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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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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赶到监控室,屋子里除了保安,还有孙定义、刘辉、场馆工作人员,以及这次执勤警力的带队队长张仲。

“发生什么事了?”任燚一路上已经尽力调整好情绪,孙定义虽然平时爱开玩笑——他们平时都爱开玩笑——但正事上绝对一丝不苟,他从孙定义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孙定义指了指监控屏幕:“重新放一遍。”

保安点开一个弹窗,同时解释道:“我刚刚正在值班,突然所有的屏幕都黑了,然后就弹出这么一个视频。”

弹窗先是一片漆黑,几秒钟后,屏幕上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带笑的鸟面具!

任燚心脏一抖,这个面具莫非就是……

镜头缓缓后退,放大了视野,带着鸟面具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他光着脚坐在椅子里,镜头的视界里,除了一个人和一张椅子,只有空无一物的黑暗。

画面诡吊极了。

“宫博士,任队长,你们好。”男人开口了,声音经过变声处理,更显阴森可怖。

任燚仅是看着屏幕,已是浑身寒毛倒竖。

“我想你们能猜到我是谁,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他道,“我叫紫焰,是最接近光明神的卑微的使者、虔诚的信徒。”

紫焰!

“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经历,都让我感到很遗憾。其实我们都在做一样的事,我们都试图拯救他人,只是使用的手段不一样罢了。你也许会说,我们是邪恶,是犯罪,这种观点是狭隘的,你们也会为了救人而放弃别人的生命,比如红焰。”男人用赞赏的语气说,“红焰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勇敢,他将永远被兄弟姐妹们缅怀。”

任燚握紧了拳头。

“你们可曾思考过,火从天降,是对人类的奖赏还是惩罚?火让人类进入农耕世代,开启文明的纪元,但火也剥夺无数生命,湮灭文明的痕迹。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来到人间,可惜世人都误读了他的用意,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传教士,因为火就是神的意志。火没有善恶正邪之分,它跟雷霆、阳光、清风、雨露一样,凡是来自天神的,都是没有意志的,至少不是人类自作多情解读的那样。它们只是公平地对待人间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于是水灌溉农田,却也倒灌村庄,于是火燎烤草原,滋养了土壤,春风一袭,又复生万物。于是万物轮回,生生不息。”

众人均是怔愣不已。

男子用那极具蛊惑的语气继续说着:“神不降临人间,火代表神的意志降临人间,因而赏与罚,兴与衰,生与死,都是天道。得到神启迪的人,将用不同的方法对待火,来传递神的意志。主妇用火烹饪食物,猎人用火取暖,掌权者用火攻城略地,科学家用火推动时代进步。你,任队长。”男子突然伸手指向镜头。

任燚僵硬地看着屏幕。

“你与火斗智斗勇,解救困于火中的人与物。而你,宫博士,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葬身火海,一生都想从大火的围困中找到出路。而我,我用火净化邪恶,让那些有罪的灵魂从大火中得到新生。多么有趣,我们之间,有着不解的缘分,也许这也是神冥冥之中的指引吧。”

任燚心想,这个教派头子的洗脑功力真是了得。他道:“张队长,通知邱队长了吗?”参与民间活动安防的警察,都是民警,没有刑警,这种事不是他们能处理的。

“通知了,邱队长正在赶来。”

任燚心想,邱言一定会告诉宫应弦,便不再纠结是否该给宫应弦打电话。

镜头再一次拉近,鸟面具被一步步放大,直到充满整个屏幕。

男人缓缓说道:“这样的缘分让你们彼此、让你们和我,在十八年前就有了联系,只有神的意志可以解释这一切巧合。可即便我时常仰慕神性的圣光,也还没有完全摆脱人性的束缚,所以从前我本能地回避你们,就像罪犯逃避警察,这是不对的,将我们的关系对立为正义与邪恶更是不对的。就像那把燎原的火,虽然它烧毁了草原,但它也丰沃了土壤,留下了大片的耕地,在大火烧尽之前,谁又能说的清对与错呢。所以,我决定遵从神的意志,燃起这把火,看看我们之间的羁绊,最终会导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任燚深深蹙眉,他对这人接下来要说的话,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突然,监控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任燚扭头一看,顿时呼吸一窒。

来人正是宫应弦。虽然他知道宫应弦很快就会出现,他也以为自己调整好了情绪,做好了面对的准备,可当宫应弦站在他面前,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准备好。

宫应弦也看到了他。俩人四目,在空气中碰撞。

宫应弦神情复杂,他别开了眼睛,任燚也难受地垂下了眼帘。

“宫博士!”张队长道,“你来的真快。”

“……我在附近。”

此时,屏幕里传来男人的低笑声:“你们此刻所在的红林体育馆,正在举行一场跨年慈善演唱会,我决定送你们一份新年礼物,现在请听好了。”

宫应弦循声看向屏幕,顿时脸色骤变。那副熟悉的鸟面具,像一把刀一样捅进了他心里。

“现在距离新的一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在场馆内放置了六枚炸弹,将在整点引爆。”

屋子里传来道道抽气声。

“你们可以在倒计时结束前找到它们,但如果你们试图疏散群众,我会提前引爆,如果你们阻止演唱会进行,我会提前引爆。”男人笑着说,“毕竟,我也想和歌迷们一起听宋居寒唱歌呢。”

孙定义脸色苍白地看着任燚:“任队,他、他会不会是在吓唬我们,场馆我们都检查过了呀。”

“无论你们相不相信,后果自负。”男人展开双臂,“去拯救吧,英勇的消防员和警察。”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唯有那副鸟面具凝固在屏幕正中央,眼睛的地方挖的漆黑黑的洞,深不见底。

只听了最后一段的宫应弦,指着屏幕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任燚匆匆看了宫应弦一眼:“是那个面具吗?”

“……是。”

张仲道:“保安正在监控室值班,然后系统被入侵,播放了这段视频。”

“重新放一遍。”宫应弦道。

当视频重新开始播放时,任燚看了一眼表,他从休息室赶到监控室,看完录像,已经过去了七分钟,现在他们只剩下53分钟来找到炸弹。

他丝毫不怀疑紫焰说的话的真实性,因为他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这个组织的疯狂与残忍。

宫应弦看完视频,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张队长,你现在有多少人手?”

“十五个。”

“邱队长马上就到了,她带了仪器和拆弹专家,但紫焰这么有信心,炸弹一定不是轻易可以找到的,我需要你调集自己的所有人手,把最近一周场馆内外所有的监控录像都用最高倍速看一遍,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全都挑出来。”

“好。”

“任燚,我需要建筑设计图。”

“已经拿过来了。”孙定义马上将图纸递给了宫应弦。

那图纸厚达百叶,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看完的。

宫应弦抱着图纸,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着:冷静,冷静,冷静。再次睁开眼睛,他道:“场馆太大了,这样盲目找是找不到的,必须分析他的动机和意图,推测他可能会将炸弹放在哪些地方。”

“无论放在哪个地方,现在场馆内有三万多人,随随便便都能造成大量的伤亡。”孙定义急道,“我们赶紧组织起所有可用力量进行地毯式排查吧。”

任燚摇头:“来不及,何况还不能疏散人群,万一他把炸弹放置人群里呢。”

宫应弦也道:“来不及,首先,我们要做排除法,排除他无法放置炸弹的地方。”

安保组长道:“我觉得,不太可能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这次安检非常严格,不仅人和包要过机器,还要开包人工检查。舞台和看台设施简单,舞台周围和座椅区也都用金属探测仪检查过了。这种情况下要把炸弹带入或者提前安置在里面,几乎不可能。”

宫应弦点点头:“可以排除露天舞台和看台区。”

任燚问向场馆经理:“李总,你熟悉场馆的设计吗?设计图我们看不过来了,我们需要有人帮我们找出哪些地方适合埋设炸弹,哪些地方可以排除。电路,采暖,管道,排风,所有的东西。”

李总急道:“我刚调来两个月,老陈,你一直在这儿的,你比我熟悉吧。”

安保组长道:“场馆我是熟悉,可我也不懂什么结构啊电路啊之类的,这么大的事,我真不敢说我能帮上忙。”

“你尽力就好。”

“哎呀!”他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一个人,他肯定比我熟悉。”

“谁?”

“场馆的工程师啊。”

宫应弦断然否决:“现在叫工程师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就在场馆,我看着他了,姓何,几年前场馆建设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他跟那个大明星一起来的。”

任燚愣了愣:“难道是何故?”他隐约记得当年的八卦新闻,提过何故的职业,好像就是工程师。

“对,就是何工。”

宫应弦拿上设计图:“去找他。张队,这件事不要扩散,不要引起恐慌,紫焰一定有某种方法监视我们,等邱队来。”

“好。”

任燚也吩咐道:“孙定义,刘辉,你们马上通知参谋长。”

“是。”

宫应弦和任燚出了门,直奔宋居寒的休息室。

宋居寒的演出将在最后四十分钟开始,一直到跨年,所以现在他很可能还在休息室。

俩人一路沉默,直到走到岔路处,宫应弦才顿下脚步,他不确定是哪个方向。

“左边。”任燚低声说。

宫应弦却没有动,他的肩膀剧烈起伏着。

任燚知道那个鸟面具对宫应弦的冲击有多大,只是现在不是放纵情绪的时候。他很想安慰宫应弦,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有安慰宫应弦的立场和资格,现在……

“应弦,你没事吧。”

宫应弦摇摇头:“你先走。”他本就因为任燚的事而情绪敏感,又毫无防备地看到了那个童年噩梦中的面具。当那副面具在蒙尘的记忆中出现时,他拼了命地想看清,却永远都不够清晰,刚刚他终于被迫看清了,在一个既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心理专家护航的情况下,这种冲击对他来说十分严重。

与那副面具关联的那个地狱般的夜晚,熊熊燃烧的大火,惊恐的面容,痛苦的尖叫,全都奔涌进他的脑海。他身形一晃,赶紧用手撑住了墙。

任燚担忧不已,他没来得及思考,已经条件反射地按住了宫应弦的肩膀:“应弦,你……”

宫应弦浑身一怔。那只落在他肩头的沉甸甸的、温厚的手,突然之间就成了他所有负面情绪的宣泄口,他低吼道:“不准碰我!”而后重重打开了任燚的手。

任燚僵硬地看着宫应弦,他的心被狠狠刺痛了,脸上亦是火辣辣的,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颤声道:“……对不起。”

他和宫应弦,又回到了原点,不,比原点还糟糕,因为如今宫应弦真的厌恶自己了。

宫应弦看着任燚灰败的眼眸,心里难受极了,他多么希望任燚张开的双手是为了拥抱他,又多么希望自己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他甩了甩脑袋,狠心转过头,大步离去。

任燚强忍着伤心和难言的羞耻,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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