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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狐狸狐狸,我爱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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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米,做人要踏实,咱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却也世代清白,你若真跟那小姑娘结了婚,人家新鲜感一过,到时候嫌你职称低,收入低,抬了脚走人,那可不成了天大的笑柄?”

汤禾米作出恍然大悟状,大姐对自己的口才稳操胜券,踌躇满志等他说出一番忏悔录,结果汤禾米沉吟半晌,说的却是:

“大姐,您指点得很对,我不能再浑浑噩噩地沉沦下去了,我必须赶在明年内把副教授的职称解决了,争取四年后冲刺正高——否则连柴绯都会跟着我没面子。”

“禾米,看来你心意已定,一百匹马都难以拉回头了,”大姐无奈地慨叹,“那就这样吧,你把柴小姐带来,让我见见。”

汤禾米依言带去了柴绯,尽管约定了只是见大姐,但大姐在汤家一向地位举足轻重,柴绯此番也就有了正式会晤婆家掌门人的意味。

约见地点在市中心的一间茶楼,柴绯翻箱倒柜地搜出读大学时穿的白丝衬衫,刻意打扮得斯斯文文的,素面朝天、白衣胜雪,与汤禾米手挽着手,提前一刻钟抵达。

去了才发现,汤家大姐失信,她在一夜之间将汤禾米波涛汹涌的外遇新闻广为散布,除了汤禾米八十高龄的老母亲,几乎所有的汤家人都知道了。因此赴约的人群浩浩荡荡,包括汤禾米的几个姐姐、姐夫,连同对舅舅的魅力深表怀疑的几位侄儿侄女,汤禾米的二姐还抱来了牙牙学语的小外孙,好不热闹。他们比柴绯与汤禾米到得更早,订了宽敞的包房,团团围坐住,磕瓜子、吃点心,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柴绯按照老式的淑女作派,在整个会面过程中保持温吞的缄默,微笑,不语。汤家人的提问,她用最精练的语言回答,而后便羞答答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汤禾米那两岁左右的侄外孙,活跃好动,充满了表演欲,逐一找人嬉闹。他的外婆教他喊人,汤禾米是“舅爷爷”,到了柴绯,是“阿姨”,辈分陡然掉了下去。汤禾米的三姐犀利地开玩笑说:

“错了呀,往后,是该叫舅姥姥的。”

玩笑开过,他们突然变得随便起来,不住询问柴绯的家世职业文凭健康收入既往恋爱史,柴绯尴尬万分,脊背直冒冷汗。七大姑八大姨的场面她见得少,除了假装内秀,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如坐针毡的关键时刻,幸而主任的一个电话过来,替她解了围。

“对不起,我有采访任务,得先走一步。”柴绯谦恭地告辞,汤家人纷纷起身送她,问明她是自己驾车,又派汤禾米送到停车场去。

汤禾米目送她开车离去,返身回茶楼,还没进包房,远远就听见里头一片哄笑。他推开门,喧闹停止了,每个人都用忍俊不禁的眼神打量着他。三姐首先发难,尖酸刻薄地说道:

“禾米,那姑娘一看就是狐狸精的样儿,尖嘴猴腮,没一点儿安静的福相,你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能驾驭得住她?一个安静,都能把你欺负成缩头乌龟,这姑娘还能是省油的灯盏?当心给她骗得身败名裂!”

“三姐,您说什么哪?我有什么好骗的?”汤禾米好脾气地笑道,“又不是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要靠吸男人精血修炼成妖。”

“倒也是,老六也不是什么大款高官,”四姐帮腔,“我看柴小姐就不错,至少透着真心想跟老六过的意思。”

“安静性子太烈,生个女儿吧,还有残疾,咱汤家的根儿,就活活绝在她手里。再说了,老六这些年给她吵得蔫蔫儿的,斗志都没了,真要甩了她,我看呀,也不能全怪咱们老六。”五姐慢条斯理地道。

“列位,你们先统一统一意见,能借多少钱,尽快给我回个话,我可全靠你们支援了!”汤禾米厚起脸皮,趁势道,他转而向几位外侄抱拳作揖,“还有你们,也别尽看着,好歹帮舅舅一把,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

“呸呸!”三姐啐他一口,“瞧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天真幼稚!”

柴绯把房间彻底清理了一遍,预防着汤家人猝不及防地登门造访,视察骚狐狸的香巢。卧室角落两双蒙尘的男式皮鞋,盥洗室里用了大半的男用须后水,衣橱中的男人睡衣,这些东西,统统丢掉。汤禾米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来了这许多回,竟从未留意,但他的姐姐们就不同了,女人有猎犬的天性,搜索能力强,鼻子一嗅,保不准就把柴绯的历史给抖了出来。

拾掇好屋子,柴绯又抽空给试婚失败的前同居男友罗马打了个电话,约好时间,去罗马那里取回自己的衣物。她在罗马的公寓住了一年多,大部分冬装都扔在那儿,分开时恰好赶着电视台抽调她出差,没来得及把东西搬回来,一放就放了好几个月。

罗马是北方人,比柴绯年长四岁,学法律出身的,考了律师执照,跟几个大学同学合伙搞了家律师事务所。罗马这人颇有名士作风,对钱财不怎么上心,生意好的时候能一举买部名牌汽车,生意孬了,就到处蹭吃蹭喝。

柴绯跟他好的那一段,亲眼目睹他的大起大落。上半年,他先是把奥拓换了部丰田越野,接着按揭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下半年,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他把房子卖了,重新租房住,跟着越野车的按揭款也给不出了,赔本转了手,另外换了辆二手云雀,比先前还不如。柴绯随着他倒腾来倒腾去的,累得半死不说,最糟的是,晚上还撞见他和新聘请的打字员颠鸾倒凤。柴绯不是泼妇,那一瞬间,惊惧胜过气愤,她下意识替他们掩上门,转身就走。

“我保证,明天就给她点钱,把她打发了,”罗马提着裤腰带急急追来,举起左手,向柴绯承诺,“你放心,我跟她,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他这句誓言有明显的漏洞,跟她只此一回,跟别人呢?柴绯心灰意冷,不屑于指出,闷头往前走。

“你担心她有性病?”罗马误会了她的沉默,“不会不会,我罗马是什么人,岂有残羹冷炙一锅端的道理?”他凑近她的耳朵,得意洋洋地小声说,“她是处女呢,刚从农村出来,连男人的那个、都没见过!”

柴绯不说话,很奇怪,她连一点悲伤都没有,似乎也并不太生气。她只是怔仲,而他的嬉皮笑脸让她一阵阵恶心。

“好了好了,别怄气了,我是分得很清楚的,正房就是正房,野草就是野草,你的位置啊,谁都撼动不了!”罗马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柴绯挣脱开他,扭头跑了。

那是他们最后的、最致命的一次争执,其实算不上争执,因为柴绯自始至终没闹腾过。她强硬地提出分手,带了随身用品,搬出罗马的公寓。

此后罗马给她发过邮件,暗示性地表达出重修旧好的意愿,她没有回复,罗马反复发了几次,也就不再纠缠。罗马是谁,缺了柴绯,难道他会靠自渎度日?当然不。柴绯深暗。

罗马自来蜂狂蝶浪的,不止如此,他还有些孤芳自赏的气质,特地留了深邃的络腮胡,伺弄得干干净净,坚持每天用洗发水清洗,洗完用电吹风吹干定型,定期修剪,不时喷些Clarins香水,爱惜得什么似的。他还勤于练身,全身的肌肉鼓鼓硬硬的,皮肤呈褐色,小腹平坦,四肢结实,怎么看怎么*。帅气的男人是不会寂寞的,尤其罗马手头稍微有点钱,他不可能为了任何女人苦憋着自己。

“宝贝,我知道冬天一近,你就会回来。”罗马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上半身袒露着,腰间系了一条白毛巾,用手臂高高扶着门框,摆出一个很酷的造型。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湿漉漉的,散发着一种有森林气息的香水味。罗马热忠于换香水牌子,所有的算命书都说这样的男人不长情。

“你不冷吗?”柴绯虚应着,见他不打算退让,索性从他臂弯底下鱼似的哧溜一声敏捷钻过去,进入室内。房间里早早开了暖气,温度还不低,难怪罗马有本事*出场。她熟门熟路地进了睡房,开了衣橱,把衣物放进预先准备好的皮箱里。罗马跟了进来,默默无声地站在她背后,望着她。

“怎么,你这儿还没有新的女主人?”柴绯问道。她的衣服整整齐齐挂在原先的位置,与罗马的衣服分邻而居,衣橱里并没有增添新的女人用品,这倒叫她很是惊讶。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我不会让她们登堂入室的。”罗马低声道。柴绯哑然失笑,道:

“很好啊,保持*,够浪漫。”

她一回头,猛然遇见罗马情意绵绵的双眼,她一楞,罗马就在这一瞬间抱起她,腾云驾雾似的,把她放到了床上。柴绯的身体触及到了松软的被褥,被褥显然是新换的,洁净温香,她突然明白过来,罗马是有预谋的。

罗马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那熟悉的肉体使她惶惑。她狠狠心,挣扎着推开他,拎起箱子,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她太知道罗马的迷人之处,在床上,罗马是一个叫人目眩神迷的情圣,女人即使闭着眼睛,都会爱上他。在这一方面,汤禾米是小学生水准,而罗马已达到了博导的级别,须得仰视汤禾米。

柴绯在尚能把持自己的时刻,用身体的速度超越了欲望降临的速度。罗马从床上直起身,讪讪地望着她。他没有动粗,基于柴绯对他的了解,他喜欢*,但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在他看来,两相情愿是*的必要前提。

“宝贝,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才是最适合的一对,”在柴绯离去之前,罗马笃定地预言,“你和我,我们都是禀性自恋的人。”

“你错了,我承认我是个自恋的人,但你不同,你只是一个自私的男人。”柴绯冷笑着回答他,说完,摔门离开,把他因愤懑而发白的脸留在了身后。

罗马并不是柴绯唯一的男人。在汤禾米之前,她可谓阅人无数。有个华裔女行为艺术家,在美国举办了一场展览,展出一张非同寻常的大床,在床沿刻上与她发生过关系的男人的名字,足足有二百多个。那是一次勇敢的壮举。柴绯看到那则新闻,百感交集。十余年来,她经手过的男人虽没有二百多个那么夸张,但也足以写一本厚实的*了。

她的*岁月开始得太早。15岁那年,她把初夜交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体育教师。那是初中毕业的狂欢夜,全班同学在学校附近的一处小山坡闹通宵。建筑公司的一片荒地上,杂草丛生,蓬蒿及膝。他们点着篝火,用录音机大声播放着摇滚乐,喝啤酒,烤肉,跳舞。

体育老师应邀参加了他们的活动。这是一位刚从大学体育系毕业的顽皮男孩,高大、英俊、稚气,平素惯与学生们嬉闹,跟男同学称兄道弟,俨然同道中人。

在篝火晚会上,体育老师与一帮男生喝得酩酊大醉,呕吐不止。柴绯和另外两名女同学不得不好心地把他扶到临近的一处溪流边,替他清洗。

洗过以后,他手舞足蹈地唱着歌,最后索性在草丛里躺下了,自言自语地数着天上的星星。篝火边的烤肉熟了,孜然的香味儿四下散溢,两个女同学禁不住诱惑,一溜烟跑掉了,把醉酒的大男孩扔给柴绯。

柴绯用手帕沾着溪水,轻轻擦拭着体育老师汗芩芩的额头。他像一切喝醉的酒疯子,说说唱唱,闹个不停。柴绯掀起他脏污的T恤,用力帮他擦掉胸口的污迹,他的胸毛稀疏修长,十分柔软,宛如河里的苇草。

忽然间,他一把捉住柴绯的手腕,猛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柴绯大惊失色,拼命挣扎,但他的身体犹如一片流沙,无处着力,柴绯不禁越陷越深。当他充盈的渴望直逼柴绯,那一瞬间,柴绯浑身震颤。他身上满是汗液、酒渍、污物,但那气息让柴绯迷惑。

事隔经年,柴绯对初次的体验印象模糊,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端详端详那个意义非同寻常的男人。她只记得白色校裙上滴落的血迹,还有惊怯和犹豫的心情,以及那个夏夜深寂辽远的天空。

他们之间没有后来。爱欲是一道樊篱,把柴绯和体育老师牢牢隔开。柴绯高中的三年,是在同一所中学度过,体育老师也还是在那里,如常教着新入学的初中学生。他们不时会碰见,碰见了,彼此视对方如瘟疫一般,低头匆匆而过。

柴绯高三那年,体育老师结婚了,他的妻子在本校教英语,戴着眼镜,身材苗条。这件事并没有影响柴绯的心情,她反而有点如肆重负。一直以来,她下意识地怕被他纠缠住,想必他亦怀有同样的恐惧。

从体育老师到罗马,柴绯的绣榻没有闲置过,前后有十余个男人分别在她身边流连。那些男人身份各异,有金领,有CEO,有洋场小开,已婚的,未婚的,色色俱到。

早期的两个男人带给她堕胎之痛,有过折磨,她学乖了,在安全和健康方面严防死守。开头她也不大懂得宠爱自己的身子,对男人总有些曲意奉承讨好着的意思,渐渐地,她学会了把握自己的需要,游刃有余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感受欲念。

柴绯和男人复杂的交往史往往对方的长辈所不齿,罗马的父母就曾对他们大加干预。罗马的父母是吉林一座小镇的居民,听说儿子交了个花心女朋友,双双赶到淡湾,对儿子横加阻拦。罗马在外晃荡多年,自由惯了的,憋急了,就用法律术语对爹妈的干涉予以迎头痛击。

罗马的父母见儿子悔改无望,把罪咎统统归结到柴绯那儿。老两口在电视台门口堵住柴绯,用一*色生香的正宗东北话,众目睽睽之下大骂她作风不正派,下贱,破鞋。围观的人群听得窃窃发笑,柴绯既不反击,也不躲避,耐心听完了,只等老头老太太嗓子沙哑了,这才轻慢地说了一句:

“您二老放心,我会对你们的儿子负责任——我会跟他结婚的。”话音一落,老太太当场气得瘫软。

罗马父母在电视台对柴绯造成了相当恶劣的舆论影响,她决定依言实施报复,跟罗马结婚,气死他们。罗马那浪荡子,满身叛逆情绪,父母越反对他越来劲,当下就答应了柴绯的求婚,商量着把结婚证办了,然后将那红通通的本本寄回吉林老家。

去打结婚证的路上,柴绯变了卦,提出先试婚看看再说。罗马的兴头也正淡去,顺着她的提议就下了台阶。两人由此住到了一块儿。

柴绯是爱罗马的,但她的爱是那样清醒和理智,她明白罗马绝对不是可以厮守终生的伴。不止罗马,从前所有的男朋友都不是她理想中的丈夫。

柴绯在成年之初已经对婚姻的稳定性有了透彻的领悟,在她的经验世界里,最安定的婚姻模式莫过于老夫少妻,也只有在这种模式中,丈夫才可能对妻子有着绝对的忠诚。换言之,这是对女人最为有利的一种婚姻。

这样的看法与她的成长休戚相关。柴绯是在单亲家庭长大,她的父亲早年是淡湾市政府的公务员,辞职经商,当起了倒爷,也就是把甲地的羊皮贩往乙地,再把乙地的花椒贩往丙地的那种职业。在倒运中,他认识了火车站一个卖票的姑娘,这姑娘的出现,导致了柴绯父母的分崩离析。

柴绯的父亲和那位足足小了自己20岁的姑娘结婚以后,扮演起了体贴温存的住家男人的角色,不再奔波流离,而是买了间商铺,做起了小买卖。生意仅能糊口,可柴绯的父亲天天守着自己的年轻太太,疼老婆疼得跟什么似的。

柴绯与母亲相依为命,在她的整个中学阶段,漂亮而忧伤的母亲像个*的影子,牵扯着周遭单身中年男人的心。但母亲不断推拒着上门说亲的媒人,坚持独自陪伴柴绯度过她敏感脆弱的少女时期。

母亲是个坚强干练的女人,她让柴绯在物质和精神上都了无缺憾。她们母女的感情因此非比一般,有一度柴绯甚至抱定独身的念头,决意和母亲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但在她大二那年,母亲突然再嫁了,对方是一名丧偶的老军人,住在郊外的部队干休所,六十出头了,比母亲大了整整十五岁。

母亲的再婚,使得柴绯忽然就没了家了,突如其来的孤独使她张皇失措。在电视台工作的头一年,柴绯刚和大学里的男朋友分别,感情出现空挡,每到休息日,她总是惶惶不安,于是老着脸皮,不是往父亲的新家跑,就是往母亲的新家跑。父亲和小妻子恩爱缱绻如新婚,母亲和老丈夫也大有春风二度的甜蜜。

渐渐地,柴绯不愿意去做电灯泡了,她开始没头苍蝇似的找寻着属于自己的栖息地。她在骨子里是个恋家的女孩子,父母离婚给了她巨大的伤害,母亲的再婚又给了她不小的打击。父母成功的第二次婚姻似乎不约而同地给予了她某种昭示,她把他们视为样板,急切地却又是小心谨慎地搜寻着适合自己的伴侣。

汤禾米正是柴绯恨嫁时从天而降的好男人,他身上几乎积聚了柴绯对未来丈夫的全部假想。职业上乘,外表很拿得出手,年纪恰恰比自己大了20岁,兼之已婚——在柴绯看来,已婚的状态,是最健康、最安全的前提。

柴绯从没想过要邂逅一位未婚中年男人,男人年逾四十而孤身一人,多半是有生理疾患或是心理问题。离异的也不好,天知道他从前是不是*狂啊变态狂啊,把老婆给吓跑了的。丧偶的更不好了,死去的老婆是永远的玫瑰,不会衰老,不会枯萎,相形之下,活着的妻子瑕疵无数。

抢夺一个像汤禾米这样的男人,是柴绯的上上选。首先,她比他年轻若干,不必担心他出现审美疲劳,当她垂垂老矣,他恐怕已经病得不能动弹。其次,为了柴绯,他已经抛弃了老婆女儿,不会再来第二次了,毕竟很少有人会外遇成瘾。尤其男人多半有点游戏情结,玩过一回陈世美的游戏,知道了玄机暗道,便不再新鲜感。

种种因素累加,汤禾米在柴绯这儿,成了炙手可热的百分男人。跟他相处是愉快的,他和柴绯过去认得的男人迥然不同,他是个纯洁的人,他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不懂俗务。更妙的是,柴绯相信,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以宽容的心胸欣赏他的优点。

面对千载难逢的汤禾米,柴绯铁了心,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紧紧抓住他,绝不放手。

怀着对魔鬼撒旦的的虚拟敬仰和对汤禾米的无限珍惜,柴绯开始流连于他所在的网站。在抽象的世界里,汤禾米对她有着双倍的吸引,泼辣劲道的文字为他镀上一层光芒,网络里的魔鬼撒旦犹如魔法解除后的王子,金光灿烂,高踞人上,万众瞩目——柴绯宁可相信现实中汤禾米是被巫术所诅咒,因而才会灰暗落魄。

在网络里,柴绯的昵称叫做红色妖姬,很冶艳的一个名字。她时常在QQ里找到汤禾米,若无其事地与他聊,听他说一段又一段的考古传奇。他们极少涉及感情方面的私人问题,柴绯一度千方百计地把话题引到爱情观念的探讨,但汤禾米明显不屑一顾,寥寥可数的几次,刚说到兴头上,他会很快就理智地转开。

[红色妖姬]:你如此沉迷于考古,你太太不反对?

[魔鬼撒旦]:我目前的太太,挺喜欢听我说这些糗事儿。

[红色妖姬]:什么叫目前的?

[魔鬼撒旦]:我们快离了。

[红色妖姬]:为什么?你有外遇?

[魔鬼撒旦]:嘘,这是秘密。

[红色妖姬]:你太太喜欢听?你不会是靠讲故事把她骗到手的吧?呵呵。

[魔鬼撒旦]:恰恰是。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我跟她讲我导师参与南越王墓发掘的过程,她听得两眼贼亮,然后当天中午就花五毛钱请我吃了顿大肉包子海带汤。

[红色妖姬]:你印象挺深刻啊。

[魔鬼撒旦]:毕竟是人生第一次嘛——跟着她就提出了第二次约会的时间地点,因为那事儿,我只讲了一半儿,还留一半儿吊着。

[红色妖姬]:你很有策略啊。

[魔鬼撒旦]:不是策略,是本能。男人的本能。

[红色妖姬]:你爱她吗?我是说那时候。

[魔鬼撒旦]:我只顾着说故事了,没来得及有其它的感觉。南越王真是我很感兴趣的一个国王,你知道是什么时期的吗?

[红色妖姬]:南越王国始建于秦末,在岭南地区。你考不倒我的,我中学时历史地理都是全班第一。

[魔鬼撒旦]:失敬失敬。

[红色妖姬]:说说你太太,她是什么样的人?

[魔鬼撒旦]:她呀,没意思,不如南越王有趣。

[红色妖姬]:好吧,告诉我关于南越王。

[魔鬼撒旦]:南越王国从武帝赵陀起,共传五世。其中第四代、第五代南越国王在位时间短暂,而且均是被杀身亡,其埋葬必然是草草了事,不可能建起规模巨大的陵墓。只有前三位国王有能力为自己建造高大的家墓。

[红色妖姬]:墓地找着了?

[魔鬼撒旦]:这正是我要说的。根据文献记载,在盗墓风盛行的三国时代,吴国的孙权为补贴粮草之用,派遣士卒前往岭南发掘了南越王第三代君主婴齐的墓葬,掘获珍宝无数。现代考古工作者循迹而往,在广州西村车辆段工地发现了一座大型木棺,墓被盗的情况很严重,只遗落下若干件玉器,玉器制作精美,可知是南越国上层社会拥有之物,因而此墓被怀疑是南越王婴齐之墓。但细细推测,发现了一些疑点,例如婴齐在位九年,为自己建造豪华的砖石结构的墓室可能性比较大,而且,孙权派士卒发掘家墓,应该是公开进行的,不可能在墓洞中惊慌失措落下玉器,所以墓碑多半是一位南越国的高官。

[红色妖姬]:后来呢?

[魔鬼撒旦]:此事悬而未决,直到1983年6月。广州象岗广东省城建局职工宿舍工地上,挖掘机发现了大块的石板,工地负责人立即通知考古部门。考古队员赶到后,确认了地下埋葬着西汉时期的大型墓葬,由于遭到施工破坏,必须进行抢救性发掘。经过艰苦的勘测,考古队清理出了陶器、铜器等随葬物品,并找到了3件在肩部打印“长乐宫器”篆文的陶瓮,长乐宫是汉朝天子居住的宫苑,这3件器物的出土,意味着墓主人的身份很可能西汉的某一代南越国王。

[红色妖姬]:你的导师参与了发掘工作?

[魔鬼撒旦]:他当时是现场的工作,由始至终,全程目睹,他还保存了另一位考古专家的日记,后来我打印出来,以此为题材,写了一篇怀念导师的长文。我粘贴一段给你看看:

墓顶和前室四壁都有朱墨绘的卷云图案,可见古墓原是富丽堂皇的。前室两侧是东西耳房,有过道相通。我轻步跨入东耳室,映入眼帘的珍宝简直不可胜数:那斑驳陆离的大铜壶、大铜提筒,一排整整齐齐的铜编钟在电筒光辉映下泛着绿光,彩绘漆钟架仍在,仿佛墓主刚刚离去,那悠扬的古钟声,依稀还在墓中回旋激荡。以过去发掘过的墓葬经验来看,我初步判断还没有人进入过此墓——墓葬没有被盗,这是一座千载难逢保存完整的大墓……过度的兴奋,使我难以入眠。巨大的墓葬、彩绘的壁画、成排的编钟、铜鼎、玉壁……象岗古墓的珍宝,走马灯似的在我脑中回旋。在梦幻之中,我多么希望,墓主就是我们找寻多年的南越王。

[红色妖姬]:呵,原来考古学者不是想象中那么死板,挺诗意的啊。对了,墓主人穿的是什么衣服?

[魔鬼撒旦]:你问到了关键。墓主人穿的是丝缕玉衣。在此之前发掘的西汉玉衣有金缕、银缕、铜缕之别,而丝缕玉衣的发现尚属首次。经过修复整理可看出,这套玉衣是由头套、衣身、左右袖筒、左右手套、左右裤筒及左右脚套组成,全长米,共用玉片2291片。玉质欠佳,以黄褐、黄白色为主,也有少数青玉。玉片以长方形和方形为主,其中头套、手套、脚套所用玉片均为两面磨光,边角穿孔,以丝线连缀,内里则以丝绢衬贴,然后在玉片表面用窄的朱红色丝带作对角粘贴,周边再以宽带粘贴或纵横方格。这样制成的玉衣,虽然没有金缕玉衣那样金碧青翠,但朱红色的丝带与青黄玉片相衬,别有风情。

[红色妖姬]:古代有陪葬的习俗,这座墓难道只有一具尸体?

[魔鬼撒旦]:当然不会。墓里发现了四位夫人的玺印,共有四位夫人殉葬。

[红色妖姬]:夫人相当于什么职位的妃子?

[魔鬼撒旦]:依据汉制,皇帝之妻称为皇后,妾称夫人;诸侯王的妻子称为王后,妾亦称夫人。从鉴定发掘出的骨骼来看,四位夫人只有25岁左右,年纪轻轻就殉了葬,很惨的。

……

汤禾米敲下的一段段文字,柴绯读来津津有味。像一切虚荣而又好奇的女人一样,她帝王将相妃嫔的故事尤其着迷。与汤禾米约会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婉约追问一些网络上未能尽兴的话题,没想到汤禾米一下线,便全无魔鬼撒旦的倜傥风韵,简直就是面目可憎、言语无味。

柴绯很失望,失望过后,却又是彻头彻尾的放心,因为汤禾米对于女人的诱惑,仅止于虚拟空间,现实里他是毫无杀伤力的。换言之,光芒万丈的是魔鬼撒旦,而汤禾米,他是全世界最不抢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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