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市侩气极重的莫雨居然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吐着青烟。我说:
最近我的确很穷,而且还等着要搬家,如果写剧本正如你所说的那么容易,我倒是愿意尝试一下的,但不知写什么题材好?
——现在的国语电影还怕找不到题材?别提“红楼”、“水浒”、“三国”,单是“三言二拍”,就可以拍上十年八年了;此外,“聊斋”、“西游”也有的是材料,再嫌不够,旧剧,昆腔,甚至弹词评话都可以拿来改编。总之,只要肯到旧书铺去兜一圈,俯拾皆是。
——既然这样容易,为什么要找我这个生手来做这种工作?
——我们是老友嘛!
他忽然戴上一副黑眼镜,作笑时,眼鼻皱在一起,看起来,像熊猫。
我的心情突呈紧张,举杯欲饮,发现酒杯已空。莫雨立刻将大拇指按在中指上,搓出“嗒”的一声,唤来侍者,向他要了两杯白兰地。
——关于写剧本的事,你肯帮忙,我是极愿一试的。我最近正计划搬家,需要一笔钱周转。
——没有问题,故事通过后,先付你五百。
莫雨举起酒杯,一口喝尽,站起身,走到邻桌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我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一年不见,他已瘦得像根竹竿。(前些日子报纸上刊登一则“大导演热恋艳星”的新闻,可能就是他。其实,导演与明星勾搭,已经不能算是新闻了;如果导演不与明星勾搭,那才是真正的新闻。)举起酒杯呷了一口,心情十分兴奋,有意到书店去走一趟,看看有什么这合改编剧本的材料。于是埋单,走出咖啡店。
书店挤满了看书的人。鸳鸯灯,描金凤,南柯梦,琵琶记,占花魁,桃花扇,双珠凤,浮生六记,封神传,征东征西,龙图公案,天雨花,三笑奇缘,洛阳桥,杀子报,金台残泪记,蝴蝶梦,十美图,甚至济公传,彭公案一…皆可以改编为电影剧本。
我对于《蝴蝶梦》有特殊的爱好,因此买了一册旧剧夸子作为改编的蓝图。
在回家的途中,我开始盘算怎样在旧瓶中装新酒。(这是一个通俗的故事,过去也曾改编过电影,不能出奇制胜,就会失去重拍的意义。故事本身是雅俗共赏的,改编成电影剧本,必须有新的见解与新的安排,不能单靠特技镜头去迷惑观众。《花朝生笔记》说清初严铸取《齐物论》篇衍为传奇,其实冯梦龙早已编成《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其事虽荒诞不经,倒也曲折有致。童芷苓演《大劈棺》而红极一时,但那是舞台上的演出,改编成电影,必须别出心裁。)想到这里,兴趣益浓。
司马夫妇已出外打牌,只有司马莉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她对我盯了一眼。
我也对她盯了一眼。
走进卧房,准备撰写《蝴蝶梦》的大纲。提起笔,发现腹稿尚未成熟。想喝酒,酒瓶已空。偶然的一瞥,司马莉背靠门框+,笑眯眯地望着我。
——决定搬了?她问。
——你自己做的好事。
——我做了什么?
——你怎么可以跟你父母说我有意糟蹋你?
她笑了,态度十分安详。顿了一顿,又提出一个问题:
——不想搬,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不用管,不过,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