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和董栋脸色同时一变,卫东嗫嚅:“那种地方我可不太想去……”
“我去。”柯寻说,“先想法子,然后你们去管理员室,我去屠宰室和食物加工室。”
牧怿然终于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们只能趁白天放风的时候去,那个时候草坪上没有牛,不会有牛注意到我们在外面的动静,但重要的问题是,牛很可能都在管理员室里,我们要想进去,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那么你的意思是?”秦赐问。
“把牛从管理员室引出来。”牧怿然说,“这件事,我来做。”
鉴于时间紧迫,对于明天的行动牧怿然还是进行了分工。
秦赐和董栋负责去管理员室搜寻,柯寻和卫东负责屠宰室,牧怿然和朱浩文负责食品加工室。
商量妥当明天的计划,众人各居一隅不再说话。
明天到来之前,首先还要经过今夜的死亡挑选,也许今夜之后,明天的三组人马里会少一个甚至几个同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几个画内人吃饱喝足拉完,老老实实地待在隔间的角落里,没人敢上前来像昨天那几个愣头青一样给画外人们找茬,只有莫鍪时不时地用阴鹜的目光打量牧怿然,似乎在时刻谋求着反篡位。
牧怿然压根儿不看他,只闭目养神,柯寻却站在角落里,仰头往上看。
这些隔间,说白了就像养猪场里的猪圈,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关着猪,四面围起来,上面露着顶,供养猪人从上空投喂食物。
这个“人圈”也是四面包围,两面是砖墙,一面是整个农舍的后墙,一直高到房顶,墙上嵌着窗,窗上嵌着铁栅栏。还有一面就是铁栅栏门,门的上半部分也是砖墙,和两面的砖墙平齐,下半部分的铁栅栏上,有一人宽的门可以开合,供人进出。
柯寻观察了一圈,走到牧怿然的身边,压低声音:“我觉得这幅画和前面几幅画不太一样,前面几幅画神神鬼鬼,涉及到的都是一些‘场’或是非人的力量,所以我们在夜晚也不能四处走动,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来限制我们的行动,比如走出规定的范围就会让人窒息什么的。但这幅画,我觉得不同。”
牧怿然垂着眸,边听着他说话边思考。
“这幅画里做为绝对主宰的是动物,换句话说,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类,既然是‘人’,又是由它们来对我们进行死亡挑选,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它们就已经算是这幅画里具有挑选权的那种绝对力量?在它们之上,是不是不会再有更上层的力量来主宰我们的命运?”
柯寻话音落时,牧怿然抬起了眸子,目光微凝。
“如果它们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就意味着它们只有‘人’力,没有神力,和现实世界中的我们一样,对于动物,优势只在于体型、力量、身高差和智力,”柯寻继续说,“但毕竟这又是人类创造的画,不能做绝对的置换,所以咱们在这儿还是拥有人类的智慧,还是可以直立行走和解放双手,咱们在这里,和它们的差距仅限于体型身高和力量,如果没有那些不可描述的力量存在,是不是就可以证明……”
说到这儿,柯寻凑到牧怿然的耳畔,轻声说道:“在这幅画里,只要没有人身自由的限制,咱们在夜晚,也是可以随处走动的?”
牧怿然长且微翘的睫毛就在柯寻的眼底一垂一掀,柯寻坐直身子,向着旁边挪开了几寸。
牧怿然并没有去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移动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个隔间,最后落在两面墙的夹角处。
“可以一试。”他给出了回应。
柯寻笑笑,用指尖挠了挠鼻翼,压低声音又补了几句:“其实,我觉得刚才提到的‘看似不能去、实则没准儿可以去’的地方,除了管理员室、屠宰室和食品加工室,还有一个。”
牧怿然终于将目光挪到了他的脸上。
两人间的距离还是有些近,以至于忽然这样一对视,彼此脸上的一切都纤毫毕现地呈现在了对方的眼底。
目光对接得有些突然,牧怿然似乎失于防备,飞快地转开了头。
柯寻也偏开头,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说道:“农场之外。也许农场之外,我们也可以去,只要找到能出去的方法。”
“你说得对。”牧怿然平静地说。
而后两人就不再说话,这么并排默默坐着。
古怪又幸运的是,直到巨牛们前来冲刷隔间,并收拾完毕离开农舍,也没有任何牛过来挑选要杀死的人选。
“什么情况?难道明儿真要进行投票?”卫东惊讶地凑过来小声问。
柯寻也无法理解,投票的话需要所有幸存的画外人一起进行,可男女农舍是隔开的,难道还会专门出现一个桥段把大家关在一起后再进行投票?
牧怿然想了想,问向柯寻:“那五名画外女性里,有没有年纪大的?”
柯寻挠头:“我没细看,全程背对着她们,你让我想想。”
牧怿然就不再说话,默默地等着,直到柯寻再次开口:“有,我回忆了一下她们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位听起来像是得有四五十岁。”
牧怿然顿了顿,沉声说道:“那么也许今晚不是巨牛们没有进行死亡挑选,而只不过是没有在男舍这边挑选而已。”
“你的意思是……它们选了女人?”卫东有点后怕也有点唏嘘。
“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位四五十岁的老大姐,”柯寻明白了牧怿然的意思,“年轻的女性留下来配种繁殖,年长的女性没有再养下去的价值了,既不好再生育,也不能等到老得肉都嚼不动,所以四五十岁的时候……宰杀,已经是它们可以等的极限了。”
众人一阵沉默。
沉默之后不得不说,又多了一分放松,至少知道自己今夜是保住命了。
时间到了夜半,整座农舍里已是一片安静,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已是听不到有人再说话,同舍的几个画内人也已经熟睡了过去,就连卫东朱浩文也已经开始合眼打起盹来,牧怿然却在此刻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
时刻关注着他的柯寻也跟着站起来,低声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牧怿然也压低声音,指了指两面墙的夹角:“我练过攀岩,想试着从这里攀上去,翻到外面看一看。”
“我和你一起。”柯寻毫不犹豫地说。
牧怿然看了他一眼:“别逞一时意气,这面墙太高,没有专门练过的话,一怕失手,二怕后程体力不支,摔下来不是闹着玩儿的。”
柯寻一笑:“别小看我,上学时我体力敢称全系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毕业后直到现在也没停下锻炼,体力问题你不必担心我,至于会不会失手,那要看你了,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你扒哪儿我就扒哪儿,只要你不失手,我就不会失手。”
牧怿然没有再多说,他知道在这种事上,柯寻不会妥协,他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冒险。
带着他走到夹角处,低声向他快速科普了一下攀岩的技巧,然后才发现,柯寻不愧是个体育系生,对于体育运动方面真的有超乎常人的天赋,这些技巧他只稍微一讲,他就立刻能领会贯通,甚至举一反三。
讲解完毕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牧怿然把正迷糊着的秦赐叫醒,低声告诉了他的计划,并让秦赐帮忙盯好——主要是盯着那几个画内人,如果有人醒了并发现他和柯寻不在隔间中,万一叫嚷开来把巨牛引过来,事情就大了。
牧怿然让秦赐见机行事,实在不行,手刀劈晕之。
秦赐一时无语。
往人后颈劈手刀这事儿,就算他是医生也不敢轻易干,他没柯寻那么大胆,劈不好就能要人命,他是医生,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然而他也明白这事儿的重要性,他要是下不去手,死的就是他们这几个画外人了,因而还是答应了。
当牧怿然准备开始攀岩的时候,柯寻就后悔了。
他得往上看着他爬,才能知道他的落手点和落脚点在哪儿。
但这一抬头,看在眼里的情景让他整个人一下子就乱了,这特么……简直就是……啊……
这个时候柯寻由衷地佩服牧怿然。
这个人真是任何情况下、任何处境中都能磊落坦荡、泰然自若,不做多余的事,没有多余的心思,应变随时,坚心如铁。
柯寻默默地在心中唱了几遍国歌,然后一脸肃穆地跟着攀了上去。
牧怿然攀得并不算快,为了照顾柯寻的速度,并时不时停下来往下看两眼,以判断他是否还有能力跟上。
显然柯寻在这方面是极为让人放心的,攀到一半的高度时,牧怿然看到他扒在砖缝间的手指依然稳定如初,不由放了些心,继续向上攀去。
两人用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终于攀上了高高的墙顶,站在墙头放眼望去,整片农舍都已呈现在了眼底,高大阔朗的房屋,两排整齐的隔断,还有屋角摆放的巨大的笤帚、桌椅等物,有一种来到了巨人国的奇异感。
两人借着窗外的月光细细打量,柯寻先一步发现了出路,向着接近屋顶的墙上一指——那里有个通风口,足够人类的身形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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