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梁之间的这场和谈历时两载,最终功成,金陵各方不管内心深处究竟如何,至少表面上全都是一片喜气洋洋。钦天监测出吉日后,礼部安排先在逸仙殿设宫宴庆贺,次日于朝阳殿互换盟约,三日后行送嫁之礼,惠王便可返程归国。
作为两国结盟的第一步,逸仙殿宫宴自然十分要紧,荀皇后提前好几天就开始请太傅陪同东宫演礼,甚是看重,不料就在临开宴的前一天,萧元时突然有些着凉,症状虽不重,却是咳嗽不断,太医提议休养两日不必预席,令皇后十分愠怒。
“越是隆重的场合,宗室朝臣就越该看着太子陪在陛下身边。这两国邦交不见东宫像什么话?京城里已有谣言编派太子病弱,难道还要让这样的恶语传到他国去不成?”
太医们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惶恐不安地熬制了汤药拼力看护,只希望能稍稍压制表征,先熬过这场宫宴才好。
次日一早,荀皇后起身梳洗穿戴,在正殿凤位上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子过来辞行的人影,忙命素莹召来东宫司礼责问:“太子怎么还不来行了礼去前殿?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宴了,哪有让圣驾等待的道理,东宫就没有人提醒吗?”
东宫近侍一向惧怕皇后胜过萧歆,战战兢兢叩头道:“回、回禀娘娘,陛下召长林王爷进宫一起用早膳,老王爷先绕去东宫探望,听到太子咳嗽十分心疼,陛下就传旨说……说让殿下好生将养,不必参加宫宴……”
荀皇后定定地盯着下方的司礼官,手中的绣帕几乎要被扯裂。但这道旨意是萧歆所下,她很明白自己此刻什么话都不能说,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才硬生生将胸口怒意忍了下去,冷冷道:“本宫知道了。”
正阳宫中的这股怒意,养居殿里刚陪梁帝用过早膳的萧庭生当然感受不到。此时离开宴还有半个多时辰,萧歆命人拿来棋盘,两人见缝插针对弈起来。
棋行中盘,萧歆觉得自己棋面占优,眉间不由浮起得色,“宫中圣手无数,但还是与王兄下棋最为痛快。”
“可不是嘛,陛下与臣的棋力一样的弱,真正算是对手,若跟其他人对弈,单看他们费心费力不要赢得太快,这兴致就已经没有了。”
萧歆笑得拈不住子,“这种实话也只有王兄敢说。”
这时荀飞盏从殿外进来,躬身行礼,提醒道:“回陛下,差不多可以起驾了。”
萧歆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看盘面,舒袖起身,由内监服侍穿系外袍,眼尾随意一扫,瞥见荀飞盏站在侧方,一脸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跟朕这儿还忍着?”
萧庭生笑道:“年轻人的心思还用问,陛下猜不到吗?”
“王兄这是猜到了?那你说说看。”
“飞盏戍守宫城,能得见绝顶高手的机会并不多,”萧庭生微笑着瞟了荀飞盏一眼,“北燕使团过几天就走了,你想请陛下允准,跟瀚海剑较量一番,对不对?”
荀飞盏撩衣跪地,低头道:“臣是想着……和谈初定,今日宫宴气氛一定不错,若说是为了宴饮助兴,拓跋宇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梁帝摆了摆手,“朕就是弄不懂你们这些武人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好啦好啦,朕知道了!”
荀飞盏登时大喜,急忙叩首拜谢,高高兴兴地飞奔出殿,传令起驾。
若按逸仙殿宫宴的规格,萧平旌无爵无职,原本不用参加。可什么样的规矩都比不上皇帝宠爱,宫中早就传下谕令命他同行,礼部也十分习惯地在世子座下多设了一席。
自那日在南苑门外说了几句实话,惠王在萧平章面前便不再伪装,几次直来直去的交往之后,两人彼此惺惺相惜,都觉得若非异国相隔,说不定还能成为挚友。
时近辰正,参宴者已齐聚殿中。客方第二位以矮屏稍加围隔,重华郡主敛容端坐,纹丝不动,连额前垂落的珠串都不见半缕微荡,整个人犹如石像一般。
萧平章朝她看了一眼,转头对惠王笑道:“数日之后,燕梁便是姻亲之国,如若日后有缘,平章还想去贵国一游呢。”
“若说我燕地风光,倒是有许多值得游赏的地方。”惠王虽也面带笑意,但眸中郁郁之色终是难掩,“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国中清平,可以邀约世子前来做客。”
萧平章犹豫了一下,见左右近身无人,低声道:“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贵国叛军能在两年之内就拿下半壁江山,恐不是‘暴民负恩’四字可以解释。我长林虽是武门,但也知民心所向,绝非利刃所能改也。好在殿下不愿一味铁血,有志于正本清源,心胸实在远超他人,平章对此甚为感佩,也希望殿下归国之后,能够得偿所愿。”
惠王的政见在北燕国中尚有许多人无法理解,远离故土居然能听到这番知音之言,心头登时一热,感慨地点了点头。
这时殿外金钟遥响,昭示圣驾将至,殿中三三两两闲谈的人急忙回归本座,皆整束衣冠,屏息以待。不消半刻,梁帝由萧庭生陪同自后殿走上御阶,朝下方扫了一眼,缓缓落座。
在司礼监唱礼声中,下方山呼叩拜礼毕,萧歆抬手示意众人依序入座,目视桌上金杯。
殿中陪侍在各个席位后的内侍宫娥立即齐刷刷上前,斟满酒杯。
萧歆左手举杯,右手微扶杯底,微微转身面向右侧客位,笑道:“燕梁世代毗邻,素有邦交。眼见盟约将成,联姻修好,实为边民之幸。惠王殿下劳途远来,朕身为东道款待简薄,还望大度勿怪。在此一杯水酒,聊表朕亲近之意,请。”
他开口时,北燕诸人皆已起身静听,“请”字之后,方才举杯,由惠王回应道:“能得陛下赐宴,实乃我等之幸。燕人素来口拙,不善言谈,佳酿在前,当先饮为敬。”说罢,仰首一饮而尽。
梁帝顿时满面笑容,显然十分高兴,“惠王殿下真是爽快人。”
主人安席三盏之后,便是客人回敬,时起时坐饮至第六杯,才算是能真正安稳坐下。御乐坊开始奏乐,舞者入殿,以祝宴饮之兴。
趁着这团热闹,跪坐于惠王肩下的拓跋宇悄悄拉了拉他的袖角,压住嗓音叫了声:“殿下……”
惠王并不回头,脸上完美的微笑半点未动,只低低回了他一句“知道了”,继续欣赏歌舞,待一曲完奏,方额手赞道:“大梁乐舞风流,果然是诸国之冠。”
梁帝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转头看向长林王。萧庭生随后起身举杯,笑道:“惠王殿下年少有为,老夫也敬你一杯。”
惠王连称不敢,饮罢又要回敬。萧平旌瞧着他们来来往往的只觉得十分无聊,在桌面下玩了一阵手指,被兄长看了一眼又赶紧坐好,半仰着头眼神渐渐有些放空。
刚刚拓跋宇向惠王所求之事,其实与宫宴之前荀飞盏所求之事都是同一桩。惠王正思忖着怎么开口,萧歆先在座上笑道:“酒过三巡,兴致正好。对了,朕好像听说……贵使之中竟然有位琅琊高手?”
惠王急忙示意拓跋宇随他起身,介绍道:“这是表弟拓跋宇,我国中瀚海王第三子,由小王姑母谨贤长公主所出,今年琅琊高手榜上,忝居第六。”
梁帝啧啧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说着回头看了荀飞盏一眼,“朕困居深宫,见识不广,身边的人也都是井底之蛙。今日你我宾主尽欢,又有如此人物,不妨为宴饮助兴,彼此切磋一下如何?”
此言正中拓跋宇下怀,一脸雀跃之色已是难掩,惠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既然陛下有此雅兴,小王岂敢推辞?”说罢,微微抬手。
拓跋宇顺势走出席案,来到殿中静候。荀飞盏解了随身佩剑下殿,与他相向而立。一名内侍捧出两柄普通的青钢剑,两人各拿一柄,抱剑为礼。
高手起势大多并不华丽,两人又都走的至刚至阳的路线,最初几招试探之后,剑锋随即转烈,满殿顿时剑气纵横。
萧平旌终于来了兴致,忙将座椅向前挪了挪,凝神观战。不过这御前比试嘛,再是激烈也有分寸底线,围观的人激动者有之,兴奋者有之,但却没有人真正紧张,还有好些人跟惠王一样,虽然佯装认真看着,但其实根本没有看进去。
矮屏后一直默然垂眸的重华郡主这时终于抬起了头,呼吸微微急促,眸中闪过亮光。
昔年琅琊榜上曾有天泉遏云之战,历经两代多次相约,其中较量最久的一回,足足打了五个时辰才分出胜负。不过此时在天子金阶之前,拓跋宇和荀飞盏又都不是江湖人,当然不可能这么没有分寸,不过一两百招,便甚有默契地力拼了最后一剑,各自分开,彼此抱剑互谢指教。
萧平章侧身询问小弟:“你自诩眼光好,说说谁赢了?”
“平手。”萧平旌带着笑意低声道,“绝对的平手。”
无人故意相让,各自拼尽全力,当然称得上是绝对的平手。但拓跋氏历代皆以瀚海剑著称,而荀飞盏出于蒙挚门下,却是人人皆知的拳宗。
拓跋宇在殿中向御座行礼之时,两边唇角已经不自禁地抿了起来。
高踞御座之上的萧歆拊掌笑了数声,“朕是外行,看着只觉得热闹。来人,赐酒!”
御赐之酒由宫女另托玉盘金杯捧出,两人谢恩后,仰首饮下,还未来得及还杯,围屏之后的重华郡主突然站起身,抬手齐额,叫道:“陛下。”
殿中人数虽多,但此时既无乐舞,也无人说话,这清脆的语音便格外引人注意,几乎所有人都愣愣地转过头,连惠王也迷惑不解地看向了她。
萧歆温和地问道:“郡主有什么事吗?”
重华郡主绕开围屏,来到殿中俯身行了个大礼,道:“我大燕风俗,闺阁习武如同男儿。既然今日切磋是为两国之好宴饮助兴,那么小女斗胆,也请一战。”
荀飞盏满面惊讶之色立转尴尬,又不好明说什么,只能看着梁帝,一脸的不愿意。
惠王眉间腾起怒意,压着嗓音厉声喝道:“重华,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不许胡说!”
重华郡主眸色悲凉地看向他,语调幽沉,“虽然嫁期已定,但至少今日,重华还是大燕女子,望五哥再容我任性一回。”
“你的任性早就不止一回两回了,”惠王咬紧牙根,怒气更盛,“只恨我没有早些管教你,还不赶紧退下。”
萧歆性子本就随和,又身为东道之主,眼见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便笑了一下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朕这个大统领一向鲁莽,郡主乃皇家贵女,朕担心他手下没有分寸。”
“大统领一战之后,想必劳累,小女不敢继续叨扰。”重华郡主稍稍侧转身,视线投向萧平章兄弟的座席,“听闻长林二公子曾在琅琊山学艺,小女甚为向往,借此良机,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萧平旌本来只是在旁观,嘴里还咬着一块点心,谁料话头突然指向他,惊讶之下差点噎住,赶紧快嚼了几口吞咽下去。
萧歆见惠王的脸色已是极度难看,不想坏了气氛,忙安慰他道:“我大梁前朝,也有专于武事的郡主,巾帼英豪不逊男儿。既然只是席间助兴,倒也不必过于拘泥。”说着看向萧平旌,以目询问。
和荀飞盏这种不愿与女子公开争胜的大男人相比,萧平旌长在琅琊山,显然更加随性,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便要起身。
萧平章却皱起眉头,抬手先虚按住他,向梁帝道:“陛下知道,平旌身上有伤未愈,不宜出战。郡主如要切磋也不急在今日,将来联姻之后长住金陵,想必也少不了这样的机会。”
重华郡主眸中水波盈盈,长叹了一声,“听说大梁风俗,一向教导女儿柔顺为先。此次临行之前,小女曾答应父王,联姻之后便会以夫君为天,就当自己生来便是大梁女子,从此不再舞刀弄剑,不再娇蛮任性。”说着说着,她的眸中竟滴下泪来,一面以袖擦拭,一面强笑道,“请长林世子放心,小女出手一向很有分寸,只是想要讨教琅琊所学而已,绝对不会随意伤人。”
她这样凄凄楚楚,场面委实有些难看。萧平旌小声道:“大哥,我早就没事了,随便敷衍她一下吧,你看惠王殿下脸都绿了……”
在庆贺两国结盟的宫宴上,确实不好闹得过于尴尬,萧平章犹豫了片刻,只得默然首肯,但在小弟起身走向殿中时,还是向荀飞盏使了一个眼色。
荀飞盏会意,迈了两步,扶剑立于梁帝侧前方,加以警戒。
内侍再次送上两柄崭新的青钢剑,萧平旌礼让重华郡主先挑了一柄,各自抱剑行礼。
抬起的手臂还未放下,重华郡主突然跃身而起,长剑于空中出鞘,当头劈了下来,萧平旌抽剑格挡,竟被震得后跳了一步,连荀飞盏都不由自主吃了一惊。
北燕瀚海剑成名已久,在场的武学高手对于拓跋宇的路数多少都还有些认知,但重华郡主师从何方却是无人知晓,只觉得她剑招繁复,步影如幻,但同时又酷烈刚猛,不畏以内力硬拼,显得甚是矛盾诡异。两人甫一交手便激烈异常,渐渐地连荀飞盏都有些看住了。
萧平旌最初起身时便打定了主意要敷衍留力,一开始猝不及防,似乎有些略处下风,但渐渐熟悉了对方剑路后,他的出手便从容了许多,既不露败象,也不全力攻击。
萧歆完全看不明白,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荀飞盏一眼。
荀飞盏俯身,低声解释:“重华郡主身手很好,但平旌已经控住了大局。他知道怎么给对方留颜面,陛下不用担心。”
这时重华郡主久战不下,似乎已经有些焦躁,剑风变得更为凌厉,大开大合,两柄锋刃几度直接相交,击出了零星的火花,最后再次跃身而起,以剑为刀,又是一记当头力劈。
萧平旌这次早有准备,声色不动,旋身退步,从容地挥剑格挡。
两人对战所用的青钢剑虽由内廷精造,但毕竟不是神兵利器,剑身在多次重击之下已现裂纹,最后这一击时重华郡主拼尽了全身的内力,竟生生将两柄锋刃强行震断,其中半枚剑尖飞射而出。
带着寒光的雪亮剑锋如同刚刚脱弦的利箭,直奔惠王前胸而去。
拓跋宇的座席在惠王肩后,隔了大约两臂的距离。和在场的梁人不同,他对重华郡主的实力相当清楚,殿中的对战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视线虽然放在前方,心头却一直在回想刚刚与荀飞盏的那场较量,直到惊呼声起,才陡然发现寒锋逼近。
一手抓向惠王背心试图将他拖开,一手以肉掌格挡剑尖,纵身扑上的拓跋宇已经逼出了自己的极限,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长约五寸的剑尖几乎完全没入惠王的前胸,鲜血飞溅的同时,他的整个身体重重仰摔进后方拓跋宇的怀中。
满殿瞬间惊寂无声,连梁帝和萧庭生都一齐站了起来,目光僵直。
萧平章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快叫太医!”快步奔上前去,先将呆立的萧平旌拉到自己身后。
惠王双目圆睁,半张着嘴,血流从口角不停涌出,喉间发出咯咯之声,不成字句,视线直直地看向面色雪白的重华郡主,胸口在急促起伏数下之后,突然停住。
“五哥!”重华郡主如同这时才清醒过来一般,猛地抛下了手中断剑扑到惠王身前,哭喊了两声后,转而回头怒视萧平旌,“我五哥为结盟而来,心怀善意,长林府纵然不愿和谈,也不须下此毒手啊!”
萧平旌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转身对萧歆大声道:“我没有!”
一直在绝望地试图将惠王摇醒的拓跋宇听到重华郡主的嘶喊,猛地抬起发红的双眼,双足一蹬,发泄般地直扑萧平旌而去。
萧平章哪里肯让他们两人在此时对战,拉着二弟连退数步,荀飞盏已经赶到,强行拦挡在中间,高声道:“拓跋公子,你先冷静一下……”
拓跋宇几番冲不过去,眼中的熊熊怒火已将泪滴烧干,转身面向梁帝,咬牙道:“……惠王殿下一片诚心,却被凶徒当殿刺杀。陛下若是不给一个交代,这桩血仇,我大燕世代不忘!”
萧歆面色灰败,看了看焦灼茫然的萧平旌,又看看惠王血淋淋的尸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决断。刚刚被吓呆在座位上的荀白水此时总算缓过了神,他位次靠前,几个快步便奔到御座边,低声道:“陛下,众目睽睽之下暂时不好分辩,请先安抚为上。”
眼前似乎真的没有其他可以收场的办法,萧歆犹豫了一下,见长林王绷着脸并无异议,也只能无力地抬了抬手,吩咐道:“来人,萧平旌行事鲁莽,立即拘押,先囚禁于刑部天牢,容后详查!”
荀飞盏不敢离开拓跋宇左右,转头示意侍立于殿角的副统领唐潼亲自过来。萧平旌本想再挣扎解释几句,却又感觉到兄长握在他肩头的手掌用力压了一下,只好闷闷地低下头,顺从地被带离了大殿。
正掩面痛哭的重华郡主再次高声道:“陛下明欺我等远离故国,无援无依……凶徒如此大恶,却只是拘押而已吗?”
萧平章完全没有理会她,低声向拓跋宇道:“拓跋公子,此事并非激愤所能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先安置好惠王殿下吧……总不能一直这样……”
拓跋宇怔怔地转过头,惠王的尸身还倒在桌案之后,一只手无力地垂放在血污中,眼瞳灰白,似是不甘心就这样闭上。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回去,无力地扑跪在尸身之前,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