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良走时,一弯明月斜挂天边。那晚的月亮我还记得,边缘很薄,OK,就像农民同志挂在墙上的镰刀的锋刃。我去机场送他,顺便把戴笠交代过的三项指示又给他说了一遍。然后,我语重心长地交代他,凤良啊凤良,首先要搞清楚那人是不是葛任。是呢,就等着我去处理;不是呢,就悄悄撤回来,不要打草惊蛇,免得给组织脸上抹黑,让别人笑话我们军统。
我还给葛任起了个代号〇。小姐,从这个代号上面,就可以看出我的良苦用心。零蛋嘛,意思就是没有。只要不是傻瓜,就能听出我的话外音嘛,更何况他比猴都精。是啊,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认为那不是葛任,他就可以把他放了。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办。走到飞机舷梯前的时候,我让他代问“鲜花调”好,还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到了那边要爱惜身体。笑什么,笑什么,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对下属表示关心。
杨凤良一行有七八个人。《左传》上说,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为了得到确凿的消息,也为了防止杨凤良背着我捣鬼,我把我的一个干儿子也塞到了里面。他长得很清秀,名字也跟女孩子一样,叫邱爱华。他是个孤儿。1941年6月初,日军轰炸重庆,好多人都跑进大隧道避难,难没有避成,却死到了里面,其中就有他的父母。OK,说起来也真是好笑,八年抗战,让日军炮火炸死的重庆百姓,也不过千把人,平均下来,一年也就是百十来条命。可那一次,被自己人踩死的,被空气憋死的,竟然有一万人之多。我受命指挥清理尸体,军用卡车装了一车又一车。在郊外埋人的时候,死人堆里突然传来了哭声。对,他就是邱爱华,当时只有十四五岁,光着屁股,小鸡鸡上还没有长毛呢。哦,对不起小姐,我是实事求是。当时穷啊,营养跟不上,确实没长毛,包皮还没有退下去呢。当时,政府发起了一个献爱心运动,我响应政府的号召,领养了这个孤儿。他对我忠心得很。这么说吧,就是让他光屁股坐到冰块上,他也绝不说二话。为了让他到基层锻炼,我送他当了兵,随后又把他当成一枚重要的棋子,安插在了杨凤良身边。不过,杨凤良并不知道我和邱爱华的关系。有一次,我去杨凤良那里视察工作,看见邱爱华有些军容不整,上去就扇了他两个耳光。我还故意问杨凤良,这是谁家的男娃子?要好好管教。杨凤良当场就踢了邱爱华一脚,还限期让他写出深刻检查。姥姥!要是知道那是我干儿子,他敢吗?
OK,我们还接着说。杨凤良走后,我就掐算着时间,等着他来电。几天过去了,我想杨凤良该到了。一天晚上,我哪也没去,就等着消息。姥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急了,想,邱爱华总该来个电话吧,竟然也没有。这倒是稀奇事。我想,这小子在给我耍什么花招呢?莫非他猜透了我的心思?啊,小姐,你真是聪明。要是放在1943年,你肯定是个干特务的料。我让杨凤良去,确实是一箭双雕。如果杨凤良悄悄放走了葛任,并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走漏了风声,戴笠怪罪下来,OK,那就对不起了,我就只能拿他开刀了。什么,让我替他兜着?那怎么行呢。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为了区区一个杨凤良做出无谓的牺牲,那就太不值得了。进一步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嘛。如果他还是个男人,那就应该挺身而出,勇敢地承担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