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也没用啊!”柯寻也很崩溃,大喝一声上前拎人,可姑娘们腿已经吓软了,被他拎着三步一磕五步一瘫,半天功夫也没能跑出多远。
柯寻心急如焚,可也没有时间安抚,就算有时间安抚,也未必能起到作用——这几个姑娘都是第一次入画,自己入画的时候起码还有老成员作伴和指点,这几个姑娘都是新人,一头雾水地进来,接连遇到如此可怕又无法理解的事,更别说根本没有时间和经历供她们锻炼出心理承受力,能撑到现在已经难得了。
“——姐妹们,不跑就是个死,别哭了,跑起来,跑起来就能活,签名就在前面,我都看见了,赶紧跑,跑到前面就能活。”柯寻努力用振奋乐观的语气鼓励着几人,就像在赛场上为自己的队友们鼓劲加油一样。
这话给了姑娘们希望,挣扎着跌撞着,跟在他身后拼命向前跑。
然而一阵巨蹄踏地的声音却从后方滚滚而来,这其中夹杂着一两声狗吠。
“听着!如果狗追上来,你们不要躲,直接扑上去!”柯寻大声嘱咐几人,“狗就是签名,扑上去就能离开画,听到没有?”
没人顾得上答他,几个姑娘跑得气喘吁吁。
蹄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柯寻不能确定先到的会是牛还是狗,是狗则生,是牛则死,他不敢拿这几个姑娘的性命去赌。
可惜的是这几人实在没法爬树,否则来者是狗是牛一眼分明。
这么想着,柯寻转而往树上爬:“你们继续跑,听我的信儿,如果先来的是狗就别跑了,是牛就继续跑!”
柯寻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树的高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一条金色的短毛大狗正冲在几头巨牛的前方向着这边冲来!
“别跑了!——狗来了!签名来了!别跑了!”柯寻冲着跑到前面去的几个姑娘大叫。
可,不知是慌吓到根本没有听见,还是无法相信柯寻说狗就是签名的话——毕竟这个世界里,动物比人要可怕百倍千倍。
几个姑娘仍旧拼命地向前跑着,并且被茂密的树木阻挡分散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落荒而逃。
柯寻蹙着眉,摇头叹气。
没有办法,这几个姑娘都是第一次进画的新人,如果是老成员,此刻一定会听他的话停住脚。
可惜她们不是,她们不能相信这匪夷所思的想法、过程和结果,就是换作毕敬董栋,也同样不一定会听信他的话。
毕竟,那狗叫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凶了,像是要把被它追上的人直接撕咬成碎片一样。
这是障眼法,是混淆画外人视听和判断的诡计罢了。
柯寻无奈,望着几个姑娘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而后盯住已经跑近的那条金色大狗。
这是一条拉布拉多犬,据说是对人类的忠诚度排在最高位的犬种。
柯寻想,也许画者Lex所养的,就是一条拉布拉多。
大狗已经近在咫尺,柯寻做好了准备,就在大狗掠过树下的一瞬,他从树上跳扑下来,正骑上了大狗的后背。
大狗驮着他向前冲去,像是一条有着救世之能的神犬,驮着深陷悲苦惨痛的人类,向着森林中亮起的一片耀眼金光冲去。
在通往金光的途中,柯寻似乎看到一些零散的画面从两侧飞快地掠过。
那是一组组触目惊心的场景,有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狗,有被毒得口吐白沫的狗,有被人为割断了尾巴、四肢和戳瞎了眼睛的狗,有浑身被烟头烫出无数疤痕的狗,有才刚出生不久就被活活摔死、掐死、淹死、开膛破肚甚至扒了皮的狗。
还有一次次被主人虐打抛弃,却一次次不离不弃地回到主人门前,默默守候的狗。
金光的最深处,一个雕满卡通狗头的画框浮现,柯寻被身下的拉布拉多带着一头冲了进去:“——卧槽!等——牧怿——”
连滚带爬地摔在展厅的地板上,柯寻什么也顾不上,跳起来扑向墙上的画,然而此刻的画就仅仅只是一幅画,安静冷酷地挂在那儿,向他展示着上面光怪陆离的画面。
柯寻看到了画面远端的那只猫,穿着古怪可笑的OL装,猫脚上还有一双鲜红的高跟鞋。
只不过其中一只高跟鞋的尖尖鞋跟,正狠狠地戳进一名瘦弱人类的口腔,并直接穿透了他的头骨,带着鲜血地喷涌出来。
这名人类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完好的皮肤,除了烟头烫伤外,还有开水浇过,和活活揪下表皮的痕迹。
人类十指的指甲已被拔除,指尖血肉模糊,但最不忍卒睹的是他的下|体,已遭阉割,却未经医学手段处理,血流如柱。
柯寻看向这个人类的面孔,却见是毕敬。
他被那头母牛挑走,不知中间倒了几手,落在了这只猫——或者说是一个光鲜亮丽优雅体面的白领手里。
柯寻不想再看,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在这幅画上继续寻找,他不是想要寻找牧怿然卫东几人的身影,他更希望这幅画上不要再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但很遗憾,他看到了那四位姑娘的脸,有一位大着肚子,被做成了亲子丼烧烤,有一位被放在特制的桌子中央,只将头颅卡在桌面上,头盖骨掀开,露出鲜红的人脑,一锅热油正浇在里面,令她表情痛苦扭曲至极,显然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死亡。
这似乎是传说中,活吃猴脑的做法。
柯寻偏开头,大口喘气。
他没心情去想那姑娘为什么一下子就大了肚子,也不想再去细看剩下的两个姑娘被“画”成了什么样子,他甚至已经没有勇气再检查画的其他部分,以确认牧怿然他们是否安然无恙。
柯寻想起了那部著名漫画里的《黑之章》,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处于黑化边缘的仙水忍,不想当人,只想成魔。
就在这心神恍惚的当口,一股劲力突从画面上撞击而来,柯寻被撞得向后仰倒并摔在地上,紧接着就觉身上接二连三地压上来一串重物。
“卧槽……这叠罗汉叠得太粗暴……”柯寻痛苦地躺在最下面呻|吟,“都特么给我起……都趴着吧,挺好的。”
看着面对面被压在怀里的牧怿然,柯寻觉得成个屁的魔,还是当人好。
因为人间,有牧怿然。
离开展厅前,众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幅激烈又极端的《动物世界》。
那条金色的拉布拉多犬,似乎与整幅画的画面格格不入。
它不属于巨牛豢养的狗,它的存在像是与牛、与人都十分平等并且和谐。
它游离于画面之外,又镶嵌于这个世界之中,它守候在森林的边缘,随时等待着帮助一切需要帮助和陷于困境的生灵。
它的叫声很凶恶,但它的眼睛很善良。
信任与善待它的,得到了救赎。误解或排斥它的,亲手将自己推离了它的帮助,在这幅画里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画作下方的注释牌上,写着画者的自我简介:
Lex,一名激烈并且极端的养狗人。
仅以此画,献给我忠诚的好友,Bobbie。
“Bobbie是他养的狗,被人偷走两个月后发现惨死在垃圾桶边,死前曾遭受过残忍的虐待。”牧怿然的语音消息响在“进画论”V信群里,“事实上Bobbie这个名字也是根据史上一条有名的狗而来。那条也叫做Bobbie的狗,曾和他的主人在外出远道时走失,经过了六个月的跋涉,这条狗走了四百万米的路,脚趾严重受伤,骨头也暴露在外,仍然锲而不舍地找回了他的主人,和他与主人的家。”
“也许Lex在自己的狗失踪后,也是这么日夜盼望着它能找回来,可惜,这里不是《动物世界》。”朱浩文平静冷淡的声音,为这幅画的历险做了结语。
柯寻有很多天没有在群中露面,也没有给任何群员打过电话,甚至没有出过门。
卫东找来的时候,他正窝在懒人沙发里,像条半死不活的大狗。
“你闭关参禅呢?”卫东上去踹他,“哥儿几个叫你出去撸串喝酒你也不去,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害老子还得过来跑一趟看看你是不是死家里了。”
柯寻在沙发里翻了个身,没精打采:“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儿抑郁了。”
“抑郁你大爷,”卫东骂,“全天下人都抑郁了你这丫也不会抑郁,少无病呻吟,赶紧滚起来跟老子出去浪。”
“狗都能得抑郁症,我怎么就不能得了。”柯寻闭着眼,仍旧半死不活。
卫东看着这人比柯基犬还要饱满圆弹的屁股一声冷笑:“那不如趁着剩下的这十来天的时间,咱们去S市找牧大佬玩儿啊?”
柯基犬屁股一扭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说走就走,你回家收拾东西,我买票。”
卫东:“……特么你抑郁症呢?”
“抑郁他大爷,”柯寻说,“老子这是参禅呢,懂个屁。”
卫东:“那麻烦你告诉我你参的是什么禅先。”
柯寻:“欢喜禅。”
卫东:“呵。”
然而两个人并没能去成S市,卫东还要上班——他们家只是最普通的家庭,他不上班的话,生活压力就要大上一些,何况进画这几次,也并不是回回都能赶上周末,有时候还得提前一天去当地找好宾馆下榻一晚,加起来他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只能利用平时的加班来挽回老板对他的解雇危机。
柯寻终于不再“抑郁”,去自己开的健身房转悠了两回,一个人压压马路,看了场电影,打了回桌球,逛了逛超市,买来各样的食材,然后就宅在了家里,自己做做饭,上上网,和“进画论”的群员们偶尔聊一聊天。
牧怿然很忙,大家十次在V信里呼叫他,他有九次都不在,不过唯一在的一次倒是赏给柯寻的。
柯基:【自拍.jpg】
柯基:怿然怿然你快看,连我睡觉时在脸上压出的印子都是爱你的形状。
Mooney:……
Mooney:这是什么。
柯基:枕头在我脸上留下的心形印迹。
Mooney:柯寻,我很忙,没有要事不要再联系我。
柯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Mooney:说。
柯基:牧怿然,和我谈恋爱吧。
Mooney:……
Mooney:【自拍.jpg】
柯基:这是什么?
Mooney:重拳打在沙袋上的印迹。
柯基:……
Mooney:懂了?
柯基:好的。没有要事不再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