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便有传说,宫中有一支黑衣羽林,专为皇上行秘密之事,执掌这支黑衣羽林者,是名宦官。近畿营与各大营内,亦有黑衣羽林势力。六翼将中的顾大成因放纵部下劫掠,为游侠击杀。民间却流传说,杀顾大成的,是那支黑衣羽林。天享三年十月三十,鄢陵帝姬企图毒害帝旭,未遂脱逃。为羽林军追赶至外城角楼,身中两箭,高呼:“我本汾阳郡王庶女,僭帝杀我父母弟兄,生不能手刃僭帝,宁愿不得超生,永为厉鬼,世代纠缠!”自拔了穿胸的箭镞,从五丈高的角楼一仰而下,跌死在繁丽的永乐大道上。
当年随褚奉仪叛乱的汾阳郡王聂敬汶,是先帝聂妃之弟,鄢陵帝姬与昶王的母舅,其女与鄢陵帝姬乃是表姊妹,面貌相似亦不足奇。而驸马都尉张英年贪图富贵,竟助此女冒充帝姬,次日审结,即被当众车裂。民间又有流言,说那鄢陵帝姬却是真的,为了要扶助昶王篡位,亲身前往毒杀帝旭,却失了风。为求保全昶王,不惜诡称是汾阳郡王庶女,坠楼而死。这流言,世人多当笑话看待,昶王的浮浪短志,即便在民间亦是有名的,谁却有那本事将这把烂泥糊上墙去呢。
天享四年四月十一,六翼将中存活于世的最后一人苏鸣出使殇州,还未出国境便遇到黄沙风,在居兹和都穆阑之间的大漠中失去了形迹。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六月十五,正是各地上贡新珠的日子。帝旭搁下手上的榕树盆栽,蹙眉看了半晌。那枝叶已被掐得不成个模样,便随手拿起案上一壶新煮的茶,照准盆栽的根须浇了下去,一面开声问道:“今儿是什么年月啦?”内侍恭谨答道:“回陛下,今儿是六月十五,早上陛下看了今年的新贡珠的。”“我问你,今儿是哪一年了。
”“……天享,呃,十四年。”内侍心内暗暗想道,皇上似是真的糊涂了。II自东南海上吹来的潮热季风,纵贯千里到达帝都时已很是干燥,扑面炙人,并不能带来丝毫降雨与凉意。京畿庶民称这风为焚风。焚风一起,天启的苦夏便开始了。海市一行向南翻越铭泺山脉,尚未来得及看清尘烟中天启的城郭轮廓,歧钺隘口内已涌来了浩荡的风。“今年天气出奇,这风里竟有水气。”海市不禁深深呼吸,一面捺住身下跃跃yu嘶的座骑。符义笑道:“哪里,不过是寻常的焚风罢了,今年怕还比往年更干燥呢。
”“可是……”海市露出疑惑的神色。那风虽称不上清凉,却实实在在含着一缕水气,吹拂在他们久经风沙的肌肤上,竟觉出周身毛孔劈劈啪啪地舒展开来。“咱们是打黄泉关来,东陆什么样的焚风,咱们总是觉得潮润舒服的。方大人出身帝都吧?那还好些。沿海诸郡的兵士刚到关上,鼻衄的鼻衄,皴皮的皴皮,总得要过个一年半年才好呢。”汤乾自转回头来,扬起眉。“末将父籍临碣郡海滨,不过在帝都长大。”海市恭谨答道。说话间转过隘口,到了下坡路上,马儿轻快地小步疾跑起来。
海市小心地控住马,低低惊叹一声。隘口离承稷门尚有二十里路途,鸟瞰下去,已可见到一股人马与旌旗的巨流正缓缓绕过外郭集结于承稷门外,正是去夏三大营换防开拔前受阅的校场。那支军队红旗红甲,训练有素,每二千五百人抵达,便列出纵横各五十之方阵,每阵间相隔三丈,依令旗指挥,行列整齐,起坐转折皆有章法。先头已有十数阵抵达,人马却依然源源不绝自南方绕城而来,蔚为壮观。城上的龙旗与近畿营旗一侧,升起了朱红的角旌,那是驻扎麇关的成城营旗。
“被麇关那班猴子们抢了先。”汤乾自摇头,对身后诸参将道。“咱们且住,把队形整肃利索,莫要叫猴子们笑话了。”海市转头看去。焚风一过,遍山碧绿蔓草眼见得枯作一片荒凉灿烂的金黄,山道上蜿蜒着靛蓝衣甲的队伍,如奔流其中的河川。命司旗传话下去,身后即有雄浑呼应之声潮涌而起,愈传愈北,直响出三五里开外去。每逢关上换防的次年夏天,自三大营撤回的老兵均需回帝都受阅,依例集结于承稷门外校场听宣,各营主帅亦需上朝觐见述职。他们身后,亦领有四万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