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侦察大队的会议室里,武钢与龙百川鲜有的凑在了一起。
龙百川在贴满303潜艇资料的玻璃展板前用笔记录着什么,武钢在旁边看着他忙碌。
“忙了半天,得出啥结论?”他讥讽地问。
龙百川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旁打开桌子上的密码箱,拿出了那块武铁用性命换来的硬盘。
“如果能破译这块硬盘,就好对付303了。”龙百川说。
武钢看到,眼睛立刻直了。
“告诉我,那天在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忘了。”龙百川苦笑。
武钢上前一把抓住龙百川的领子。三年了,每次问这个问题,龙百川都这么含糊过去,自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弟弟到底是怎么牺牲的。
龙百川的确记不住当时的一切,最好的战友就那样离开了自己,每次想到,血腥味儿就会弥漫在眼前,乃至整个空中。
武钢没有得到答案,转头摔门而去。走到门口,又扔下一句话:“公安部请了一批专家,在海洋局124研究所办公,联合调查303潜艇的事情。榕声是专家组的组长,硬盘的事兴许她能帮上忙。”
龙百川一时愣住了。榕声回国了?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车里挡风玻璃前一直夹着的那张照片,照片上他与武铁两人中间站着一个姑娘,快门按动的刹那,姑娘顽皮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武钢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影集,上面贴满了武铁的照片,其中一张,武铁与龙百川挽起袖子比肌肉,脸上笑容灿烂。
鲁炎敲门进来,武钢问他有什么事儿。
“我们想尽快进入实战演习。”鲁炎要求。
武钢知道,在最近的训练中一班屡次失利,看来这次是想借机挽回败局,夺过“刀锋班”的旗子。他略一沉吟,答应了鲁炎的请求。
“不过,如果你们失败了,是要受到惩罚的,这是兽营的规矩!”
“保证完成任务!”鲁炎信心满满地说。
张冲得知一班要参加实战训练,也不甘示弱,要求和一班一比高下。大队于是就安排了一场营救人质的实战训练。劫匪由巴朗、向羽和另一个老兵高风担任,沈鸽扮演人质。
闻听人质由参谋沈鸽出演,一班战士怂恿蒋小鱼:“追你那个美女来了。”
蒋小鱼在心里呻吟一句,嘴上却说:“咋把这个倒霉丫头弄来了?”
每个班派5名战士组成救援小组,鲁炎挑了展大鹏和马明亮以及另外一名新兵沈然。沈鸽听到鲁炎又叫到蒋小鱼的名字,不由得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正在打退堂鼓的蒋小鱼见状,牙一咬:上就上,还怕这个母夜叉不成?!
两个营救小组的目标,是海面上的一艘舰艇,人质被绑在上面,要求他们以最快速度解救出人质。
在5分钟的准备时间内,鲁炎把沙滩当沙盘,和手下的战士研究战术:接近快艇后,展大鹏和蒋小鱼佯攻快艇右舷,负责吸引火力;马明亮和鲁炎从左舷上去,解决掉甲板上的劫匪;沈然绕到后面,争取爬进快艇内舱解救人质……
蒋小鱼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根本不知道鲁炎讲的什么。那厢阿甘问张冲:“人家一班都在布置战术,咱们呢?”
“布置个屁,咱不玩那套花拳绣腿的,就一条,不能让一班抢在前头!”
随着一声令下,两组人马同时跃入水中,奋力朝游艇游去。按照事先商定好的,鲁炎和马明亮很快到达快艇左舷,手往上一搭,准备翻身上去。张冲和阿甘却忽然从水底冒了出来,一把把他们拉了下去。
“张冲,你干什么?”鲁炎急了。
张冲并不答话,而是托着阿甘翻上舰艇。展大鹏一看,扑上去就把阿甘抱住,将他拽了下去。
另一边的蒋小鱼和展大鹏也遭遇了戴飞和另一名新兵曹虎,也厮打在一起。
船上的“劫匪”已经被惊动,正等着他们。阿甘好不容易爬上舰艇,还没起身就被高风放倒。
爬上快艇后方的两个,由巴朗对付。张冲和鲁炎倒是冲进了捆绑人质的内舱,但被埋伏在这里的向羽用两只威力巨大的92式手枪顶住了脑袋,乖乖就擒。
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几名“劫匪”就干净利索地收拾了这帮救援队员,把他们一个个捆着放在甲板上,又一个个扔进海里——捆着双手双脚游回去,这就是失败的惩罚。
新兵们在海水苦苦挣扎,三个老兵得意地驾驶着舰艇扬长而去。
鲁炎和蒋小鱼先到达了岸边,好几个新兵肚子里都灌了不少海水,趴在沙滩上哇哇大吐。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往营地走,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苗条秀美的身影。
蒋小鱼一看,下意识就要往一边躲,可是沈鸽笑吟吟地拦住了他。
“蒋小鱼,见面也不打个招呼?”
“您是大参谋,我就是个大头兵,高攀不上啊。”蒋小鱼眼一翻,不看她。
“唉,我真是想不通,龙队长当初为何要招个草包进来呢?”沈鸽眨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蒋小鱼。
“要不是这个草包,你现在还能站在咱跟前?早喂鱼去了……”蒋小鱼回敬道。
沈鸽轻蔑地说:“要知道是这样一个人,我宁肯去喂鱼。”
“可现在晚了,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要是将来哪个男人不小心走眼娶了你,说不定还会请咱这个救命恩人去证婚呢!”
望着蒋小鱼扬长而去的身影,沈鸽气得满面通红:“臭小子,咱们走着瞧!”
龙百川拎着密码箱走进了研究所的大楼。刚走到楼道中央,就被会议室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了。
龙百川走进会议室悄悄坐下。大屏幕前,榕声正用流利的英文讲解303潜艇的故障分析。在她的对面,坐着六七名肤色各异的研究人员。
“我认为303潜艇失事的主要原因,应该是走私集团内讧交火引起的失控……”龙百川插话说。
榕声似乎对龙百川的发言一点都不吃惊,只说希望他举出相关证据。
“303潜艇失事前一没有发出求救信号,二没有释放失事浮标,这不合常理。走私集团首脑的口供,也可以从侧面证明这一点。”龙百川微笑着解释。
“在没有找到黑匣子破译之前,这一切都是推断。”榕声理了下额前的头发。
龙百川举起手里的密码箱:“黑匣子由于二次撞击,从舰桥上落了下来,我这里,就是里面的一块数据硬盘。”
榕声一愣,宣布会议到此结束,带着龙百川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龙百川注意到在进门的刹那,榕声随手把桌子上的相框扣在了桌面上。
“龙队长,硬盘暂时保留在这里,有什么进展我们会通知你的,要是没事的话……”榕声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作为老朋友,我们不能坐下来叙叙旧?”龙百川柔声请求。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武铁到底是怎么牺牲的?”榕声投来凌厉的目光。
“我不知道,记不清楚了……”龙百川喃喃地回答。
“龙百川,你到底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要不是你,我和武铁现在孩子都有了。我是他的未婚妻,难道没有权力知道他是怎么牺牲的吗?”榕声愤怒地质问。
龙百川望着榕声,似乎又看到她三年前的样子。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铁子已经死了,何苦呢?”他轻声劝慰。
榕声又摆出了送客的姿态,除了武铁,她不认为自己和面前这位含糊其辞的人还有什么好谈的了。龙百川无奈地离开了研究所。
榕声把桌子上扣着的相片翻开,上面是她和武铁与龙百川的合影,这次她的手没有捂上眼睛,而是分别揽在了武铁和龙百川的肩膀上。
蒋小鱼、展大鹏几个人从餐厅吃晚饭出来,正遇见龙百川。蒋小鱼远远就打招呼,并把他拉到了一旁:“龙队,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龙百川问他是不是又要借手机,蒋小鱼摇摇头,“不是,您放我回家吧!”
龙百川诧异地望着他,只听蒋小鱼说:“当初您招我进来,可没说有这么苦啊,再这么训练下去,我小命可就没了……”
“想走啊?没问题。”龙百川痛快地答应了,话音一转,“可这是军营,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进来时按兽营的规矩进来,走的时候也要按兽营的规矩走!”
“什么规矩?”
龙百川伸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说只要蒋小鱼10分钟内把他从这个圈里弄出去,就可以送蒋小鱼走。
蒋小鱼喜出望外,趁他不注意,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往外拽。龙百川早有防备,顺手一带,把蒋小鱼甩到了一边。
蒋小鱼用上了各种损招,不管他怎么生拉硬拽,可龙百川在圈里就是纹丝不动。眼看时间到了,他恳求道:“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我真不是这块料啊。”
“是不是这块料,我心里清楚。愿赌服输,现在你该回宿舍休息了。”
蒋小鱼听罢,悻悻地走了。
龙百川忽觉内心一阵涌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赶快用沙土将血迹掩埋了起来,但他没有发现,远处有个人正在默默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再说蒋小鱼回到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暗暗打定了个主意,翻身起床把随身衣物打了一个小包袱,趁着大家都处在劳累过后的熟睡中,悄悄溜出了宿舍。
就在蒋小鱼蹑手蹑脚在营地中前进时,两名哨兵忽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他。
“站住,请出示证件。”
“证件,证件忘宿舍了……”蒋小鱼赔着笑。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哨兵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蒋小鱼解释说,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哨兵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他的胳膊,径直给送回了宿舍。
蒋小鱼本想偷偷回到床铺睡觉,不想一进门就被鲁炎逮住了。鲁炎拽着试图狡辩的蒋小鱼来到了楼顶天台。
“蒋小鱼,你要当逃兵我管不着,但是你不能拖一班的后退。你前脚走,我后脚去报告教官。当逃兵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鲁炎毫不客气。
“我哪里是要逃啊,我就是出去散散心。”蒋小鱼依旧不承认,看鲁炎真的要把这个事儿报告给教官,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在口袋里掏摸一阵,拿出了一封信晃晃:“汇报的事儿,能不能再考虑下?”他试探地问。
鲁炎看到信,伸手去抓,被蒋小鱼躲开了。他无奈地答应了蒋小鱼的要求,这才拿到那封信。
这封信是他寄给米兰的,现在原封退回来了,上面盖着“查无此人”的鲜红戳子。
鲁炎长叹一声,难过地垂下头。
“班长,一封信这么重要,是女朋友的?”
“是前女友。”鲁炎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就是因为她。”
“那你还给她写信?要是我,一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蒋小鱼斩钉截铁地说。
鲁炎苦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写这封信给她。
蒋小鱼看自己已经成功转移话题,正想撩开嘴皮子继续开解班长,忽然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一听,声音正是从他们宿舍发出的,两人赶快下楼查看。
原来是张冲带着二班的几个兵来找茬儿,说是今天训练失败全都是因为一班阻挠的原因,害得他们跟着受罚。说着,张冲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秃子,你当这是土匪窝啊?打架不算真本事,要比就比点带难度的,你敢吗?”蒋小鱼拦住张冲。
张冲眼一瞪:“比什么?”
“不就是想要‘刀锋班’的那面红旗么?旗子就在武钢武黑脸那家伙的宿舍里,一个星期之内,谁要是有本事偷出来再挂回去,还不让武黑脸发现,哪个班就是老大。输了的往后天天打水打饭,老实听话!”蒋小鱼挑战地看着张冲。
“比就比,不比是犊子!”张冲慷慨应战。
2
一场负重越野训练结束后,二班再次被蒋小鱼拖了后腿,全体被罚站在齐腰深的冰水里。
蒋小鱼下水的动作稍微慢些,被巴朗一脚踹了进去。不一会儿,满嘴的牙齿就开始打架了。
眼看冻得受不住了,蒋小鱼带头用变调的嗓子唱起歌来。他同时鼓动大家说,在KTV的人为什么总是满头大汗,就是因为唱歌唱出来的能量。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纷纷跟着合唱,泳池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别唱了!”鲁炎吼了一声,“蒋小鱼,你还有脸唱?不是因为你,大家能泡冰池子吗?”
“班长,别急啊,我今天晚上就把那旗子给你弄来,也叫你看看咱的能耐。”蒋小鱼满不在乎。
鲁炎没想到蒋小鱼真的敢去偷旗子,可看他一副打包票的样子,索性冷笑不说话:叫这小子折腾去,偷不回来再一块儿算账!
谁都知道,武钢住在军官宿舍楼的三楼最里面那间。虽然他最近总是回旅部住,但是他宿舍的隔壁是战神向羽。据说那家伙睡觉都枕着匕首敞着门,想打他房门过去,比登天还难。
蒋小鱼和战友们分析着,想偷出旗子,首当其冲要对付向羽这个“警报器”。
想到向羽的威猛骁勇,一班的战士有些怯了:“怎么对付他啊?”
“怎么对付?哥们儿早想好了。你以为我今天是真的拖了大家后腿吗?告诉你,我是故意的,咱不在这里泡着,我怎么跟大家布置我的计划呢?!”蒋小鱼振振有词。
时间到了,大家都从泳池里爬了出来,同时也商定好了晚上的行动。
蒋小鱼在军官宿舍楼旁候着,一看向羽走了出来,忙迎上去:“排长排长,我专程来找您。”
向羽拿眼一扫,没理他。
“我请您喝茶。”蒋小鱼进一步解释。
“用不着。”向羽冷冷甩下三个字,转头要走。
“别别别,我请您喝这茶跟普通茶不一样,我这叫功夫茶。不管是泡,还是喝,都是需要功夫的……”蒋小鱼口吐白沫一番白活。
“立正站好,你到底想干吗?”向羽实在不想跟这个家伙再浪费时间了。
“我就俩意思,一是让您尝尝我们家乡的茶叶,二是向您道歉。以前我做得不好,以后要努力当一个您手下的好兵。”蒋小鱼看着向羽,眼睛充满了真诚。
说罢拖起向羽往宿舍走,向羽一时无法挣脱,边走边在心里骂着:“无赖!”
一走进一班,向羽吓了一跳,只见一班全体战士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宿舍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茶具——再一看,都是些大小不一的山寨货。
“向排长,排长,坐,请坐……”战士们都很热情。
“什么排长,叫哥,向哥。”蒋小鱼忙纠正,请向羽坐下,慢慢倒了一杯茶。
“向哥,你知道功夫茶喝的是什么吗?”他正色问向羽。
“什么?”向羽完全不懂这家伙在讲什么。
“喝的是心……咱对向哥的一片心,全在这里面了。部队不能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向哥一杯!”
向羽拿起了面前的一个小杯子。
“等等,那是洗茶的水,不能喝。”蒋小鱼说罢,端起一大搪瓷缸茶递了过去,“说实话,我伺候亲娘都没有今天这么细致。这第一杯,是我的歉意。您是久经沙场的战神,我们是初出茅庐的小兵,以前多有得罪,您包涵!这杯您干了,我随意!”
向羽看看搪瓷缸,脸有些变色,鲁炎忙提醒:“你干了,向哥随意!”
“对对对。”蒋小鱼一扬脖,一杯茶灌进了肚子。
向羽看鲁炎他们也都干了,只得端起杯子也喝了下去。刚放下搪瓷缸,蒋小鱼第二杯又递了过来:“这一杯是感谢……老话说得好,挨金似金,挨玉似玉,挨着木匠会拉锯!您站在我旁边,我走哪儿都踏实。啥也不说了,我干了,您随意……”
向羽只得又喝了一杯。眼看蒋小鱼第三杯倒满,展大鹏又抱了一桶纯净水进来,向羽拦住了蒋小鱼:“这功夫茶不是这么喝的吧?”
“在咱部队就这么喝,谁要是憋不住了,厕所可就在旁边。”蒋小鱼撒着欢地叫,向羽很是无奈。
蒋小鱼见状,一笑:“向哥,您别紧张。这杯您不用喝,我敬我二舅。”
“你二舅?”向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我这套泡茶功夫都是我二舅教的,我从小就跟他最亲。不瞒您说,您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看见了您就跟看见他是一样一样的。”蒋小鱼脸色一变,“二舅呀,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这里跟着向排,就如同您照顾着一样……啥也不说了,生日快乐,二舅!”说罢再次端起了茶杯。
其余的新兵也跟着一起喊:“二舅生日快乐!”
向羽无奈地又喝下去了一杯。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张冲带着二班的战士还在训练场上练着。巴朗走过去问他们怎么还不走。
“加练!”张冲冷冷地回答。
等巴朗走开,张冲一声令下,几个人悄悄解下吊桥上的缆绳拴在了腰上,四下打量,见没人发现,赶快离开了训练场。
一班宿舍内,新搬来的纯净水桶又下去了一半的水,展大鹏已经憋不住跑进了厕所,其他新兵们也都已经坐立不安了。
只有向羽和蒋小鱼还在强撑着。蒋小鱼大着舌头恭维着向羽,鲁炎和展大鹏也随之敲着边鼓,向羽不知不觉被逼到了高处,一杯接一杯地干,终于扛不住,站起身来。
蒋小鱼伸手去扶。
“滚开!”向羽推开他,一摇三晃出去了。
时机终于到了,蒋小鱼忙把向羽军装穿在了自己身上,与展大鹏悄悄溜出了宿舍。
与此同时,张冲带着马明亮也溜到了军官宿舍楼下。他们躲开值班警卫的视线,马明亮望风,张冲三两下就爬上了宿舍楼外墙的管道。
警卫尽职地站在宿舍楼前,远远看到对面踉踉跄跄走过来一个人。此人穿着教官服装,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脸面被遮挡在箱子后面看不清楚。
警卫扯着脖子想看清楚是谁,只听教官沉声说:“就知道杵在那里,赶紧搭把手!”警卫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箱子,军官示意他放到传达室,就在警卫转身往传达室走的时候,军官已经走进了宿舍楼里。
装作军官混进宿舍的蒋小鱼很是得意,迈开大步上了三楼。
张冲此时也到了宿舍楼顶。他瞅准武钢的房间位置,从楼顶栏杆捆好的缆绳一滑而下,顺利地进入了武钢的房间。
那面写着“刀锋班”的旗子正挂在对面墙上,张冲刚走近,就听见楼道传来了脚步声。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望风的马明亮,闪身躲到了窗帘后。
蒋小鱼站在武钢房门外,掏出门卡一刷,门开了。他闪身进入,却并不着急去取墙上的旗子,而是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个什么塞进了口袋,而后才转身朝旗子走去。他的手刚碰到旗子,屋里的灯忽然亮了。
蒋小鱼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张冲目瞪口呆,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两人同时扑向墙上的旗子,展开了争夺战。
此时的楼下,展大鹏与马明亮撞在了一起,还没等他们明白情况,就被从训练场就开始注意到异常并跟踪而来的巴朗抓了个正着。
巴朗一看楼顶的绳子,立刻明白了蒋小鱼和张冲的去向,他三两下也窜上了房顶。
一辆车从远处驶来,武钢走出了车门。正不知所措的展大鹏和马明亮大叫不好,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各路英雄狭路相逢!
房间里的两个人你争我夺得正激烈,忽然传来了马明亮的暗号——一声鸟叫,张冲往窗外一看,缆绳正在晃动,有人来了!
此时门口也响起了动静,两人拽着旗子一起滚到了床底下。
武钢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正碰上巴朗翻窗进屋。巴朗以为逮住了偷旗的贼,还没看清上前就把武钢放倒了,武钢翻身还击,两人过了几招,才认出彼此。
“你怎么进我的宿舍了?”武钢问。
“我……我来抓人。”巴朗急得结结巴巴的,好容易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两人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目光同时落在了床底下。
“你们俩今天跑不了了!”巴朗站在床前狠狠地说。
张冲不觉暗暗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间的灯一下子熄灭了,整个宿舍楼陷入一片黑暗。原来是展大鹏与马明亮趁机拉下了宿舍楼的电闸。
蒋小鱼趁乱钻了出来,拿着旗子往外跑,张冲死死拽着旗子的另一角不放,几个人在黑暗的房间里打成一团。就在蒋小鱼刚摸到门口时,灯光大亮,向羽带着鲁炎等一群新兵出现在了门口。
原来,向羽回到宿舍后,发现蒋小鱼和展大鹏不见了,马上就猜到了蒋小鱼的诡计,旋即命令鲁炎和新兵们跟自己来到了这里。
此时,武钢的宿舍已经是一片狼藉,“刀锋班”的旗子被扯烂,张冲和蒋小鱼各拽了一半。向羽不等蒋小鱼张口,一把把他抓了出来。
两个班的新兵再次遭到了惩罚——被捆住手脚扔在了海中,而后仅靠身体的扭动游回岸边。爬上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像刚从鬼门关放回来一样。
一束强光照过来,龙百川从吉普车上下来,对着大口喘气的新兵们冷冷地说:“除了鲁炎、张冲、蒋小鱼三个人,其他人松绑,回去休息!”
鲁炎、张冲和蒋小鱼被扔进了禁闭室,一关就是两天。
在禁闭室里,张冲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和鲁炎三言两语不合,眼看就要打了起来了。蒋小鱼慌忙拉开两人,劝解说:“咱不能冲动,要是在这儿打起来,谁都别想出去了。”
两个人谁也不睬他,依旧摆出决斗的架子。蒋小鱼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主意:“咱们别打架,打牌,哎,看我的……”说着从角落里找出几张报纸,撕巴撕巴做成了一副简单的扑克。
“不打,连点赌注都没有,输赢都一样,没意思!”张冲依旧不给面子。
“玩儿钱多没意思啊,咱来点儿刺激的,谁输了,就回答胜利者一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啊……敢不敢?”
鲁炎和张冲这才有了点儿兴趣,三人开始打起了斗地主。
第一局,蒋小鱼大获全胜,鲁炎输了。
“听好了,哥们儿不问别的,就问你那个叫米兰的姑娘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一副剪不断理还乱的样子……”
“没什么好说的。”鲁炎不看蒋小鱼。
“愿赌服输啊。”蒋小鱼故作严肃,接着又嬉皮笑脸,“说吧,咱就好这一口儿,你没听说过,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不同,说说吧。”
也许是有所触动,鲁炎就把本来就准备订婚的女朋友被别人撬走的事儿讲了出来,鲁炎很激动,张冲听得也很入神。
蒋小鱼看气氛凝重起来,忙轻松地笑着说:“想开点儿。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没了衣服大不了就是个裸奔,可兄弟还在……”
“没事,这种女人不值得我想不开,她已经是过去式了。”鲁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满不在乎。
牌局继续,蒋小鱼显然是个玩牌高手,第二把又赢了张冲。
张冲不服气,蒋小鱼激他:“是不是输不起,不敢让问啊!”
“谁输不起?你问!”
“问题很简单,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叫乌云的女兵了?”蒋小鱼无耻地笑了。
“去你大爷的,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真是好这口啊!”张冲瞪着眼骂。
蒋小鱼站起来,特认真地说:“哥,我不是好这口,我是真心想帮你。你要是喜欢她,我一定能帮你搞定她!你们俩就是那古语说的男才配女貌,豺狼配虎豹。”
张冲有些挂不住了,牌一摔,不玩了!
“耍赖是不?你就不怕我把你这点优秀事迹编成章回体回去宣讲给兄弟们听?”蒋小鱼连威逼带利诱,张冲终于不好意思的开口了:
“老子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就是一见她就浑身别扭!跟吃了五百只活跳蚤一样,从骨头到肉都是又痒又麻的!”
鲁炎与蒋小鱼哈哈大笑,张冲真诚起来还真够可爱的。
蒋小鱼本想继续调戏两个班的老大,不料第三局输给了张冲。张冲早就迫不及待了,上前就问:“那天你在武钢屋里把什么东西塞进口袋了?”
蒋小鱼没料到是这个问题,忙掩饰:“什么啊,你看错了吧,那里又不是金库……”
看蒋小鱼抵赖,张冲上前攥住了他的领子。
这时候,禁闭室的门开了,向羽站在门口,“滚出来吧!”
看三人没动,又说:“是不是还想再关三天?”
三人这才确认禁闭已经结束,连滚带爬地出了禁闭室,把刚才的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
3
龙百川从舰艇回到了营地,心情很不轻松。一连监视了几天,都再没有发现303的任何踪迹。
走在办公室的楼道里,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抬头,武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武钢很严肃。
“没事,吃了些辣椒,咳嗽。”他故作轻松。
“别瞒我了,我找不到你的体检报告,你今年根本没体检。”
“我身体没事干嘛要体检?!”龙百川说着继续往自己办公室走。
一脸狐疑的武钢站在原地,当初龙百川主动请缨做侦察大队的大队长,曾经拿出过一份医生的出院证明,难道他……
“等等……”
龙百川回头。
“当初……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武钢张口的瞬间又转换了话题。
“当时一个冲击波过来,我就啥也不知道了。铁子离得比我近,估计……海葬了吧……”龙百川说完,两人同时感到了内心的沉痛不堪。
从禁闭室回到宿舍,蒋小鱼在床上滚来滚去,舒展着被禁闭了几天的筋骨。翻过身,一眼瞄到鲁炎铺上的一封信,趁其不备抓在手里。
鲁炎发现之后追着他要,蒋小鱼左躲右闪,嬉笑着:“米兰来信咯。”
蒋小鱼自己折腾了一番后,看鲁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焦急,自己觉得无趣,就把信还给了他。
鲁炎撕开信皮儿,脸色立即变了。
一张大红请柬从他手里缓缓滑落,上面几行烫金小字:谨定于今年农历七月十八日(公历八月二十六日星期日)玫瑰花园酒店举行结婚典礼,赵阳携妻子米兰敬上。
蒋小鱼发现鲁炎盯着自己的眼睛发红,浑身颤抖,而后,腾地站起身往外走:“我要回去!”
“回去?在禁闭室你说什么了,不都过去式了吗?”蒋小鱼赶紧抱住他。
外面响起了训练的哨子,蒋小鱼劝鲁炎先去训练,鲁炎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宿舍。
在海滩搏杀场上,队员们在泥水中左躲右闪,英勇搏击。蒋小鱼拉起精神恍惚的鲁炎要与他对打,鲁炎不说话,蒋小鱼一拳打在了他身上。
猛然的疼痛激起了鲁炎心中的怒火,他凶狠的拳头一拳拳击向了蒋小鱼,像是要把满腔怒火都发泄面前这个“敌人”身上。
蒋小鱼开始还能凭着自己的灵活躲开几拳,可是鲁炎跟疯了一样愈打愈猛,嘴里还叫着:“她是我的初恋,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蒋小鱼浑身火辣辣地疼,实在顶不住了。他忙叫:“哥,别打了,别打了……我,我带你出兽营,回去找米兰行不?”
崔婕带着女兵们来到了靶场。这些新兵第一次摸到真枪,异常兴奋,只有乌云把枪握在手里,面无表情。
崔婕向大家重申了射击要领,并发出号令。
乌云卧倒、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枪声响过,报靶员报靶,崔婕和一旁的袁志都期待地看着乌云。
不想乌云的成绩让所有的人大跌眼镜,三枪均脱靶,无一命中。
崔婕跑过来,“乌云你怎么了?就按你在草原上的打法,好好打!”
乌云看着崔婕,点点头,从地上捡起水壶灌了两口,再次举枪,几乎没有瞄准,一排子弹就从枪膛射了出来。
“8个10环!”报靶员叫道。
袁志望着那个水壶摇摇头,那浓郁的酒味儿,起码60度以上。
训练间歇,蒋小鱼把鲁炎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从口袋的一个纸包里,里三层外三层地扒出了一张通行证。鲁炎见状,顿时明白了蒋小鱼撺掇大家偷旗子的本意,不由得在心里骂这个小子真是个鬼精灵。
几个小时后,蒋小鱼和鲁炎出现在了营区的大门口,向警卫员出示通行证,说刚买的两筐桃子烂掉了,领导让出去找小贩退掉。
警卫狐疑地看着两个人,示意他们等会儿,然后自己回屋打电话核实。
连打了两遍,那边始终无人接电话,警卫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放人。蒋小鱼索性把筐盖一掀,恶臭顿时扑鼻而来,警卫忙掩鼻退后,挥手让他们离开了大门。
终于出了兽营的大门,两个人找了隐蔽的地方,先扔掉这筐从垃圾箱里拣出的烂桃,鲁炎恶心地扶着树吐了大半天。
“刚才真险啊,要是武教官的电话通了,咱俩就完了……”鲁炎惊魂未定地说。
蒋小鱼满不在乎地笑笑,他早打听好了,武钢这个时间在听报告,没有两三小时,回不来。
在兽营里,武钢发现了两个逃跑的新兵,顿时火冒三丈,立时命令所有人停止训练,全部参与到搜捕的行动中去,一定要把这两个不要命的小子逮回来!
不多时,山路上到处布满了警卫连的车,兽营全体人员开始进行搜山行动,鲁炎与蒋小鱼躲在灌木丛中,不由得心里发虚。
晚间,蒋小鱼忽然发现有辆给养车在路边抛锚了。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趁着司机换备胎的时候,和鲁炎悄悄溜进了车厢。
尽管两人互相提醒一定要保持清醒,可是谁也抵挡不住一路奔逃带来的浓重疲倦,不知不觉地都睡着了。
醒来后,蒋小鱼和鲁炎吃惊的发现,他们被带到了一处大型海训演习场。两个人悄悄摸下车,正好遇见一排警卫战士从远处走来,赶忙在山坡旁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躲了起来。
两人万万没有想到,找他们的队伍已经到了火车站和民航大厅,向羽正和值班人员一起翻找着过往旅客的记录。
火车站的值班站长非常紧张:“请问是抓在逃犯还是贩毒的?我这里只有乘警,不然通知武警过来也好帮忙……”
向羽看了他一眼,“不用,是我们的新兵……擅自离队了。”
一听他们是找自己人,值班室里几个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站长甚至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是不是把人家孩子练得太狠了呀?”
一时间向羽和巴朗都十分尴尬。
武钢在办公室也气得直跺脚。尽管龙百川极力安抚,武钢依旧下了命令,如果半小时内找不到人,龙百川就必须马上开除这两个让他们跟着丢尽了脸的新兵。
躲在海训场一个小土包后面的蒋小鱼和鲁炎两人刚刚喘了口气,忽听远处枪声大作,子弹呼啸着在他们头顶飞过。吓得屁滚尿流的两个人赶忙躲进了战壕。
“完了,这是要枪毙咱啊。”蒋小鱼哭丧着脸。
“咱又没携带军队机密,犯的也不是死罪……就是枪毙咱,也用不着浪费这么多子弹吧。”鲁炎说着,抬头看见了远处的靶子,原来两人被给养车给拉到了靶场。
靶场上,海军陆战旅包括肖旅长在内的一帮领导,都在饶有兴味地观看一个女兵打枪。只见她手执97式自动步枪,手一扬,子弹呼啸而出。那厢报靶员立刻报出:10个10环!
一时间领导们赞叹不已,兽营历史上还没有新兵打出这么好的成绩呢,没想到这记录叫一个姑娘给破了。
崔婕向肖旅长介绍说,这个女兵叫乌云,是草原上牧民的女儿,从小骑马射击,无所不会。
肖旅长点头道:“你看她那双眼睛,冷静、犀利,正是狙击手该有的眼睛。子弹没有出膛,精神就先征服了敌人。”
崔婕拿出一支狙击步枪递给乌云,叫她试试远处的800米靶。那个靶子从这里看出只有米粒大小,乌云掏出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扬手打出三枪。
“这枪准星有问题,换一把行吗?”乌云话音刚落,那边报靶员报出:两个10环,一个9环。
两个老兵走了过来,他们分别是看管海训场的三级军士长邓久光和柳小山。面堂宽阔腿脚粗壮的柳小山二话不说接过乌云的抢检查了一番,又扔给了她:“枪没问题。”
乌云有些尴尬,她再次强调准星的确不准,否则自己不会只打9环。
看乌云不服气,柳小山举起枪打了三枪,那速度之快,让人疑心他根本就是随意打出的。可是报靶员很快报出:3个10环。
乌云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兵,一旁瘦高黝黑的邓久光走了过来,笑着对乌云说:“小同志,不怪你!不是枪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这空气的问题。海训场不像大草原,这里空气湿度高,密度大,所以距离800米以上的射击必须要把空气的湿度因素计算进去。”
乌云想了想,提出要和两个老兵比枪法,老兵们正想拒绝,肖旅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别怂包啊,试试你们这两把老枪还能不能用!”
受到旅长的鼓励,两位老兵答应了比试,但提出一个要求:乌云年龄小,两个老兵的岁数加起来大她29岁,那么就在比试的200枪中,让她29环。
“谁让你们让?”乌云像是受到侮辱一般,掏出水壶喝了一口,端起枪自行打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凌厉的枪声和报靶员此起彼伏的报靶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息静气地观看三人大展身手。连正在为找人焦虑不堪的兽营官兵,也被叫到了海训场观摩这场前所未有的比赛。
可怜的蒋小鱼和鲁炎躲在壕沟里,被枪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子弹带起的泥土不断滚落在两人身上,蒋小鱼撑不下去了,在这里躲着即使不被发现,也保不齐会成为炮灰,他决定出去投降。
鲁炎一把按住了他,他宁肯自己名正言顺地被开除,也不愿做个投降的兵,一时间两人厮打在一起。
乌云打完,轮到了两个老兵。这俩人还真不含糊,弹无虚发,枪枪命中10环,与他们相比,乌云稍逊一些,10环中还夹杂着8环和9环。
一旁的崔婕看得眼界大开,不明白这么厉害的两个人,怎么甘愿呆在这里看守靶场呢?
肖旅长看出了她的心思,介绍说,想当年这两个老兵都是风云人物,各个立功无数,后来受了伤,没法再参加高强度训练。旅里本来想给他们安排个清闲的差事,可他们死活不干,只好到这里当教练员了,平时还负责训练科目的数目监测和技术考察。
“那真可惜……他们怎么受的伤?”
“马尔斯国际侦察兵大赛比武时受的伤。都在腿上,走路看不出来,跑起来就有点费劲。”
马尔斯国际侦察兵大赛?崔婕听罢,对面前这两个老兵更增加了一分敬重与钦佩。
比赛结束后统计成绩,柳小山200发子弹全部10环,邓久光200发子弹全部10环,乌云200发子弹,180个10环,12个9环,8个8环,共1972环!
在场的官兵一起鼓起掌来。柳小山走到乌云面前说:“姑娘,我们说好让你29环,减去它,你赢我们1环。”
“不,我不要你们让,输了就是输了!”乌云倔强地走到了一边。
意犹未尽的肖旅长又提出让两个老兵再亮出其他的绝活儿让兽营的新兵们看看,他指着对面山头,让柳小山与邓久光放开了打,就当那是敌军阵地!
邓久光和柳小山二话不说,操练了起来,从手枪、自动步枪、狙击步枪、机枪……两个老兵十八般兵器打了个够,成绩全部是超一流的。兽营的士兵们顿时看呆了。
观战的巴郎感叹道:“上次看到他们操练,还是在刚入伍的纪录片里。”
紧挨着他的向羽冷冷接话:“当年侦察大队的传说——‘鳄鱼’和‘影子’,如果他们的腿没受伤,我们根本不值得一提。”
老兵们越打越勇,索性又去扛起了火箭筒。炮弹带着隆隆的声响射向对面的人形靶,一炮一个,全部命中,一时间尘土飞扬,壕沟里的蒋小鱼与鲁炎几乎要被泥土掩埋掉。
忽然,旅长发现对面有些不对劲儿,忙叫停了两名炮手。
大家往对面一看,只见一面白旗在壕沟中缓缓升起,紧接着,爬出了蒋小鱼和鲁炎,他们手里举着撕破的白背心。
兽营的兵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武钢一看是他们,气得头发都要倒竖起来了。
“这是哪儿的兵?”不知内情的旅长问。
“报告旅长,是兽营的兵!”龙百川抢先回答。
旅长不解:“他们怎么会躲在壕沟里呢?”
邓久光又惊又气:“我们刚刚打扫过的……”
蒋小鱼忽然一下子扑到了龙百川身边,带着哭腔吼道:“总算是找到组织了……”
龙百川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对不起,其实我们……”鲁炎低头,一副认命受死的样子。蒋小鱼踢了他一脚,抢先一步指着鲁炎说:“其实……其实他有病……”
一时间大家又是一愣。
蒋小鱼滔滔不绝地开始向大家讲述,他是如何发现鲁炎有梦游症,又是如何跟着他,保护他。因为梦游症患者不能被叫醒,他只好跟着鲁炎爬上装备车,跟着下车走到了这里,直到炮弹把他震醒……
向羽冷冷地看着蒋小鱼,巴朗和其他的战士均大眼瞪小眼地听傻了。
“上一次他晚上出来,把我们全班的鞋子都给扔到楼顶,害得我们差点出不了操呢……按说我早该向您报告,可是您辛苦地把我们招来,我们不能让您失望呀……我保证以后看好他,再不会让他乱跑了。”蒋小鱼一通乱讲,鲁炎有苦说不出。
“是这样吗?”肖旅长问武钢。
“旅长,其实是……”武钢刚一张口,被龙百川掐住了胳膊。龙百川抢过话头:“是啊,旅长,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旅长一回头,“崔婕,你不是学过医吗?给这个兵瞧瞧,别让他晚上再出来瞎溜达了。”
旅长走后,武钢用手指着蒋小鱼和鲁炎,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4
打靶训练结束后,邓久光和柳小山像往常一样打扫靶场,武器归库,擦枪调校……忙乎间看到乌云站在了他们面前。
“我下次还要和你们比,我决不用你们让我一环!”乌云昂着头。
邓久光没说话,笑笑,而后从旁边火柴盒里抽出一支火柴来,插到一只裂缝的凳子上。乌云看那火柴比一般的要粗和长些,却不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干什么。
邓久光站到百米外举起了狙击步枪,莫非他想打中那火柴?乌云倒要看看。
一声枪响,火柴纹丝儿没动,乌云笑:“根本没打中……”
话音未落,火柴腾地着了。
乌云张大嘴巴愣在原地,再也发不出声音。
邓久光收起枪,“姑娘,环数说明不了问题的。”
刚回到兽营的蒋小鱼和鲁炎被气冲冲的武钢拦下了,武钢从蒋小鱼身上搜出通行证摔在地上:“这就是你们的梦游症?!”
蒋小鱼和鲁炎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就应该让今天的火箭弹砸在你俩头上……要是那火箭弹一块钱6个,我先砸你们100块钱的……”武钢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更解气了。
龙百川忙劝慰他消消气,武钢连带龙百川一起骂起来。
骂了一阵后,武钢丢下一句:“等候发落!”然后上了吉普车走了。
龙百川从鲁炎那里也了解到了他俩离开的缘由,个人表示理解,但是在兽营,这些理由不能成立!
两人回到班里,战士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之前已经知道这两个人铁定是要被开除了,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蒋小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悄悄告诉鲁炎,这次顶多关几个月禁闭,他已经在鞋坑里藏了一副扑克,关多久都没事。
正说着,有两个警卫连的战士过来嘱咐两人收拾行李。蒋小鱼恭恭敬敬地敬个礼,说自己行李收拾好了,牙膏都带了好几只,够用些日子了……
“怎么着,你们还想回来?收拾好全部行李,明白不?!”警卫连战士打断了他的话,蒋小鱼彻底懵了。这个时候他和鲁炎才明白,不是关禁闭,是彻底让他们卷铺盖走人!
不远处的训练场上,战友们厮杀的呐喊声还在回荡,两个无精打采的人却只能夹着行李包往外走。他们的脚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心情格外凄凉。
刚走到兽营门口,龙百川的车从远处疾驰而来。
阴沉着一张脸的龙百川从车上下来,站在两人面前。
“鲁炎、蒋小鱼,向后转!卧倒,匍匐前进!”龙百川发令,蒋小鱼和鲁炎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仍旧照他的指示,趴在地上,一步步爬向了训练场。
训练场上的人都愣了,包括武钢在内。
爬到了训练场,龙百川又下令:“俯卧撑300个,预备,开始——”
做完俯卧撑还不算完,龙百川的命令一个接一个:“仰卧起坐200个、深蹲跳1000米、单杠大回环50个……”
鲁炎和蒋小鱼玩命的练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谁也说不清龙百川对他们的这些命令,究竟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发泄,亦或是别的什么……
一番折腾下来,蒋小鱼和鲁炎脸色发白,瘫软在地。
龙百川走到武钢面前,悄声说:“兄弟,他俩是我招来的,因为我觉得他们会是个好兵,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龙百川看着武钢,希望他收回自己的决定。
武钢根本不为所动:“没用,这是原则。”
“他们俩,一个游得快,一个会憋气……都有特长,给他们次机会吧?”龙百川几乎是在哀求武钢。
武钢几乎有些不屑地说:“游得快会憋气是战斗力吗?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两个孬兵,原则都不要了?”
“要是我当时游得快一点,憋气时间长一点,铁子……就不会离开我们……”龙百川眼圈红了。
武钢沉吟了一会儿:“去办公室说。”
经过一番商定,武钢和龙百川各让一步,可以不开除鲁炎和蒋小鱼,但也不能把他们留在兽营和侦察大队。
于是,一辆运载车,把蒋小鱼和鲁炎再次送回了海训场。
此时的海训场已经没有了打靶训练时的热闹,一排矮小的建筑,低眉耷眼地躺在高高飘扬的海军陆战队军旗下,四周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鲁炎和蒋小鱼拎着行李走进宿舍楼,一路小心翼翼探问着,可是所有的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只有一间宿舍敞着门,应该是常住人的。
两人走了进去,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房间,没有人,鲁炎拿起墙上海训工作记录单翻看,看到诸如设备清洁与保养、海防堤维护、训练人员食品供给、海滩垃圾清理等日常工作,感到一阵绝望。
蒋小鱼则在屋里子溜达着,觉得这里比整天吃苦受训的兽营好多了。
“你知道这地方放到军队外面是什么吗?绝对的阳光海景房,出门一百米就是大海,低密度社区,独栋独院!这房子搁外面那是有钱人才能住得起的地方!住这种地方,太幸福了!轰我我都不走!”蒋小鱼越说越来劲儿,索性在屋子里东翻西看起来。
“这是什么?”蒋小鱼拨开一堆杂物,拿出一只复刻的奖杯来。他吹掉上面的灰尘,看到一行英文字。
“你英文好,给咱念念。”他递给鲁炎。
鲁炎瞥了一眼,念道:“96年马尔斯国际侦察兵大赛二等奖,柳小山……马尔斯国际侦察兵大赛?难道海训场这个地方也有高人?”
蒋小鱼不信,这个马尔斯大赛他听巴朗讲过,那可是顶尖的兵王之王的比赛,拿到这个奖杯的人个个都不是凡人,怎么可能待在这个海训场呢?!
说不定是个有妄想症的人,自己弄一个来玩的。蒋小鱼分析着,抱起奖杯跳到了桌子上,准备给鲁炎来场表演,不料脚下一滑,连人带奖杯跌到了地上,奖杯摔成了几半。
蒋小鱼和鲁炎都慌了。镇定下心神,蒋小鱼捡起摔碎的奖杯来到了海边,将碎片一片片抛进海里,反正也没人知道是谁打破的,索性来个“毁尸灭迹”!
蒋小鱼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料背后沙滩忽然出来一个人,上前一把揪住了蒋小鱼的领子。
“妈呀!土地爷来了!”蒋小鱼看到沙土里钻出一个人,吓得一声怪叫跌倒在地。
那从沙土里钻出来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嘴里只是嚷着:“你赔我奖杯!”
原来是柳小山和邓久光把自己埋在沙土里进行耐高温的比赛,眼看柳小山忍不住钻出来,邓久光乐得直叫:“小山子,你输了啊,是你先出来的……”
柳小山懊恼地回道:“要是摔碎你的奖杯,你也会出来。”
回过头来,他开始审问两个人为何偷走自己奖杯还要摔碎?无论蒋小鱼怎么解释自己的不小心,柳小山只有一句话:下海把奖杯碎片给我捞出来。
望着面前瞪着大眼珠子似乎要把两个人吃掉的柳小山,蒋小鱼和鲁炎无奈,只好跳下去摸起碎片来。打捞工作一直进行到午夜,两个人才得以回到宿舍,一个人裹一条毛毯,哆哆嗦嗦地看邓久光在灯下粘补奖杯。
许久,邓久光抬起头叹了口气:“本来你们龙队长打过招呼,我们是准备搞个欢迎仪式的,可现在这情况……这奖杯看来只能恢复成这个样子了……”
柳小山看着缺角少块的奖杯,咬牙说:“我就知道这俩不是省油的灯!”
新的一天开始了,蒋小鱼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打进入兵营后,这还是第一次能够舒服地睡到自然醒。他准备跟鲁炎分享下这种惬意,才发现鲁炎并不在宿舍。
蒋小鱼走出门,训练场上警卫排的战士在出操,没人看他一眼,鲁炎也并不在这里。蒋小鱼正在晃荡,身后传来柳小山一声吼:“蒋小鱼,做饭去!”
结束训练的战士们在餐厅一边吃着蒋小鱼做的午饭,一边听两个老兵介绍蒋小鱼与鲁炎。邓久光最后着重表扬了蒋小鱼的做饭水平,吃过饭的战士也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蒋小鱼对柳小山的安排很是不满,柳小山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下海找碎片,要么做饭。蒋小鱼无奈,只能选择了后者。
夜晚睡觉的时候,蒋小鱼才发现鲁炎患了严重的失眠症,不管他用什么偏方怪方,鲁炎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蒋小鱼去了一趟医院,回到宿舍后,蒋小鱼在鲁炎面前倒下一堆药瓶:“我今儿连着看了三个大夫,能开的药我都给你开来了,你要是再失眠,我只能去找孟婆汤了。”
鲁炎看着气喘吁吁的蒋小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能表达此刻心情。两人默然相对之际,楼下传来柳小山唤他们的声音。
二人下得楼来,见崔婕与乌云等在下面。原来,乌云被安排到这里练习提高射击精度。蒋小鱼正纳闷为什么特意叫他们俩下来,只听柳小山吩咐:“鲁炎,你负责给乌云扛子弹;蒋小鱼,你的任务是后勤保障,每天要做好六菜一汤。”
鲁炎默不作声地应承了下来,蒋小鱼苦不堪言地做了个鬼脸。
乌云的训练开始了,她很希望自己也能像邓久光一样百步擦着火柴,但是目前的水平,即使她偶尔在百米外命中火柴,也只能把它打飞了。
乌云烦躁地掏出水壶,崔婕眼疾手快给夺了下来。
“你要知道,来这里的任务之一就是让你戒酒。”崔婕苦口婆心劝说道,“战场上是不可能让你一手拎狙击枪一手拿酒壶的啊。”
乌云继续开练,但是瞄准明显很不稳定。打了几枪之后,乌云看自己的成绩在8环中定格,毛躁起来,越打越快,这可苦了旁边扛子弹的鲁炎。昔日的游泳冠军如今只有给一个女兵打杂的份儿,鲁炎心里五味杂陈。他发现崔婕看向自己,阴沉了下脸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休息的时候,崔婕找到鲁炎,说要帮他做治疗。
“我没有梦游症,都是蒋小鱼瞎说的。”鲁炎很干脆地拒绝了崔婕的好意。
“这我知道。一个失眠的人,不可能会有梦游症的。”崔婕看着鲁炎,鲁炎暗暗吃惊。
“我学过医,我可以帮你。”
“不用。再说我吃过药,没用。”
“这是肖旅长给我的任务。”
鲁炎看看一再坚持的崔婕,只能答应下来。
两人走到一处安静的海滩。崔婕向鲁炎介绍自己的催眠疗法,这种疗法主要是通过让病人放松情绪,达到治疗效果。
“我意志坚定,你催不了。”鲁炎面无表情。
“可以试试吗?”崔婕并不介意。
鲁炎照她说的,放松地躺下,崔婕发问:“能不能介绍下你自己,比如你的家庭、爱好……”
许久听不到回答,崔婕扭头一看,鲁炎竟然打起了呼噜。
崔婕叹气:“我还没开始。”
鲁炎一睁眼,“对不起,那开始吧。”
“……想象你在一艘小船上,阳光轻柔地照着你,海浪在波动,你闭上眼睛,感觉全身……”
崔婕忽然停了下来,她听到身边传来吸溜吸溜的声音,扭身,鲁炎正在美滋滋地喝酸奶。看她停下,也给她递过来一杯。
“乳酸菌有益健康,你也来一杯。”
“你……”崔婕为鲁炎的不配合气得说不上话。
“不是我不配合,而是你说的太美了,我想着要是躺在那么美的环境里,再能喝上一杯酸奶就更好啦……”
鲁炎还没说完,崔婕已经站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