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
邓朝露现在跟世界自然基金会的专家们在一起。世界自然基金会是全球最大的独立性非政府环境保护机构,其目标是制止并最终扭转地球自然环境的加速恶化,帮助创立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未来。
那场由师母楚雅一手炮制的桃色新闻差点让邓朝露倒下,她接受不了那样一个事实,更不敢把母亲和最为尊敬的导师想象在一张床上。尽管之前就有若干想象,但那些多是浪漫的,温馨的,明亮畅快的,它可能跟爱情有关,但绝对不可能跟床有关,更不可能跟捉奸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
太恶毒了,邓朝露觉得是母亲和导师联手为她演了一场丑剧,将她心目中美好的东西一举摧毁。师母楚雅更是这场丑剧里最最可恶的小丑,她怎么能那样呢?邓朝露一开始拒不相信母亲跟导师上了床,她想着他们可能在床下,或者在楼道,或许是深情相望,或许是哀怨而对,总之,母亲不应该那么无耻。可是流言如毒,校园里飞满各种各样的传言,恶毒的攻击夹着幸灾乐祸式的笑谈,让她无地自容。更可怕的,师母那几天像是疯了般,逢人便诉苦,一边诉苦一边绘声绘色将她扑进去的情景讲给别人听。师母的叙述里,导师秦继舟和母亲邓家英一点羞耻都没,他们是一对奸夫淫妇,他们的灵魂比当时他们赤裸着的肉体更肮脏。
邓朝露断然受不了这个事实,更受不了来自校园或研究所那些怪异的目光,觉得一刻也不能在那种地方待下去。她想到了青年洛巴,想到了洛巴要去的布达拉宫和圣洁而神秘的西藏,她的脚步几乎都要逃离了,她想跟着洛巴浪迹天涯,或者跟同学宋佳宜去南方,兴许,宋佳宜厌倦的南方正是她逃难的地方。路波闻讯赶来,对她好言相劝,再三说那是场误会,导师和母亲绝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邓朝露哭着问路波,然后恨恨诅咒道,“她骗了我二十八年,二十八年啊,让我怎么尊重她?”路波扳着她的肩头说:“小露你别听信那些谎言,有人别有用心你明白不?”
“我不明白!”邓朝露吼叫一声,愤怒地挣开路波,她感觉所有的人都在说谎,都在欺骗她。自己的伤口还未痊愈,母亲和导师合着又在她心上撒了一把盐,不,插了一把刀。
就在她企图逃开这家培养了她的大学时,北方大学副校长找到了她,以组织的名义跟她谈了一次话,要她正确对待生活中的矛盾与挫折,正确处理家庭与工作的关系,不要因为一些小挫折毁掉自己的事业。
“我们对你是很有期望的,希望你能放下包袱,积极投入到工作中,这是学校党组织的意见,也是我个人意见。”副校长说。
邓朝路摇摇头,似乎听不进任何意见了。后来副校长语重心长说:“要不这样吧,世界自然基金会跟我校联合组织一次祁连山生态保护科研活动,你作为我校代表去参加吧。”
邓朝露震惊了,这样的殊荣,以前想都不敢想。北方大学除了导师秦继舟,怕就是副校长才有这样的资格,现在副校长满怀期望地把这样一个机会让给她,邓朝露还能说什么呢。
法国人保罗也在科研组里,这倒让邓朝露意外。见到保罗的一瞬,邓朝露有略微的不安,甚或还有几分紧张。保罗倒是大大方方走过来,热情有加地说:“哈罗,露,我们又见面了。”邓朝露别扭地笑了一下,想用英语跟保罗问声好,保罗笑着说:“露,你越来越漂亮了,你是我们科考组的西施、太阳,你一来,天都晴朗了不少。”
“是吗?”邓朝露红了脸,保罗如此赤裸的夸赞,让她接受不了。
“哈,刚才还扬沙,你一来,沙不见了,快看,是‘疾风’,它飞过来了。”邓朝露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真见空中掠过一只鹰来,是“疾风”。保罗放开他的法国嗓子,“疾风,疾风——”高呼赶来。他手舞足蹈,如孩子般兴奋,其他人闻声围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草原上一时热闹,邓朝露不知不觉间就把心头的重负放下了。
科考组一共十六人,分四个组,分别就祁连山森林植被恢复与治理以及流域生态环境综合治理等课题进行研究和交流。邓朝露本不想跟保罗一个组的,有障碍,但保罗像是黏上了她,非要跟她一个组。带队的是位美国人,跟秦继舟关系很不错,他点头同意。保罗兴奋得在草原上跳了几下,嘴里哇哇叫着:“我成功啦,我跟露美女到一起啦。”
科考工作既艰苦又细致,国际专家跟中国专家最大的不同一是能吃苦,二是认真,一丝不苟。邓朝露他们这个组重点考察降水量的减少与水污染状况,这方面的资料是现成的,各项数字都有。如果换了中国专家或某个研究院,直接找相关部门要数字就是。但保罗不这么做。他是中国通,对祁连山以及石羊河流域情况非常熟悉,数字几乎就在他脑子里,但他还是带着邓朝露他们,一项一项去观测,一条支流一条支流往下看。这天他们在杂木河下游的南营二支流停下脚步不走了,这条支流一直流向谷川区,最后流入腾格里南缘的沙漠水库。但现在流不到那里了,半路就干涸了。他们先是在河里发现死鱼,接着发现岸边树林里有不少死了的鸽子,保罗怀疑跟水污染有关,连着测了几个点,脸猛然就变黑了。
之前就很严重的水污染又有新情况,除先前超标的几大指标外,又发现几项新的污染物。其中排放废水化学需氧量、氨氮和总镉严重超标,总铅、总砷也出现超标现象。保罗警惕地抬起头,问邓朝露:“露,冶炼集团是不是又开工了?”邓朝露心里一震,什么也瞒不过这个外国人。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保罗一改嘻嘻哈哈的样子,非常严肃地说:“政府说话不算数,多项承诺一项也兑现不了,太让人失望了。”听到失望两个字,邓朝露的心再次暗了下。上次她去杂木河水管处,路波亲口告诉他,已经关停的祁连冶炼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重新启动了生产,是市委书记吴天亮亲自恩准的。路波说这话时,无不带着嘲弄的口吻,十个专家顶不了一个科长,全世界专家加起来,也没一个市委书记管用,人家手中有权啊。
祁连冶炼集团是祁连省的大型骨干企业,就建在南营跟谷水市中间地带,那里有一座矿山,被称为聚宝盆。围绕这家企业和这条河,曾经发生过多次事故,下游死过成群的牲口,也死过孩子,一个村庄十二名老人查出了癌。后来在争争吵吵中,省里强行关停了这家企业,就因经常性排放超标污染物,对流域生态构成严重威胁。几年前这家企业改制,尔后又交到谷水市。现在它是谷水市的龙头骨干企业,为了一个多亿的税收,吴天亮怎么舍得关停呢?只说是投资六千万,改造了污水处理系统。
一个月里,四个小组不同程度地触碰到许多问题,有些是顽症,多年了一直得不到有效解决,有些是新生的。一大堆问题摆在面前,令专家们哭笑不得。带队的美国专家是第一次到大西北,第一次到祁连。他用生硬的汉语说,祁连带给他的神往真是太久了,他做梦都想来朝拜这座山,朝拜这条河。可是他没看到雪峰,雪线遥远得近乎看不到。他看到的河流几乎就像一条受尽屈辱的小媳妇。他学了句中国话,脸上露出无奈而苍凉的笑。“太令我失望了,祁连山,石羊河,多么动听的名字,怎么千疮百孔,不是说你们在治理吗?”他问邓朝露。邓朝露无言地挪开目光,盯住头顶灰蒙蒙的天。天也不争气,偏在美国人问话的时候,卷来一股沙尘。
“还有那些水库,当年建这么多水库干什么,你们中国人就爱搞形式?”美国人发出了自己的诘问。这诘问一下又勾起邓朝露对往事的回想,那个年代,据说是人定胜天的年代,那个年代荒唐和激情并存,纯真和愚昧同在……
后来他们又到了祁连山水源涵养林研究院,山顶上的那座白房子,范院长这里。森林植被恢复一直是流域治理的中心问题,什么树木适合在祁连山生长,什么树木又具有水源涵养功能,也是这次科考中外专家重点探讨的内容。
到达白房子的第一天,邓朝露就听说了秦雨跟吴若涵结婚的事。是结婚,而不是订婚。院长范琦把她叫到办公室,先是问她怎么不去陪母亲。这个时候邓朝露还不知道母亲生了病,一个月来,她拒绝跟母亲有任何形式的联系,更不会主动打一个电话过去,问问母亲怎么样。邓家英也像是真的羞愧了,像是在她这个女儿面前再也张不开口。母女俩就这样断了联系。不过也好,邓朝露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心里的伤养好,她都觉得已经养好了,范院长又愣是把伤疤揭起。
范院长问完,不见邓朝露回答,叹了一声,道:“小露啊,怎么着她也是你母亲,你不该这样的,真不该。”
邓朝露低下了头,觉得心的某个地方动了一动,可是她还是坚硬而残酷地挺住了。不能动摇,绝不能,她冲自己说。
范院长岔开话题,跟她谈起了秦雨跟吴若涵。范院长说:“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就在上周,你同学吴若涵跟教授的儿子完婚了。”
“完婚?”邓朝露这次沉不住气了,眼睛一抬,很是惊讶地问过去一句,然后就后悔,干嘛这般没志气啊,遂又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那我祝福他们。”
“小露啊,伯伯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换上谁也一样,伯伯也年轻过,年轻时候总觉得爱情比天还大,大得放不下。等你一步步走过来,就会发现……”
“院长您别说了。”邓朝露眼睛又不争气地湿润了,她想逃,真的想。
“坚强点小露,伯伯相信你,能挺过来的。”范院长拿起桌上一本书,像是要靠那本书平抑内心的波澜。邓朝露觉得不能再站在这里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流下绝望的泪来。他们结婚了,他们居然这么快就结婚了,不是说先要订婚的吗?
邓朝露一遍遍地问自己,问着问着,真就问出长长的两行清泪来。
一开始是打算先要订婚的。秦雨这边这么想,吴若涵这边也这么想。毕竟,他们的爱情来得太快,尽管两人认识很早,彼此也有不少接触,但在爱情的路上,他们刚刚邂逅。但是两个人的母亲显然都等不及了,尤其是楚雅,自大闹研究所那幢小楼后,楚雅显得既兴奋又不安,几乎控制不住地还想破坏掉什么。后来她想了想,只有给儿子完婚,只有阔阔气气办一场婚礼,才能把未发泄尽的东西全部发泄尽。于是找到苗雨兰,很主动地提出,要尽快给儿子和小涵完婚。苗雨兰惊讶地说:“这么快啊,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呢。”
从内心讲,苗雨兰不想把事情办这么快,不过她还是很积极地说:“要不我跟他们商量一下,最好能按你的意思办。”
他们就是吴天亮跟女儿吴若涵。吴若涵这边当然没问题,一听连婚也不用订,直接就入洞房,吴若涵开心坏了,她最怕夜长梦多,怕秦雨哪天突然反悔,学法国人保罗那样将她一脚踹床下。更怕秦雨心思一变,再回到邓朝露那边去,那样她可就颜面全无。事实上,吴若涵知道秦雨心里藏着什么,藏着谁,之所以不敢露出来,是其他原因。她知道他爱她,他曾亲口跟她说过。她怕那个人某一天突然复活,突然地横在她前面,那样,她就彻底失败了,于是急不可待地回答:“好呀,妈你抓紧为我张罗吧,趁乱取胜,我要一个最最豪华的婚礼。”说到这,激动地扑过来,在苗雨兰脸上亲了一口:“妈我爱死你了。”苗雨兰从女儿脸上看出些什么,眉头暗暗皱了一下。女儿很多事是瞒着她的,这点她清清楚楚,也不好明问,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给女儿找到一个归宿。她说:“小涵你别那么急,这事还要跟你爸商量呢。”一提爸,吴若涵眉头蹙在了一起:“妈,这事你做主不好吗,我爸那个人,老顽固,才不要听他的。”
吴天亮果然反对,一听这么急着张罗婚礼,想也没想就说:“现在条件不成熟,等等再说。”
“女儿都多大了,还要等,你想等到什么时候?”苗雨兰开始还有耐心,想温和地说服丈夫,哪知吴天亮根本不买她的账,没几句两人便吵起来。吴天亮发了很大的火,说人家秦雨跟小露原本天生一对,你们瞎掺和什么,这不明摆着是夺人所爱吗?不提邓朝露还好,一提,苗雨兰的醋罐子打翻了。有谁知道呢,过去岁月里,把邓家英当情敌的,远不止楚雅一个。苗雨兰心里的醋,比楚雅多出好多,几乎都盛不下了。都说她跟邓家英斗了一辈子,其实不是斗,是在驱赶,在捍卫,在……算了,这辈子的恩怨,真是说不清。但有一点她必须做到,那就是绝不能让吴天亮的心再往邓家母女那边拐,不能。他要是敢拐,她就跟他豁出去。
女人豁出来是很怕人的,这点吴天亮领教过。记得有一次,邓家英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上级追查下来,要撤销邓家英职务。那时吴天亮还不是市委书记,担任流管处处长,邓家英是流管处工程技术部主任。为保护邓家英,吴天亮多方奔走,付出了很大努力,直到把真正的责任人找到,帮邓家英洗清不白之冤。邓家英的职务是保住了,苗雨兰那边却醋意大发,那次他们闹了整整一年,最严重的时候,苗雨兰把状告到了老书记那。老书记无不忧心地说:“天亮啊,我对你什么都放心,就是不放心你身边这两个女人,你跟她们,到底咋回事嘛,这么多年了,咋还纠缠不清?”一句话问得吴天亮不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老书记又说:“一个人如果连感情上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好,还怎么成大事?”老书记对吴天亮有了看法,后来两次紧要关头,都没替吴天亮说话,很原则地表态道,这同志还不成熟,需要再磨炼。结果,吴天亮又在下面多干了五年。五年啊,当初要不是苗雨兰拿他跟邓家英的关系四处换同情,造新闻,怕是吴天亮早就干到省里了……
吴天亮想起邓家英的父亲,邓家山大队老支书邓源森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天亮啊,你要记住一句古语,种不好庄稼是一年,娶不好老婆是一辈子,一辈子啊。”
吴天亮无语,当年老支书一句忠告,竟成了谶语!
吴天亮非但没阻止住这场婚姻,反而因他的不赞成,加速了这场婚礼的进程。苗雨兰母女联手给他施加压力,女儿甚至以死威逼,搞得他哭笑不得。他就小涵这一个女儿,再怎么着,也不能把女儿的心伤了。在跟秦雨认真谈了一次后,吴天亮终于点头答应。
婚礼办得并不奢华,这点上吴天亮还算清醒,他警告苗雨兰,婚事你可以张罗,但绝不能铺张,更不能以他的名义乱发帖子,一定要吸取前任书记的教训,低调再低调。苗雨兰倒也听话,其实不听话也没办法,她不想让丈夫丢官。前任市委书记就是因儿子婚事大操大办,变相收礼,结果翻船落马,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吴天亮心里是有愧于邓家英的,他想就女儿跟秦雨的婚事,跟邓家英认真谈一次,最好能把自己的苦衷说给她。可是邓家英根本不给他机会。婚礼这天邓家英没去,就连秦雨父亲秦继舟也在前一天突然失踪,跟他玩起了蒸发。
这些消息都是后来邓朝露断断续续从别人嘴里听到的。那天在山上,邓朝露听范院长说完,一个人孤独地走出白房子,走过那片开阔的空地,走过那道小山梁,痴痴地站在了当年篝火燃起的地方……
起风了,风一脉接着一脉,卷着远处的沙尘,卷着青草的气息,还有草原上独有的羊膻味和牛粪味,往邓朝露胸腔里灌。灌着灌着,邓朝露就哭了。她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不是一切结束了吗,结束了还跟自己有啥关系。他们结婚是他们的事,跟她的幸福或痛苦一点没有关系,没有。她咬咬嘴唇,再咬咬,感觉就把一切都咬碎了。
夜色迷蒙,草原一片寂静。大地再次将它的神秘或未知降下来,邓朝露感到了夜的温凉,那是一种透心的凉。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黑夜里,突然传来法国人保罗的声音。
“哈罗,露,你不该这么悲观。”
邓朝露没理保罗,最近她感觉保罗有事没事总爱跟她套近乎,她烦这个男人,也本能地跟他拉开距离。
“露,我跟你说话呢,你一定是在为山下那对新人的婚礼感慨吧。我知道,你心里不会好受的。”保罗来到她面前,一点也不掩饰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没必要跟你汇报吧?”邓朝露极不友好。
保罗被呛住,一向浪漫洒脱的法国人表现出少有的拘谨来。不过他借夜色巧妙地掩饰了不安。在邓朝霞身边默站一会,保罗很认真地说:“露,想不想跟我谈谈那个吴若涵,还有我们共同的朋友秦雨?”
“谈她?”邓朝露觉得莫名其妙,但又让保罗这话激起了兴趣。
“是,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谈一谈,可惜你总是躲着我,不给我机会。”
“我对她没兴趣。”邓朝露忽然冷冷地说,说完别过脸,像是要拒开这个法国人。
保罗并不却步,往前跨了一步,将目光正对住邓朝露:“露,你干吗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学我这样,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你们中国人太含蓄了。”保罗的普通话讲得很好,甚至比邓朝露还标准。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
保罗呵呵笑出了声,他的笑很健康,有太阳的味道。“露,你是想谈她的,当然你更想谈秦雨,让我们敞开心扉谈一次吧,我也很想谈谈吴若涵。”
“为什么?”
“因为我爱过她。”
“还跟她上过床?”邓朝露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把保罗给问懵了。夜色下,保罗模糊的脸红了一下,努力镇定着,想恢复到正常颜色。片刻后,保罗改变了声音,说话有些庄重。
“露,你能这么问我,我很高兴。不错,我是跟她上了床,她在床上好有激情,比法国女人还让人兴奋。但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真诚,她骗了我,露,她伪装,她是个骗子。”
“骗子?”邓朝露瞪大了眼睛,保罗一气说这么多,还真让她意外,尤其骗子两个字,更让她出奇。
“她不诚实,自私而骄横,她利用我拿到了博士学位,又想留在法国。我劝她回到中国,回到祁连山,她马上跟我翻脸,到处说我坏话。这个人,太虚伪了,让我失望。”
“你说谎!”邓朝露突然打断保罗,她觉得保罗很无耻,甚至含了某种企图。
“露,我没说谎,我讲的全是事实。吴若涵拿谎言骗了你们,还有她母亲。”保罗急了,双手抓住了邓朝露。
邓朝露一把打开他,近乎怒斥:“你有老婆、有孩子,同时又跟好几个中国留学生来往,这怎么解释?”
“天啊,老婆,她居然说我有老婆。”保罗摊开双手,耸了几下肩,做出超级无辜的样子,然后摇头,兴致不减地说:“我说要谈一次嘛,你还不乐意,这不,你终于把疑惑说了出来。”
保罗不但健谈,还很大度,并不因邓朝露挖苦了他而生气,相反,态度越发诚恳。他一把拽过邓朝露,毫无顾忌就往白房子里拉,边走边说:“露,你要听我说,我要把真相都说给你。”
保罗说的真相听上去极像天方夜谭,邓朝露一开始硬性拒绝着,生怕被保罗带进某个圈套。法国人的圈套也很浪漫,可惜她不适合。但是保罗说的话还是震惊了她。
保罗说,他根本没有老婆,吴若涵说的老婆是他前女友,后来跟一个流浪画家产生了爱情,嫁给了画家,还为画家生了两个女儿。但画家酗酒、私生活放荡,还有家庭暴力,喜欢虐待她,几年前他们离了。保罗念及旧情,常常去安慰她,给她生活上一些帮助。保罗原原本本告诉邓朝露他和吴若涵之间的事儿。他们一开始真是相爱着的,尤其保罗,他称吴若涵为来自东方的维纳斯、七仙女。相爱不久他们便同居,保罗谈起这事来一点没禁忌,细节处都讲到了,听得邓朝露心怦怦跳,面红耳赤。不过保罗很快就变了语气,不再赞美吴若涵,而是称她为骗子。保罗说,吴若涵根本就不该拿到法国那所大学的博士学位,两门功课不合格。她用一年的时间攻关,花了不少钱,最后竟拿一篇抄袭的论文骗得教授同情。
“没办法啊,可耻两个字不分国界,中国有的法国也有。大学已不再神圣,什么都可以买卖。为了让导师签字,她主动上导师的床。”
“什么?”邓朝露震惊了。
“我没有诬蔑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保罗的,是导师的。”保罗脸色暗下去。
后来保罗说,知道吴若涵用身体换学分,他跟吴若涵分手了,很长一段时间吴若涵就住在导师为她提供的公寓里,导师非常迷恋这个中国女生,想跟她长期保持关系,吴若涵提出条件,要求导师动用关系,将她留在那所著名的研究机构。
“这事导师无能为力,所以就……”保罗再次摊摊手,做出很无奈的样子。奇怪的是,他讲这些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不像邓朝露她们,喜怒带在脸上,仿佛在说一个跟他无关的人。
“所以她离开了法国,回到了祁连?”邓朝露问。
保罗重重点头。邓朝露的心也莫名地暗淡了,突然地,竟替秦雨鸣起不平来,心里一个劲说,吴若涵她怎么能这样,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说着说着,猛又替秦雨担起忧来,往后的日子,秦雨该怎么过啊。
说来真是奇怪,之前对秦雨,邓朝露是恨着的,怨着的,一个辜负了她的人,一个亲手毁掉她爱情的人。但现在,她竟诅咒不起来了,她替秦雨揪着心,揪得很痛。
保罗却说:“他们长久不了的,露,你别灰心,我知道你爱他,他很优秀,可惜被谎言迷住了,等着吧,他们很快会离婚,到那时候,你就可以把爱情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