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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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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都尉的双眼里明显闪烁着危险的火苗,可神色还有些迟疑:“当真……要反攻?”

破月用力点头:“此处城防,小宗负责到底!”

她如此大包大揽,刘都尉终于动心。点齐人马、骑上骏马,只带请便武器,约莫一百余人,顷刻整装待发。听到要出城杀敌,大家都是又惊讶又激动。

破月站在刘都尉马前,非常欣慰的望着他们,心想他们此去城门外,虽然必定只赚不亏,但风险也极大。步千洐手下,果然是真英雄真汉子。

她正欲说上两句话道别鼓励,刘都尉恭敬的把身旁马匹的缰绳塞到她手里:“宗校尉,大伙儿准备好了,这就跟着你去杀敌!”

破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城门大开,破月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夹在正中向前冲的时候,只觉得昏天暗地、回天无力。

因为山道狭窄,敌军最尾的士兵们,相距并不远,他们很快追了上去。

果然,见到有敌人出城追击,对方更怕了,逃窜得更加盲目。

破月深吸一口气,怒喝道:“杀!”

身后有人得到她的示意,大喝道:“大胥援兵已到,尔等速速受死!”

“哒哒哒哒——”百余骑红了眼的赤兔兵,终于碾上了敌军的尾梢。

这个度,破月叮嘱刘都尉一定要把握好——不可冲得太深,免得反陷入敌军包围。要刚要咬住敌人的尾巴,一点点蚕食。

赤兔营不愧是精锐,将这个命令执行得非常到位。

蚕食的速度很快。

赤兔营铁骑过出,手起刀落,全是亡命逃窜敌兵的首级。因为声势惊人,前方逃兵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追兵,上千人的部队,竟被一百来人吓得屁滚尿流。

谁都知道,跑慢一步,落在赤兔营刀下的,就是自己。

所以他们拼命跑。

“不是只杀馠国兵吗?”有个黄衣服的士兵被追到了绝路,非常郁闷的大吼。

回答他的是一抹沉默的刀光,砍掉他的脑袋。

破月看着敌军,像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倒下。

在这个过程中,她是唯一没砍一刀的人。笑话,怎么砍?用她的刀斩断一个陌生人的脖子,看着鲜血喷射?

她做不到。

但她绝对是在场最辛苦的一个。因为她一直要以她很普通的骑马技术,在两军混战中,不断避开自己的人和敌军。跑了有半个时辰,她实

在是精神紧张气喘吁吁。

尸体像是腐败的花,铺满了北城门到官道的路。

破月、刘都尉,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杀了多少敌军。如果破月这时知道,五千攻城兵已被他们干掉了多少,她一定见好就收,不会下达接下来的命令。

正当他们追杀一小戳士兵时,破月眼尖,望见前方又有约莫四五百骑,矗立在道旁,精神而干净。

那是敌人的生力军。

他们望了过来。

破月正在迟疑,身旁的刘都尉已一声暴喝:“杀!”

身后的士兵们已一溜烟冲了上去。

“大胥援兵到了!快逃命啊!”前方逃窜的士兵还在狂喊。

那四五百生力军,望见刘都尉等人身后,尘土滔天、尸横遍野,而自己这边的人,个个面无人色四处逃窜。

他们只稍稍犹豫了片刻,转身也开始跑。

这绝对是大胥战争史上最诡异的一次战役。连后世的史学家,也解释不清楚,数千大军,竟然任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宰割。当时若是有一支部队掉头跟他们对打,他们就无法再向前。

可是谁都想逃命,这种情绪一旦感染开,千人不过散沙一盘。

诚然,五国联军鱼龙混杂,是赤兔营能够制胜的主要原因,但是这一百人打开城门,追出去足足百余里,也令人难以置信。

其实破月并不想跑出去这么远,太危险。

但事实上,他们面临的就是个多米诺骨牌——刚想收手,就遇到新的敌军。刘都尉等人是杀红了眼,破月却知道,不能退。一退,敌人便会察觉出端倪,反围上来。

伏在颠簸的马背上,破月几乎可以预感到他们的命运——敌军纵横交错,他们要么杀光所有敌军,要么终于在某处被某支清醒而意志坚定的敌军全歼。

他们可能杀死六万人吗?不可能。

所以他们死定了!

当破月累得像死狗一样,陷入重重杀阵时,步千洐正站在正南城门上,率军正面抵抗五国联军最强悍的攻击。

战局如他预料的一般顺利而惨烈。在经过了一个白天和半个晚上的鏖战后,对方终于沉不住气了,容湛派人来报,地道里已经有了动静。

与此同时,老早就潜伏在另一条地道里的军中高手们,亦开始移动。

当烈火像毒蛇一样,在地道中蔓延时,数千潜入地道的敌军,发出凄惨的哀嚎。

而面前正在猛烈攻城的军队,明显锐气一

挫,初现乱象。

可这还不是步千洐想要的。直到敌人中军大帐一片混乱,他知道,得手了。

敌人开始鸣金收兵。

可他哪里肯让?

赤兔营的士兵像蝗虫一样,从同样的地道钻出来,将敌军切成两段,开始无情的杀戮。而容湛率领生力军,打开城门,如一把尖刀般插入了敌阵。

步千洐站在城楼上,望着城楼下,如一个大大的沸腾的油锅。人潮在里面沸腾,尸体是每个人的归宿。

一片混战。

这个时候,指挥已经不重要。斩杀更多的敌军,才能赚得够本。

他正要跃下登城道,亲自出城厮杀。一个士兵小跑着气喘吁吁冲过来,迎面拜倒。

“北门如何?”他厉声问。

他也收到了北门统帅薛校尉战死的消息,所以才派人过去查探。

那士兵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北门没有敌军。”他答道,“敌人一个时辰前就退兵了。”

步千洐有些惊喜的问:“谁在领兵?”

“听说是……小宗。”

“小宗?”步千洐眼睛都直了,“她怎么会……”他沉凝片刻,厉喝道:“把她带过来!”

士兵脸色更奇怪了:“将军,北门只留下了几个厨子。他们说,小宗带着人出城追击,已经去了很久。”

步千洐张了张嘴,脑子里冒出破月亮晶晶的眼睛和嫣红的唇,想到她出城迎敌,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沉默片刻,他抽出腰间长刀,厉喝道:“她往哪里去了?可有人护卫?速牵踏雪过来!”

“小的不知……”

“将军!快看!”城垛上一名军官忽然大喊道。

步千洐霍然回头,心底一凉。

城楼下早已刀光剑影、厮杀震天,他的人,正在一步步割下胜利的果实。可就在你死我活的庞大战团的西北角,一支约莫几十人的黑衣骑兵,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数百倍于自己的五国联军,就是一阵乱砍。

联军很快将他们包围。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这支蚂蚁般弱小的骑兵,就被拖入了战团,顷刻不见踪迹。

那是破月!

步千洐心头忽然升起奇异的直觉。

一定是她!

那个方向,他根本没有布置兵力,除了冲出城门的破月那队人,不可能再有别人。

步千洐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他比谁都清楚,此刻两军决战,全都杀红了眼。城楼下这数千人的战阵,就是个巨大的杀人怪兽、一个能吞噬一切生命的巨大漩涡——任何人被卷进去,都是死路一条。

步千洐再无迟疑,跃下登城道,落在踏雪背上。

“开城门!”他如气势磅礴的黑鹰,飞出了固若金汤的城池,一路见人便砍,顷刻也入一滴水落入大锅,陷入危机四伏的敌阵中。

一与面前的联军交手,破月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根本不逃,个个面目狰狞、锐不可当。死了一个,很快有人反手砍掉了赤兔营的两个。

他们是敌军主力,是正牌攻城部队!

“撤退!”破月连忙喊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潮水般的敌军,迅速将他们包围。

破月一抬头,看到了遥远的南城门,这才明白,自己的队伍跑了这么远,眼看就要成为炮灰!

还没等她有任何对策,忽的觉得面门劲风强劲!她一回头,见到对面马上,一名白衣军官,挥刀朝自己劈过来!

“校尉小心!”猛的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下马背,堪堪避过那致命的一刀。刀风过处,破月只觉得面门微微刺痛,瞬间一凉。她一抬头,这才发现是刘都尉将自己拉下了马。

“嚓——”一声闷响,刘都尉砍下了他的人头。

“校尉!”刘都尉对破月大喊道,“我们退不出去了!”

“命大家全部靠拢,聚到一起!”她怒吼道。

刘都尉毅然点头,一转头看到她的脸,神色一震:“你……你……”

“我什么我!快啊!”破月暴喝,她又看到有两个兵倒下了!

刘都尉便再没多言,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躲好!”

可是茫茫敌阵,哪那么容易聚齐人手?

他们攻入的这个角落,赤兔营士兵本来就少。很快,没有一个自己的人靠过来,他们二人反而被敌人包围了。

“呼——”有人一刀斩向破月,刘都尉不得已手一松,破月才堪堪避过这一刀,却也与刘都尉迅速分开了。

周围人声如雷,杀声震天。

破月双手握刀,抬头望着周围三个敌军。

他们看到破月的脸,俱是一怔,竟没有立刻挥刀砍过来。

破月怕得要死,颤巍巍的横刀在胸前,脱口而出:“我投降,你们俘虏我吧,别杀我。”

那三人互相望了

望,其中站得离破月最近一人,收刀、抬手,抓向破月的胳膊。

破月虽然想投降,可见一双满是鲜血的粗大的手抓向自己手腕,下意识就往后微微缩。然而士兵的手如铁钳般执着的伸过来……

刀光森然如雪,从天而降。

破月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便听那士兵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看到一只手腕应声落地——那士兵的手,竟被人齐腕斩断!

她一抬头,望见面前三人都露出惊恐神色,刀光如闪电般掠过,鲜血如潮水喷射!

一眨眼间,面前三人脖子上秃秃的,脑袋不知滚到了那里,狰狞可怕得令她倒退一步。

她没来得及回头,腰间便是一紧,一只大手将她从地上捞起,她腾云驾雾般落入一个温热而熟悉的胸膛。

她望见身下骏马通体漆黑,唯有四蹄雪光般践踏着地上的尸骨,张狂而不可一世!

“步千洐!”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大声喊他的名字,回身抱住了他的腰。

“嗯。”头顶上方,有人哑着嗓子应了句,然后松开了她的腰,重新握紧了缰绳。

“刘都尉,随我杀出去!”他对边上喊道。

阎罗,他是真正的阎罗。

破月将头埋在他怀里,激动得不能自已。

她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她只感觉到他带着她,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在敌阵里。所过之处,只有鸣鸿刀干脆利落的低鸣,只有惨叫声此起彼伏。

“开城门!”她终于听到他一声厉喝,惊喜抬头。

“大哥!敌人退兵了!”她听到容湛的声音就在身后。

周围骤然欢声雷动,仿佛要掀翻整个墨官城。

破月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太好了!”

他背着光,宽阔的肩膀像山一样坚毅,俊脸溅满鲜血,五官模糊而狰狞,沉默望着她。

“……小宗,你怎么在这里?”身后,容湛认出她的背影,惊讶道。

破月忽的有些紧张起来,要怎么对他们说呢?她看步千洐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生气,略略松了口气。正要转头跟容湛说话,却被步千洐眼明手快扣住了肩膀。

“且慢。”

她迟疑:“为何?”

“面具掉了。”他沉肃沙哑的嗓音中,终于逸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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