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的伤一天好似一天,玉翠的心情也一天好似一天,但是她并没放过春来,心血来潮就骂几句。春来终于忍无可忍,负气出走了。
玉翠破口大骂了一通不孝之子,吩咐春宝出去找。春生心里有鬼,强烈要求代替大哥去。玉翠心疼他伤刚好不许,春生就含泪跪下。玉翠没辙,只得同意,心里更感念春生心肠好,替他抱屈,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咋就不开眼,给他指派一个媳妇呢?
春生出去了一个来月,哥俩谁也没有回来。春宝要求出去,玉翠死活不准了,她怕把三个儿子一起丢了。白香衣这阵子也不知道忙什么,虽说开了学,也不见得就忙得脱不开身,老不来看她。她的菜园子收了白菜,也只是打发春晖送过来几棵,放在以前,她早亲自乐呵呵地送来,等玉翠夸她不但识字儿,料理庄户活也是一把好手。
白香衣不来,玉翠就去了学校,她一肚子苦水,总得有倒的地方。这个白老师安慰起人儿来,就像温吞水一样,不温不火,让人心里舒坦。
白香衣的屋里一屋子的人,嘁嘁喳喳说闲话。玉翠一进门,屋里就静了下来。玉翠一眼瞅见了胡桂花和孔树林家的,满心的不舒服,心里恨白香衣至今分不出好人歹人。不记仇倒不符合胡桂花和孔树林家的脾气,但是她们用惯了白香衣的缝纫机,长不出志气不用,就厚着脸皮,约了其他的女人同来。白香衣不和她们计较,来了就以礼相待。
玉翠气不顺,进屋后也不坐下,只是冷笑,笑得胡桂花和孔树林家的心里凉飕飕的发毛,玉翠天生是她们的克星,她们打心底里怕她。
白香衣被她笑糊涂了,陪笑说:“嫂子,笑什么呢?坐呀!”
“你当俺笑啥?俺在笑人的脸皮咋那么厚,猪腚上的皮子也没那么厚!”玉翠冲胡桂花点点头,再冲孔树林家的点点头。
她们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忍气吞声,又勉强坐了一会儿,匆匆告辞。别的女人虽然知道玉翠所指的不是自己,但终究是和她们一块来的,也觉得无趣,迟了一会儿,也走了。
玉翠张开刀子嘴大发牢骚,说她白疼了白香衣,自己丢了俩儿子,白香衣不知道问候也就罢了,还偏偏在家忙着照应那些狼心狗肺的人。
说得白香衣脸红心酸,竟滴下泪来。玉翠哪里知道白香衣心里有鬼,看到白香衣白生生的脸上挂着泪珠,心肠就软了,说:“行了,行了,嫂子知道你心里有俺,这么不禁逗,泪也现成,说流就流!”
白香衣抹去眼泪,说:“嫂子,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梦见他们了,我的梦一向很准。”
玉翠的脸上有了喜色,说:“真的?那敢情好,他们一回来,俺就让他们来给你磕头。你心肠好,心里总想这事儿,没准就感应了哪路神仙,为他们引路,送他们回来了。”
可是玉翠不知道,白香衣梦见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又梦见了那个夜里出现的男人,和她一夜的缱绻缠绵。醒来后白香衣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原先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还可以原谅,现在知道了,不但梦见,而且还做了那事儿,就是罪不可赦。
尽管落了玉翠的埋怨,白香衣仍然很少去玉翠家,但是玉翠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知道,因为村里向来不缺耳报神。
屋漏偏逢连阴雨,玉翠家的窝心事竟一件挨着一件,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玉翠留。
夜里,碾屋里挂上马灯,玉翠领着春宝、春晖碾玉米。玉翠许诺,等推完碾,就给春晖烙油饼吃。玉翠一会儿喊春晖慢点儿,别闪了腰,一会儿又斥责春宝太快,让春晖跟不上。春晖特别喜欢听玉翠大嗓门说话,因此故意蹭一地玉米粒或者假装差点儿摔倒,逗得玉翠不断咋唬,责怪春宝,这更让春晖乐此不疲。春宝可受不了了,悄声央告他老实点儿,别让他老挨骂,如果春晖听话,明天就带他去下扣套兔子。春晖这才安生了些。
娘仨干着活,说着话,不知不觉一口袋玉米就要碾完了。玉翠一抬头,一个人影窜进了灯影里,吓了她一跳,看清楚了,来人是桂兰,就阴沉下脸,骂道:“存粮不旺相,你不在家守着,跑来干啥?”
桂兰黑着脸,竟不答话,直冲春宝,气呼呼地质问:“刚才你是不是回家了?”
“没有啊,俺一直在这儿。咋了?”春宝迷惑地望着桂兰。
“真没回去?”桂兰眼睛发虚发直,声音发颤。
玉翠用髫帚扫着散落在碾盘四周的玉米粒,听桂兰问得古怪,手里的活没停下,话却早递了过去。“你得失心疯了?春宝一直在这儿,你一个劲地问这个干啥?吃饱了撑的?睡多了觉闲的?”
桂兰通的一声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玉翠气往脑门子上冲,手中的髫帚飞了出去,正砸在桂兰的脑袋上。“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有啥说啥,嚎啥?”
桂兰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春宝急得抓耳挠腮,有心抚慰自己的老婆,却碍着玉翠,不敢太亲近,怕娘吃味。
春晖见到这个阵势,早缩到了一边,眼睛里噙着泪,不敢看桂兰,又忍不住看桂兰。
玉翠心里像着了火,担心小孙子有了意外,就问:“老祖宗,老奶奶,你倒是说话!是不是存粮咋得了?”
桂兰缓过一口气来,抽抽噎噎地说:“存……存粮睡得好好的。”
“那你嚎哪门子丧?嫌俺老不死啊?”玉翠听桂兰这么一说,心放下了,火气却更大了。
“俺……刚才也迷糊住了,听见门响,以为春宝回来了。他爬到俺身上就要干那个,俺说,俺说……”桂兰又捂着脸呜呜地哭。
“你说啥了?姑奶奶!”玉翠弯下腰,瞪着眼直逼桂兰,脑袋几乎要抵到桂兰的额头上。
“俺说……孩子生病,你还有……心思干……干这个。”
“那干了没有啊?”
“这不,俺觉得不对劲,就来问春宝,他真没回去,呜呜……”
玉翠把嘴巴凑到桂兰的耳边,扯着喉咙喊:“问你到底干了没有?”
“呜呜……干了。”
玉翠抡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打得桂兰眼前金星乱晃。“丢人现眼的东西,畜类!连是不是自家的男人也分不出来,你还算是个人吗?”
春宝听明白了,抱住脑袋蹲到地上,像牛似的嗥叫了两声,忽然站起来,抽出一根碾棍,吼叫说:“奶奶的,俺去骟了那个杂种!”
“小祖宗,你找谁去?省省吧,先把你这瞎包老婆拖回去,别在这里丢人!”春宝刚要往外冲,就被玉翠厉声喝住了。
春宝丢了碾棍,一把提起桂兰,扛一口袋粮食似的扛在肩上,走出了碾坊。门外早立满了闻声而来的乡亲,春宝羞得差点儿没把脑袋缩进胸腔子里,埋头一个劲地往前闯。
玉翠不管碾好的没碾好的玉米,一股脑收进一个口袋里,背起来就走。走到门口,想起了春晖,招呼:“好孩子,跟大娘走。”春晖早吓直了眼,听见玉翠叫他,才从角落里出来,挽住玉翠伸来的手。
玉翠对着碾坊外看热闹的人群气恼地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推碾么?”
春晖禁不住好奇,不明白桂兰为什么突然间又哭又叫的,悄悄问:“大娘,俺嫂子干啥咧?”
“小孩子家不兴问这个!”玉翠不耐烦地说。
春晖心里一震,感到委屈,眼泪就流了出来。这个玉翠大娘,虽说平时说话就响亮得像吵架似的,但对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硬邦邦地说话。
玉翠到家后,随手把玉米口袋丢在院子里,命令春晖睡觉去,自己直奔东厢房。春晖还惦记着油饼的事情,立在当院里没有挪窝。
春宝两口子相对无言,桂兰抹眼泪儿,春宝怔怔地发呆。玉翠进屋后,也不理他们,奔到土炕跟前。炕上睡着她的小孙子存粮,小脸儿红彤彤的,挨着存粮是一窝凌乱的铺盖。玉翠一把把被子扯到了地下,露出一条麻花一样扭曲的褥子,玉翠一眼就瞅见褥子上零星沾着些秽物,那刚刚压下去一点儿的怒气,又噌地一下窜了上来。她揪起褥子,提着出了门。
春宝两口子大眼瞪小眼,不敢说,也不敢动。玉翠顺手拿起春生赶大车的鞭子,到了大街上,把褥子往栓牲口的木桩上一搭,甩起鞭子,抽得啪啪响。尾随而来看热闹的人们,呼地一下子围了过来。
“羞死先人咧!”玉翠一开口,就声如金钹,响彻云霄。“瞎了眼的杂碎,你他娘的要下种,看清楚地茬再下,咋学满街乱窜的牙狗子,随地撒尿儿?你家先人都死绝了?缺爹管你吗?俺日你祖宗,日你八辈子祖宗,你的祖宗在棺材里也不得安生,天天翻身哼唧儿!”
桂兰听见玉翠骂大街,臊得头撞墙,打鼓一样咚咚响。春宝拉她,她沙哑着嗓子说:“你娘不让俺做人,俺不如死了干净。”
“娘也是气糊涂了。”
“她糊涂,村里的人可不糊涂,以后的日子也不糊涂。俺没法做人哩!”
春宝劝不了桂兰,就跑出来想劝回玉翠,在大门口一探头,见一街筒子的人,一缩脖子,没敢跨出大门半步。桂兰在东厢房里哭,玉翠在大街上骂,春宝在院里转。忽然春宝看见了木桩子似的春晖,如同见了宝贝,奔过去拉住他的手央告:“好兄弟,去把你大娘叫回来。你要多少兔子,哥就给你套多少兔子。”
“我不敢。”春晖低声嗫嚅。
“没啥不敢的,你大娘最听你的话。好兄弟,哥求你了。”
春晖还惦记着油饼的事,春宝的话给他了勇气。
“畜类啊,辱没了先人们呐!自家男人都分不清楚,这哪是人啊,披瞎了一张人皮,活活的畜类啊!王八蛋的牙狗子,睡不着觉掂量掂量,你家的墓田就是大粪坑,窑姐儿的家什,千人拉,万人尿!……”
玉翠骂几句,抽打几下褥子,褥子被抽开了花,露出白花花的棉花絮来。玉翠正骂到兴头上,被春晖打断了。春晖拉着她的衣襟摇晃,连声说:“大娘,大娘,说话要算话,你还没给我烙油饼呢!”
气头上的玉翠,不管不顾地骂:“吃你娘个头!一边呆着!”
春晖被骂傻了眼,抹着眼泪钻出人群,撒腿就向学校方向跑去。
白香衣早睡下了。自从坠胎差点儿丢了命,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复原,加上心里有许多说不得的心事,病歪歪的,少气无力。她刚合上眼,就看见春生向她走来。在梦里她竟无法拒绝春生,他的怀抱像一个强大的磁场,把她牢牢吸住。半夜的敲门声惊心动魄,差点儿吓破了她的胆,梦境和现实混到了一块,她以为自己和春生的私情被人发现,人们来捉奸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白香衣终于挣脱了残梦,回到了现实,心狂跳得如同逃命的兔子,紧赶慢赶地奔命。
“妈,开门!”
白香衣听出是春晖哭咧咧的声音,心里堵得慌。赶紧披上衣服,开了门。“怎么了?又哭什么?”
“俺大娘骂我。”春晖见了白香衣,委屈更盛,一双眼睛像两眼丰水期的泉子。
“哪个大娘?”
“俺春宝家大娘。”
白香衣的心一沉,心想莫非嫂子察觉什么了,心里就凄惶起来。“跟妈说说,她怎么骂你?”
春晖一边抹泪,一边诉说了一遍。
白香衣明白了一个八九不离十,说:“春晖,你大娘不是骂你。走,咱们看看去。”
春晖拧着身子不肯去,白香衣就自己去了,远远的听见玉翠在杂七杂八的骂。街上围满了人,白香衣好不容易挤了过去,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有人掐了一把她的大腿。
“嫂子,咱有话回家说。”白香衣劝着,把木桩上的褥子拿下来,向家里推玉翠。
玉翠骂街早已骂累了,可没人劝,骑虎难下,不好收场。白香衣一劝,玉翠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由着白香衣推进去,仍叽叽咕咕骂不离口。
进了院,白香衣反手关了门。玉翠停了骂,站在天井里呼哧呼哧地喘粗气。白香衣埋怨道:“嫂子啊,这是什么事儿啊,藏还藏不住,你这样子张扬,咱家桂兰以后还做不做人?”
“白老师,对付这帮子奸夫淫妇,就得狠!”玉翠咬牙切齿。
白香衣打了一个激灵,她说:“桂兰也不乐意这样啊?”
“她又不是死人,是不是自家男人还分不清啊,俺看她是明明白白给人家的。”玉翠咬牙切齿地说。
白香衣想到了自己和春生,有些心悸,定了下神,才说:“嫂子,你去你屋里歇着吧,我去瞧瞧桂兰。”
玉翠紧追上来,夺她手中的褥子。香衣惊问:“嫂子,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管。瞧好就是!”玉翠夺过褥子,扔在地下,进了自己的屋,一会儿端着煤油灯出来了。她把灯里的煤油撒到褥子上,擦着了火柴,扔了上去。一朵火苗摇曳着大起来。
“嫂子,你胡闹!”白香衣嚷着扑过去救。
玉翠一把抱住了她,不让她动。“烧吧,烧吧,把杂碎留下的种烧得干干净净!”玉翠发狠。
火苗子一蹿老高,红彤彤地映红了小院,映红了玉翠的愤怒,映红了白香衣的错愕。春宝跑出来,瞧明白了,又漠然退了回去。白香衣好歹把玉翠劝回了屋,抽身过来看桂兰。
桂兰蓬头垢面,额头青紫了一大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傻了一样,坐在炕上的墙犄角里。春宝哭丧着脸,起身让座,白香衣坐在了炕沿上。春宝话没出口,先长叹了一口气:“白老师,俺没法做人哩。”
“一个男人家,不兴说丧气话!”白香衣软语开导,“男人,就得有担待,这时候谁也没有桂兰难受,你要多开导她才是。”
“白老师,这事儿俺没法担待。”春宝抱着脑袋闷声说。
桂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明明白白,听了春宝的话,心如死灰,撩起衣襟,胡乱擦了一把脸,对白香衣说:“白老师,他们娘俩,这是多着俺,往死里逼俺呢!”
白香衣才要替他们娘俩开脱,让桂兰别想偏了,钻牛角尖儿。屋门咣当一声开了,玉翠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指着桂兰的鼻子尖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骚娘们!是俺们娘俩往死里逼你,还是你往死里逼俺们?你恣了,快活了,还想让俺们替你背黑锅呀!天理良心,你自己摸摸,还有没有?放在过去,凭你守不住妇道,俺就能让春宝立马休了你!够高待承你了,给脸不要脸!”
桂兰忽然疯了,破天荒地顶撞起来:“别总拿不让春宝要俺吓唬人,俺才不怕哩。有种让春宝现在就不要俺。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眼巴巴地瞅着你家的儿子呀,那样的话,老二家的孩子早爬一天井了。俺巴结不上你们家,还不巴结了,谁稀罕?!”
玉翠没想到逆来顺受的桂兰会给她这么一顿抢白,还拿老二说事儿,捅她的心系子,气得浑身发抖,嚷道:“反了反了,这娘们疯了!春宝,春宝!你就眼瞅着你的畜类老婆欺负你老娘?”
春宝举起拳头要揍桂兰,白香衣慌忙拦着,玉翠在一边一迭声地喊打。桂兰麻利地溜下炕,铿锵有力地说:“白老师,别拦着,让他过来!俺倒看看他有多大本事,自己的老婆被人欺负了,他不寻思着找出那人替俺报仇,反而和他老娘一伙,可着劲欺负俺。真有种,只会窝在家里打老婆的男人,才算真有种!这样的男人,他不休我,俺还休了他呢!”
春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沮丧地耷拉下了胳膊。玉翠气急败坏地嚷:“你听听,你听听,她做下不要脸的事,还有脸了!”她攥起拳头,捶打春宝。“俺咋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畜类,你去揍她,往死里给俺揍!”春宝抱头鼠窜,玉翠就跟在后面追,娘俩像猫抓耗子似的在屋里兜圈子。
白香衣紧张地护在桂兰身前,心里纳闷,玉翠嫂子挺明白的一个人,到了自家的事上怎么就这么糊涂?忽然,她听见存粮哼哼了两声,忙看过去,存粮紧闭着眼睛,眼泪哗哗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可见他早醒了,大人们大呼小叫,他不敢做声,只好偷偷的哭。白香衣心里一酸,眼里滴下泪来,回身不高不低地责备说:“你们有完没完?看看把孩子吓的,哭成什么样子了!”
玉翠护孙心切,放过儿子,赶过来看孙子,摸摸存粮的头,火炭一样,就发狠说:“要是存粮吓出个三长两短,有你们的好瞧的!”这是玉翠大闹一场,忽然感到无味,最后收场的虚张声势。
桂兰心灰意冷,这话听在耳朵里特别刺耳,心想存粮吓着了,也是你的错,还不都是你闹的,到这会儿了,却反过来怪我,于是冷笑着说:“俺就不瞧那个好了,姑奶奶还不伺候了呢!”说完,一摔门子,冲了出去。存粮心听到娘走了,哇哇哭出了声。
春宝刚要追,玉翠喝道:“不许追,她还有功劳了,长脸了!跑了,有志气就别回来!”春宝定在了门口。
“嫂子,你就少说句吧!”白香衣抢白了玉翠一句,扒拉开挡着门的春宝,追了出去。
玉翠抱着孙子,千心肝万宝贝地哄,可是存粮哭起来没完没了,像拉大锯一样锯着她的心,抬头却见春宝在屋里转圈,气得苦笑,扔了个枕头砸在他的身上,骂道:“熊样!还不去追你媳妇?”
春宝如蒙大赦,箭一样蹿了出去。
桂兰听见了存粮的哭声,心里一紧,脚步一滞,但紧接着她听见了玉翠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心里,就加快了脚步,洒泪跑出了家。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没有散去的人,他们看见桂兰,搭讪说:“存粮他娘,慌慌张张的,这是咋的了?”桂兰低头不语,越过他们向村外奔去。
白香衣紧跟着跑出了玉翠家,几个好事的娘们围拢了上来,挡住了白香衣的去路,七嘴八舌地问:“白老师,那存粮他娘深更半夜的干啥去?”
“好嫂子们,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白香衣灵巧地从她们之间的空隙钻过去,一溜小跑追向桂兰。
女人们望着白香衣去的方向纳了半天闷,一个女人说:“看人家白老师,跑起来那身段儿也怪好看的。”
“是哩是哩,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咋比大闺女还水灵?人家是咋长的?”
女人们附和着感叹了一番,正准备散了,春宝又跑了出来,让她们又重新聚拢起来,嘁嘁喳喳说了半天。玉翠家流年不利灾星照着的话就在那天夜里诞生在他们嘴里,不久沸沸扬扬了一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