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困兽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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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相识,又同在军营共事近两年,萧元启对于萧平旌的性情、行事和弱点都大为了解,这曾是他背后密谋施展手段的机会,也是他能够屡屡得手未被察觉的原因。可凡事皆有两面,利弊总是共存,这份了解和认知放到当下这般情形中,却是摧毁他内心支撑的一剂致命毒药。自从看到长林战旗下真有数万兵力的那一刻起,萧元启在内心最深处就已经输了。无论他如何掩饰,如何说服自己,曾经的畏惧和阴影一直都在那里,难以克服,更无法消散。他不敢想象自己能与萧平旌在沙场上正面为敌,当然也就没有能够守住金陵城的丝毫信心。

    最高位者无心城防,统领羽林的狄明这两日又大大分了神,岳银川原本预估三个时辰拿下的夺京之战,在开始之后不过一个多时辰,便攻破了金陵南门。

    萧元启未能追回自己唯一的筹码,离开乾天旧院时几乎已经半疯半狂,心底茫茫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有一股滚烫的执念依旧未冷。

    他想要回到宫城,回到朝阳殿上,回到御座之前。

    败局已定,人人皆知,狄明的心里当然更加清楚。他只是秉承着要遵守信诺的一股傲气,听从了萧元启最后的指令,将荀飞盏放在自己鞍前,带着随身十几名部属直奔宫城。

    城楼方向败退下来的羽林兵士们涌上朱雀大道,开始四散奔逃,街边到处都是翻倒的旗帜和丢弃的甲衣,更有挪不动的伤兵被零落抛下,哭号呻吟,整个场面极为混乱与绝望。

    狄明勒马暂停,一时心如刀割。

    荀飞盏扶鞍半撑起身子,低声道:“我已经说过,萧元启是勾连东海的叛臣,你是不肯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狄明双颊的肌肉剧烈抽动了两下,翻身下马,朝向街边一块拴马石发泄般地猛击了数拳。身为东境高阶武臣,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虞天来那招一剑数影的金乌水月,他没有见过至少也听说过。更何况还有昨夜,昨夜正阳高台之上,荀安如那一句凄厉的质问。

    “远走高飞?去哪里?东海吗?”

    东海……东海……

    “叛军已无挣扎余地,你也早就没有了生路。我只是不想看到像将军这样的人……到死还是个糊涂鬼。”

    狄明面色透白,抬手将荀飞盏从马背上拖下,放到街沿边靠墙而坐,自己回过身,看向到此时依然跟随在左右的施郓。

    “你跟了我许多年,最后却被我带着走上歧路……好在那些暗中藏起来的朝臣,这几日全是你在照顾饮食,怎么都算得上有份功劳人情。你现在赶过去,跟他们待在一起,也许还有机会换得一条性命……”

    施郓心头一酸,跪地哭道:“那将军您呢?”

    “我是没有退路了,只想再去宫城……最后问他一句话……”狄明遥遥望向朱雀大道的另一端,拍了拍副手的肩膀,“走吧,不要耽搁了……赶紧走吧……”

    施郓重重叩首,拜了三拜,方才起身上马,抹着眼泪离去。

    狄明看了看正在咯血的荀飞盏,又转头向最近一条小巷内瞥了一眼,默然不语地拉过自己的坐骑,翻身而上。

    马蹄声渐渐远去,黎骞之的身影立即从那条小巷中闪了出来,奔到荀飞盏身边。他和朱三哥离开丹房之后并未走远,悄悄隐身于东山脚下,发现狄明带着荀飞盏之后便暗中跟随,直到此时方敢现身,一边给伤者包扎止血,一边安慰道:“请大统领不必担心,朱三已经到城楼下等着报信去了,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被救出暗室。”

    荀飞盏完全不担心萧平旌的攻城之战,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紧绷的心弦一松,反倒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黎骞之素擅外伤,把过脉后也不慌张,将他拖入小巷平放下来,叠衣为枕,捏颊喂服了两粒丸药,在旁静静守候。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第一批勤王兵士终于出现在街头。老堂主观察片刻,出巷拦下了一名身穿将服者,请他派人帮忙,将伤者抬往两个街口外的扶风堂医治。

    巧之又巧,攻破南门的前锋营由岳银川指挥,最先奔过朱雀街头的这支前哨恰是谭恒率领。他一眼认出巷道内的人竟是荀飞盏,吓了好大一跳,赶紧指挥手下小心搬抬,又派人去向长林王报信。

    岳银川破门后的首要任务便是拿下宫城,去乾天旧院营救萧元时的差事便由东青接了过去。好在朱三哥对奇门之术颇为了解,顺着原先的设计构造取了些巧,倒也用不着一味蛮挖,几十个人忙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撬开数尺之隙,将满头蒙尘的小皇帝扶了出来。

    时已日近中天,光芒渐烈,灼灼刺目。萧元时乍离暗室,以袖掩面许久才稳了下来,先问道:“荀大统领呢?长林王呢?”

    东青这时已得到不少消息,急忙回道:“大统领伤势沉重,正在诊治,应该能撑得过去。宫城即将拿下,王爷此刻尚在那边。山下刚刚收拾出一所干净院子,请陛下先行歇息,压压惊,等到可以回銮之时,王爷自会前来迎驾。”

    萧元时垂下眼帘,眸色不知是悲是喜,发了一阵呆,突然摇头,“不,朕不歇息。拿外袍来,朕现在就要回宫。”

    和这位念念想要回到宫城的少年一样,此时此刻的萧元启也正拖着他的长剑,仰首立于宫城帝苑的最中心,准备完成他最后的挣扎。

    承乾殿中途被打断的那场禅位大典,曾是他一生荣耀的顶点。那种夙愿终于达成的感觉,那种掌控天下再不必屈从于任何人的感觉,只需略一回想便能让他的血液重新沸腾。眼望前方巍峨高耸的迎凤宫楼,萧元启的情绪由沮丧绝望转为斗志昂扬,眸中充满了滚烫的狂热。城楼上退下的羽林及巡防官兵被他收拢了数千,再加上原先驻守宫城的兵力,猛一看上去声势依然不弱,将承乾宫门守得密不透风。

    忙乱了一阵之后,他脑中的疯狂和炽烈稍稍转褪,突然间又想起了自己曾下令带过来的荀飞盏,正想派人沿途去找,便看到狄明单人独骑奔进了朱雀前门。

    “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让你带上荀飞盏,跟我一起来这里迎战萧平旌的吗?”

    狄明跳下马,将缰绳随手一扔,直直走向他,扬声问道:“荀飞盏跟我说,你在开战之前便与东海早有勾结,这是不是真的?”

    萧元启对于这句质问显然已经毫不在意,嘲弄地仰头大笑,斜睨了他一眼,“已经到了这种时候,狄将军何必还问这个?我告诉你,这天下的事情,归结起来都只是‘成王败寇’四个字罢了!本王今日若是功成,本王若是能立于天下之巅,就没有人会在乎我以前做过的任何事……”

    “当然有人在乎!至少我还在乎!”

    狄明怒吼了一声,只觉遍体生寒,心凉如雪。

    天空中不知不觉开始飘落小雨,后方冲杀声起,血腥气愈来愈浓,裹着雨丝潮意,持久不散。何成仓皇退了进来,高声叫道:“王爷,守不住……承乾门根本守不住啊!”

    萧元启漠然地挑了挑眉,既不回应他,也不再理会狄明,手拖长剑,转身向宫内走去。何成无所适从,犹豫了一下跟在后面。狄明则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呆站在原地。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在转瞬之间,承乾宫门被轰然撞开,潮水般的勤王兵士涌了进来,有些前去追击败退的散兵,有些手执长枪围向了狄明。

    层层枪刃逼近眼前,他仰首深吸了最后一口血腥的空气,足下突然用力,跃至半空挥剑劈下,却又在众兵士长枪刺出的同时,主动松开了手指,让自己的身体与剑锋一起,重重坠落。

    四月二十,午时一刻。

    宫城叛军或诛或降,各殿各苑皆已肃清,大战终至尾声。

    萧元启形单影只,迈步走上朝阳殿前高高的长阶。与一个月前的兵变不同,羽林守卫们并没有逐殿血战,抵抗到最后。所以大殿外空旷的庭院中只有潮冷的雨水流淌,未见半分血色。

    推开殿门,依然是巍巍明堂。金阶之上的御座空空荡荡,座上龙首须目肃然,俯视下方。

    阴雨天气长殿无灯,光线略显昏晦。萧元启将长剑倚龙案而放,整理衣冠坐了下来,仰头望向殿顶描金雕花的宫梁。

    廊外似有兵士整齐跑动的声响,他默默计算着步数,等待闭掩的殿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但是一切却很宁静。

    两扇正门徐徐开启的时候,只有细微的吱呀声响起,轻缓而又从容。一条身影逆光站立,看不清眉目,也无须看清,因为萧元启知道那个人是谁。

    “长林王爷没有立下诛杀之令,反而亲自过来,想必是还有话要问我吧?”

    萧平旌独自一人迈过殿槛,缓步走到金阶之前,眸色中既有伤感,也有疑惑,“我总归要听一下你的说法。因为我自己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短短数年,勾连外邦、出卖军情、刺杀朝臣、举兵谋逆……你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在你离京后才变成这样的吗?”萧元启挑了挑眉,在唇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想不明白,只是因为你从来都不在乎吧?无论是宗室还是朝堂,无论是大梁还是东海,你们要么对我不屑一顾,要么就拿我当作棋子。这浩浩天下,如果没有走到顶端,又何尝会有人真正关注我?”

    萧平旌眉心拧起,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居然就是你的理由?无关你自己的权欲、贪婪和野心,全都是他人之责吗?萧元启,你抱怨世间冷漠人情淡薄,可你对待这世间,到底又有几分真心?”

    萧元启面上并无一丝悔意,手扶龙案站了起来,“自古成王败寇,你赢了,自然能站在这里振振有词地教训我,可是如果没有你横插一手,如果我得了江山开创大梁盛世繁华,百年定论又有谁能说是我错了?”

    萧平旌轻叹一声:“原来你觉得自己会是一个更好的皇帝……”

    朝阳殿外,雨丝轻薄如雾。萧元时身穿一袭玄底绣金的衣袍,未戴头冠,怔怔地站在长阶之下。

    闻讯而来的岳银川匆匆赶到,与旁边撑着雨具的东青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大致明白拦阻不住,忙上前行礼,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

    萧元时转头看见是他,关切地问道:“……听说岳卿最先入宫,你可有见到元嘉和元佑?”

    岳银川抱拳答道:“请陛下放心,两位小殿下还算安好,只是受到了惊吓,有些轻伤,已接入内苑安置休息。”

    萧元时微微吐了口气,垂首默然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四周清寂,细雨如针。长阶顶端的殿门大大开敞,萧元启的声音经过空旷殿堂的回荡,传到耳中时格外清晰尖锐,既带来了不可避免的刺痛,又促使他的脚步迈得更快。

    不过是些逆耳之言,早已听得够多,不怕再听。

    “你说的没错,我不甘心,不服气!那个萧元时……他除了会投胎以外,论资质论才干哪一点能比我强?自小娇宠,性情优柔,识人不明,毫无决断,听政了这些年,朝务军务他有过什么长进?平心而论,面对这样一个平庸之君,难道你长林府当年……就真的没有失望过吗?”

    萧平旌背对殿门而立,无法看到他面对这句质问时的表情,只能听出他语气安宁,“陛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的将来不是你现在就能看到的。”

    长林府当年究竟失望过没有,其实这个问题萧元时也曾默默想过,但是到了今时今日,经过眼前这些血雨腥风,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丝毫不值得再继续纠结。

    萧元启冷笑了数声,也没有再接着追问,“好吧,就算你说得对,萧元时的将来会变成怎样我看不到,可是长林王,你就敢说自己一定比我看得长远吗?此刻你拼力保他,并非坚信他是一代英主,而只是因为他生为嫡长,承袭皇位,占着大义名分而已!自古江山有能者据之,我如果有执掌天下的机会,谁能断言我一定不如那个黄口小儿?”

    “你能问出这样一句话,可见并没有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萧平旌摇了摇头,语调既悲凉又愤怒,“没错,陛下的将来尚是未知之数,但是萧元启,你是个什么样子早就清清楚楚。东境十州沃野城池,被你变成一片战火焦土,数十万军民的尸骨,在你眼中不过就是进阶之途。而你居然还敢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执掌天下的资格?你若心无家国之念,不爱惜江山百姓,那么天下于你,到底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萧元启咬唇不答,突然间将发红的眼眸转向殿门外,抬手用力在龙案上拍打了数下,“陛下来得这么恰到好处,实在让人高兴。您看,我与长林王聊得投契,正想要好好恭喜一下他呢。”

    萧元时笔直地走到大殿正中,面无表情地问道:“恭喜他什么?”

    “我替他除掉了荀白水,除掉了宫里的太后,如今自己又一败涂地。算起来,长林王在朝中已无对手,那他和至尊宝座之间,似乎也就没有什么障碍了吧?”

    这句话充满了难以言述的恶意,萧元时的面上终于露出怒气,猛地前冲一步,抬手指向他,“长林王府如果真的有心,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起,金陵朝局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朕也许远不如先帝睿智,但什么是真心,什么是挑拨,你以为朕听不出来吗?”

    面对少年君王尖锐的怒意,萧元启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他扶案大笑了一阵,俯身拿起旁边的佩剑,抽出半截剑锋,伸指微弹,“我知道自己身犯凌迟大罪,已是无路可逃。看在先祖血脉的分上,看在你我也曾经算是朋友的分上,请问长林王……能否单独与我一战?”

    同荀飞盏的反应几乎一样,萧平旌也没把这个末路之人的挑战放在眼里,只是因为小皇帝在场而更显谨慎,先低声向他请旨:“逆贼将死,不过是这点心愿,微臣有心成全他,还望陛下允准。”

    他既然同意应战,萧元时也不好反对,只得点了点头,由岳银川和东青护卫着退至殿角。

    武者之间,单打独斗的挑战极少会被人拒绝,萧元启对这一点早有把握,出言问过之后便闭目调息,直到下方传来一个“请”字,方睁开双眸,自御阶之上跃身而起。

    两剑相击,寒光纵横。这场战局一开始竟是以硬碰硬,打得不相上下,令观战的岳银川和东青大感意外,急忙护着萧元时退到更边角的地方,并肩挡在身前。

    至猛至烈终难持久,数十招后,萧元启的内息开始不稳,渐落下风,数次格挡皆显勉强,步法开始凌乱,萧平旌从来不知道他的真实武功竟如此之强,最初的惊讶之后便被激起了好奇之心,有意研究他的剑法,反倒控制自己收了些力,有意延长战局。萧元启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面上露出羞恼之意,突然间大喝一声,凌空跃下,以剑为刀当空劈下。

    萧平旌声色未动,剑尖以奇诡的角度轻挑,贴住击下的锋刃顺滑而上,击中剑柄护手,将对方的右臂震开,趁着空隙一掌击出,正中他的前胸。

    有了当年墨淄侯的严苛打磨,萧元启的耐受之力远超旁人,身体在被击中的刹那间缩胸后坠,稳住了丹田,反借掌击之势顿地反弹,手中长剑飞旋掷出,就如同他与荀飞盏交手时一样,幻出了一实五虚的六道剑影。

    这招金乌水月令萧平旌也吃了一惊,急速应变,剑尖连续挑破两道幻影,却未能挡住真实的剑锋破空而来,越过封挡,直冲他的咽喉。

    观战的三人吓得僵住,东青惊呼一声猛扑向前。

    眼见剑锋袭来避无可避,萧平旌突然抬起左腕挡在喉间,叮当一声脆响,空中来剑被猛地弹开,对面的萧元启正好追剑而来,剑柄错位脱手,又收势不及,只得双掌击出。他的内力根基到底还是逊了一筹,掌心正面相接,立时被震得门户大开。萧平旌猱身而上,反手将剑柄重重击在他胸前,只听得一声骨裂,萧元启的身体被击飞了数尺之远,还未砸地,一口鲜血便已喷出。

    东青此时方才扑到了主将身边,握着他的手臂全身颤抖。萧元时也甩开岳银川的手急奔过来,连声问道:“怎么样?没伤着吧?”

    萧平旌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自己的左腕。只见腕间银环焰纹之间,一点剑痕深凹,几乎快要刺透环面,心头不禁暗暗道了声侥幸,微有余颤。

    “看起来我学得还是不够到家,”萧元启从地上半撑起身,又吐了口血,“不过好歹也值得试一下,万一有这个运气得手了呢?”

    萧平旌双眉深锁,仿佛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我虽知你勾连东海,但却没有想到你和虞天来之间的关系竟会如此紧密……难道你已经忘了,他可是你的杀母仇人啊。”

    “杀母之仇我当然不会忘记,只可惜上天跟我作对,没有让我一步步走下去,走到报仇的那一天……”萧元启伏靠着金阶笑了一阵,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但是不要紧,东海已是大梁的死敌,你们这些人……你们终有一天会替我母亲报这个仇的。我说的可对,陛下?”

    萧元时胸中一阵怒气翻腾,冷肃地答道:“淮东三州必会收复,虞天来也一定会偿还他欠我大梁子民的血债。但这是朝廷之责,不是为你母亲报仇。”

    “无所谓你怎么说了,”萧元启的眸色越发平静,倒像是终于丢下了心头的重负,“两国之间必有一战,我在王府书房的密室中留了本书册,凡我对虞天来所知皆在上面,就送给长林王吧,当作是回报……回报大伯父当年教导我军务之恩……”

    两人终究是同族兄弟,萧平旌此刻并没有得胜后的喜悦,叹了口气,转头吩咐东青:“将逆首萧元启拿下,打上重枷,单独关押,以待后审。”

    东青抱拳正要应诺,萧元时却突然发声,“不。”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连萧平旌都没听明白,疑惑地问道:“陛下说什么?”

    萧元时面色铁青,眼底满是恨意,指着萧元启直接向岳银川下令,“这个人不配多活一时一刻,无须再审。杀!”

    岳银川本能地想要转头先看看萧平旌的脸色,但又立即意识到了自己此举不妥,硬生生中途止住,听命走到了萧元启的身后,拔出佩剑,剑锋在空中稍停片刻,确认了无人喝阻,这才腕间加力,平平向前刺出。萧平旌不愿细看,早已提前将头转向了一边,但眸色如冰的小皇帝却纹丝未动,从头到尾目不斜视。

    暗红的血流自唇角涌出,瞳孔渐渐散开。僵直跪立的萧元启吐出喉间仅余的一口气,轻声问道:“你能信他到永远吗……能吗……”

    他最后的话语轻若游丝,低沉宛如叹息和呢喃,岳银川不敢肯定只有自己听见,但却希望只有自己听见。

    因为聪慧如他,自然知道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浩浩世间,芸芸众生,没有人能穿透时光的雾障,提前看到未来的结局。

    越是追寻,越易迷失。

    命运中唯一可以真切把握的部分,永远只有当时当下,每一个人内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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