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滩丛林茂密,里面有大大小小的河汊,有无数稀奇古怪的动物和人。这里发生的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是永远也说不完的。
“不玩不知道,一玩吓一跳”,没有在林子里好好玩过的人,有些怪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在林子里经历的那些事情,有时真的像大人们说的那样,要“硬着头皮干”,也就是说要冒点生命危险——不要说我们,就是他们讲起大海滩上发生的一桩桩奇事,还免不了要呲牙咧嘴,一看就知道他们当时是吓坏了!
正因为危险,所以我们只要深入林子深处,少不了就要结成一帮一伙的,而绝不能是单走独行。那些敢于独来独往的家伙,大半都是满脸凶气的猎人,他们仗着肩上有枪,身上有杀气,所以胆子忒大。
人如果一辈子在林子里转悠,那肯定会知道许多秘密,有非同常人的经历,连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呢。比如,那些常年住在林子里的看林人,他们和古怪的野物精灵交往久了,打眼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
这些人个个都很怪,反正和村里人不一样。他们当中,有的其实早就在暗中和野物结成了一伙——这个秘密以后再说。
不过只要我和好朋友老憨在一起,只两个人就敢往林子深处钻。但这要在大白天,一到了晚上就不行了——那时候树影一簇簇把星月遮住了,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就等着出事吧。
所以无论是园艺场还是周围村庄的孩子,哪个都不敢轻易到林子深处去,他们总想找我们这样胆大的人结伴儿。
老憨说:“学校一放假,咱就把队伍拉起来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每年夏天,周围的矿区、村子以及园艺场,一群群孩子都要结成一帮一伙的,这就形成了不同的队伍,成天活动在林子里、大海边上。
队伍之间动不动就冲突起来,有时打得可凶呢。
可见夏天是最危险的日子。可能因为太阳火辣辣的,人给晒得心痒手也痒,总忍不住想干点什么吧。打、打,打上一个夏天。关于打架的故事真是太多了,说也说不完。有些打斗是要动家伙的,所以头破血流是常事,过了很久以后回想起来还要后怕呢。
不过尽管是这样,我们最喜欢的季节还是夏天。
一到了夏天,家里大人就变得提心吊胆的。爸爸妈妈总是担心我在外边弄出什么事。妈妈一遍遍地叮嘱:“好孩子,千万不要招惹人家,不要出事啊。”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我的回答总是十分干脆,这反而让爸爸生疑。他盯着我,像要把我心里的诡计盯穿。我赶紧吹起口哨,逗弄一下猫和狗,装作没事人一样。
其实我那会儿想的是:我和老憨就要带起一支队伍了,这事儿可不能耽搁,因为我们决不甘心让这个夏天白白溜过去。
跟我们关系最铁的就是破腚和三狗,他们二人是老憨的崇拜者;还有园艺场老场长的外甥李文忠——这家伙斯斯文文,有点呆,不过最听我的话。
另外有几个家伙,他们到了夏天要和海边拉渔网的人在一起,但偶尔也会加入进来。
这样,我们的队伍人数最多时就能达到十五六个,它虽然不是海边上最大的一支,但也算最强的一支了。
老憨背了一杆像模像样的枪,可惜只是个放不响的摆设,所以尽管看上去挺威风的,但日子长了也就没人当回事。
去年夏天我们与一支队伍冲突起来,对方倚仗人多,让我们吃了一场结结实实的败仗:老憨的头给打破了;三狗的屁股本来就疤痕累累,那一回又挨了十几棍子,肿得不成样子。
队伍之间动手厮打的原因很多,如掏鸟、捉鱼、逮野兔时,难免就要撞到一块儿,磕磕碰碰;就连唱歌、吹口哨这类小事,弄不好也要惹恼了对方。反正大家闲着没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打起来。
有了队伍就要打仗,不打仗要队伍干什么?打完了仗再和好,这也很有意思,反正一点儿都不难做。
怕就怕真的积起深仇大怨,那样麻烦可就大了。比如,同伴受了重伤,因为参加打斗被家长狠狠揍过——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两帮人整整一个夏天都难以和好,而且十有八九要相互盯紧,变成海滩上的一双“对头”。
夏天里,还是应该有个“对头”才好,因为这样一来也就热闹了。这时候虽然危险了一点,但是整个假期会因此而变得轰轰烈烈,绝对不会白过。
眼下这个夏天有点怪,它从一开始就懒洋洋的。也许是去年夏天打得太凶,家长管得太严,所以不少人也就缩回去了。看看吧,直到现在,小半个夏天都快过去了,还是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对头”。这事看来有点麻烦。
老憨试着挑衅过邻村的几个孩子,他们的反应都不太起劲儿。真是怪啊,大家的脾气都变得比以前好多了。这也够烦人的。
“可能是他们有别的事,再不就是家里逼着他们一天到晚干活,没工夫好好玩一场了。”老憨说。
我却认为主要原因是对方给打怕了——去年那次交手,最后一仗动了粗棍,老憨一时火起,把人家领头的鼻子给打得血乎刺啦的,结果不得不背到园艺场门诊部去包扎……
过了那样几个夏天,老憨也就成为海边上一个出了名的坏人,不少家长都叮嘱自家孩子:不能走近、更不能招惹那个粗黑的家伙。
其实我们这些朋友都知道,老憨是个义气人,他的心眼一点儿都不坏。
大人们一般来说要比孩子们愚蠢许多,他们想出的计谋总是不顶事儿。比如,他们故意分配给孩子一大堆活儿,想用这样的办法缠住他们的手脚,让他们无法跑到远处去、不能拉帮结伙。
其实我们只要心里发痒,还是会撒开丫子跑走,谁也关不住。我们好比一群野羊,到时候就会咩咩叫着冲出来,一路上撒着欢儿。
我们几个当中,总有谁的家长要他采蘑菇割草,做一些老掉牙的烦心事。大家通常不管这么多,总是先跑到一起再说,先痛痛快快玩上一场,直到天快黑了才一齐动手帮忙,把那些烦人的任务草草完成。
每年夏天的玩法都有点不一样。如果有了强大的“对头”,那么每个人都会精神多了,那要一天到晚动心眼儿:研究计谋、加强武装。
我们曾经用竹条制作了一批弓箭、用细长结实的木杆做了长矛。这些武器的实用性非常一般,不过每个人手里只要有了一件家伙,胆子就大,而且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
今年夏天比较一般,好像一直没有战斗的迹象,所以大家也就提不起神来。
破腚是掏鸟的能手,他因为干这个上瘾,频频爬树,不止一次把屁股划伤。他常对老憨报告一些鸟的消息,什么橡树林里的花斑啄木鸟叼虫子进窝了——这说明小鸟孵出来了;哪里发现一只百灵窝了,他已经仔细做上标记了……
三狗对捉鱼入迷,这家伙至少掌握了五六种捕捉河鱼的秘方,而且大大方方地贡献给了老憨——老憨又将其中的三种私下里传给了我。
李文忠与护园工人是朋友,所以他总能将早熟的苹果带给大家。有一种叫“五月红”的苹果,一入初夏就长出了红色的花纹,咬一口甜得全身发抖。李文忠的口袋里总是少不了几个“五月红”。
我们这支队伍通常由老憨领头,发号施令。不过如今失去了“对头”,眼瞅着要过一个最没意思的夏天了,所以他就懒懒散散的,最终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
有一天,他在河湾那儿洗澡,玩了一次装死,把我们吓得不轻:他靠惊人的肺活量潜到水下,然后闭着眼浮上来——大家惊呼着,七手八脚把人弄上岸时,发现他的一双眼睛已经斜刺上去。三狗吓哭了。
还有一次,老憨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一转身将破腚的裤子扯下来——破腚越是叫唤,老憨越是按紧。我们都希望看到一个破烂不堪的屁股,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上面只有三两道像样的疤痕,其余都是浅浅的,不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