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和宁夏一起喝粥,已经秋凉。
那一天一切如常。她接我下班,回家做爱。然后在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来到“陈记”。
我记得,她依然要了一个“生滚鱼片粥”,我依然要了“状元及第粥”。还有一个牛肉肠粉,不对,好像要的是个“炸两”。肠粉里包裹着油条。
宁夏那天兴致很好,并没有很沉默。她甚至和我讲起了一些八卦。她说,她的一个从湖南来的小姐妹怀孕了。已经四个月了才发现。May姐很恼火,追问起来,才知道,这小妹妹刚来的时候,连安全套都不知道怎么用。整只的吞下去,以为就能避孕了。
她说完,我们都没有笑。
过了半晌,宁夏说,我的双程证要到期了。
我捏了捏手中的纸杯,“咔吧”一声响。啤酒溢出来了。
我问她,你会回来么?
她低一低头,声音很轻,说不好。
我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别扭,还是叠出一个笑容。我想说的是,我上内地看你,其实很方便。
宁夏打断了我,她说,你留个电邮地址给我吧。
宁夏消失了。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打烊的时候,我一个人望着门外,发着怔。
同事们开我玩笑,问是不是同我条女吵架了。这样过去了半个月,我还是望着门外。他们就不再说话了。他们议论说,德仔是同人掟煲了。
店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出息点儿,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苦笑一下。
我认真地查看任何一个陌生的邮件地址。不顾电脑系统的警告,打开任何一封来历不明的邮件,电脑中了两次毒。
显示器上,出现一张恶魔的笑脸。然后用尖利冰冷的声音对我说,我电脑里的文件,已经全部被删除。
我站在旺角街头,已经是夜里十点钟,灯火通明。
我并不知道还可以往哪里去。
年轻的男男女女,走过身边,兴高采烈。
一个中年男人,头上戴着面具,扮作最近很红的立法会议员。他以“栋笃笑”的形式,开始大张旗鼓地批评时政。关于拆除皇后码头,关于高铁,关于竞选答辩的无聊桥段。
围观的人足够多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褪下了裤子,露出肥满松弛的屁股,上面用浓墨画着特首的脸。依稀看得到股沟里的黑毛,令人一阵恶心。
走到兰街,我的呼吸开始急促。我并不期望有奇迹发生。但是,还是胸口发堵。
这里的女人,或少或老,都有一张不耐而讨好的脸。本来是目光倦怠的,当我经过的时候,突然就炽烈起来。
我像一只在游荡的猎物。无所用心,不知所措。
一枚烟蒂画了一个长长的拋物线,投掷到我的面前。还在燃烧。我一脚踏上去,碾熄了它。
终于站在了楼道口。我抬起头,看到“芝兰小舍”的霓虹招牌是灭的。灯管中间有些断裂,灰扑扑地纠结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破败凄凉,像个卸了妆的老女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去。走到四楼,听见嘈杂的声音。看到门前的铁栅已经被拆了下来,靠着墙放着。
一个光着脊梁的男人,扛着一只电钻,走了出来。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他横我一眼,用很粗的声音说,使咩讲,咁系装修喇。
我顿一顿,终于说,住在里面的人呢?
他用轻浮的目光看我一眼,你话嗰间鸡窦,唔知喎。我都帮衬过,都想知。
说完,他挥一挥手,让我不要挡住他的去路。
我望了望里面,黑黢黢的,板间墙都推倒了。原来是很空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