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苒深深颔首,旋即出门传信。片刻之后,玉苒推门进来,面有喜色:“消息已然出发。”海市亦稍舒了口气:“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赶不赶得及,这就要看天命了。”玉苒取过那些男装,道:“夫人,玉苒这就伺候您换装。”海市却轻轻摆手。“不急。行辕外有兵士守卫,丑时三刻趁他们交接再走不迟。”“是。请夫人休息,丑时奴婢会唤夫人起来。”玉苒说着,便要退下。“玉姑。”海市唤道。“是。”海市替琅嬛理了理头发,为她敷上浸透海水的布巾。“义父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玉苒一怔,随即展开了温暖的笑。
“世子与皇上,是当年宫中最伶俐可爱的两个孩子。世子被送进东宫与太子一同教养时才五岁,常常骑着小马与皇子们一同出游。皇子中以皇上骑术最高,自然世子与皇上也特别亲厚些。皇上少年老成,虽说样样胜过太子,却因为母亲出身低贱,处处受制,在宫中难得一个同龄友人,也便十分疼爱世子。太子对下人颐指气使,靠近马匹倒每每畏怯,亦不喜欢看旁人骑马射箭,常闹别扭不准世子与皇上出游。”玉苒说着,微笑着叹了口气,仿佛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之中。
“所以,每逢节庆,各皇子齐聚御前的时候,是皇上最高兴的时候。旁的皇子都在讨先帝与太后的欢心,只有皇上他拉着世子躲到一边去玩耍。皇上十五岁那年,正月十五元夕夜,皇上带着世子甩开宫人,扮作出游的贵家公子,要往民间赏灯。谁知还没出宫,便给太子撞见了,于是撺掇太子也换了衣裳,三人各骑了马同去。谁知在永安大道上,太子的坐骑被炮仗惊了,踢伤庶人不说,人更是跌下鞍子,一足挂在马镫内不得脱身,硬是被拖出去好几丈路。那时皇上身手已十分敏捷,纵马追着太子的坐骑,轻身一跃就骑了上去,想要将马控住,再将太子拉上马鞍。
谁知那马吃了惊吓,人立起来,眼看就要将他甩下鞍去。这时候世子追在后面急急连发五箭,竟然全都射中了那马两条后腿的膝弯,那马才终于跪了下来,皇上便拔出匕首将它杀了。五千羽林军闻讯哗啦啦闯进灯市,将他们迎回禁城。皇上与世子只是面色发青,说不出话来,隔日便好了,太子却足足休养了一个月。那可是那年京城里闹得最大的一场乱子啦。那时候世子不过十一岁。先帝本来是要重罚他们,又心疼他们这样友爱,只好下旨将两个孩子各打三杖了事。那之后,这两个孩子愈发好得什么似的,一同骑马练武,研习兵书,在棋盘上用棋子推演阵势,像两棵比肩的杨树一样,见风就长。
若不是那场战乱,他们不至于就……”玉苒忽然说不下去,悄悄侧转了脸。“玉姑。”海市像孩子般拭去眼角湿润,微笑道:“谢谢你。”“夫人,您知道吗?”玉苒转回头来,指尖拈起海市脖颈间挂着的镶水绿琉璃金扳指,“这是老清海公送给世子的,皇上当年讨了好几回,世子都不肯给他呢。”海市沉默了一刻,抬头对玉苒凄然道:“对不住,玉姑,我不能走。倘若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我便不能走。”玉苒尚来不及收回拈着扳指的手,脸颊上便挨了**辣的一巴掌,耳内轰鸣不已。
“老奴放肆!”海市倏地站起身来,指着玉苒的额头厉声痛斥,“好大的胆子!莫要以为你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便可以对主子不敬!”她扬声喊道:“卫兵!卫兵!来给我把这老贱人拖出去!”玉苒愕然捂着面颊,呆愣地望着海市。卫兵远远听见喧闹,匆匆赶来,正赶上斛珠夫人大发雷霆,鲛人死死抱住夫人的手臂,不住摇头落泪。“明日要出海送神,不可妄破杀戒,真是太便宜了你!”年轻的皇妃盛怒之下摔碎了桌上的茶盏,恨恨道:“你们把她拖出去给我好生看管,明日决不许放她上船,待我送神回来,再慢慢收拾这张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