处,鳞甲纷飞。
烈碧光晟脸色一沉,喝道:“再不弃枪投降,休怪六叔无情了!”
双手掌心“咻”地窜起两道青紫色的光焰倏然没入两盘,光焰怒爆,如虹霞炸舞,光轮呼啸交错,隐隐可见两弯淡紫色的弧形气刀上下翻飞,凌厉如雷霆闪电。
祝融大凛,叫道:“紫火转轮刀!陛下小心,不可正面硬接……”
话音未落,“格啷”一声脆响,烈炎双臂剧震,枪杆竟被双轮霍然斩成三段!眉睫一凉,肝胆俱寒,心下大骇,体内火灵真气陡然爆涌,冲入右臂,反肘横扫,又是一阵轰隆巨震,赤光气浪冲天怒舞,“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从龙背翻身飞跌,硬生生将双盘扫得破空翻转开来。
人影乍分,黑紫火龙嘶声悲吼,连着那三截断枪陡然炸散成数段,血肉纷扬。
炎帝军惊呼迭起,想不到在这气刀双轮之下,名列大荒七大名枪之一的紫电螭龙枪竟如麦竿般不堪一击!
“紫火转轮刀”由前赤帝烈羽单所创,积聚周身真气,诱发外界火灵,从双手掌心形成锋锐狂猛的旋转气刀,与“紫火神兵”有异曲同工之妙。
烈碧光晟借助赤铜、紫玉盘两大火灵神器,相旋相生,更将旋转气刀的威力激至化境,无坚不摧,即便是刑天的青铜方盾,亦无法正面抵挡。
亏得烈炎危急之际下意识地使出太乙火真刀,方才勉强逃过一劫。惊魂未定,那双盘又呼啸着冲旋而下,绚光激舞,风浪如狂。
烈炎不敢再迎面硬接,双手合握,聚气成刀,奋力斜劈横斫,气浪狂爆,不住地朝后踉跄飞退,周身仿佛被霞云霓浪所笼罩。不过片刻,左臂、右腿已被转轮气刀扫中,鲜血淋漓,险象环生。
赤帝军纵声欢呼,祝融等人想要冲上前去救驾,却被大军重重包阻,一时冲突不出,眼睁睁地看着炎帝命悬一线,心急如焚,却徒呼奈何,阵形更加大乱。
烈碧光晟越斗越勇,清叱一下,紫火转轮刀光焰冲涌,从四面八方飞旋怒卷,随心所欲,神鬼莫测。饶是烈炎勇猛绝伦,亦不免凛然心惊。
当日在蟠桃会上,目睹刑天与他殊死激斗,心下跃跃欲试;此刻身临其境,方知其中凶险。自己是太乙火真之身,但唤醒的神识不过三成,若不能尽快激发潜能,只怕百合之内便要身首异处!
当是时,东南方蓦地响起一阵雄浑的号角,隆隆声大作,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冲踏而来。
众人转头望去,蓝天碧野接连处忽然涌出一排排黑压压的兽骑,如大潮翻涌,层层叠叠地冲下草坡,朝着城下急速席卷而来。
旌旗猎猎卷舞,无数个“蛇”字在风中招展,闪耀金光。那兽群上的万千骑兵虽然是铠甲各异,相貌悬殊,但胸甲上无不画了两条人蛇,两两相缠。赫然竟是蛇族蛮兵!
众人哄然,又惊又奇,蛇族后裔虽然遍布大荒,形成了众多蛮族,但彼此少有往来,甚至由于所处五族的疆域不同,互相仇视攻讦。何以今日竟会突然集结成军,大举犯境?
烈炎想起近日大荒中的种种传言,心中一动,哈哈大笑道:“是了!三弟!是三弟率军前来增援了!”真气鼓舞,太乙火真刀光焰倍长,瞬间反守为攻,将烈碧光晟接连迫退。
话音未落,果听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骤然响起:“东海龙神、大荒蛇帝拓拔野,率炎帝陛下所召,特来护卫圣城,剿灭乱党!”如滚滚雷鸣,顷刻间压过了所有炮鸣、呐喊。在众人耳边轰隆回荡。
阳光灿烂,在那大潮般奔卷而来的蛇军上方,十只火红的巨鸟嗷嗷尖啸,展翅高翔。
当先那两只怪鸟上骑着两个少年,左边那人青衣鼓卷,头戴藤木面具,双目炯炯,右手斜握着一柄银亮的弧形神兵;右面那人身形雄健,背负青铜长刀,脸上一条斜长的刀疤,傲然睥睨,更显桀骜狂野。
炎帝大军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面面相觑了片刻,才如梦初醒似的欢呼雀跃起来,士气大涨,浴血反攻。
原来那日玉屏山之战后,青帝以举族为空桑服丧、不兴刀兵为由,取消了孤照峰之约,与拓拔野、蚩尤另定三年之后,再行决战。
南荒烽火连天,拓拔野二人与姬远玄商议后,决计兵分三路,王亥,包正仪等人率领土族大军赶往凤尾城增援;姬远玄亲率精锐龙骑军迂回袭击西南,打通刑天、赤霞仙子各部与凤尾城的通途;而拓拔野,蚩尤则尽快集结蛇族各部,以及龙族、汤谷精锐,从东南方夹击烈碧光晟。
大荒各蛇族长老那日大多都已聚集到了熊山地底,对拓拔野这伏羲转世早已是感恩戴德,心悦诚服,帝尊有令,岂敢不从?
不过短短几日,各族蛇裔蛮族便尽遣精兵,与拓拔野在东荒回合,加上从东海上赶来的龙族、汤谷群雄,很快便组成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袭而来。
眼见着胜券在握,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烈碧光晟又是愤怒又是恨恼,一边全力猛攻,不给烈炎反击之机,一边喝道:“三军听令,变阵转向,神炮军,猛犸军,枭阳军西南迎敌……”周围号令官纷纷吹角并奏,凄烈破云。
此时四十万赤帝大军大半都已涌到凤尾城下,紫火神炮与投石机更是在护城河外一字排开,听得号角,三军骚动,纷纷穿插回奔,急速变阵。
拓拔野远远望去,只见万骑狂奔,从火光冲天的凤尾城内有条不紊地冲涌而出,衍变成几方大阵,护送着那数百辆神炮车与投石机,朝西南快速推进。
留在城外草野激战的六万余众亦纷纷迂回穿绕,千余猛犸怒吼甩鼻,奔冲在前,两翼渐渐围拢起数万南荒兽骑,朝蛇族大军迎面冲去。余下的两万步骑则将炎帝重重包夹,朝西侧逼退。
拓拔野心下暗凛,微起佩服之意:“都说烈老贼驭兵有道,百战不殆,果不其然。能让十余万大军处变不惊,调度有序,确非句芒之流可以比拟。”思绪飞转,转头道:“鱿鱼,你攻鲸尾,我杀鲸头。我去助战二哥,凤尾城便交给你了!”
两人当年在东海古浪屿,时常合斗龙鲸、海兽,彼此默契无间,心意相通,听他以龙鲸比喻敌军,蚩尤不由哈哈大笑,扬眉道:“好,看看究竟谁能先抢得鲸胆!”骑鸟呼啸而下,领着汤谷群雄、龙族英豪径直朝北猛冲。
“轰轰”连声,红光吞吐,道道火浪破空怒舞,轰然猛炸在大地上,万兽惊嘶,血肉四溅,百余名蛇族骑兵登时惨叫着横空摔飞,那持旗将官更是被当头炸成了数段,蛇军大乱。
拓拔野早已见识了这神炮惊天裂地之威,知道唯一对策,便是鼓足勇气,冲过密集炮火,当下驱鸟俯冲而下,一把抓起大旗,猎猎挥舞,大喝道:“蛇族的勇士们,你们是要恢复祖辈的容光,宁可战死,也要昂头做大荒的主人?还是继续这几千年的屈辱,缩着头苟且偷生地活着,做谁也看不起的奴隶?”
声如惊雷,听得蛇族大军悲愤填膺,热血沸腾,一时间忘了那乱炮齐轰的死亡恐惧,一边纵骑疾奔,一边狂潮似的呼道:“宁战死,不后退!”
炮火怒啸冲落,气浪死炸,火光滚滚,惨呼声,野兽悲嘶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翻身摔落,连带着坐下的凶兽被轰成泥浆,即便侥幸不死,也被烈火灼烧,惨声翻滚。
顷刻间,便有近千人横死于火炮之下,但蛇族大军竟却无一人退却,紧随着拓拔野的大旗,纷纷怒吼狂呼,弯弓射箭,视死如归地朝着赤帝大军奔腾席卷。
轰隆连声,四道火浪逶迤飞扬,朝着拓拔野当头怒射而来,他挥舞大旗,狂风卷扫,“砰砰”连声,火浪冲天炸散,旗幅着火,在阳光下灼灼跳跃,更觉醒目。蛇族大军纵声大呼。
拓拔野卷着那猎猎火旗,骑鸟飞冲在千,犹如高举明炬,纵声长呼,不断鼓舞士气。他每说一句,蛇族大军便轰然附应一句,斗志昂扬,声势如雷霆山崩,远远地在天地回荡,竟将那炮火轰鸣声完全压制了下去。
两军相距越来越近了,那千余猛犸咆哮狂奔,烟尘滚滚,整个大地都仿佛在剧烈震动。
拓拔野喝道:“变阵,放出蛇箭!”
蛇族大军呼啸奔腾,疾速穿插,数千名骑兵乘着剑脊龙兽的蛇裔勇士冲到了最前,后方众人纷纷弯起长弓,冲天怒射,万千条金光磷磷的穿甲蛇尖嘶破空,在蓝天下划过缤纷弧线,直冲向狂奔的猛犸群中。
“飕!飕!飕!飕!”
穿甲蛇刺入猛犸厚皮,紧紧咬住。奔在最前的数十只巨象片刻间就形如刺猬,吃痛狂喉摇头甩鼻,想要将众蛇扫落,附在两勒的金蛇被象鼻轰然扫中,登时断裂抛扬,但那些刺咬在它后腿、脊背的穿甲蛇,则如附骨之蛆甩脱不得。
蛇族大军发出震耳欢呼,千余名头缠金银蛇皮的妖冶蛮女纷纷横吹竹笛,呜呜凄厉。
听得笛声,众穿甲蛇立时急旋转动,朝猛犸的伤口里硬生生地钻去。
这些箭蛇牙如倒钩,头尖似楔,鳞甲更是尖利逾刀,莫说是猛犸象皮,即便是附在钢铁上,也势必要穿出洞来。
猛犸剧痛咆哮,团团乱转,背上的长臂蛮人惊慌失措,挥刀猛砍猛犸象身上的穿甲蛇,却被那些箭蛇尖嘶着冲弹而起,陡然咬住咽喉,惨叫着翻身摔落。
几只猛犸狂乱之下,甩鼻卷住蛇身,奋力朝外拔夺。不想箭蛇鳞甲滑溜,不但缠卷不住,反倒趁势钻入象鼻之中,直贯入脑,疼得巨象咆哮狂冲,忽而猛撞周遭猛犸,忽而用长鼻连击自己头颅,几近疯狂。
后方奔拥而来的猛犸、兽群收势不住,相续撞在那中“箭”狂乱的象群上,疯象怒吼用鼻回击,赤帝军阵形顿时大乱。
蛇族大军狂呼席卷,霎时间业已冲入敌阵,奔突最前的蛇裔勇士纷纷翻身钻入剑脊龙兽的腹底,挥舞青铜长砍刀,奋力劈剁在两侧的象腿上。鲜血狂喷,猛犸站立不稳,悲嘶一声如小山倾倒。
剑脊龙兽极为凶猛灵活,怒号着在猛犸群中穿插飞窜,时而高高跃起,一口咬住巨象的脊背,时而从象腹下猛冲而过,剑脊龙骨豁然破入其肚,登时切开一条深长的大口,鲜血喷射。
猛犸悲吼声中,踉跄摔倒,那些箭蛇早已飞窜钻入,发狂似的咬嗦分食其内脏。瞬息间,至少有三十只长牙巨象化作了蛇群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