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卿说完,如玉山崩塌一般又倒在地铺上,闭上眼睛,说:“去拍门,跟如意说我要死了。”
初荷看着面色苍白、隐隐似在发抖的陆云卿,忽然悲从中来,不忍心将他扔在这里,可是直觉又告诉她,似乎只有这般对所有人才是最好的,于是心下一狠,拿起本子写上“他快要死了”几个字,然后挥起拳头砸向大门。
如意应声来开门,警觉地用手枪对着初荷,问:“怎么,想快点儿死吗?”
初荷摊开本子给如意看,又指了指躺在地铺上的陆云卿。如意眉头一皱,似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看看情形。初荷一瞬不瞬地看着如意,准备瞅机会逃走。
突然,外间屋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绿色的身影闪身而入,喝道:“初荷关门。”
初荷想也没想,一把关上门,将如意隔绝在门外,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枪响,之后又是一声枪响。稍稍静了一会儿,外间屋又传来了打斗之声,初荷忍不住好奇,开了条门缝儿往外瞧,竟见如意和常樱已经斗到了一处。
陆云卿说得果然不错,如意的确武功甚好,即便是遇到常樱这般的高手,自己又因为已经吸入化学气体而觉得不适,在屋中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竟是让对方占不到她半点儿便宜。此时两人的枪都已放完,没有时机再去装弹,只得以武功相搏。常樱用的是锦衣卫佩剑,如意却是使一条短小的铁鞭。在屋中相斗的时候,常樱的佩剑多有掣肘,不时砍在椅背桌角,砸碎了不知多少瓶瓶罐罐。如意的短鞭却在这样的情形下异常好用,时软时硬,灵活如蛇。
常樱与如意斗了一会儿,心中暗暗悔恨轻敌,如若不是自信于自己的武功,又被父亲才压制过,不敢动用绿骑,且想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没什么不好对付,真不该就这般不带个人手便莽撞赶来。
在里间屋偷看的初荷也发觉常樱越打越艰难,忍不住写了句话去问陆云卿:“常百户为何动作越来越吃力?”
陆云卿此时也已经走到门边观战,看了初荷的本子,摇摇头,道:“不清楚,但是我推想,定是和那些打碎的化学药品有关。一来如意平日跟着我,各种化学东西接触多了,可能没有那么敏感;二来,如意这一夜吸入的东西,可能被现在打碎的什么化学药品解去了作用也说不定,物质间的变化神秘莫测,相生相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说不好;三来,如意自小习武,且武功路数融汇百家,那铁鞭软硬兼得,本就很难对付。所以,时间长了,谁输谁赢真不好说,你还是瞅准个机会先跑吧。”
果然如陆云卿所说,时间越久,常樱越显劣势,动作越来越慢,似乎已是力不从心,好几次只差毫厘便要被如意伤到。初荷心中替她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当下决定要赶紧瞅个机会先跑,然后再找些帮手过来。
初荷这边才做好打算,就听门口有个男子的声音说:“小樱,打她下盘,她这是崆峒派剑法变的鞭法,弱点是下盘。”
常樱变招去击如意下盘,口中却厉声道:“肖泉,你怎么又跟踪我?还有,都和你说了不许叫我小樱。”
肖泉叠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挨了骂,可肖泉却继续说:“她换了形意门的功夫,下盘坚实,你却不够敏捷,小樱你剑要加快。”
常樱怒道:“我也想快,可我快不起来,头晕身重,怎么快。就知道说,你来打一打试试,光看武功秘籍有什么用,全都是纸上谈兵。”
肖泉脸露焦急之色,说:“那,那我也是想和你之间有话题能聊才看的。哦,小心。”他嘴上说着,人却也不闲着,将外屋大门找了把椅子顶住,让大门洞开,又冒着随时被误伤的危险,冲到窗子前,将封闭的窗户全部打开,于是乎,新鲜空气一涌而入。
常樱原想呵斥肖泉离开,却见他这般应对得当,便顾不得更多,朝他命令道:“肖泉,把枪捡起来,装子弹,找机会。”说罢,一边挡了如意一鞭子,一边将身上装弹药的皮囊扔给了肖泉。
如意听了常樱所言,飞身过去朝肖泉就是一鞭,常樱早有预料,一剑拦下,硬声道:“我的人,休想碰。”
初荷见肖泉的加入让局势瞬间改观,心下一松,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一双冰凉的手掐住自己的喉咙,紧接着,面前的屋门被身后之人一脚踢开,只听他冷冷说道:“放了如意,不然,这丫头死定了。”
脖颈上的手指寒凉、无力,初荷只要轻轻一挣,便可以挣脱。
然而初荷在那一刹那,透过触及自己皮肤的手指,仿佛与那个虚弱的身体骤然血脉相连,进入那个即将崩塌的心室,他的所思所想,她竟这般清楚明了。于是,她半分不挣,静静地、哀伤地等待着这场交易结束。
出乎常樱意料,陆云卿不是让她放他们两个出去,而是让她把如意送进里屋和初荷做交换。眼见里屋的门关了,听到落锁的声音,常樱有些疑惑地问初荷:“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暗道?陆云卿害怕我们放走他们以后会追上去,所以从暗道逃走?”
初荷正在急急地收拾着一书柜的实验记录,无暇写字,只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但心里却想,要是有的话,方才我被如意关着的时候陆云卿就不会想那个法子让我逃走了。
“不行,这两人我不能让他们跑了,要不我对薛怀安没法交代。”常樱说完,便去给火枪装弹,想要轰开反锁的里屋门。
里屋本来有个可以从里面扣上的木门闩,但早早就被如意卸去了,关着初荷和陆云卿的时候,如意是以一把粗铁链子锁从外面将两扇门锁住的,现在那链子锁则被陆云卿从里面锁紧,常樱轰了第一枪,门被打得木屑横飞,里面的锁却没有伤及。
“打不坏锁,也轰得坏门。”常樱边说边继续往枪里装弹,又对肖泉道,“我再来一枪,然后你试试撞门。”
就在常樱二次装弹的当口,初荷已经将所有实验记录打在一个大包袱里,往身上一背,拉着常樱就往外走,随手递给肖泉自己的本子,上面写着:“跟我走,我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走之前请帮我大声念后面这段话……”
常樱被初荷连拖带拽地往门口走去,边走边埋怨:“初荷,怎么回事?不能这样,我跟你表哥交代不了,最多三枪我就轰烂那个门了。”然而埋怨归埋怨,常樱不知怎的,只觉此时的初荷执拗而坚定得让人无法拒绝,隐约预感有什么将要发生,而初荷一定明白会发生些什么,于是脚步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就往外而去。
肖泉也随着二人退去,走到外间屋门口时,拿着初荷的本子,冲里屋大声念道:“放心吧,东西收好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都做到。但是我没答应你去说对不起,所以,最好你要想办法让自己活着,自己去说对不起,道歉这种事让别人代劳是懦夫的行为。”
初荷拉着常樱和肖泉一起出了陆云卿的小院儿,又往前走了没两步,忽听身后一声轰然巨响,回头去看,一股爆炸的浓烟已经腾空而起,气浪裹挟着沙石迎面扑来,打在三人身上,格外地疼。
黄色炸药果然很厉害,初荷想着,眼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