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的力量被召唤了么?在冲抵谷玄的影响啊。这些愚蠢的天驱们,还匍匐在他们信奉的神脚下,卑微地祈求神力的施舍。”黑色的影子站在极高处,俯视战火中的殇阳关,“凡俗的世人啊!要用他们微小的力量对抗神的旨意。可怜蒙昧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分明是蝼蚁一样的生物,却要抗拒无情的天罚。”
他的语气威严,而又带着冰冷的嘲笑:“即便北辰之神,真的又与你们站在一处么?不过愚蠢渺小的东西,这也是你们仅能做到的了。”
大雨淋在他的黑氅上,他套着风帽,遮蔽了面容。他就站在北大营中的木塔楼上,白毅号令三军的地方。北大营里原本驻扎着白毅军团的大部,可是现在已经全空了,还能行动的人都被派驻在不同的工事里,这里剩下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兵营。夜太黑了,这个人站在那样绝高的地方,身影融入漆黑的夜空中。
他向着脚下战火燃烧的城关缓缓张开双臂,而后紧紧握拳:“战斗吧!俗子们,抓紧最后的机会,见证神的力量!”
同样漆黑的影子单膝跪在他的身后,在大雨中一动不动。那是叶瑾,穿着那身漆黑的贴身甲胄,雨水已经淋湿了她的头发,水珠顺着身体姣好的曲线快速滚落。她在那里已经跪了很久,等候着命令。
男人猛一挥手:“去杀死那七个人,把他们的头颅带来见我。他们正在那七处火光中,他们现在正和亡者搏斗,不会防备暗处袭来的刀刃。你知道该怎么做,你所受的训练已经足够。这是你的机会,当你成功,我们将以自由回报你对于神的虔诚。”
“是!大人。”
叶瑾依旧跪在那里,低着头。
“你是有疑惑需要我为你解答么?”男人转过身来,威严地发问。
“我真的将获得自由么?也包括我父亲的自由?”
“你如此爱惜你的父亲,就把他的自由也一并赐予你。”
“他还能活下去么?”
“愚蠢的问题!”男人低喝,“没有看见这下面数以万计的亡者一样在神力的召唤下站了起来么?什么是我们所不能做到的呢?”
“我想要一个以前那样的父亲,我不想……”叶瑾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最后隐没在雨声中。
“你说什么?你可明白你在怀疑神的力量?大声重复你亵渎神的话!”男人震怒了,大步踏上前。他太高大了,仅仅一步就走到了叶瑾的面前,在他山一样巨大身体的压迫下,叶瑾似乎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说……”叶瑾低声说,“我想要一个以前那样的父亲……”
男人怒视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看着巨大的雨点打在她修长的脖子里,像是能打透她的皮肤。白净的后颈里粘着一缕湿透的头发。
“我不想……再听你的鬼话!”
她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瞳孔像是藏着针一样,有一道利光闪过。这样狂妄的话语和这样的眼神,黑氅中的男子也愣住了一瞬。
叶瑾需要的就是这个瞬间,她忽地弹起,整个人倒翻,她的靴子里弹出了刀刃,在空气里划过巨大的弧形,切开了无数的雨点。她以身体为刀身,做了这次险毒到极致的斩切!
空气里留下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
叶瑾知道自己失手了,她这个动作练习过千百遍,她熟悉那种切入敌人身体的感觉。可是她击中的只是一块金属。
她借着倒翻的力量退后了两步,看见男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仰身。这个动作帮他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避开了由下而上的一记阴刀,他的动作也是常人绝不可能做出来的,一般人后仰到那个角度,早已向后栽倒。叶瑾看着男人保持了后仰的动作一瞬,而后慢慢重新站直了。
她来不及思考,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不过一旦开始攻击就不能停止,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她跃起在塔楼的护栏上用力一蹬,人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射向那个男人,她的匕首已经到了手中,一刀刺向男人的心口。
又是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
叶瑾再次失手。她刺中了黑氅,但是没有造成杀伤。她再次双手撑地倒翻,再次退出去,她没有把握贴身的时候刺中对手,教会她这种刺杀术的老师警告过她,刺杀不能近身缠斗。失去了目标,就要立刻撤离,寻找下一个机会。
可她退不走了,她忽然失去了平衡。她被对手抓住了腰肢,那双巨大的手握得她的腰间剧痛。男人高举她过顶,把她狠狠地砸在地上。叶瑾觉得自己全身的骨骼都被震碎了似的,匕首脱手而出。可她压住了痛楚,向着面前的那张脸狠狠打出一记耳光。她的袖口悄无声息地弹出刀刺,这根短短的刀刺足够割断对手的喉咙。
这还是老师的教导。老师曾说任何一个男人制服了一个女人的时候都会有瞬间的得意和懈怠。这时候他们甚至会硬挨女人一个报复而来的耳光,而后借自己的强壮嘲笑女人的无力。而这,是独属于女人的一次进攻机会。
刀刺距离对方的喉咙只有一寸,叶瑾的手被对方的大手紧紧握住。对方巨大的手掌猛地合拢,叶瑾听见自己指骨和掌骨裂开的可怕声音。
“女人,你想杀死我?”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不信,而更多的,是被冒犯之后的狂怒。
“杀死你,就一切都解决了!我和阿爹再不用害怕什么,不用时时刻刻想起你这个半人半鬼的东西!”叶瑾忍住疼痛狠狠地一口吐向他的脸,“收起你那一副恶心的嘴脸!”
“你被白毅收买了?背叛神而投靠俗子?”
“没有人收买我,你该死!”叶瑾的脸失去了所有血色,只有那黑色的瞳子里的光还是凶猛刺人,“我只想要我的自由!”
“我已经以神之名许你以自由!”
“你只是半死不活的恶鬼!”
“恶鬼?”男人咬着牙,“女人!你将为你对神使的侮辱而付出无上的代价。可我仍将予你以自由,对于你这样肮脏的俗子,最大的自由便是死亡之后,你的灵魂行于天上!”
他猛地抓住叶瑾的双腿把她举向天空。他凶蛮强横的姿势竟像是要把这个女人整个地撕为两半。而他的动作忽地停下了,叶瑾像是被献祭的羔羊那样无力,被托举在半空中。
“白毅,军王。”男人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一道闪电切开了半边天空,被瞬间照亮的地面上,白衣的人提着巨大的武器站在雨中。
男人把叶瑾扔在了一边,看着白毅一步一步踩着楼梯而上。男人一步一步退后,直到靠在栏杆上。白毅登上木塔楼的顶层,盯着男人。豪雨倾泻而下,打在他已经洗旧了的白色战衣上,雨点四溅。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白毅和男人各自看清了对方的脸,两张同样没有表情的脸。
白毅在身后挥动武器,切断了登楼的木梯。这座塔楼很高,半截木梯落下去的时间过了一会儿才听见。
“你是想要杀我么?”白毅低声说,“现在你有机会了,这里很安静,适合决战。”
“你居然可以找到这里来。”
“我们也有斥候,我们所有的斥候现在都在这座城关里寻找你。很幸运我们找到了这个女人,我们跟着她,也找到了你。”白毅挥动他巨大的武器指向男人,“来,开始好了,很多年我不自己出战了,不过对你,我很有兴趣。”
“我从你的话里听出了仇恨,”男人倨傲地看着白毅,他比白毅高出很多,居高临下,“一个急于复仇的愚蠢天驱。”
“我不是一个天驱。”白毅说,“可我确实急于复仇。”
“愚蠢的俗子,”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我何尝有仇恨?是你们这些蒙昧的俗子,你们试图建立起绝不可能长久的平安时代,而你们触怒了神,你们要违反神为这个世界确定的规则。可你们多么渺小,和神伟岸的力量相比就像是沙子之于大海。你们这些细沙被卷在大海中,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看看你们自己脚下的世界!何曾有过平安和幸福?”男人踏上一步,挥手指向地下,“你们不是一再征战么?以守护的名义杀人。可神并不责怪你们,那是这天地的规则,神为你们制定的。”
男子的声音越发宏亮,已经压过雨声。他的语气和动作,都散发出神一般的威严气宇。他再上一步,手指天空,“而神不能姑息你们的愚蠢,所以神给你们以惩罚,这惩罚也是拯救。这世界将因为神给予无知者以惩罚而变得美好。神并非想要毁灭你们,而你们无视神对世人的爱。那么覆亡,便是你们的宿命!”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白毅跨前一步,巨大的武器劈头斩落,带起尖利的啸声。他的武器竟是一柄长刃的斩马刀,形制一如嬴无翳的霸刀。
男人迅速从黑氅中伸出双手,准确地夹住了斩马刀的刀身。凌厉的一斩在他巨大的力量下被生生止住,白毅双手加力,却未能把刀抽回来。男人的手上套着手甲,表面泛起淡淡的灰色光芒,他的全身都是这种甲胄,把他完全保护在其中。
白毅再次加力,还是未能抽回武器。他大惊,从他握刀的那一天开始,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有人以手抓住了他的刀。
“挣扎吧!俗子!用你蝼蚁一样可笑的力量,”男人威严地说,“而后亲眼看着在你覆亡的宿命里,挣扎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对不起……我们那天说话的时候你不在场。”白毅看着男人的眼睛,低声说。
“什么?”男人愣了一下。
“我也……不信命的!”
白毅放开了刀柄,跃起,飞起一脚踏在了男人的脸上。这一记用足了全力的踢击命中了,男人控制不住平衡而后仰,双手松开了斩马刀。白毅落地,双手凌空抓住刀柄,立刻突前,大开大阖地劈斩。男人被这暴雨一样的攻击打得后退,可他没有中刀,他在倒退中挥舞双臂格档。他的臂甲上各有一块厚重的护盾,白毅的刀势雄浑,却被男人的古怪力量全部封住。
白毅的气息即将用尽,攻势到了尽头。他挥刀绕身横扫一记,阻挡男人趁机逼近,自己退到了另一侧去。双方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实力,男人警觉起来,做出了防御戒备的姿态,盯着白毅的刀。
“怎么会?和离公殿下的刀一样。”男人问。
“这很奇怪么?你没有见过白毅除了弓箭外真正的武器,你现在有幸见到了。”一个声音在塔楼下响起,“而在你临死之前,我可以施舍你一个秘密让你尽早闭眼,不要死后像那些丧尸一样作祟。”
那个人一骑黑马,刚刚赶到,不停地喘息,带着嘲讽的笑容:“离公、白毅和我,我们三人其实拥有同一个老师啊!”
“狐,息衍。”男人低低地说。
“辰月,雷碧城的从者,”息衍模仿着他说话的方式,冷笑,“下等的卒子,你那个被我砍去手臂的同伴还好么?也许我们上次就该把你的主子射死在殇阳关前。”
“愚蠢!你们怎可能杀死宗师?我和被你砍去手臂的人不同,我已经得到神的赐予。”男人呼喝,“宗师令我奉神的旨意来赐予你们惩罚,便是要教训你们的狂妄!”
息衍沉默了一刻:“说了那么多‘神’字,看起来你是吃错什么药了。”
男人暴怒。这时候白毅获得了一个机会。在男人要说话的那一刻,白毅再次突前,跃起,合体重和挥斩的力量在一起,斩向男人的头顶。男人在这雷霆万钧的一记重刀下无可退避,只能把双手的护盾同时架在头顶,勉强地挡住了。巨响之后,男人因为那一刀的冲击而蹒跚后退,白毅拖刀再进!
闪电在空中蛇一般舞动,电光里,塔楼上,黑白的影子往复交换位置,拼死搏杀。
“俗子!你已令我震怒!”男人大喝。
“震怒么?很好,再震怒一些!在你还能震怒的时候!你们这些早该给自己的神祉去陪葬的畜牲!你们早就该——死——死——死!”白毅连续挥刀,一左一右以开山之力轰击在从者的护盾上,每一个“死”字都伴以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声。
“白毅!不要鏖战!杀了他!杀了他就结束了!”息衍大喊着奔向塔楼下。
“梯子……”他忽地看见那截跌落在泥水里的梯子,愣住了,“梯子怎么断了?”
“你呆在下面!他已经在死地!他逃不掉的!”白毅大喊。
“是你砍断了楼梯?你傻了么?你未必是他的对手!”息衍怒吼,“你这个自大成狂的家伙!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二十多年了,没有任何改变!”
毕竟是太久的朋友,息衍不必思索就猜到了白毅的所为。
可白毅已经没有机会回答他了。白毅连续挥刀时不能呼吸,极为耗损力量,再一轮的力量耗尽,他即将后退的时候,对方已经把狂潮般的攻势反馈回来了。这个辰月教徒确实是愤怒了,每一次挥舞护盾击出的力量都可以把生铁块打出缺口。白毅被攻势压住了,他必须挥刀防御,他没有对方那样坚固的护甲。
两骑快马当先驰入北大营大门,后面带着一小队轻骑。
“将军!”吕归尘大喊,“我和古将军来了。”
“把能调动的人都调回来,不能让他逃走!”息衍喝令。
吕归尘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能调动的人不多了,都在工事里,死伤已经过半,让姬野去找其他人了。”
“你们守住门口,”息衍看了一眼塔楼高处,“我上去!”
他把古剑静都咬在牙齿间,猛地跃起,双手扳住支撑塔楼的柱子,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去。他能感觉到整个塔楼都在颤抖,这是因为上面那场纯以力量对抗的搏斗。
吕归尘和古月衣迅速布置了轻骑,架起骑枪封堵了北大营的正门。
息衍终于攀到了塔楼顶层的木板,此时白毅正好逼着敌人退到栏杆边,敌人背对着息衍。这是绝好的机会,息衍一手抓住楼板,一手握住咬着的静都,身体悬在空中挥出一道剑光。他不便控制身体,剑上也没有太大的力道。但这不算要紧,息衍熟悉自己的剑,古剑静都的剑刃出奇的锋锐,普通的铁甲也是一划而开,切口光洁。
他再加一把力,翻上了塔楼顶,和白毅并肩,正对着防御中寻找进攻机会的敌人。息衍很惊讶,那一剑他分明划中了敌人的后腰,可是并未伤到他。息衍感觉自己的剑锋被挡住了,在那个人的铠甲表面一滑而过。
风吹起那个人的黑氅,露出那身沉重的铠甲。息衍心里一冷。
“很好,这就是你所获神的赐予么?你们拿到了砂钢水的配方,已经复原了这种铠甲。真快,辰月除了有你这样的蠢货,也有高明的技师。”息衍冷冷地说。
男人缓缓张开双臂,猛地一振:“对于那些虔诚信奉神祉的人,神的庇佑才是我们不可摧毁的铠甲!”
“说这种话,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息衍双手握剑,缓缓用力,剑锋指向男人的眉心,稳若磐石,“既然穿着神的庇佑了,何不脱下你那身乌龟壳儿?”
“等你死了,再向神的使者提出要求好了。”男人这么说着,却不敢逼近,反而后退一步。息衍的剑和白毅的斩马刀都是令人棘手的武器。砂钢固然坚固,可是铠甲之间仍有连接处,那些地方是脆弱的。他不得不保持戒备。
“叶正舒大人的女儿?”息衍扭头看了一眼痛苦蜷缩在角落里的叶瑾,“我不太清楚你和这个人的关系,不过此时你我似乎是在同一战线上。若是能够杀了这个人,你既往一切,我均不再追究。若是你帮助这个人,那么我无可选择,只有将你格杀在这里。”
“小舟公主现在怎样?”白毅喝问。
他们两个人都不敢把目光长时间移开,而是紧紧盯着对面男人的双臂,那两条胳膊中蕴含的力量太巨大了,被正面击中,任何人都立刻会是骨骼粉碎的下场。他们两个人也对叶瑾怀着极大的警惕,这个女人在连受那个男人的重击之后,居然还能保持清醒。
“公主没事,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叶瑾抬起头,脸色苍白,“杀了他,他是……”
男人暴喝,如雷般震耳,转身就要扑向叶瑾,要把叶瑾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刚一动,却又艰难地刹住。随着他的动作,息衍如影随形地逼上一步,剑锋回收。这是发力前的征兆,只要男人再动,息衍不会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
“尸武士。”息衍慢慢地吐出了这三个字,“这个蠢才是一个尸武士,一个正常的活人,怎么会说出那样愚蠢如猪的话来?这个秘密,已经不用说出来了。”
“尸武士?”白毅凛然。
“白毅,不要吃惊,正常的人在你的斩马刀下能够如此自如的,大概已经不存在了,即便嬴无翳和你相对,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上风。”息衍冷笑,“而你的敌人,是个以秘术重新从死人中复生的尸武士!”
“愚蠢的俗子!”男人不再注意叶瑾,居高临下般扫视白毅和息衍,“我并非死人,我是奉从神的旨意把身体献上为祭品,从而获得了神授予的力量。亡者,是行走的肉体而已,怎能有信奉神的魂灵?”
“哦,那么看来是个辰月的狂信徒。”息衍点头,“那么白毅,我纠正我的话,他不是一个死人,他是一个疯子。”
“在你还享有可怜的生命时,你可以继续亵渎,不过,时间不多了。”男人的震喝赫赫生威。
“你有必胜的把握?”息衍冷笑,“如果那样,你为什么还不攻过来?或者你是在担心,攻过来的结果就是躺下,永远闭上你那张口是神闭口也是神的臭嘴?”
“即使我的肉体消亡,神所指引的大军也会把你们吞噬!”男人挥手指向远处,那里火光飞腾,“即使我的肉体消亡,我的魂灵也将因神的指引而飞翔于天上!”
“我们是在互相威胁么?”息衍笑得更加大声,剑锋也微微抖动起来,“不要试图欺瞒了,尸藏之阵的阵主,当你倒下,这个秘仪大阵将失去召唤星辰之力的核心,那时候你的大军不过是些倒地不起的尸体而已。否则我们为什么要在整个殇阳光里搜索你?你还没有明白这一切的战略只不过针对你一人?可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为了毁灭一个辰月的狂信徒?愚蠢!我六国大军名将如云,要杀你一个蠢笨如猪的疯子?不要自以为是,你还没有价值令我动剑,雷碧城还差不多。”
“你们,居然知道尸藏之阵的名字?”男人似乎很吃惊。
息衍猛地踏地!他的机会就在这个对方震惊的瞬间来到了。他脚下是塔楼顶上铺着的宽板,被他震得一颤。脚下传来的震动让男人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清醒的时候,白毅和息衍已经同时跃起,挥舞各自的武器。白毅劈斩,息衍挑刺,两人合作的时候没有任何空挡留下。男人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以右手铜盾去格白毅的斩马刀,而以左手去抓息衍的剑。斩马刀砸在铜盾上发出巨响,男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动,身体短暂地失去平衡,息衍就在这个间隙手腕拧动,剑锋挑起,避开了他的手,转而刺向他的喉间。
一溜闪亮的火光跳跃在雨里。刺向男人喉间的一剑被他艰难地闪开,古剑静都擦着肩甲下缘刺入,那下面的锁子甲由无数的甲环编织而成,这些甲环在息衍的剑刃下崩碎,而溅出了火花。息衍环绕他的左侧,剑锋沿着他的肩甲边缘行进。
男人咆哮着要反扑,却被息衍抓了一把雨水,用力摔向了他的眼睛。掌心里射出的一小片雨点此时也像是箭一样锋锐,男人的眼睛被刺到了,探出去的手臂走空。息衍和白毅急速回撤。
三人进入死寂中的对峙。男人雕塑一样站着,左肩传来几声低低的崩裂声。巨大的肩甲沉重地砸在地上,息衍那一剑刺透男人左肩的同时,挑去了所有扣住肩甲的铁锁,硬是将这件铠甲从男人的身上卸落下来。
“真是精妙的剑术,天驱,果然世世代代是令神也戒备的人。”男人赞叹。他的左肩在这一剑中受了极重的伤,肩头一块肌肉几乎要被整个卸下来似的血流如注,可他并不疼痛似的。
“我和白毅联手,至今还未失败过。”息衍横剑做出防御。白毅深吸一口气,举刀上扬,准备再一轮的进攻。
“那就以我的血肉一搏吧!”男人用力挥手,“看看侍奉神的血肉是否会在俗子的手中倒下!”
他双臂的铜盾下“铮”地弹射出刀刃,手掌宽的阔刃上带着狰狞的锯齿和血槽。他平展双臂,胸前所有破绽暴露,就像是大鸟起飞之前伸展双翼。这是进攻的起势。
“可是俗子啊!你们的愚蠢永远不能洞彻神的心,神的军团无可阻挡,仿佛神圣的星光经过透明的天空那样。”男人扫视众人,“来吧,以你们的刀剑试我的血肉,可是即便你们杀死我,也同样不能改变你们的命运,复生的亡者不会因我的倒下而停步,它们的武器会撕开你们的喉咙!”
息衍愣了一瞬,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错了?”他在心里问自己,“杀了他也不能阻挡丧尸?错了么?哪里错了?”
他的精神如被强烈地震荡而清醒。确实,他和翼天瞻犯了巨大的错误。他们一直在假设这个人会为了指引丧尸的军团而出现,可是他们并未想到是否出现的人一定是尸藏之阵的阵主。指引丧尸的人,和尸藏之阵的阵主,未必是同一个人。
就像杀手和幕后指挥的,通常并非同一人。
“那么幕后的那个人是谁?”他问自己,“雷碧城么?难道雷碧城还在殇阳关里?”
“那么是谁?到底是谁?”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时间所剩不多,即使君临之阵发动,他们所有的兵力也难以阻挡大群的丧尸,而谢玄的一万赤旅必定在城外整装待发。
他愣了一下。他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眼神。那个男人并不在全神注意他和白毅,而是以眼角的余光扫向角落里的叶瑾。他的刀刃也一样。他的左手刀刃指向了叶瑾,只要叶瑾试图动作分毫,他便可以扑出去杀了叶瑾。
在这个时候男人的首要目标却不是白毅和息衍,而是叶瑾,无论如何,必须杀死她。
如同闪电穿过息衍的脑海。
“我知道了,以你们那种卑鄙肮脏的头脑,你们会使用人偶,真正的阵主是个人偶,蛊虫的母虫寄生在他的身上!而你们会使用的人只可能是一个,那个人已经疯了,决不会泄露你们的秘密!”息衍挥剑大吼。
他转头向着塔楼下:“吕归尘!去找叶正舒!杀了他!”
一瞬间,叶瑾和男人的脸色都变了。
“看来我猜的没错,”息衍冷冷地笑了,“还来得及!”
“吕归尘!快!”他再次大吼。
吕归尘愣了一下,返身向着自己的骊龙驹飞奔。
男人低吼着想要突进,却被白毅几乎同时发动的突进姿势而震慑。双方依旧只能对峙。大雨滂沱,雷电裂开天空,照着每个人湿漉漉的脸,无不神色狰狞。角落里的一个影子忽地跃起,翻出了栏杆急速地坠落。那是叶瑾,她的袖甲里藏了一根柔韧的丝,带着钩子。她早已把钩子埋进了脚下的木板里,借着这根细丝延缓下坠。可她坠得还是太急太快了,细丝在空中崩断,她重重地摔在泥泞里,翻了一个身,狂奔着冲入雨幕中。
息衍看到那根丝线,怔了一下:“天罗?”
他太熟悉这根丝线了,虽然不是足以切断金属的蜘蛛丝,可是如此善于使用丝线的只有天罗。也只有这个组织不断以惊人的价格向河洛购买秘制的金属材料,用以制造各种用途复杂的丝弦。
“来吧。”白毅逼上一步,“以神使的血肉和俗子的血肉,看看谁是胜家。”
男人狂吼了一声,张开双臂就要扑上。他强烈的攻势让白毅也谨慎地收刀,不敢与之对冲。可男人却没有冲向他,男人一转身,和叶瑾一样翻出了栏杆。他没有丝线减速,即便有也没有用,他巨大的身体和叶瑾的矫健轻盈无法相比。他如同一块巨石那样下坠,沉重地落地,溅起一人高的泥水。他借着余势向前滚身,竟然重又站了起来,向着吕归尘的背影直扑而去。
他的速度快逾奔马,几个军士想要上前阻挡,都被惊呆在原地。吕归尘奋力狂奔,可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泥水直溅到他后心。
“不要回头!跑!”息衍在塔楼上大喊。
可是吕归尘不敢再跑了,马就在他面前,可是敌人太近了,就在他的背后,可能再一瞬间对方的武器就能够触到他的后心。他吸气一沉,想要拔刀。
羽箭尖利地呼啸而来,瞬间撕裂了雨幕。男人的眼里只有急于上马的吕归尘,毫无防备偷袭的箭。那一箭准确贯入了他的右眼,足足三寸的箭杆贯入,大约已经伤到了脑颅内。
“谁射的箭?”男人愤怒地咆哮。
“这是回报给你的,那天隐藏在丧尸中攻击我的人是你,丧尸不会使用弓箭!”古月衣的声音遥遥传来。
吕归尘惊出一身冷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翻身上马。他这才醒悟白毅和息衍在这个怪物面前需要面对多大的压力,这是个尸武士,他不是一个人。
不可能是一个人!
吕归尘和古月衣两骑战马带着轻骑们急速离去。男人用力拔出了箭,箭上带着他的眼珠,他看也不看把箭扔在一边,飞奔着去追逐吕归尘和古月衣。
“你这个蠢才!已经是第二个人从你所谓的死地里逃掉了!你这个自大成狂的家伙,除了知道充英雄,还懂什么?你就长了一个英雄的木瓜脑袋!”息衍指着白毅破口大骂。
心急如焚,他压不住本性了,多年之前他就是这么对着白毅破口大骂的。后来他们各自带领一国之军,即便对面说话也像隔着人海人山。可现在他们又是两个人并肩而战了,他觉得对这个死不悔改的朋友还是只有破口大骂。
白毅不理他,攀着栏杆想要翻出去。
“你疯了?我们不是尸武士,从这里跳下去,腿会断掉的!”息衍一把拉住他。
“不能让他逃掉!”白毅往下看了一眼,确实是可怕的高度,看着也会眼晕。这曾是他指挥若定的地方,可他平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这座熟悉的塔楼。
“说得没错,不过早跟你说过不要搞这些破玩意儿,要站得高,找座土山就可以!”息衍喘着粗气。
“怎么下去?”
“最简单的办法,白大将军,一个男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该学会的,爬树!”息衍把静都回鞘,翻出栏杆,又像猴子一样攀在木柱上,向下挪动。
白毅咬了咬牙,把沉重的斩马刀扔了下去,也像息衍一样双手抱柱,难看地往下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