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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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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天仇和宋公治这一大清早赶往湾仔,为的就是找胡豹,希望能从他口中逼出玛格丽特的下落。

    在金色响尾蛇方面,只有胡豹一个是明目张胆为“同心会”摇旗呐喊的角色,玛格丽特是被这方面的人所绑架,胡豹自然是唯一的线索。

    事情也真太凑巧了,他们居然在驾车驶往湾仔的途中,发现了受伤昏厥的胡豹,湾仔就不必去了。

    对于像胡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根本无需乎寄予同情,不要说受伤,就是死也不足为惜。但目前在他身上维系着玛格丽特的线索,他们只好用车把他送到医院去急救。

    经过医生的检查,发觉胡豹的右膝盖骨已被击碎,纵无性命之危险,却已决定了他终身残废的命运,这大概是他作恶多端的下场吧!

    敷了石膏,上好夹板,胡豹就从手术室被移送到加护病房,由护士为他注射血浆。因为他受伤到救治之的时间耽搁太久,以致失血过多。

    一个小时过去了,胡豹终于清醒过来。

    当他发现站在病床前的方天仇和宋公治,他几乎忘了痛楚,而惊得目瞪口呆起来。

    “你……你们……”胡豹以为自己落在了对方手里,心里感到无比的惶恐和紧张。

    “胡老大,”方天仇哂然笑着说:“在永安堆栈你没要兄弟的命,此刻兄弟也不会置你于死地的,不必那么紧张。”

    “嘿嘿!”胡豹狞笑着说:“姓方的,我早就说过了,那次你能保得住命,不是你的命大,更不是我胡豹手下留情!”

    “哦?”方天仇显出茫然的神情:“那么说,我要感谢的不是你胡老大哟?”

    胡豹又是冷森森地一笑,对这问题并不答复,却狠狠地说:“哼!姓方的,你别在我胡豹面前来这套,姓胡的今天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宰,悉听尊便。姓胡的要皱一皱眉头,这些年在三尺地面上就算白混了!”

    “唉!你这真有点狗咬吕洞宾了,”方天仇摇头而叹说:“兄弟向来不作那种趁人之危的绝事,胡老大,你没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胡豹这才把房内的一切看清楚,尤其床旁的铁架上,尚挂着一瓶血浆,正在一滴滴地输入他的血管,使他立刻明白了自己是置身在病房里,不禁惊诧地问:“这是医院?”

    “当然是医院,”方天仇有意挖苦他说:“幸好我们在路上发现了胡老大受伤,立刻用车载送到这里来,不然的话,胡老大恐怕就要被送到警署的化验室了。”

    胡豹怔了怔,他几乎不敢相信对方的话,虽然他记得自己受了伤,在姓钱的绅士置他于不顾而去后,他曾挣扎着向五十码外的斜坡上爬去,以致被碎石擦得遍体鳞伤。爬上宝云道,已是精疲力竭。可是深更半夜的,根本没有一辆车子来往,呼救了几声,终于不支而告昏厥……

    然而,在死亡的边缘上,却是方天仇他们救了他,怎能不使他感到意外,感到惊疑!

    终于他心情矛盾地说:“这么说,兄弟该谢谢你们救命之恩?”

    方天仇泰然一笑说:“谢倒不必,不过兄弟很诚意地想跟胡老大打点交道。”

    胡豹敏感地想到了金氏姊妹的尸体,他不由故态复萌地狞笑起来……

    “是电话里谈的那笔交易?”

    “那个暂时没有兴趣,”方天仇说:“要谈也是以后的事,”

    “那么阁下对什么有兴趣?”胡豹问。

    方天仇忽然沉下了脸,正色说:“兄弟感兴趣的,是要知道你们把林老大的女儿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林老大的女儿?”胡豹听得一怔,继而笑了起来:“阁下这真是清真馆子买猪肉,专找没的要了!”

    “胡老大不愿打这个交道?”方天仇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兄弟倒是有意打这个交道,可惜……嘿嘿,阁下找错了人头。”胡豹说的是实话,对于绑玛格丽特的事,他根本浑然无知。

    可是方天仇哪里会相信他的话,因为在他的想像中,胡豹是金色响尾蛇方面的行动份子。玛格丽特在医院被人冒名骗走,极似这个职业凶手的一贯伎俩,尤其那封恐吓信的口气,竟与电话里的要挟如出一辙!

    于是他冷冷笑说:“那么请教胡老大,兄弟应该找谁才不错?”

    胡豹实在并不知道绑架玛格丽特的这回事,所以对这问题无从回答。可是由于被挟持到水塘,让那绅士猝下毒手击碎了膝盖骨,使他突然产生了恨意。灵机一动,想出个借刀杀人的毒计,遂说:“找姓钱的,准不会错!”

    “姓钱的?”方天仇失声大笑起来,“香港姓钱的有多少?你叫我去找哪一个?”

    这时胡豹已下定决心,希望把方天仇唆使去找那绅士,让他们双方去拼个你死我活。任何一方吃亏,他都算出了口气。若是两败俱伤,则更中他下怀,这确是个报复的机会,因此他认真地说:“阁下对这位仁兄并不陌生,他就是前晚带人到独眼龙那里去镇压的,戴黑眼镜的那位朋友,现在可能在永安堆栈,如果阁下有胆量……”

    方天仇明知他是在用激将法,可是不能确定他的话是否可靠,因而郑重地问了一句:“这话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胡豹狞笑说:“不过兄弟得提醒阁下一句,要见姓钱的,恐怕不是太容易的事!”

    “多承关照!”方天仇寒着脸说:“可是兄弟有句话不得不问,胡老大在金色响尾蛇面前是个红人,为什么突然向兄弟放起风来?”

    “哈哈!”胡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笑,恨声说:“老子的一条腿已经废了,这就是姓钱的赏赐!”

    方天仇与默不作声的宋公治,彼此诧然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胡豹对受伤的原因颇觉意外。

    “好吧!”方天仇终于毅然说:“兄弟姑且信胡老大一次,如果胡老大是存心耍花枪,须知兄弟也能做出心狠手辣的事来!”

    胡豹虽是吃的狠饭,但方天仇说话时的两道冷峻眼光,却使他不寒而慄。然而,他却故意发出了一连串满不在乎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方天仇无暇去辨别他的笑意,急向宋公治一使眼色,然后说:“医院的费用,兄弟已经付清了,胡老大可以安心在此养伤,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就偕同宋公治匆匆离去。

    走出医院,宋公治终于忍不住问:“这家伙的话能听信?”

    方天仇毅然地表示说:“现在只有这条线索,姑且只好去永安堆栈一趟!”

    宋公治不能提出异议,当即驾了轿车,直奔威利麻街码头。

    凌晨浓雾下的永安堆栈,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劲凤就会把它吹倒似的。

    这时码头上静悄悄地,堆栈附近也不见一个人影,车子在威利麻街的转角上就停下来。

    方天仇指着不远处的那座“危楼”,告诉宋公治:“那就是永安堆栈!”

    宋公治微微点了下头,方天仇又说:“宋兄请替我把风,兄弟摸进去看看,如果外面发现情况,请宋兄连按三声喇叭,兄弟就有数了。”

    经过昨夜黄泥涌道的一场激战,宋公治对方天仇的能力已经有了信心,所以对他的行动不便参加意见。当即点头表示同意,并且叮嘱两句:“方兄自己当心些,若有需要的话,就吹口哨通知我……”

    方天仇不便拂他的盛意,只好谢了一声,就下了车,独自向永安堆栈靠近。

    其实他也想到了,胡豹这种人的话不一定可靠,可是目前没有第二条线索,根本不允许他们选择。唯有向永安堆栈着手,至少这是个可疑的地方,跟金色响尾蛇是有着密切关系的。即使玛格丽特并不藏在这里,也许能找到别的线索,反正是不会白来的!

    有了“入宝山而不会空手”的想法,方天仇更觉得有一探永安堆栈的必要,于是精神霍然一振。

    他先摸摸身上的两柄左轮,回头向宋公治挥手打了个招呼,就以迅速的动作冲到堆栈的右侧。

    至一个窗口下,探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再用手轻推窗框,却是钉死了的,根本无法打它的主意,除非是击碎玻璃,当然他不至于笨到这种地步。

    这一排有四个窗户,他逐个地试了试,竟都牢牢地钉死了。左边的同样的四个也就不必试了,准是钉得死死的,连只苍蝇也无法飞得进去。

    方天仇只好绕到堆栈后边,一看之下,令他更为失望,原来后面根本连个窗户都没有,只在“金”字型的屋檐下,有个小小的气窗,但距离地面却在四五丈高。

    气窗倒是半开着的,也可以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可是如何能攀上这四五丈高的距离,达到那窗口,这使他大大地伤起了脑筋。

    他一面动着脑筋,一面用眼光向四处搜索,希望发现到可以利用的东西。终于,他看见一堆废木箱的旁边,置着不少长绳,这使他灵机突然一动,如获至宝地赶了过去。

    这些长绳有的是草制的,根本派不上用场,有的是棕绳,但经过日晒夜露,大部分已腐蚀,稍经使力就断了。好容易找了半天,才找出几根吃得住力的,接起来倒有好几丈长。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于是方天仇又在满地乱找,终于找到一根铁条,把它弯成个“S”型的钦钩,小的一端接上长索,便大功告成。

    他想利用这铁钩搭上窗沿,而利用长索攀登上去。可是这四五丈的距离,窗口又太小,如果一次不能钩住,发出的声响就可能惊动堆栈里的人,那么他使前功尽弃了。

    成败全在此一举,他实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事到如今,也只有尽最大的努力一试,碰碰运气再说。

    因为可能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所以他不得不全付精神集中,心情略为有些紧张。提着钩索试了又试,最后才全力向窗口抛上去。

    “哒!”地一声,铁钩钩住了窗沿!

    方天仇手里的长索轻轻一带,知道钩得很牢,只是不知长索是否能经得起他的重量。又再试了几遍,认为绝对不致挣断,这才双手紧握长索,一把把地向上移动,身体也就跟着悬了空。

    此时方天仇全靠腕力支持全身的重量,渐渐升向窗口,而他距离地面就愈来愈远了。

    远远把风的宋公治,遥见这个惊险的镜头,心里真捏了把汗。惟恐堆栈里的人被惊动,突然把窗口的长索割断,那么方天仇不跌个头破血流,也得伤筋折骨了!

    因此,他立即自坐位下取出把两节的来福枪,套接起来,并且装上灭音器。用枪上的望远镜把枪口对准气窗,紧张万分地戒备着。

    凭一根钩索攀登这么高的距离,是非常吃力的,方天仇的手腕已酸,手心已麻。但他却咬紧了牙关,一口气攀近了气窗口,先伸出右手抓住窗沿,左手再攀住,然后用脚蹬着墙,双手用力一收,一条腿已跨进了窗口。

    跟着整个的身体进了窗内,第一步是把钩索收上来,以免挂在墙上被人发现。

    气窗的里面是个阁楼,地板是漏空的,可以看到下面堆着的大木箱。前面就是矮矮的木栏杆,环绕着整个堆栈的四周,作为天桥,共有四处斜梯,分作三段达于底层。换句话说,在建筑上这座堆栈是等于三层楼。

    方天仇是在最上层的气窗爬入,这一层只放置了些零星的东西。不过由于木栏杆外整个一大块四方的面积是空的,从底层直达屋顶,可以俯视整个的堆栈。

    第二层的天桥上,隔有好几间小房,可能是看守堆栈的人和工作人员住的,而办公室则在最底下一层。

    方天仇把整个堆栈的建筑了解之后,觉得最可疑的是二层的那几间小房,因为门缝里露出灯光,并且隐约听出尚有人在说话。

    他自怀中掏出了枪,可是脚步才一移动,脚下的木板就发出了“吱呀”地刺耳声响,吓得他连忙不敢动了。

    灵机一动,他脱下了鞋子,蹑足向前走了一步,果然声响大为减低。于是他就一手执枪,一手提鞋,向着那斜梯走去。

    走近三层的那间小屋,已可听出屋里时断时续的讲话声,这时传出个低沉的声音说:“梭了!”

    另一个声音较为阴沉,他带着恐吓的口吻说:“老夏,别太冲动,你不怕我三条K?”

    低沉的声音有点激动:“老子认了,反正还有一张牌好拨,霉了一晚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好!发牌!”这是那阴沉的声音。

    方天仇听了双方的话,已知道屋里正在赌着“梭哈”,正要向门缝里张望,忽然又听另一个人的声音说:“老夏,小范,你们也该歇手,留点精神吧。天都亮了,说不定老板随时会有任务交待下来……”

    “管他!”低沉的声音说:“老子精神有的是,再两个通宵也挺得住!”

    “我可挺不住了……”又一个声音说:“喂!你们别穷过瘾,翻牌吧!”

    方天仇已凑近了小房,从门缝往里一张,只见一只木箱子,围坐了三个大汉在赌“梭哈”,而另一个则睡在行军床上,闭目养神,劝人歇手的大概就是他。

    面对着门的大汉神情很是紧张,他双手执住最后发进的一张底,跟自己的底牌重叠在一起,用劲慢慢地搓开来,那全神贯注的样子,仿佛要把牌捏碎似的。

    突然,他的脸上由紧张变为兴奋,猛把牌往面前一摊,喜不自胜地说着叫起来:“哈?我说不信这个邪吧,三条A!”

    老夏正要伸手拿钱,小范却得意地笑起来:“慢着,老夏你惨了,我这三条K,外带一对小九,哈哈,福禄好司!”

    “他妈的!倒霉……”老夏气得两眼发了直。

    小范正要收拾战果,却见老夏突然双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不禁打趣说:“怎么,你投降了?早投降不就免得输得这么惨……”

    可是旁边的那大汉也举起了手,他这才觉出不对,茫然地回过头来,顿使他吓得魂飞天外。不知什么时候方天仇已出现在门口,手里的左轮正对着他们。

    方天仇却是从容不迫地笑着说:“很抱歉,打扰了各位的赌兴,兄弟只耽搁各位几分钟,你们还可以继续玩。”

    这时睡在床上养神的大汉也惊起了,他一看这位不速之客手里执着枪顿时吓傻了。但他好像是个头目,只好硬起了头皮,嚅嚅地说:“老,老兄,这算是怎么啦……”

    方天仇笑了笑,突然把脸一沉,厉声说:“兄弟招呼打在前头,各位要是识时务的,兄弟绝不留难各位,否则我姓方的就要手下不留情了!”

    “老兄,有话好说……”小范看他满脸杀气,第一个怕了,吓得他全身发抖。

    方天仇眼光朝他逼视着,喝问:“你们昨夜去铁岗医院弄来的那位小姐,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没,没有呀……”小范失口否认。

    方天仇上前一步,左手提着的鞋子顺手就是一下,照准他脸上抡下,打得小范几乎坐不稳,脸上顿时一块红肿。

    “别迫我发火,兄弟已经先打了招呼!”方天仇丢下了皮鞋,把脚套进鞋子里,狠狠地说:“我看各位还是识时务些的好!”

    小范这下挨的真不轻,牙血已从嘴角流出来。他这时已顾不得抹掉血迹,苦着红肿的半边脸说“老兄,我……我们说的是实话。……”

    方天仇见小范吓的这付德性,看情形倒不像说谎,也许是真的不知情。因为胡豹说的是姓钱的,以金色响尾蛇的神秘作风,除了参与行动的人外,像这般小角色极可能是茫然无知的。于是他冷声说:“那么我问你,姓钱的呢?”

    “他?……”小范向同伴看看,才说:“他不在这里……”

    “在哪里?”方天仇毫不放松地逼问。

    “这就不知道……”

    “你们怎么联络?”

    “通常是用电话指示,有时他自己来……”

    “这里是金色响尾蛇的地方?”

    “是……啊,不是的……”小范说:“我们只是临时借这里落个脚……”

    “那么你们是谁的人?”

    “我们都是码头黄老大的人。”小范只好照直说:“姓钱的拿钱雇我们来……”

    “雇你们来作什么?”方天仇抓住了对方的话头。

    “这个……”小范又看看同伴,一时讷讷地答不出来了。

    “你想再吃点苦头?”方天仇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小范已经领教了皮鞋跟的滋味,吓得连忙摇手说:“不,不,老兄,我说实话,姓钱的雇我们,要我们临时做个帮手。他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他吩咐你们做了些什么?”

    “他……他……”

    小范吞吞吐吐了半天,被方天仇的眼睛一瞪,才无可奈何地指着他们权充赌桌的大木箱说:“钱先生就要我们守着这个木箱……”

    方天仇顿觉心里一突,知道这木箱里必有文章,极可能就是……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见连续三声喇叭,这是宋公治约定的暗号,外面有了动静,向他发出的警告。

    方天仇神情微显紧张,但他力持镇静,只是无暇弄开这木箱一观究竟了。

    “你们站起来,面对墙壁!”他发出了命令。

    这四个大汉在枪口威胁下,只有唯唯应命,他们怀着不安的心情,面对墙壁站成了一排。刚刚站好,堆栈的门外驶来了一辆轿车,按着两长一短的喇叭声。

    “什么人来了?”方天仇冷声问。

    面对墙壁的小范只好回答说:“大概是钱先生……”

    方天仇这时只得狠起了心,倒握枪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用枪把击昏了三个大汉,而向唯一幸免的小范发出命令:“跟我下去开门!”

    小范哪敢抗命,在枪口的指逼之下,提心吊胆地走出小房,从斜楼到底层。

    方天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到堆栈大门,立即闪过一旁,以身贴墙,用枪一摆,示意叫小范开门。

    小范迟疑了一下,终于拿掉门里的横木闩,启开了大门。

    进来的果然是那姓钱的,他手里的“司的克”从不离手,身后尚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姓钱的尚不知道堆栈里的情况,领着两个手下,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等他发觉小范的神情有异,已经来不及了。

    “不许动!”

    方天仇现身出来,大声喝令着,同时用脚把大门踢上了。

    姓钱的猛吃一惊,等他看清是方天仇的时候,不禁狞笑起来。

    “阁下真是智勇双全,在下实在佩服!哈哈……”

    “多承夸奖!”方天仇也来了个针锋相对:“阁下昨夜对胡豹的那一手,称得上痛快!铁岗医院骗去林小姐的一手,也称得上足智多谋,只是不够光明磊落!”

    “哈哈……”姓钱的发出了得意的狞笑。

    “姓钱的!”方天仇突然声色俱厉地说:“兄弟没有时间跟你打哈哈,请你立刻把人交出来!”

    “向我要人?”姓钱的面不改色地说:“阁下恐怕找错了对象吧?”

    “那么兄弟该向谁要?”方天仇逼上一步。

    “怨有头,债有主!”姓钱的有恃无恐地说:“阁下凭空向在下要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

    “如果有凭有据呢?”

    “那自当别论,请问是人证还是物证?”

    “人证!”

    “谁?”

    “胡豹!”

    姓钱的脸色突然一变,他手里的“司的克”也同时一挥,猛朝方天仇的手腕抡去。

    方天仇早有戒备,身子向旁一闪,动作比他更快地挥起铁拳,猛一拳击在他胁下,紧跟着用枪管击在他手腕骨上,“司的克”便脱手坠地。

    可是跟着姓钱的两个大汉,都是刀枪上打滚的打斗能手,就这眨眼的一个空隙,他们已把握了机会出手,双双一齐发动,奋身扑向了方天仇。

    “噗!”

    方天仇的枪管冒出了火舌,但这一枪失了准,子弹头漫无目标地射出,执枪的手臂反被一个大汉抱住。

    情急之下,方天仇重重一记左勾拳捣出,狠狠击在那大汉的小腹上,不料那大汉把小腹一挺,竟似皮革般坚韧,根本对这一记重拳不当回事。

    而这时另一大汉刚好扑到,伸手就向方天仇的脖子掐来。

    方天仇暗吃一惊,猛一脚踢去,踢得大汉一声怪叫,踉踉跄跄退出几步,负痛蹲下了身子。

    可是抱住他手臂的大汉,竟以手掌猛照他手腕上一砸,直似一把钢刀背砸下,使得方天仇痛彻心肺。手腕一麻,手一松,枪已脱手坠落地上。

    方天仇大惊失色,猛又一拳击向大汉下巴,大汉头一偏,他才趁机挣脱出来。

    这当儿姓钱的也趁机抢回了他的“司的克”,方天仇和那大汉反而成了赤手空拳。

    当然,方天仇身上的另一只左轮还在,只是那大汉却不容许他有拔枪的机会,再度奋身扑了过去。

    以体形来说,方天仇已算得上魁梧的,但那大汉却比他高出半个头,且体壮如牛,双臂威武有力,简直就像日本的柔道名手,“力道山”!

    姓钱的“司的克”在手,似乎已隐操胜券,他这时有恃无恐地退开一旁,完全是隔岸观虎斗的姿态,轻松地笑着说:“姓方的,你得留点神,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好对付的。一个是柔道四段,一个得过摔跤冠军,哈哈……”

    方天仇听得一惊,知道被他踢开的那个大汉,必是所谓的摔角冠军,而这个扑来的大汉就是柔道四段了。

    仅仅才交上手,方天仇就觉出对方的实力,确是他以往所未遇到的强敌。因为他刚才的那一记左勾拳,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已躺下了,而这大汉竟不当回事。由此可见姓钱的并非虚张声势,危言耸听,要对付这两个职业打手,倒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呢!

    惊愕之间,大汉已扑到了面前,他挥动的一双巨掌,就像两把大蒲扇,带起一股疾猛的劲风,狠狠地朝着方天仇的两边肩头斜砍而来。

    方天仇自忖在体力上可能不及对方,如果一味硬碰,恐怕只有自己吃亏。同时另一个大汉也已站了起来,尚有那绅士和小范虎视在侧,纵然他能制住大汉,他们必会群起而攻。所以在目前的情势下,他除非能出奇制胜地把四个人一齐制住,否则是毫无办法的。

    眼前大汉的一双巨掌砍来,已来不及避让,只得一咬牙,奋起双臂去分隔。

    两个人的手臂一搭上,猛一用力就缠在了一起。方天仇虽然两条手臂被略得又酸又麻,但在这紧要关头,他已顾不得痛楚,膝盖一屈,猛向对方小腹顶撞。

    不料这大汉倒真是个柔道行家,腹部向内一凹,趁机双臂用足力气,狠狠地一扭,竟把方天仇摔到了地上。

    绅士在旁看了大喜,不由为那大汉喝起采来。

    “好!”

    大汉受了鼓励,更是想露两手,就在方天仇的身子才一着地,他已奋身扑了上去。

    方天仇可是一点也不慌乱,等到大汉扑来,才迅速双脚齐蹬,顺势顶着对方的腹部,把那大汉从头上蹬得全身抛起半空。

    正好另一大汉也向方天仇扑来,竟被这抛起的大汉撞倒,跌作了一堆。

    姓钱的绅士刚才看的得意忘形,这时一看情势劣转,心里大吃一惊,脸上的笑容尚未及收敛,地上的方天仇已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

    他的“司的克”还来不及举起,方天仇早已在跳起来的同时,趁机拔出了身上的另一支左轮,冲到他面前,以枪管抵住了腋下。

    小范身上的枪未被缴械,刚要掏枪的时候,不料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冲进了手端来福枪的宋公治。

    “不许动!”宋公治大声喝令着,同时用臂肘关上了大门。

    小范乖乖地举起了手,那两个大汉刚从地上爬起来,一看这局面,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姓钱的“司的克”已被方天仇夺下,但他却面不改色地狞笑着说:“嘿嘿,阁下又一次胜利了!”

    方天仇冷哼一声,枪管用力一抵,威胁着他说:“姓钱的,如果你不想吃苦头,最好痛快些,说出林小姐藏在那里!”

    “阁下似乎多此一问吧?”姓钱的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人弄到了,自然是交给金色响尾蛇!”

    “我要知道的,就是金色响尾蛇在何处!”方天仇的枪又抵紧了些。

    “哈哈,”姓钱的大笑说:“他在哪里,恐怕除了一个人之外,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谁知道?”方天仇毫不放松地逼问着。

    “就是金色响尾蛇自己!哈哈……”姓钱的又笑起来。

    方天仇勃然大怒,枪管猛力一顶,痛得姓钱的“啊!”了一声,额头上已冒出了冷汗。

    宋公治忽然说:“方兄,请把他的太阳眼镜摘下来。”

    姓钱的一听大惊,但在枪管的紧抵之下,他怎能反抗,只好任由方天仇把眼镜摘掉,现出了整个的庐山真面目。

    宋公治立即认出了这张脸,不禁诧然说:“哦!原来是洪大老板的舅老爷,失敬失敬!”

    姓钱的既被识破了身份,不由把心一横,仗着他姐夫洪堃的权势,气焰万丈地说:“不错,我姐夫已经来到香港,今天钱爷一时大意,落在你们手里,他们就看着办吧!”

    宋公治这时心里已然有数,他早就听说澳门红巾党的首领洪堃,被一个神秘人物在幕后操纵着。除了洪堃直接受命于那人之外,整个红巾党里没有一个知道那人是谁的,这姓钱的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由于廖逸之供给的“独家新闻”,说是最近发现红巾党的人在香港展开秘密活动,宋公治也已怀疑到洪堃可能也来了香港,而那神秘人物就是金色响尾蛇。

    玛格丽特既已落入金色响尾蛇掌握,那么洪堃一定是知道的。只要找到洪堃,问题就解决了,于是他沉声说:“洪堃在哪里?”

    “你们要见他?”姓钱的不屑地反问一句,在他心目中,好像谅他们不会有这份胆量。

    “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宋公治也学他刚才的口气,给他来个现炒现卖。

    “好!”姓钱的狞声说:“只要你们敢去见他,我就告诉你们吧,他住在国际大饭店,三零三号房间!”

    宋公治立刻向方天仇作了个眼色,然后说:“我们就去一趟吧,不过他们……”

    方天仇懂得他的意思,冷冷地一笑说:“我记得罗老三和俞老么,在浅水湾别墅吃过这位钱老兄的苦头,我们也应当如法炮制吧!”

    姓钱的一听大惊,还没来得及求饶,头上已捱了一“司的克”,哼都没哼出一声,就昏倒在地上了。

    宋公治也狠了心,顺手一枪管,跟着一枪托,把两个大汉先后击昏了。

    小范吓得屁滚尿流,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哭丧着脸求起饶来:“二位大爷,高抬……”

    话没说完,方天仇的“贵手”已下,把小范也击昏了过去。

    于是,他们匆匆离了永安堆栈。

    车在途中,宋公治忽然说:“方兄,回头那几个家伙醒来了……”

    方天仇胸有成竹地说:“没关系,刚才我下的手很重,一个小时之内,恐怕醒不了,等他们醒来,我们早已见过洪堃了。”

    “可是我总觉得,留着这种人……”

    方天仇知道宋公治的意思,是怕他们会采取报复行动,但他心里却另有打算,因而笑笑说:“宋兄忘了吗,浅水湾的案子是他们做的,金氏姊妹也丧命在他们手里,我们如果把他们都解决了,那将来就死无对证了。兄弟现在放他们一条生路,不久自然会有人找他们算帐的!”

    宋公治这才恍然大悟,当然没有话可说了。

    不一会儿,车子已到国际大饭店门口。

    方天仇仍然要单独行动,因为他估计,在国际大饭店这种地方,可能不会需要动武,凭他的智勇足以应付洪堃。所以建议宋公治趁现在去浅水湾一趟,把罗俊杰和俞振飞保释出来,以便展开全面行动时增加些人手。

    宋公治也觉得有去一趟浅水湾的必要,当即表示同意,约定一个小时之后相会,便独自驾车走了。

    方天仇进入国际大饭店,因为三零三号在三楼,他也懒得乘电梯,就由楼梯直接上去。

    这时才只有八点多钟,三楼静悄悄的,只有楼梯口的服务台上,有个仆人在打盹。显然是晚上睡得太迟,早晨又起得太早,精神实在支持不住。

    方天仇悄然从仆人面前走过,找到了三零三号房间,附耳在门上一听,听见里面发着如雷的鼾声,知道洪堃尚高卧未起。

    轻轻一扭门把,却是锁着的。他迟疑了一下,只好另打主意,于是走回到服务台前,在那打盹的仆人肩头上轻轻一拍。

    仆人吃了一惊,猛可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站了个英俊潇洒的客人。

    “先生……”他连忙站起身来。

    “三零三号的洪先生还没起来?”方天仇问。

    “大概还没有吧……”仆人说着看了看表,又说:“他关照九点钟一定要叫醒他的,现在才八点零五分……”

    方天仇顿时灵机一动,也看看手表,才笑着说:“洪先生约我九点钟来,现在已经九点过三分了,你的表可能慢了吧?”

    仆人本来就是迷迷糊糊地在打盹,一听已经九点过了,竟信以为真,连忙把手上的老爷表摇摇,又放近耳朵听听。说也凑巧,他的表昨晚忘了上链,在几分钟以前刚刚停,当然更深信不疑了。

    这种大饭店的仆人最不敢马虎,客人交待的事情就如同圣旨,一个疏忽很可能敲碎饭碗,因此他急得大叫一声:“糟糕!”

    拔脚就朝三零三号房间奔去,到了门口,他立刻用手在门口敲着。方天仇心中暗喜,便跟了过去。

    敲了一阵,房内的鼾声依旧,却传出了个娇滴滴的人声音:“谁呀?”

    “洪先生关照九点钟叫醒他,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仆人在门外回答。

    “好,知道了。”里面的女人吩咐说:“我就叫醒他,你去把洪先生的早点送到房里来。”

    “是!”

    仆人应了一声,就去准备客人的早点。

    方天仇站在房外,心里不免暗自起疑,洪堃房里的女人,会是金玲玲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把金玲玲跟洪堃扯在一起了:莫非这女人利用姿色迷昏了洪堃,实际地控制了红巾党,供她随心所欲地加以利用?

    现在金色响尾蛇之谜很容易揭穿了,只要洪堃房里的女人果真是金玲玲,那么就与他的想像完全符合。毫无疑问的,她就是那故作神秘的金色响尾蛇了!

    房里的鼾声突然停止,大概洪堃已经被那女人弄醒,只听他迷迷糊糊地说:“唉!干嘛把我弄醒,让我多睡一会儿……”

    女人的声音说:“你昨晚不是关照仆人,早上九点钟来叫醒你吗?现在已经九点多啦!”

    洪堃可能九点钟有重要的事,所以一听已经九点多,顿时大吃一惊,从那“席梦思”床发出的声音,知他是一惊而起,但随即听他忿声怒骂起来:“他妈的,这混蛋的仆人,现在才八点十五分嘛!”

    方天仇听得几乎笑出声来,连忙咬住自己舌尖,才算忍住了。

    随即又听那女的娇声说:“也不早了呀,你起来洗洗脸,吃了早点,不就差不多九点了……嗯,我不要……痒死了…”

    “来嘛……”这是洪堃的声音:“谁教你把我弄醒的,哈哈……”

    房里又传出那女的一阵刺耳的浪笑声,使方天仇不忍再听下去,不屑地笑笑,径自走开了几步。

    不一会儿,仆人托着一盘早点来,方天仇不等他走近,就迎了过去,笑笑说:“洪先生叫我把早点送进去,交给我吧。”

    仆人不禁诧然地怔住了:“这……”

    方天仇立刻发动钱弹攻势,把一张一千元的钞票递过去,一面说:“洪先生刚起身,那位小姐还没起床,你进去不太方便。”

    仆人虽然见钱眼开,但他仍然犹豫不决,方天仇只好改变战略说:“洪先生吩咐不让你进去,你要不怕挨骂就自己送进去吧!”

    这句话果然使仆人不再坚持,立刻陪着笑脸说:“那就麻烦先生啦……”

    方天仇接过早点,把钞票塞在他手里,又一本正经地叮嘱说:“洪先生跟我在房里谈事,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说洪先生还没起来,知道吗?”

    仆人唯唯应命,然后躬身而退。

    方天仇手托着早点盘,在房门上敲了两下。

    “谁?”这次是洪堃沉声发问。

    “洪先生,早点送来了。”方天仇捏着嗓子回答,同时已把手枪掏出,托在盘底。

    隔了片刻,房间才启开三分之一,一个身披薄纱晨褛的女人,侧着身子伸出手来:“给我吧……”

    她本是不让送早点的人进房,可是方天仇却以肩膀把门一顶,就跻身往里去。

    “你……”

    她正要责骂这无理的“仆人”,方天仇的身子早已挤进来,脚向后把房门一踢,关上了,手里的枪已现了出来。

    这女人之所以不让仆人进房,因为她身上只披了件薄纱晨褛,里面一丝不挂。等到她惊觉硬闯进来的不是仆人,而是握着手枪的方天仇,不禁脸色吓得苍白,慌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掩住身上的那一部分是好了。

    而方天仇竟也意外地一怔,不由诧异地叫了声:“白茜小姐?……”

    方天仇原以为洪堃房里的女人,极可能就是金玲玲。做梦也没想到,这女人竟是昨夜在电话里,尚答应帮助他打听金胜保行动的白茜,这怎能不使他感到意外?

    白茜则是又惊又窘,愧羞万状,她哪会想到闯进来的是方天仇。尤其在洪堃的房间里,身上的晨褛薄得不能再薄,惊慌失措下,她只顾得掩住下体的一部分。而晨褛本来就是披着没有扣上,这一来整个的双峰都袒露出来了。

    其实她倒并不在乎身体的暴露,而是她的这身打扮,和置身在这样的场面下,已充分说明了她与洪堃之间的一切。

    这时洪堃尚躺床上,赤裸而多毛的上身露在被外,正准备享受一顿床上的早餐,谁知这突然的场面,使他大吃一惊。

    “洪老大,早!”方天仇把盘子放在茶几上,目光移向了洪堃。

    洪堃不愧是个老江湖,惊魂甫定,立刻恢复了他的沉着,哈哈一笑说:“兄弟知道方兄早晚一定会来的,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哈哈……”

    “兄弟也没想到,”方天仇报以一笑说:“昨晚在‘黑美人’外面助我解围的,竟是大名鼎鼎红巾党的洪老大!”

    “好说,好说……”洪堃仍然笑着。

    “洪老大可以起来跟兄弟谈几句话吗?”方天仇的枪口,一直对着他。

    “好!我马上起来。”洪堃笑笑,又向白茜说:“白小姐,请把沙发上的衣服递给我。”

    方天仇未等白茜去拿,就走到沙发边,摸出了上衣袋里的手枪,然后才把一堆衣服丢给床上的洪堃,并且向白茜说:“白小姐,早晨很凉,你也把衣裳穿上吧!”

    这句话无异是把利刃,直刺入白茜的心房上,她顿时忍不住眼泪汪汪起来,想忍也忍不住,只把头微微一点,就径自抓起沙发上的另一堆衣服,低头走进了浴室去穿。

    洪堃匆匆穿上了衣服,生涩地笑着说:“男人在外面都免不了逢场作戏的,方兄可不要见笑……”

    他指的是跟白茜的一夜风流,方天仇置之一笑,因为对方的枪已被搜出,所以也用不着还握着枪,于是把枪朝腰带上一插,正色说:“兄弟一向是恩怨分明的,昨晚洪老大解围之情,兄弟日后有机会总会报答的……”

    洪堃不等他说完,就笑着说:“昨晚的事不值一提,方兄请坐。兄弟早就有意跟方兄长谈,可惜没有适当的机会,今天承方兄看得起,大驾光临,我们正好痛快地谈谈。”

    方天仇等洪堃在沙发上坐下,他也坐下了,当即开门见山地说:“洪老大是场面上的人,兄弟也不必拐弯抹角,相信不需兄弟说明,洪老大也知道兄弟的来意了!”

    “假如我猜得不错,”洪堃倒也痛快,直截了当地说:“方兄可是为林广泰而来?”

    “也可以这么说,”方天仇寒着脸说:“兄弟认为大丈夫作事,应该讲究光明磊落,洪老大有意向香港发展,大可以德服人,使人心悦诚服地归附麾下,但洪老大却以种种不择手段,未免有失江湖道义!”

    “方兄说得很对!”洪堃皮笑肉不笑地说:“可是方兄对真相还不太了解,最近的几件事,兄弟也认为不够光明磊落,所以处处都保留一点……”

    “这话怎么说?”方天仇沉声问。

    “譬如说吧,”洪堃眼皮翻了翻说:“昨天方兄在永安堆栈被胡豹击昏,如果不是兄弟及时赶到加以阻止,方兄恐怕……哈哈……”

    方天仇对自己昨天之所以能在胡豹手下逃生,一直就想不通其中道理,现在听洪堃一说,更觉得茫然不解了。因为洪堃是金色响尾蛇直接控制的,而他曾破坏了势在必成的“同心会”,也可说是金色响尾蛇恨之入骨的敌人,洪堃又凭什么要阻止胡豹的置他于死地呢?

    这点委实令人费解,方天仇因而诧然问:“洪老大为何冢兄弟如此厚爱?”

    洪堃哈哈一笑,指着茶几上的一堆火柴棒说:“方兄,请看这个!”

    方天仇茫然地看看那堆火柴,是一根根以“井”字型搭架起来的,架得很高,大概用了足足有两盒火柴。这是人在无聊的时候,藉以消磨时间的小玩意,架起来很费点功夫,却不知洪堃要他看这堆东西是什么意思。

    接着听洪堃说:“这堆东西架起来很费时间,而且需要恒心和耐性……”

    说着,他突然随手一挥,把一堆火柴推散了一地,于是他笑笑,以一种哲学家的口吻说:“可是我只要随手这么一挥,它就完了。由这一点足以说明,任何一件东西,或是一件事的成功是不容易的,而在破坏它却只需举手之劳!”

    方天仇刚刚会意过来,洪堃又接下去说:“就拿昨天永安堆栈的情形来说吧,胡豹只要一刀子下去,方兄就会像这堆火柴似的被毁掉。可是要造成像方兄这样一个出类拔萃,智勇双全的不凡人物,那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所以兄弟不能眼见方兄毁在胡豹这种人手里,才不得不出面阻止。……”

    方天仇不由大笑起来:“承洪老大的夸奖,出类拔萃,智勇双全,兄弟实在愧不敢当。可是洪老大难道没有想到,留着兄弟这种疾恶如仇的人物,对‘同心会’的进行,将是个心腹之患?”

    “所以兄弟很想找机会跟方兄谈几句知心话!”洪堃表示了他友善的态度。

    “哦!”方天仇不禁有些茫然。

    洪堃朝浴室看了一眼,见门仍然关着,这才压低了嗓子,故作神秘地说:“说实话吧,兄弟因为久仰方兄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物,才敢这么孤注一掷,希望方兄能助兄弟一臂之力……”

    “洪老大会需要兄弟这种无名小卒效劳?”方天仇故意这么问。

    洪堃却是推心置腹地说:“不瞒方兄说,兄弟目前的处境极恶劣,实在需要像方兄这么一个人支持。如果方兄肯合作,兄弟愿意不惜任何代价!”

    方天仇沉思了一下,忽然说:“承洪老大如此抬举,兄弟实在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兄弟这个人有点毛病,就是疑心大重,往往对人家的诚意表示怀疑。”

    洪堃以为船已入港,不禁大喜说:“方兄要怎样才相信兄弟的诚意,兄弟立刻可以表示出来!”

    “表示倒不需要,”方天仇趁机说:“不过兄弟很想知道,金色响尾蛇究竟是何许人?”

    “这个……”洪堃面有难色地说:“这个兄弟实难奉告,不过,在明天晚上,这个谜就会揭开了。”

    “明天晚上?”方天仇忽然想起,明天夜场蓝天戏院的事,可能报上已经刊出消息,金氏姊妹将登台表演,这将是个很难解决的难题。

    “是的,”洪堃说:“到明天晚上,究竟谁是金色响尾蛇就决定了。”

    方天仇听得一怔,诧然问:“难道现在还不知道谁是金色响尾蛇,还要等明天晚上才能决定?”

    洪堃自知失言,只好笑而不答。

    方天仇到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提出要求说:“洪老大,兄弟有个不情之请,也就是今天冒昧来访的目的,希望洪老大能把林广泰的女儿交出来。”

    “方兄既然开口,兄弟为了表示诚意,照理是应该绝对遵命照办的。”洪堃狡猾地说:“但事实上有点难以从命,因为人已经交在金色响尾蛇手里,连兄弟都不清楚现在人被藏在哪儿了……”

    “那么金色响尾蛇在哪里?”方天仇问。

    “他的行踪不定……”洪堃的意思是表示无可奉告。

    方天仇顿时把脸一沉,冷声说:“请问洪老大,是否把她跟金氏姊妹一样处置?”

    “只要方兄一句活,”洪堃说:“兄弟别的不敢说,关于林广泰女儿的安全,兄弟还敢拍一拍胸脯,保证她不伤一根汗毛!”

    “好!”方天仇站了起来:“林小姐的安全,就放在洪老大身上了。不过话说在前头,谁要敢动林小姐一根汗毛,我方天仇也会不择手段的!”

    洪堃看他已有离去的意思,急说:“方兄,关于我们合作的事……”

    方天仇顿时大笑起来,他说:“洪老人,兄弟承蒙垂爱,深感荣幸。不过兄弟只有一句话可以答复,希望洪老大不要见怪。”

    “什么话?”洪堃急问。

    方天仇哂然一笑,振声说:“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洪堃脸色顿时一沉,恼羞成怒地说:“难道方兄不顾林广泰女儿的安全了?”

    方天仇泰然说:“我相信洪老大一句话,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汗毛的!”

    这句话分明是含有威胁的意味、洪堃哪会听不出来,不禁大怒说:“方兄未免太过自信了,兄弟是看得起你,才一味谦让,希望方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不起,”方天仇神态自若地说:“兄弟这个人向来是不识抬举的,尚请多多原谅,现在恕我要告辞了……关于林广泰的女儿,相信洪老大会照顾她的!”

    洪堃哈哈一笑说:“方兄,你这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何必还担心那小妞儿。”

    就在方天仇一怔的时候,露台上已进来两个执枪的大汉,接着洪堃一声喝令:“进来!”

    房门一推开,又进来两个执枪的大汉,一共是四条枪指住了方天仇。

    于是洪堃得意地笑了笑,狞声说:“方兄,你觉得意外吗?其实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兄弟为了安全起见,把这一条走廊的房间都包下了,全住着红巾党的弟兄。同时兄弟的床头上随时装了警灯,通到每一间房。刚才兄弟穿衣服的时候,已经通知了他们,这是以防万一的措施,方兄不会说我又是不择手段吧?哈哈……”

    “洪老大不愧是设想周到!”方天仇镇定如常地笑笑说:“不过兄弟还有点自信,如果这几位朋友敢轻举妄动,在他们发枪之前,兄弟的枪弹恐怕已经先在洪老大的身上了!”

    “方兄的枪法兄弟是久仰了,”洪堃有恃无恐地说:“不过今天恐怕没有机会表演吧!”

    “洪老大想试试吗?”方天仇说:“我相信没有洪老大的命令,这几位朋友绝不敢开枪。洪老大不妨发个口令看看,是他们快,还是兄弟快!”

    这一点确实让方天仇看准了,因为这里是国际大饭店,位于闹区。这几个红巾党的党羽,在没有得到洪堃的命令之前,自然不敢贸然开枪。

    而洪堃也确知方天仇的枪法又快又准,就看他的沉着和镇定,绝不是虚张声势,他哪敢以自己的生命来作赌注,于是把手一挥:“你们都出去!”

    四个枪手只好莫明其妙地退出房外,方天仇不禁笑笑说:“洪老大不愧是聪明人!”

    洪堃这老江湖果然厉害,他也哈哈一笑说:“方兄跟兄弟根本不须兵刃相见,关于合作的事,本来不能勉强。只希望方兄不妨考虑,随时有意思,我们可以再谈。”

    “那么兄弟告辞了。”方天仇不欲再耽搁下去。

    洪堃不再阻留,便向浴室走去,在门上敲敲问:“白茜,你怎么半天不出来,方先生要走了,你不出来送送?”

    浴室的门关得紧紧的,而这时从里面传出了白茜的呻吟声,使洪整不禁惊诧地大声问:“白茜!你怎么了?”

    方天仇刚要出房,听洪堃这么一叫,他也赶了过去。同时听见了白茜的呻吟,顿时情知有异,赶紧扭动门把,却是扭不动。情急之下,只好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锁孔“噗!”地发射一枪。

    锁被射毁,方天仇用力一推,浴室的门就撞开了。

    洪堃与方天仇同时冲进浴室,只见白茜倒在浴缸旁。身上仍然穿着那件晨褛,脸色已是一片惨自,而手腕已被刀片割断血管,鲜红的血下不断地流出来。

    方天仇大吃一惊,连忙蹲下身去,紧捏住她的静脉,止住血液不再流出,一面急向洪堃说:“洪老大,快召救护车!”

    洪堃也慌了,转身就出了浴室,急忙去拨电话。

    白茜衰弱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蹲在身前为她止血的是方天仇,顿时悲从中来,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凄然地说:“请你不要误会,我……我跟洪堃不是串通的……昨天我是真从西环回去……在水塘附近看你昏倒地上……我说的都是真话……”

    “白小姐,你不要说,我相信……”方天仇阻止她说话,怕她支持不住。

    但白茜却仍然说下去。

    “我……我要说……刚才你一定误会了……以为我跟洪堃是一起的……你不知道,我是被逼的……昨天半夜里……金胜保跟小朱……突然跑到我那里……硬逼着我来陪洪堃……这……”

    “我相信……”方天仇心里一阵难过,激动地说:“白小姐,你,你为什么做出这种傻事来,你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白茜更衰弱了,呼吸逐渐急促,因而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怕你……误会我……看不起我……恨我……我只有……一死……以表明心迹……”

    说到后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等到说完最后一句话,也吐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口气,头向旁边一侧,终于香消玉殒了。

    方天仇动了真情,他垂下头去,情不自禁地落下了英雄之泪。

    这时洪堃已打完电话,满头大汗地赶进来说:“救护车马上就到……”

    “不需要了!”

    方天仇悲忿地说了一声,轻轻放下白茜冰冷的手,顺手拉过一条大浴巾,覆盖在她身上,才木然地站起来。

    “她?……”洪堃暗吃了一惊,失去了往常的沉着。

    “她死了!”方天仇冷冷地笑了笑,以那双仿佛要冒出火来的仇恨眼睛,直直地逼视着他:“这又是你的杰作!”

    “我……”

    洪堃正要分辩,方天仇已激动得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全力一拳击出,狠狠地击在对方的下巴上,使他上身向后猛一仰,一个站立不稳,全身跌出了浴室外。

    方天仇正待扑上去,给洪堃一顿痛殴,不料洪堃的手下已冲进房来,四支手枪一齐对准了他。他只好冷静下来,悲愤欲绝地向他们发出警告:“你们记住,血的债,将用血来清还!”

    说完,他从洪堃的身上跨过,满怀着悲愤的情绪,昂然向房外走去。四个大汉竟被他威武不屈的神情震慑住了,一个个木然地看着他,却没有一个敢贸然相阻,眼睁睁地看他走出了三零三号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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