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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乡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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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动不动就有上百年传承的瀚海剑、天泉剑等不同,苍栖之名仅仅来源于二十多年前曾数度蝉联琅琊高手榜首位的苍栖道长,它甚至没有特指某一把真正的剑,仅仅是用来说明唐晟就是当年那位绝顶高手的传人而已。

    身为楼漠小国修行出家之人,知天命的年岁突现江湖,名登榜首数载之后,又突然宣布归隐。在江湖人的印象中,苍栖道长可谓是一位既传奇又神秘的人物。最后一次与老友们会面时,他带来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说是准备收为关门弟子,专心课教以慰晚年。

    那次露面之后,天下果然再也没有苍栖道长半点消息,漫漫岁月中新的江湖风云交替起落,人们渐渐遗忘了这位曾名扬一时的绝世高手。但是在大众视线之外,归隐山中的老道长其实一直都保持着与琅琊阁的交往,每隔五六年便会上山相聚一次,萧平旌也因此结识了他的关门幼徒。和长辈们一样,这两个孩子也是数年一会,平时素无交往,但因为年纪相仿,性情相投,他们彼此间十分欣赏,早在心底将对方视为了友人。

    一年多前,唐晟正式出师。琅琊阁按例又刷新了榜单,这位年轻剑客横空而出,突然就占据了高手榜第四的位置。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在问,唐晟是谁?谁是唐晟?好奇者开始到处挖掘与他相关的消息,性子比较急的甚至抬了银子上琅琊山,想要直接买一个答案。

    这项交易琅琊阁最终做没做无人知晓,大家知道的是今年榜单公布之时,“唐晟”这个名字后面贴心地增加了两条注释:北燕,苍栖剑。

    寥寥数字,让众人想起了二十年前露过一次小脸的那个娃娃,浓厚的神秘感顿时烟消云散。

    一旦知道他是苍栖道长退隐后的关门弟子,唐晟的位次看起来也就没那么打眼了,大家热热闹闹议论的重点很快就转到了他的国别上,北燕。

    拓跋瀚海剑,烈若大漠炙风,势如沧海横流,素来为燕地剑宗之首,历代传人皆是琅琊高手榜上的常客。百十年来尽管位次高低有过起伏,可若单算大燕本国,那还从来都未曾被人压倒过。

    从来没有,直到唐晟出现。

    年轻的拓跋宇接领瀚海剑不过三年,正是爱惜颜面争强好胜的年纪。在旁观者看来,若不是北燕朝局实在不好,这位血气方刚的贵公子多半早就一路寻着前去斗个高低了。

    “我听说,琅琊山下最大的赌盘里,开了您两位半年之内必有一战的赌局,下注的赌金已经累了十万两那么多了呢。”鲁昭第一次面见榜上高手,满脸兴奋,声音都有些发尖。

    萧平旌也不知自己这个亲将都是打哪儿听来这么多琅琊阁传言的,一时都懒得管他,径直转向唐晟问道:“不是说你正忙着到处增长见识吗,什么时候跑到大渝来的?这个金吾子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唐晟不等相请,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方才答道:“说起这个姓齐的世家子,倒还真是巧了。他带着十来个随从到边城来谋军功,结果路上一场病,就死在我投宿的客店里。我瞧着当时那一团忙乱,也是临时起意,就偷偷拿走了他的路引和任职文书,顶了他的身份。”

    东青心细,立即问道:“那个金吾子死了,可他的随从呢?该不会是被你……”他没有说完,只是做了一个灭口的动作。

    唐晟不禁一笑,“哪用这么狠,这些人死了主子,当然是回京报丧,难不成还继续南下?”

    丧报回蓟都,再转折传回磐城,少说也要耗去近两个月。唐晟这个回答无疑表明无论他冒名入营有什么目的,原本预计的停留期都不会比这段时间更长,并没有打算久留。

    “说真的,您这个金吾子扮得还挺像,”胡松啧啧感叹,同时也有些疑惑,“可是我不明白,您混到军营里头来就准备只待一个多月,到底想干什么啊?”

    “也没什么,奉师命遍游天下增长见识嘛,以前没有见过的,就想靠近些看看……”唐晟说到一半,自己先就停了下来,揉着眉心看向萧平旌,“我要这么说你也不会信对吧?”

    “不信。”萧平旌干脆地摇头,“你一个独走江湖的游侠,遇上了半途病亡的金吾子,临时起意的念头居然是要顶替他?他的随从都回京城了,那你带进营中的亲兵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还敢临时招募?即便抛开这些都不谈,你们入营之后,日常行事会否露出破绽?有没有可能被其他京城来的人看出异样?这种种风险事先根本难以预料,远不是看起来这么轻松简单。而你费时费力,冒着奇险折腾这么一场,最后是为了什么?增长见识,随便看看?”

    唐晟垂下眼帘,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慢慢消失,长叹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四岁离开父母,拜师学艺,是在楼漠山中长大的,说起来并没有太重的家国之念。可是平旌……故土终究是故土,大燕是我所来之处,根源的羁绊就缠在骨血里,根本不可能斩得干净。这一点,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从看到唐晟穿着渝服出现的那一刻起,萧平旌就已经猜到他必定是卷入了北燕邑京的朝局。对于多年好友的这个选择他并没有丝毫评判之意,只是想起小时候两人要一起做个游侠的约定,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伤感。

    “贵国朝廷如今派系分立,势同水火,到底要挑哪一边你已经想清楚了?”

    唐晟微微点了点头。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想来也不会做错决定。”萧平旌双手抱胸,又挑高了眉梢,“可燕渝边境的皇属军主营明明在延庆,你跑到磐城营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不想去延庆啊?”唐晟无奈地耸了耸肩,“虽说金吾子并不稀奇,那也不是年年都有新人。碰巧遇到一个死的,他那任职文书就是派到磐城的我有什么办法?能有一个就近观察敌军主帅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由不得我再挑挑拣拣。”

    “那你都观察到了什么?”

    唐晟并未直接回答,抿住唇角沉默了片刻,身体略微倾向少时的友人,“平旌,你想不想亲自进去看看?”

    “唐少侠!”跪坐一旁的东青不赞同地跳了起来,正要出言反对,又被自己的主将一把按住。

    唐晟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萧平旌远比东青更明白。当年大渝向北燕借道阴山,虽然兵败垂成,但却在撤军时抓到了机会占据南翼,使其西南门户从此残缺一角。若是在国力正常之时,主岭和粮道都在自己手里,一隅南翼的收复之战并不难打,可北燕却足足拖了近两年时间都发动不起任何攻势,可见其兵力紧张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如今覃凌硕在磐城营筹备大的行动,剑锋所指明显就是长林军。站在北燕的立场上来看,他们既然无力主动出牌,那么皇属军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败得越惨,对燕人收复阴山就越有好处。

    即使抛开了旧时情谊不谈,唐晟此刻想要相助萧平旌的心思,依然算是极为真诚。

    “你真的能有办法把我带进去?到底有多大把握?”

    “没有十成也有八成吧。”唐晟的面色甚是笃定,“我这次出来带了十名手下,回营的岗哨只会核查数目,绝对记不住每一个人。不过出来的时候我说过要在磐城住两晚,只怕不能赶着明天回去,要等到后日才行。”

    “这样正好,”萧平旌反倒松了口气,“我明天还有件要紧的事必须办,本来就动不了身。”

    “哦?除了探查军情以外你居然还有要紧的事,什么事啊?”

    萧平旌的眼睫略微垂下,淡淡道:“两国已是战云密布,我有个朋友正在磐城,必须得要找到她,劝她早些离开才好。”

    “既是朋友,那倒是应该的。”唐晟是个爽快的人,并不多问,笑了笑站起身来,叮嘱道,“我住在福荫楼,一问就知道地方。你明日先忙自己的事,但晚上必须过来,后天早晨才好一起出发。”

    萧平旌点头应了,也随之起身,把他和胡松当作买家般送到院外。行事周密的席铠无须吩咐,已经将预订要提走的酒坛装好了车,安排“伙计”押送。胡松假意上前清点一番,在院中付了钱款,这才带着货车和唐晟一同离开。

    东青从甘州出发前也曾听杜仲说过林奚在大渝,刚才萧平旌一说他就猜了出来,回到客院后寻隙悄悄问道:“林姑娘真在磐城?”

    “嗯。但还不知道住处,只听说她明天会去佘山,应该能够找到人。”

    “能找到就好……”东青微微舒了一口气,接着想起了后天的安排,又皱起眉头,劝道,“可您真的要跟唐少侠一起走吗?他到底是个燕人,你们又有好些年没见了……”

    “我了解唐晟,有他这样的高手同行,反倒是我的运气。”

    “就算唐少侠本人没有问题,他要带你去的地方毕竟也是皇属军的主营……”

    萧平旌浅浅笑了一下,“这个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探查敌情不去敌营,难道去白神院啊?”

    “可按唐少侠的意思,他只能带您一个人去,我们这几个全都不能跟着,万一……”

    “东青,”萧平旌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调温和而又坚定,“你以前跟随大哥,我想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你也未必全都明白,全都赞同,是吗?”

    东青不由呆住,好半天方才轻轻答了个“是”字。

    “但因为心底的信任,你很少会像这样反对他,至少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对吗?”

    东青红着眼圈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是好意,是在替我担心,”萧平旌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被他努力稳住,“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现在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了再三的思虑,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任性而为。东青,你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相信我?”

    说到最后半句话,萧平旌的声音已经略显喑哑,透出了一丝疲惫。他并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而只是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东青怔怔地站在原地,发烫的额头慢慢冷却了下来。

    自从决定回返甘州营后,他称得上是毫无保留地恪尽身为副将的职责,但却一直没有认真梳理过自己的思绪。萧平旌刚才那番话里的无奈和伤感,令他突然之间警醒起来,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心态上的偏差。

    毋庸置疑,新任长林副帅和他的兄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习惯、性情、行事风格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东青对萧平章的极度熟悉使得他过于关注和放大这些不同之处,从而忽视了兄弟二人之间最为相像的核心。

    那就是勇气、担当和能力。

    适当地建言是他身为副手的职责,但对于主将决策的无休止怀疑,终将会在某一天越过界线,使他成为不能再继续同行的拖累和负担。

    既然选择了愿意跟随,便理应付出最基本的信任和支持,一如当年,他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东青在这一晚深深思虑了许久,辗转至深夜方才入眠。次日凌晨天还未亮,萧平旌在内间悄悄起了身,轻手轻脚从他床前走过,打水清洗后匆匆吞了两口点心,开门走到院中,小声给外头值守的亲卫们留了话,自己一个人离开马店,赶往通向佘山的北城门。

    磐城城门开启例行是在卯初一刻,由于边境通查严谨,放行速度略慢,有急事的旅人都会提前排在城门内等候。

    林奚到达北门的时候,守军刚刚抽闩开钥,岗哨前面排了二三十人。她并不是特别要赶时间,正打算安安静静地排到队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小臂。

    尚未出口的惊呼被强行吞了回去,林奚顺从地跟随臂间牵引的力量离开了主街,进入一条幽僻无人的小巷。

    萧平旌放开了手,将视线转向一边。

    一年多未见,他的面颊已明显瘦削了下去,林奚心头漾起一股柔情,同时又夹着丝丝隐痛。

    “你不是应该在甘州吗?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过来办些其他的事情……无意间看到了你。”

    林奚的唇边浮起哀凉的微笑,“但你其实并不太想看到我,是吧?”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并没有那么简单。”萧平旌痛苦地摇头,眸色有些茫然,“我是世上最没有资格责怪你的人,我也时常都会想起你,想起以前那些日子。可是林奚,无论我有多么思念,只要一看到你,心里还是会像刀扎一样的疼。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它没有办法停下来,我试过,它真的没有办法停下来……”

    林奚轻轻抬手,用衣袖拭去他额前渗出的微汗,柔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特意来找我呢?”

    萧平旌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因为我必须要带你回去。”

    林奚顿时吃了一惊。身为一名极为专注的医者,她对于时局、政局的变化并不敏感,但进入大渝身在边城,战云聚集时渐渐收紧的气氛还是能够感受到,再想想萧平旌现在的身份以及会出现这里的原因,背后的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要开战了?”

    萧平旌轻轻点了下头,低声道:“这次跟我出来的人里,东青你最熟悉,他会好好照顾你。明天我们必须兵分两路,你跟东青他们先朝边境走,在白家驿站等着。我要跟一位朋友绕去城外的军营,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只晚你们一天的路程。”

    尽管他用了“绕去军营”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法,林奚还是听出了他真正的意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素来是个理智冷静的姑娘,快速判断出自己无法帮忙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麻烦,当下强自镇定,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这么安排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

    萧平旌的胸口涌起一股潮热,突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用力将林奚拉进自己的怀里抱住,嘴唇紧紧贴在她的耳边,颤声道:“对不起,我心里明白逃避没有用……只是现在不行。我答应你,等回到甘州,我们一定会好好地谈一次……”

    医女的手掌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心,如同隔着衣衫,隔着骨肉,隔着无数痛苦煎熬的时光,去诊治那道开始崩裂的伤口,“没有关系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你想谈谈这件事,我永远都在这里。”

    也许早已习惯将疼痛包裹之后深深埋于心底,萧平旌很快就控制住了这次短暂的情绪爆发,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带着林奚穿小街回到马店。

    东青这时已经安排好了伪装商队表面上应该有的活动,还将席铠派了出去,打探城中流传的最新消息。见到林奚后他很是高兴,急忙指挥亲卫们腾出一个单独的房间,好让她今晚歇息。鲁昭是一年多前从飞山营调过来的,这是首次见到自家将军的这位“姐妹”,甚是好奇,将东青拉到外间打听了一阵,感叹道:“这么娇娇弱弱的年轻姑娘就该建个金屋好好护着,二少爷怎么忍心让她风吹雨打地在外面跑啊?”

    他这是时下男女们通有的想法,东青说不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但又觉得听上去就是不太对,想了片刻也只能横他一眼,冷冷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林姑娘的本事你哪里会懂?”

    鲁昭怔了怔,“燕什么红什么?你明知道我没怎么读过书!”

    两人正在说着话,刚刚出门不到一个时辰的席铠突然又赶了回来,急匆匆地要向萧平旌通报一个新的消息。

    “阮英的前哨小队刚刚出城了?你确认?”

    “没错的二少爷,我怕传言有误,还专门去南城门核实过。”

    按照惯例,中军仪仗启程只晚于前哨一天。阮英从京城长途而来,昨日方到,本该相当疲乏,没想到今天就派前哨出了城,看来覃凌硕这位政敌有些心急,稍稍调整好状态便赶着要去见他。

    “这倒正好,阮英明天也去主营,将帅上下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唐晟和我正好多些余地。”萧平旌稍加思忖,转头吩咐东青,“原定计划不变,你们还是一早出城,先去白家驿站。”

    东青点了点头,简短地应道:“是。”

    鲁昭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愿望向来有些朴实,在旁插言道:“阮英被夺了帅印,到这儿来肯定是给康王使绊子的,要是他们这次见面能撕破脸打起来就好了……”

    萧平旌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阮英不仅用兵绵密谨慎,战场之外的手段也很了得。康王虽然脾性更暴烈些,但毕竟也算在朝多年。他们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争斗得再惨烈,也不会像你说的这么幼稚。”

    鲁昭和其他长林军士一样,一提起阮英总有股傲气,咕哝着道:“二少爷总说阮英不好对付,可他跟咱们杠上的时候,从来也没怎么赢过啊。”

    萧平旌的眉尖稍稍皱起,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每次有多险你们都看到了。甘南之战,他不知怎么抓到了咱们自己补给中断的机会,大哥当时可谓生死一线。宁州的朔月弯刀,更是他利用各方情势独力挥出的杀招,最后能被破掉,全靠……全靠事先从北燕得到了消息。最可怕的是,此人爱惜兵力,从不贪功冒进,一旦战果不佳,立时断腕止损,心志之稳非常人所及。皇属军如果一直以他为帅,咱们恐怕很难找到攻其主力的机会。”

    众人以前没怎么听他说过这些,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阵鲁昭方才小声问道:“既然阮英这么厉害,那他为什么会被大渝皇帝换下来呢?”

    萧平旌转身看向窗外,眸中透出幽沉之色,“为将帅者一向都做不到随心所欲,各国的情形都差不多。咱们身为外人,哪能知道内中详情?暂且不提他们各派利益纠葛,单说阮英这种狡诈多变的战法,向来以无敌铁骑凶猛凌厉而自傲的大渝军方,也不是人人都看得惯他。”

    长林众人在小院中谈论皇属军前任主帅的时候,唐晟也接到了阮英前哨小队出城的消息。他和萧平旌的观点一致,认为这算是个意外的有利条件,并不会影响明日的行动。平旌当晚过来之后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态度愈发乐观,各自心里都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第二日又是艳阳晴空,朝霞万丈。由于阮英的车驾仪仗今日必会出城,主街与城门可能会被管制,马店和福荫楼两路人马全都赶了个大早,随着第一波人流出了城,简短道别后各自上路。

    皇属军主营与磐城之间相距不过二三十里,快马加鞭小半个时辰便能赶到。从官道口下来到正式进入辕门共有三道岗哨,外人想潜入或硬闯都不大可能,但对于一个有头有脸的营内金吾子来说,回营的检查简直宽松之极,除了在第二岗点数清册时稍有耽搁以外,一行人几乎称得上畅通无阻。

    唐晟出师后遍历各国,是个纯粹的游侠,未曾上过战场,并不太了解军务。不过萧平旌昨夜已经把自己入营后到底想看什么细细告诉了他,两人早就计划好了一个最快捷的流程和路线。

    如同事先所料,阮英的前哨小队先行通报之后,营内的气氛有些古怪,高阶将官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军帅帐那边。两人先飞速绕看四方,估算总体兵力规模以及各兵种的配比,接着找了借口进入辎重营区,大略看过粮草、军械、车辆、马匹等库藏,虽然都只能浮光掠影地瞧个大概,但以萧平旌的敏锐和经验,由点及面推算至全军,大致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感觉如何?”从最后巡看的草料场出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唐晟方才轻声问了一句。

    萧平旌的神情十分凝重,“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覃凌硕战备已齐,弓弦已紧,只差最后的集结。动作快的话,他一个月之内,就能誓师出征。”

    “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说……你能赢吗?”

    萧平旌的眉尖微微上挑了一下,沉吟片刻还未回答,远处突然有人高声叫道:“菅西!菅西!”

    齐菅西便是唐晟现下假装的这位金吾子的大名,两人立时转过身,看向呼叫声的来处。

    一名身着游骑将军服的中年男子快步奔来,看上去跟唐晟的关系不错,语气熟稔地埋怨道:“找了你一圈儿了!帅爷……哦不,阮大人今天要来你不知道吗?王爷说了,别让阮大人以为他接印之后,把儿郎们教得不懂礼节了,刚下令叫所有仪从将军都去辕门外迎接呢,你赶紧过去吧,小心迟了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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