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匣子还是那个霞姑娘,话匣子不再是霞姑娘。
话匣子四十岁了。腰还在,屁股还在,胸脯还在,只是头发开始变沉,变枯,变涩。二十岁的话匣子,腰身一流,面若桃花,发箍一拢,头发落在肩上,宛若春雨。二十岁的话匣子,时常能听到头发的垂落声。那年月,她去买桃儿,买葡萄,买樱桃,买石榴,买杏儿,头发在肩上颠,哗哗响。摊主冲她笑:霞姑娘,来买桃儿。话匣子笑靥如花,甜么?新鲜不?摊主笑,瞧姑娘说的,我这儿全是一线红,随便尝。话匣子拿来尝,一口下去,笑眯眯的。摊主咧嘴,怎么样,没糊弄你吧。话匣子笑说,有梨香。弯身拣桃儿,头发垂下来,伴着香气,哗哗响。摊主连连点头,有梨香,有梨香。
如今的话匣子,在酒吧后门的厨房,右手持着烧好的热水,头发散落在水池里,一手浇,一手洗。她摸着自己的头发,丝缠乱搅,根根如稻草。这头发,被岁月蒸得没了水汽。她心里烦,左手搓弄着,她想把头发捋直,头发一伸一缩,像装了弹簧。她手上加了劲儿,头皮被揪得发痛,她吃住痛,硬是捋,一小片头发脱落,飘下去,摇摇荡荡。话匣子觉着,这头发飘下去,好慢好慢。
屋外酒吧传来吉他声。有人扫弦,一声比一声野。话匣子听出来,是《花房姑娘》。她跟着琴声唱,越唱越悲凉。她的嗓子暗了、粗了,喉咙里含着什么。她想起不久前,街边儿有个瞎子唱小曲,“春色将阑,莺声渐老”,这八个字,她记得牢。
在别人眼中,话匣子像所有北京的姑娘一样,直来直去,性子爽,能喝酒,会抽烟,通宵打麻将,输急了还掀桌子。但是,话匣子在遇到六爷前,不是这样。遇到六爷前,话匣子还是霞姑娘。爱猫,爱狗,爱花,爱吃水果,爱吃蔬菜,爱穿碎花小裙子,爱套蓝边儿粉底儿的发箍,爱踏一双雪白低腰羽毛球鞋,爱打扮,爱照镜子,爱笑,爱哭鼻子。她人美,性子温和,每天都笑,每天有人送她花儿,送情书,送小玩意儿,约她去颐和园游泳,去香山摘枫叶,去老莫餐厅吃意大利菜。
她不忍拒绝别人,交了七八个男朋友,都宠着她,呵护她,生怕化了,但大都是走一个过场,一两个月就败下阵来。最后一个男朋友是高干子弟,人帅,个儿高,好逞能。经常带一伙人在冰场滑冰,自己人围了大半个冰场,谁进了自己的圈就殴谁。一日,此人要带霞姑娘去冰场,霞姑娘不愿去,此人要显威风,非拉着去。到冰场,候着的小兄弟们早包了场,此人满面春风,在空阔的冰面上显能耐,三周跳,燕式转,弓身转,勾手转,跳得眉毛飞起来。他拉霞姑娘滑,霞姑娘躲一边儿,说,你滑,我看着就行。此人面色尴尬,说,你不滑,咱就走,找地儿喝酸奶去。霞姑娘推不过,只好拉着他的手滑。
抱腰,勾手,霞姑娘愁眉苦脸,那人却教得不亦乐乎。那人紧贴着霞姑娘,劲头儿上来了,手在霞姑娘后腰下滑,要起腻,一个灰影儿冲过来,把俩人撞倒。那灰影儿站起来,满脸愧疚说,抱歉,滑猛了。扶那男的起来,男的起身,一巴掌打过去,那灰影儿右手拿住他腕子,男的想挣脱,却像被钳子夹住。霞姑娘看清楚那灰影儿,三十来岁人,中等个,小平头,瘦,却精壮。灰影儿笑眯眯地看着那男的:兄弟,有话好好说。那男的满面酱紫,破口骂,去你妈的。一群小兄弟围过来,圈住那灰影儿。灰影儿环顾四周,笑说:这场子,你们包了?我见天儿来,没瞧见过你。那男的说,少他妈废话,跟这儿磕四个头,放你走;来劲,今儿就废了你。霞姑娘劝,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放他走吧。那灰影儿回过头来,瞧见霞姑娘,两眼闪了一下,盯住不动。那男的嚷,你甭管,要么磕,要么揍!灰影儿冲霞姑娘一笑,姑娘,你人心好,却跟了个王八蛋。那男的急眼,你他妈说谁王八蛋。
这时,圈外冲进来四五个人,为首一个汉子生得极为粗壮,凑到灰影儿身旁,闷声说:六哥,怎么了。那男的挑眉毛,你他妈是谁?那汉子瞥他一眼,我叫闷三儿。又指着灰影儿说,这是六爷。那男的气瘪下去,指着六爷说:你是六爷?六爷笑笑点头。那男的声音软了,支吾说:不好意思,我眼瞎,今儿这事儿算了。六爷没言语。脱下冰刀鞋,用根儿绳拴起来,挂脖子上,抬头望着那男的:你清了,我这儿没清,你让我今天非磕四个头,我得圆了你意,要不然挡了你威风。那男的退后两步,六爷看一眼霞姑娘,又扭过头来说:不过,先跟你说明白了,磕四个头,那是给死人磕的,我先给你磕了,回头再给你烧纸钱。说着,六爷猫腰要磕头,那男的傻了眼,不知所措。六爷头刚要着地,后脚一蹬,身子滑出去,右手拽下冰刀鞋,在那男的脚腕子处轻轻一抹,血便喷出来。围圈的小兄弟们被吓得先是向后撤,紧接着又围上去。闷三儿从背后抄出根尺把长的短铜棍,闷着嗓子吼:抄起家伙来,来一个花一个。四五个人纷纷从后腰抄起家伙,护住六爷。外围的人不敢动,一小子充大个儿,冲过来,被闷三儿一脚踹出去,滑出老远。又一小子见闷三儿勇猛,闪身到六爷处,一猛子扎过来。六爷侧身,揽住那人的肩,右腿弓起,一膝盖顶花了那人脸。六爷哈哈笑,别他妈单个儿蹦了,一起上吧!众人发一声喊,两伙人打在一起。
六爷左右手舞着冰刀,撂倒了七八个人,血很快弥漫了冰场。闷三儿凑到六爷身旁,哑着嗓子吼:六哥,条子一会儿就来,您先走,我们这儿撑着。六爷说:成,别跟他们黏,差不多就跑。闷三儿说:放心,您先走。六爷右膀子发力,一对儿冰刀鞋朝冲上来的人悠过去,众人散开,六爷趁机向门口跑,看见躲在角落的霞姑娘,便拉住她一起跑。
霞姑娘恍恍惚惚跟着六爷奔了三四个路口,跑到一个旧楼房,六爷拉着她朝地下室跑。六爷撒了手,呼呼喘气。霞姑娘甩着被捏疼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屋子漆黑,潮湿的气息涌上来,裹得霞姑娘透不过气。六爷哈哈笑。霞姑娘说:你笑什么。六爷只顾乐,不言语。霞姑娘说:你跑就跑,干吗拉上我。六爷说:我拉上你,你可以不跟我跑。霞姑娘说:你力气那么大,我哪儿挣脱得开。六爷说:你路上吭一声,我肯定撒手。霞姑娘不言语。六爷问:你多大了。霞姑娘说,过了七月,刚好二十。六爷不言语。霞姑娘问:你多大啊。六爷说:比你大十岁。霞姑娘喃喃:老不正经。六爷笑,笑后两人都不言语。半晌,霞姑娘周身凉起来,说,咱们非要跟这儿吗?六爷说:先藏一阵儿,等外面清净了,再出去。霞姑娘说:这屋黑。六爷不言语。霞姑娘又说:这屋冷。六爷犹豫,说:你坐过来。
霞姑娘坐过去,六爷手抱住霞姑娘腰,霞姑娘也没挣脱。一会儿,六爷撒开手,出去吧,外面清净了。霞姑娘却拉住了六爷,头朝六爷肩靠去。六爷身上一烫,血冲上来,埋头吻上去。
霞姑娘爱上了六爷。六爷跟她说:我五积子六痩,破鬼一个,老婆刚死,又有一个孩子,我肯定娶不了你。霞姑娘说:臭美,你怎么知道我就要嫁你?六爷点头,不言语。那以后六爷到哪儿,霞姑娘就跟到哪儿。六爷不愿耽误她,刻意对她冷漠,翻脸,发火,该骂的街都骂了,该发的狠都发了,她还是贴着他。六爷无奈,问她: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话匣子说,喜欢狗。六爷垂头,不言语,拉着霞姑娘就走。路上,话匣子问:去哪儿?六爷说,带你去见狗。霞姑娘兴奋,送我狗吗?六爷不言语,只管拉着走。两人到一家饭馆。馆子简陋,狭窄,人多,嘈杂,霞姑娘看过去,满屋子都是四十往上的老爷们儿。两人拣位子坐好。霞姑娘问,干吗来这里?六爷说,送你只狗。霞姑娘问,狗呢?六爷招呼跑堂儿,伸出食指,说,要一笸箩熟狗肉,多撒花椒。霞姑娘身子发僵,瞪眼看六爷。六爷眼望窗外。狗肉端上来,伴着热气,蒸在霞姑娘脸上,却是凉凉的。六爷说,来吧,趁热吃,狗肉沾花椒,不麻。霞姑娘死死地盯着六爷,泪珠儿挂着。六爷动筷子,一声不响地吃。吃到一半,六爷停了筷子,擦一把嘴,看一眼霞姑娘,颓然说,我也是没招儿了,我不值得你爱。霞姑娘嘴巴上翘,轻笑一声,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副筷子,夹起一整块狗肉,就往嘴里塞。六爷看不过,起身拦她,霞姑娘挥开手,另一只手脆生生甩在六爷脸上。
这之后,霞姑娘的心像被凭空拽起,又被狠狠甩出去。她开始混,抽烟,喝酒,男人像火车一样,在她身旁一节一节过。她性子变了,变得和大部分北京姑娘一样,变得什么都相信,什么都不敢相信,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要挑剔,什么都能凑合,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话匣子还是那个霞姑娘,话匣子不再是霞姑娘。
话匣子头发湿漉漉地上楼,一个中年男人提着鸟笼笑眯眯地在门口候着。
话匣子假装没瞧见,掏钥匙开门。中年男人也要跟着进去,话匣子却一把把门关上,中年男人挡住门,嬉皮笑脸:“哟,不认识啦。”
话匣子使劲推门:“滚蛋!”
中年男人笑:“总他妈唱男人的歌,哪天变变?”
话匣子说:“变不了,几十年了!哪像六爷您,一天一变,跟花裤衩似的。”
六爷手上加劲儿,话匣子撑不住,六爷趁机溜进来。话匣子哼一声:“不要脸!”
两人进屋,六爷把窗帘拉上,回过身来,“哪天出去唱唱,让人也见识见识咱话匣子,打小就自个儿窝着唱,唱到什么时候是个了儿?”
六爷又走过去锁门。
话匣子幽幽道:“到死就了了,你关窗锁门的是要干吗?”
六爷锁上门,回身盯着话匣子,一步步逼近。话匣子退后到沙发沿儿,笑说:“你想干吗?”
六爷两眼冒出火来,伸手去摸话匣子的脸。话匣子一巴掌扇开,“滚开!”
六爷一把拽过话匣子,脸埋到话匣子脖颈处,深深吸一口,轻言道:“我后悔。”
话匣子挣扎,身上却慢慢发软,“后悔什么?”
六爷捧着话匣子的脸,“后悔当初没娶你。”
话匣子眼神迷离:“娶我,我也不嫁你!”
六爷把嘴凑到话匣子耳根处:“我他妈就是一窝囊废,白天身子僵,夜里身子痒,这日子闷头闷脑的,像在头上捂了层棉被,头上有钉子扎都不知道,我他妈浑,豆子因我而死,你我还不敢要,白花花的时光全他妈让我一人儿闷吞了??”
六爷吻话匣子,呼吸急促起来。话匣子放弃抵抗。六爷解话匣子衣服。
话匣子支吾:“大白天的,你是驴不是!”
六爷手忙脚乱:“我是驴,你是马,咱们俩造个骡子吧,这酒吧叫什么名儿?”
话匣子喘不成声:“震颤,震颤酒吧??”
六爷劲头儿上来,一把扯下话匣子的裤子,“好名儿,来,震颤一下!”
话匣子笑:“有病!”
两人脱衣解带。门外酒吧,一个男人在唱《北国之春》,“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楼道有黑猫,瘦得像枯木,蹿到角落里,两眼儿饿得冒光,叫一声,竟没回声。
六爷听见猫叫,后心像着了自己一弹簧锁,胸中裹着团气,闷得嗓子眼儿发甜。他狠狠地甩了两下腰,想甩开那团闷气,却越甩越憋闷。他抬眼望向天花板,白冷的电灯闪,发出嗡嗡声,他看着电灯,眼睛开始泛花,胸口像被锥子扎。
六爷沮丧地起身,开始穿裤子。
话匣子躺在沙发上咯咯笑,“没事儿,没事儿??”
六爷老脸一红,皱眉穿衣,不言语。
话匣子捡一件睡衣披身上,“不成正好,就你这破心脏,要是你在我身上蹬了腿儿,算谁的?”
六爷开冰箱,冰箱里满满都是啤酒、洋酒。
“你这儿没小二啊?”
“没有,爱喝不喝。”
六爷捡瓶外国啤酒,凑眼前看好半天。
“德行!看得懂吗?”
“看得懂,上面写‘热烈祝贺张学军同志五十岁生日!’”
“臭美吧!”
“底款儿是‘倾慕者,宁麦霞同志。’”
话匣子一枕头砸向六爷。
六爷开酒,一口气咕咚咕咚下去半瓶。
“真他妈难喝,一股子哈喇子味儿。这一瓶酒多少钱?”
话匣子张开四指。
“四十?喝一瓶儿哈喇子要他妈四十,还不如跟你亲嘴儿呢。”
“要不要脸啊你!”话匣子起身夺过啤酒瓶,自己喝起来。
“你说,酒吧有什么可去的?灌一肚子洋水儿,两眼一抹黑,冲到人群里,逮谁摸谁,反正都他妈喝飞了,谁占谁便宜都不知道,逼去的地方!”
“充什么好汉啊,就跟你不想挣这钱似的。”
“隔壁老花猫开那间不是求我卖的地界?界底儿那俩南蛮子不是我说话二爷能租他?我要开早开了,活了大半辈子了就差这两个钱儿?”
“那时候你能知道这地方今天这样?后悔去吧你,就烦你这种心里酸着嘴上撑着的,什么年代了六哥?”
六爷咂摸着嘴,“话说回来,我琢磨过,我要是开个酒吧,一定全摆长条凳,一桌放一张高背大椅子,上面铺上一张虎皮垫,外面插一酒望子,喝酒都用碗,有清酒,有浊酒,跑堂儿的得会筛酒??”
话匣子自己点了根儿烟,“进门再贴副对子,‘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您那是座山雕的聚义厅!”
六爷拍手:“好名字,我们话匣子人美,还聪明,你说说,我当初怎么那么傻?”
“你现在也不精!”
“不精!傻得就剩口水了,哪儿像我们话匣子,脚指甲缝儿里流出来的都是人精味儿!”
话匣子看六爷神色异样,心中雪亮,轻笑:“别跟我这儿逗牙签子!说吧,什么事儿?”
六爷眉毛拉下来,红着脸笑。
“借多少?”
“闷三儿酒驾,还打了人,进了号子,酒驾罚两千,打人赔三千,车的钱还不知道呢,交款领人,我凑了两千,你能拿多少给多少。”
“六哥,我手头也不富裕,你也知道我生意什么样儿。”
“得,就当没说。”六爷转身就走。
“闷三儿怎么回事儿啊?当代驾还喝酒,多大岁数了,还作?你说你摊上他有什么好处,那腿上十八针现在夜里还扎得慌吧。”
“你甭他妈废话,一句话,帮不帮?不帮,我也不求着你!”
话匣子把烟头一扔,“酸猴子脸,说变就变啊!不帮!有本事找你那帮瓷器去!”
六爷开门而出。
六爷走出酒吧,太阳刺眼。他心里泛凉,到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小二,走到街面上,仰头灌。酒也泛凉,冰爪子一条线,渗到胃里化成火,搅得他心焦气躁。
话匣子提着鸟笼子追出来:“哟,脸儿都绿了,跟我这儿还较劲!鸟笼子不要啦!”
六爷也不瞧她,大步流星地走,“东西都撂你那儿,我踅摸人帮忙。”
“你踅摸谁帮忙啊?谁愿意给你这钱啊?”
六爷瞪眼:“你甭管,我混了一辈子还没朋友了?”
“行啦,老话儿说这叫肉烂嘴不烂。”话匣子掏出一张银行卡伸过去,六爷立住,愣愣地看。
“怎么着?合着我还求着把钱送给你?要不要,不要你再给我磕一个,我也不给了。”
“那我就奉献一把,圆了你美梦,收下了!”六爷接过银行卡,一手狠狠地拍在话匣子屁股上,“闷三儿还!”
六爷转头走了。
“密码,密码你知道吗?”
“知道,我生日!”
“别臭美了!”
六爷嬉皮笑脸:“咱闺女,咱闺女生日。”
“我闺女!”
“咱俩谁跟谁啊!”
“德行,有没有点儿别的呀。”
六爷突然立住脚步,转身回来。
“你得再帮哥哥一忙。”六爷踌躇,烧了脸,“你帮我给晓波打一个电话,用你的电话打。”
“你自己不会打?”
“肉烂嘴不烂,快点儿快点儿!”
话匣子掏手机,“儿子那儿有什么抹不开的面儿啊!”
“我想知道这小兔崽子死没死,惹没惹事儿。”
“号儿?”
“18601216850!”六爷不假思索。
拨通电话,六爷把耳朵凑到手机旁。
电话里传来德国战车暴躁低沉的黑嗓儿声,六爷和话匣子都皱起眉头。
半支歌儿唱完,无人接听。
话匣子又拨,六爷没精打采地说:“算了!”
“通了通了!喂?”
六爷喜上眉梢,凑过来,“问他最近干吗呢,手上还有钱吗?”
话匣子示意六爷别说话,“喂,晓波,晓波?”
电话里一阵杂乱的吵闹声和音乐声,紧接着电话被挂断。
“挂了,我再试试?”
六爷拦她:“别打了,小王八犊子还能接电话,就说明没事儿。”
六爷脸色发干,拍拍话匣子肩膀,转身去了。步子一摇一摇,像飘摇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