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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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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学馆的号舍比太学馆小上一半,一览无余,几案是书册纸籍算筹等物,床上帐幔低垂,看不真切。

陈玄景直直地盯着帐幔,一步步走近,眼眶隐隐发红。

源重叶原本还想问问这回梁令瓒又惹了什么麻烦,但看到陈玄景这付神情,还是知机地闭上了嘴,想着留一分力气,万一陈玄景想搞死梁令瓒的时候,他好救梁令瓒一条小命。

陈玄景在床前停下,一动不动,身体仿佛已经凝固。就在源重叶怀疑他要这么站到地老天荒时,他终于抬起手,用力掀开了帐幔。

帐幔后,是卷得乱糟糟的被子,被子里,探出一颗乱糟糟的脑袋,梁令瓒揉揉眼睛:“陈兄?”

这一刻陈玄景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轰然碎裂,他问:“你一直在这里?”

这样的陈玄景让梁令瓒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点,有一点点疼,一点点软,实话几乎冲到了喉头,理智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按下去,昧着良心道:“是啊。”

“你没有去过西市?”

“……没有。”

陈玄景盯着她,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骨头,梁令瓒没办法和这样的目光对视,干咳了一声:“那个……二位能不能先出去一下?请容我更衣。”

“就在这里更。”陈玄景冷冷地,“都是男人,怕什么?”

“呃……我有个不大好的习惯,就是睡觉不喜欢穿衣服……”梁令瓒慢吞吞地道,“我是无所谓,就是怕污了二位的眼……”

陈玄景道:“我也无所谓。”

“……”源重叶倒是很想说句“我有所谓”,他一点儿也不想看男人换衣服!可眼下的情形太奇怪了,以往陈玄景再折腾梁令瓒,也不是这么个羞辱法。

“那好吧。”梁令瓒无奈地爬起来,被子一点一点离开身体,先是露出下巴,再是细白的脖子,然后是半边肩胛,白而瘦,锁骨支楞着……

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般,陈玄景猛然转身。

在他看不到背后,梁令瓒长长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耶,赌赢了!

她既放了心,便有心情来调侃陈玄景:“陈兄,你近日忙得连藏书楼都没空去了,怎么今日倒有空来督促我起床更衣?”

这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因为陈玄景的背脊僵了一下。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要查一位同窗是男是女,好像不应该是陈玄景这付模样。

“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一个大言不惭要考太学前三名的人,是要怎样一付厚脸皮,才能在旬休日睡到日上一竿。”陈玄景冷冷道,“我若是你,这时候应该趁着积雪未化,去城外猎白兔,练一练射艺!”

梁令瓒看不到陈玄景脸上的表情,但听这冰冷的机锋是熟悉的味道,顿时放了点心,看,这便是正常的陈玄景。

“是是是,陈兄教训得是,我这就去射兔子。”

陈玄景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梁令瓒确认脚步声真的远了,跳下床,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她身上还穿着小桔的衣裳,只要陈玄景再抛下一两分君子风度,掀开她的被子,她立马就要现原形。

但她知道他不会。

有些东西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能够赶在陈玄景之前回国子监,多亏了严安之。

当她在街角一筹莫展时,严安之笔直地走了过来,将她带到最近的武侯铺,凭令牌调了两匹快马,在前面替她开道,将她送回皇城。

入了皇城她就一路飞奔。当初撵得过兔子,如今自然跑得过陈玄景。

当陈玄景一脚踹开房门,她刚刚滚进被子,绝妙的是,陈玄景不知为何还在帐外停了许久,简直是老天爷在帮她,让她喘匀了气,完美演绎出睡懒觉被人吵醒既不悦又困惑的神情。

这关总算是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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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景一路出了国子监,到了皇城门前,却站住。

心里面空落落的,一时竟不知往何处去。

源重叶咳了一声,跟上来:“从这里往左拐,转三道弯,可以去御药房,再不然出门去崇政坊,坊左有位周老爷子医术极好,人称活神仙。”

陈玄景皱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你有病!”源重叶没好气,“在大街上追着人姑娘不放,回头又来号舍查人,我现在可算知道了,你怀疑小瓒是女人!呵!陈玄景啊陈玄景,枉你聪明一世,小瓒那款的若是女人,我这辈子看见女人就得绕路了!天可崩,地可裂,梁令瓒绝对不可能是女人!你赶快给我清醒清醒!”

陈玄景由他数落,没有回一句口,良久,轻声道:“是啊,那是不可能的……”

********

梁令瓒再次赶到如意绣坊的时候,梁婆婆和梁天年已经在坐了。

捧香用一条帕子将她的短发兜起,再往她手塞了只装满丝线的篮子,表示梁令瓒外出采买方归。梁令瓒接过这道具,生出一种感慨:自己又多出一条生路,以后万一流落街头,说不定还可以去戏班子混口饭吃。

梁婆婆和梁天年近一年没有见到梁令瓒,梁天年还罢了,梁婆婆拉着梁令瓒,摸索着梁令瓒的手脸,声音发颤:“瘦了,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平日里功夫累不累?”还没问完,泪光就泛了出来。

梁令瓒也是鼻子一酸,抱着婆婆:“才没有,我本来就不长肉的,婆婆你看,我还白了呢!”

梁婆婆打量她:“嗯,倒是真关白了些,不像从前那般塞是皮猴了。”

梁天年道:“小瓒,小香,我这次来,是想同春水坊主说一声,领你们回家去。家里虽然不宽裕,也不差你们一口饭。再说你们年岁已经不小,总不能在外耽搁,该回去好好相看人家了。”

这意思梁天年早就在往来信件中提过不止一次。梁令瓒每次都是以年纪还小来推搪,捧香则说学好一门活计傍身,将来生活不用受苦,总之是拖得一日是一日。

但这回梁天年显然是不打算再给她们拖下去的机会,亲自来领人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梁令瓒眼角朝门外瞥了一眼,捧香立即会意,借说暖茶,出来找到春水大娘。

春水大娘这座救兵一到,款款说起年节下如何忙碌,活计如何精细,两个姑娘手艺如何好,绣坊实在缺她们不得……总之是好说歹说,终于说动梁家两位长辈同意再宽限些时日。

“只得半年,半年之后,我来接人。”梁天年道。

梁令瓒满口答应,至于半年之后如何,那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总会有法子的对不对?

梁天年道:“小瓒,你随我出城。”

梁令瓒吓一跳,不是刚说好半年后?

梁天年叹了口气:“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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