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蜜雪儿离家出走七天之后,林适一在北京饭店的套房里找到了她。她穿着一套丝绸睡衣坐在窗前的圈椅上,逆着光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林适一把门推开。她当时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故意穿着那套衣服坐那儿等他似的。林适一一下子就认出她,因为那套丝绸睡衣是他买给雪儿的。
她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能这样?他当时满脑子都是疑问,他盯着平静地坐在他面前的雪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雪儿,亲爱的,是谁来了?”随着这句怪腔怪调的中文的响起,有个蓝眼睛高个子的外国人出现了。他穿着白色浴袍,正在用一块白色的大白浴巾在擦头发,“亲爱的,你怎么——”
这时他才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林适一。
林适一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打人,他脑子乱哄哄地,拳头不自觉就挥了出去。后来,他后悔打了杰米,因为那正是雪儿想要的。
他们之间扯平了。
出国、出国、出国……日子过了那么久,雪儿为什么还是不能放弃这个该死的念头呢?林适一从饭店里走出来,正是傍晚下班的高峰时间,车流在他眼前如黑色旋风般,无序地、高速地、疯狂地流动着,他不知要往哪里走。他眼前一幕幕的画面都是雪儿穿着白色睡衣冲他捻花微笑的样子,还有许多年前他们在野外偷情,爱得要死要活,在高xdx潮中雪儿还念念不忘高叫的那句“你一定要带我出国,可不能忘了啊!”
林适一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出国两个字横亘在他胸口,像一把锋利的刀,杀了他,也杀了雪儿。
一个时代就这样在这个车流如织的黄昏砰的一声结束了。
2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说话。附近铁道线上恰好有一辆列车经过,震得整个屋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淹没了他们彼此交谈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列车开走了,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哎,你能不能把你屋角的吊死鬼拿下来?”
“关你屁事呀?”女的说。
“哎哎,你露了吧?”男的说。
“露什么了?”
“露出你粗俗的本相来了,你这个所谓的格格,根本就是俗人一个。”
“我俗?我能俗过你吗?你看你刚才跟我上床那样儿,恨不得吃了我。”
“吃了你怎么了?你还不愿意呀?我看你巴不得我干你,想了很久了吧?”
“你不也是吗?原本老婆在的时候,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乱来;现在老婆跟别人跑了,你还顾及什么呀,花呗!生命是属于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花什么呀花?你当花钱呢。记着啊,下次我来的时候一定要把屋角的吊死鬼拿下来。”
“你真的怕鬼呀?”
“我不怕鬼,我怕你。”
男人说着,又上到女人身上去。列车的震动声再次响起,掩盖了男人和女人狂叫的声音。高xdx潮过后,两个人赤裸裸地拥抱着睡去。火车依然从小屋旁经过,发出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但他们睡得很沉,什么也听不到。
林适一一觉醒来,竟然有点不知身在何处。身边的女人后背对着他,十分光滑柔嫩的后背,但他想不起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想起几天前在法庭上,当法官当场宣判他和蜜雪儿离婚的时候,他不顾男人的尊严,放声大哭起来的场景。
报社的几个朋友驾着他出法庭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无法收场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混到这份儿上,他一直还以为自己是人尖儿呢。无论是在大学里还是工作以后,他都是处处走在人前的时代宠儿,怎么走着走着就混到了没人要的地步。虽然他打了那个外国人,但那一拳又有什么用呢,老婆还是跟人走了。
雪儿坐在窗前穿着白睡衣捻花微笑的样子,在林适一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歇斯底里大闹法庭的时候,脑子里依旧出现的是那幅平静的画面。
“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你不过是拿我来麻醉自己。”皮草格格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俯身趴在他身边,凑近他耳朵小声地说。
“哎!”她揪住林适一的耳朵说:“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在想——”
林适一推开了皮草格格坐起来说:“你这个女人好烦!”说着他就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衣服、裤子、袜子、鞋,穿得很快。
皮草格格拖住他的衣服小声地哀求道:“一哥,你别走。”
“我得走了。”
“为什么?”
“说好你不许管我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下了床,拎起他的记者包,“咚咚咚”地下楼去了。自从他和雪儿离婚之后,他曾多次来到皮草格格这间又破又飘摇的铁道小屋里,在震动的噪音里“嫖”这个女人。嫖,是皮草格格爱用的字眼儿,她喜欢把这事说得脏一点和粗野一点。
“一哥,我是你一个人的妓女。”她说。
“我无所谓。”林适一说。
“可是我有所谓。”
“你?”林适一有些不屑地说,“你玩过的人一打一打的,还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这你就有些不懂女人了。我是玩过一些男人,但如果你了解女人,你就知道女人最爱的是最后一个男人。”
“可能吗?我可能是最后一个吗?”
“至少现在是。”
“哼,至少。”
林适一对皮草格格总是没有好脸色,有一搭没一搭的,但女人有时候就是贱,别人对她越不好,她就越是要上赶着去追。皮草格格对他简直好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给他买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鞋子,脖子上戴的链子,喷到身上的男用香水。有时候她刚收到一笔稿费,就会立刻往邮局跑,把钱取出来后就直奔大商场,给林适一买他曾经提到过的东西,那些东西是他们曾无数次地去商场去看过,就是没舍得买下来的。
林适一就是从皮草格格那里尝到女人的甜头的。以前跟雪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拼命赚钱,买给雪儿东西。但是现在似乎事情倒过来了,皮草格格不停地写东西挣稿费,拿了钱就买又贵又高级的东西讨好他。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买好一样东西立刻就打林适一的呼机,然后站在公用电话亭等他回电话。
这个过程又漫长又刺激。
格格总是打扮得十分妖艳,站在又旧又破的电话亭前给他打电话或者等待他的电话。她似乎要和她所处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衣服越穿越妖艳,妆也越化越浓。她总是站在那里等电话,而呼他十次,他有八次都不回。林适一说他很忙,常常听不到呼机在响。他这么说格格就信了,而且还站在电话机旁耐心地等待。
有时候电话铃猛地响起来,她不知为何总是想哭。她拿起听筒,林适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听到他的声音,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她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爱过一个人。
“喂,我等你好久了。”
“报社很忙。”
“我知道,我知道。”
林适一有时觉得这个疯狂的女人有些可怕,她像鬼上身一样缠上他,想尽各种办法约他出来,她找了无数种理由,其实无非是想见到他。她约林适一到她的小屋去,然后跟他没完没了地做爱。她性欲强得要死,没日没夜地需要有人跟她干。林适一想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拖垮的,这是一个不要命的女人。
但是他一旦上了那女人的床,就由不得他自己了。皮草格格很会营造气氛,让人有种情不自禁想要做下去的欲望,做过之后又很后悔,发誓再也不干了,而下一次却又控制不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曾经又快活又痛苦的原因是因为雪儿。
蜜雪儿在去美国之前和林适一见了最后一面。林适一早到了一小会儿,没事做就坐在桌边吸了一支烟。垂帘低低的西餐厅里空无一人,乳白色的阳光透过窗纱漫涌进来,一切都像被浸泡其中的没有边缘的物件,近在眼前却看得不真实。
雪儿穿着大学时代的一身衣服姗姗而来,这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她仿佛穿过光雾走来,时光倒流,没有人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切的。
那件红衬衫轻飘飘地浮动着,她每走一步,那些飞边就要依次翻飞一遍。林适一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也是穿着这件衣服,她就像一个从云彩中走出来的女孩,可是最终她还是要回到云彩上去的。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云彩。”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你妻子。”
“可惜现在不是了。”
雪儿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杯子里打转的咖啡发呆。
林适一说:“怎么不说话了?”
雪儿说:“其实,出国不是我的错。”
“是,不是你的错,错都在我,我笨!我没用!我没本事!行了吧?”
“我没这么说。”
“可你是这么做的!雪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为了出国,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几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最清楚。”
蜜雪儿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林适一却视而不见,只顾自己说个痛快。他先是把那个叫杰米的美国人骂了一顿,又骂蜜雪儿的妹妹,骂过这个骂那个,他的话就像开了闸的河水一般滔滔不绝。他陷入一种幻觉,好像面对麦克风在讲演,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但再仔细看时眼前又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林适一才发现他对面的那张椅子已经空了。他有些吃惊地眨眨眼,似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雪儿刚才是否来过,她的咖啡杯还是原样地放在那儿,似乎从来没人动过的样子。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没来过,从来也没出现过。
他发呆地坐在那里,恍惚间看到椅子上再次有了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不对了。他的雪儿明明已经离开,为什么对面还笑盈盈地坐着一个女人?
她是谁?
3
和珍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入林适一的生活的。虽然他们以前见过面,但并没更深的了解。林适一还记得第一次在酒店的露天回廊里见到她时,她穿着浅米色的裙子幽幽地走过来的样子。今天她奇迹般地出现,让林适一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呀?”
“我今天约的不是你。
“约了谁呀?不会是皮草格格吧?”
“她?呸!她也配!”
“天哪,我听说最近你们俩打得火热,怎么又说她不配呢。”
和珍珠说话的样子,仿佛你距离她很远,不是伸手可及的女人。但她又的的确确坐在你对面。她的肤色很白,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优越环境中长大的,从小过着舒适而又优雅的生活,满眼里看到的,不是艺术就是被修饰过的生活。她就像是一颗白色透亮的珍珠,让他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和珍珠坐在林适一对面,白衣白裙,纤尘不染。她说她跟朋友约好在这里见面,可是朋友没来,却在这里碰到林适一。他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林适一正在思量和珍珠的话,挂在腰上的呼机突然“嘀嘀嘀”地响起来。他低头在腰间一下按掉,然后抬起头来和和珍珠继续说话。可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呼机又响了几次,林适一却置之不理,照样说他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多话,只要一坐下来就会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他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他完全顾不上喝,他走到哪儿就把他的“话匣子”带到哪儿,吃饭、喝咖啡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反正是说话,面对一桌子菜和一杯咖啡没有什么区别。
和珍珠有些忍不住了,她说:“谁呼你呀?”
“一个追我的女人。”林适一幽幽地说。
“我知道她是谁了。”
“嘘——”林适一把手放在唇边,“千万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这儿又没有别人。”
“我不愿提她的名字。”
“好吧,好吧。喝完咖啡你去哪儿?”
“我还能去哪儿?老婆跟别人跑了,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我已经伤透心了。”
“跟别人跑了?她跑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美国呗!现在的人,一个个儿全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出国,把出国当成人生目标,只要能出去让他干什么都愿意,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现在的人连一点点起码的人格都没有了,越活越贱……”
和珍珠显然此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既安静又妩媚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林适一在这种幽雅的环境里,忽然动了一个念头:想到和珍珠住的地方去看一看。和珍珠听了之后,却说改天。
一旦动了想要亲近这个女人的念头,林适一觉得仿佛喉咙里长出个小手来,一动一动地,让他心里痒痒的。这种“痒痒的”情绪无处发泄,于是他想到了一直追他追得很紧的皮草格格。
他到西餐厅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皮草格格打了个电话,说马上要去她那儿。皮草格格在电话里的声音激动得直哆嗦,连声说着“好的好的好的”,她放下电话飞快地跑回家,坐在床沿上用手扶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对自己说:“好啊好啊,一哥终于爱上我了!”
可是,林适一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接到另一个传呼,那是他的老哥们顾凯歌打来的,让他速回电话。他拿起电话,“哈罗”了好一阵。顾凯歌现在肚子越变越大,语速也越来越慢,间或着“啊啊”、“呀呀”的语气词,让林适一怀疑顾凯歌跟他的同学身份。他虽然已离了婚,但自我感觉仍是青春年少,翩翩然地在女人中间周旋。而顾凯歌显得起码比他老上十岁,整个一个慢吞吞的中年人了。不过,顾凯歌的外形原来就不怎么样,这一提前进入中年,倒反而显得敦实可靠,更有老板威严了。
林适一拿着电话跟顾凯歌一通神聊,很快就把答应皮草格格的事情给忘了。他放下电话伸手拦了路边的一辆的士,兴冲冲地赶去饭局。
4
皮草格格在床沿上坐了好一阵,突然想起什么然后像旋风一样旋出去。她来到房子外面简陋的浴室,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给脱了。她想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洗个澡,要干干净净地见林适一。她的浴室是用简陋的铁皮围起来的,水珠溅到上面发出叮当的声响。
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来,她感觉到了明显的寒意。她想:天凉得好快啊,夏天这么快就过去了。可是她对林适一的激情还没有褪去,她每天满脑子都是林适一。早晨眼睛还没睁开就用手摸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她要打个传呼给他,她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她想知道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林适一有时回,有时不回,这完全要看心情。
如果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能接到林适一的电话,那么她这一天的情绪都会特别高,穿得花红柳绿,一阵风似的旋到这儿,又旋到哪儿;如果接不到他的电话,她就会光着身子情绪低落的在床上呆一整天,她两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样子看上去很吓人。情绪低落的时候,她对外界刺激没有一点反应,有一只绿头蝇“嗡嗡嗡”地飞进来,落在她的鼻尖上,又落到她嘴唇上,她没有一点反应,就连抬手轰一下都懒得抬,但是,只要电话铃声一响,她就立刻惊恐地跳起来,饿虎扑食一般地去接电话。
“喂,喂喂!”
她拿起电话来一阵狂轰乱炸,那气势恨不得把电话机一口吞进去。然而,当她听到听筒里的男人不是林适一时,她整个人都萎靡下去,电话没挂就丢在一边,自己倒在床上蜷缩起来,听着听筒那边传来“哇啦哇啦”地说话,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麻。
林适一忘了约会的事,他跟顾凯歌和黄大卫三个大学时代的死党聚在一起喝酒,从下午三点一直喝到夜里十一点,期间他的呼机一直在响。那两个男人都跟他开玩笑地说:“有人想你想疯了”
林适一一边“嗞嗞”地喝着酒,一边用筷子夹了一口小菜。他摇头晃脑有些得意地说:“没办法啊,这就叫魅力啊!”
“是啊是啊,”黄大卫把话接过去说,“人比人,气死人!”
黄大卫和方琪最近也在闹离婚。“三剑客”中间,林适一已经离婚,黄大卫正在办离婚,只有当初最没感情基础的顾凯歌婚姻还在四平八稳地往下走,老婆戴着袖套,在单位管理财物,在家里管理家物,里里外外一把手,小孩也已经五岁了,虽然没感情,却是标准的“幸福家庭”。
“什么爱情不爱情啊?”顾凯歌说,“你们两个当初哪个不是爱得要死要活的,可是呢,又怎么样呢?兄弟我虽然一次恋爱没谈过,可这日子还不照样过?儿子一生下来就有爱情了,瞅我儿子那小样儿,好玩死了!”
“得得得,打住!”林适一丢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最怕这种中年男人谈孩子了,一说起来就一套一套的,这不是馋我们嘛。我们连老婆都丢了,你却过得那么滋润,有老婆,有孩子,有钱,有车,有房子,这世上没谁比你更幸福的了。”
顾凯歌摸着隆起的啤酒肚说:“现在要说缺的话,我就缺个情人了,咱也想体验体验爱情的滋味嘛!”
黄大卫说:“瞎体验什么呀,我看你现在这样就挺好!就拿我们两个来说吧,你也说了,我们当初都是爱得要死要活的人,可我们幸福吗?我们快被爱折磨死了。”
“那是你们不会爱。”
林适一说:“哎哎!老兄,这你就没经验了吧?你从来没谈过恋爱,还批评我们不会爱,你的恋爱经验是哪儿来的。”
“嗨,边学边练呗。恋不好瞎恋。”
“别谦虚了,过不了几天,你就该成为恋爱高手了。”
“我还真打算一试。来来,喝酒喝酒……”
“我劝你别试,有些女人碰不得,一旦粘上了,就甩都甩不掉。”正说着,林适一的呼机又“嘀嘀”地响了起来,大家齐声高叫道:“瞧,这就来了!”
林适一嘴里一边说着“真麻烦”,一边一摇一晃地走向吧台,抓起电话拔了几个数字。他的举止倦怠中透着几分潇洒,让站在旁边的几个服务员女孩全都看呆了。她们心想:什么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这等人物,他长得实在太帅了。
林适一拿起电话“喂”了几声,他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话那头“嘤嘤”的哭泣声,他一听就知道那人是谁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又怎么啦?”对方听到他这种腔调的问话,就哭得越发厉害了。
“好了好了,我来还不行吗?”说完,林适一挂上电话,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一排女孩都在看他。
5
林适一开始干他的“妓女”。
皮草格格说,我在你下面的时候,就是你的妓女,你对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她还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这么贱,像我,我从来也没这么贱过。她发出高xdx潮时会发出的欢快的呻吟声,但林适一却觉得那是假的。
他渐渐地对这个竭力讨好自己的女人有些厌倦。她一天到晚像个疯子似的狂打电话,要不就在呼机上留下百十条留言,让林适一在报社上班的时候,呼机变成了“轰炸机”,人人都回过头来看他,问他呼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只好关机了事,但仍然隐隐地觉得那东西还在裤兜里抖动,摸出来像个热山芋似的在两手间抛来抛去。有时为了躲避皮草格格,他恨不得把那东西像手榴弹似的扔出去,扔到窗外,扔到远远的地方。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想你。“”
“我在上班,没时间。”
“一哥,你好无情。”
“我无情你别理我好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
“你要我怎么说话?”
“一哥,我爱你……”
“好了,好了,让别人听到不好……”
林适一像做了贼似的,慌忙挂断电话。他最怕上班时间接到皮草格格的电话,有时他听到别人桌上的电话铃响,他的心也会一震一震地跟着动,生怕那女人再打来电话,闹得他心神不宁,总是竖起耳朵来听电话铃。
这阵子还有一个女人常常给林适一打电话,那就是和珍珠。和珍珠就要文静得多,说话和风细雨的,明明希望见面却总问方便不方便。每当这种时候,林适一就说:“方便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
林适一觉得像和珍珠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有修养的女人。她跟蜜雪儿不同,雪儿一心想出国,这个念头到死也打不消,这就使她变成了一个性格有缺陷的女人。而皮草格格,又是一个情痴,她一天到晚除了爱情就没别的,疯子似的打电话“围追堵截”,在她那里爱情变了味儿,就像放多了味精的一碗蛋炒饭,让人吃不消。
林适一很想追求和珍珠,但又摸不透她的脾气。有时他跟皮草格格在床上做爱,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和珍珠。格格当然钻不进林适一的脑袋,只当是他真的爱上她了,所以每次做爱做到了高xdx潮的时候,她忍不住喊出来,并且眼泪刷刷地往外流。
“你哭什么?”林适一问。
“我……我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有指望你会对我这么好。”皮草格格有些献媚地说。
林适一躺在那里,有些厌恶地看着身边的女人,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一旦放下架子,就像一条狗一样,那么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只要你在她耳边轻轻说一句“我爱你”,她就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你咬她、骂她、抱她、操她,对她干什么她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