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真空。感觉突呈麻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仍存在,事实上,已完全失去思想的能力。
黑。黑。黑。无尽无止的黑。
忽然听到很细很细的声音,听不清楚那是什么,然而那是声 音。
我的思虑机构终于恢复功能,我知道我仍然存在。睁开眼,依旧模模糊糊的一片。
一一他醒了!他醒了!他没有死!
很细很细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但又十分接近。我眨眨眼睛,烟雾散开了。
我看到一个慈祥而布满皱纹的脸孔,原来是雷老太太。
在奇异的境界里兜了一圈,返回现实。
现实是丑恶的;总比永恒的宁静有趣。我怕宁静,对自己的愚蠢不能没有后悔。
——不要难过,雷老太太说。世界上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
——是的,是的,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新民:你是一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可怜的雷老太太,到现在还把我当作新民,但是我能告诉她:我不是她的儿子吗?)
——我知道你的心事,她说。这是我这些年来积下的一点钱,你拿去吧。
(我能接受她的施舍吗?没有勇气将她视作自己的母亲,就不能接受她的施舍。)
——以后不能再喝那么多的酒了!
(我能说些什么?面对这么一位好心肠的老太太,我能说些什么?她是一个受过严重打击而精神失去平衡的人,但是在我看起来,她比谁都正常。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关心我。不能再欺骗她。如果我答应戒酒的话,我必须实践我的诺言。)
——我一定不再喝酒!我说。
听了这句话,她抬起头。噙着泪水微笑。
她待我实在太好。整整一天,她坐在病床边陪我。我见她年事已高,劝她回家休息,她不肯。
在我喝下滴露之前,我以为我已失去一切;喝下滴露之后,我仿佛又重获失去的一切。
我是一个酒徒;雷老太太却将我视作稀世珍宝。雷老太太是个精神不平衡的老妇人;但是我从她处得到最大的温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我回家了。雷老太太一再阻止我喝酒,说是酒能乱性,喝多了,必会搅出祸事。她拿了三千块钱给我,要我暂时维持一下。我心里说不出多么的难过;结果只好依照她的意思收下。当天晚上,我拉着雷先生到楼下茶餐厅去小坐。我将三干块钱还给他。他摇摇头。
——你环境不好,还是收下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