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道琼花仙卉奇,隋炀淫乐蹈危机。
不知忘国皆因色,萧后风流岂得宜。
当下秦叔宝失去虎头枪,不觉大惊,下马叫道:“千岁,恕小将之罪。”元霸也下了马,连忙扶住叔宝叫道:“恩公休得吃惊。承蒙恩公救了我一家性命,生死不忘,岂敢害恩公?恩公快去取枪来。”叔宝应道:“是。”走上前数步,方才望见,抛去不觉有数十步远。忙去取来,抬在手中,犹如弯弓一般,将来递与元霸。元霸接来,将手一勒,就必直了,到长了一寸。这虎头枪有了病,后在临阳关与尚师徒交战,几乎伤了性命,亏得金装锏抵住。这是后话。那元霸叫声:“恩公上马,追我出去,速回瓦岗寨,不可再出。”叔宝应诺,连忙上马又追出来,叔宝先回四明山。
元霸冲到西边,当头裴元庆一马迎上来,却没有黄旗,就要动手打了,把万里云一夹,四百斤重的锤一起,“当”的一锤打来,裴元庆把锤一架,大叫道:“好家伙!”咣的又是一锤。当的一架,咣的又是一锤。拍挡又是一架:“啊唷,果然好厉害!”回马便走。元霸大叫一声:“好兄弟,天下没有人当得我半锤的,你能接连挡我三锤,也算是个好汉,饶你去罢。”一马冲人营来,正撞着伍云召、雄阔海、伍天锡,三人围拢来战元霸。元霸大怒,把手中锤一摆,撞着三般军器,当啷一响,三人虎口震开,大败而走。可怜十八家反王的兵马,遭此一劫,被李元霸的双锤,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李元霸在二百三十万人马中,左冲右突,如扫灰尘,众反王一个个舍命奔逃。
那倒运杨林,他埋伏一枝人马在后山,众反王败下来,他却出来截路,正好阻住了裴元庆这起人马。那裴元庆受了李元霸这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杨林不识时务,大叫一声:“反贼休走!”一马上前,拦住裴元庆。元庆大怒道:“老匹夫,休得无礼!”扯起锤来,”当“的一锤,杨林双手把囚龙棒一架,豁喇一声,把一条囚龙棒打为两段,震开虎口,两手流血,大败而走。却被众反王的败兵冲挤下来,回不得龙舟,直败回登州去了。李元霸在后一路杀下去,又亏得秦叔宝一路上前拦住,因此众反王才得脱逃性命,各自败回本邦去了。云召归河北,后来武场相会。雄阔海回相州,伍天锡回沱罗寨,后在天富关死于李元霸之手。后话不表。
那李元霸在四明山匹马双锤,打死各路反王大将五十余员,军士不计其数。后来众反王闻了李元霸之名,无不丧胆。李元霸回金顶龙舟,奏闻缴旨。炀帝大喜,下旨开舟起行,望江都进发。
到了扬州,文武百官迎接,不消说起。炀帝命世民、元霸:“宪往城中打扫琼花观,朕明日进城游览。”秦王领旨,同赵王进城,竟到琼花观来。那观却是重新改造的,十分华丽。秦王先到花边一看,只见一座大花台,周围俱是白石雕凿,龙凤嵌镶八宝,四旁装饰细巧栏杆,彩铃吊角,精奇无比。中间这朵花有笆斗大,果然异样奇香,五色鲜明。花底梗上,有十八瓣大叶,下边有六十四瓣小叶。那花却向秦王点了二十四点。世民与元霸看了一会,出观往新造的行宫安歇了。
看官要晓得,这花开已久,为何不谢?此乃天宫降生这朵异花与真主看,真主一日不到,此花一日不谢。其时看过了,不料到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落下冰片来。初时碗口大,到后来竟有缸样大,居民房屋不知打掉了多少,连人也打伤了若干。这琼花观内,尤其落得更大,落了一夜,竟成了一座冰山,直到天明方住。
再说炀帝一团高兴,次日龙舟起驾,闻得落冰片打坏琼花,只叫可恼。少停,世民、元霸上龙舟细言其事。炀帝大怒,说道:“难道朕看不得这朵琼花么?冰片既把琼花打落了,这琼花的根,还可看得。”分付摆驾入城。到琼花观一看,心中十分不乐,问两班文武道:“卿等可知有游览之所?待朕一观,方可回长安。”闪出文化及秦道:“臣闻,金山比扬州更好。”炀帝大喜,分付开舟,往金山游览。化及奏道:“待臣回转自己府中,分付家将速往金山准备,以迎圣驾。”炀帝准奏,同了萧妃上了龙舟,前往金山。
再说化及回至瓜州,分付家将带了彩船千只,游于江中。劳民伤财,百姓嗟苦。炀帝龙舟出了瓜州,来到江中,见彩船无数,心中大喜。来到金山,将舟泊住,分付摆驾上山。那炀帝在金山行宫内四下观看,见江山澄空,舟船如蚁,心中得意,不枉来此一番,就在行宫歇息。
炀帝睡去,只见父王文帝及太子杨勇、琼花公主、仆射伍建章、封尚书,前来扯住讨命。炀帝大惊,忽地一只金犬赶上前来,五鬼方才避去。炀帝惊醒,却是一场大梦。次日,问化及道:“朕昨夜得一梦,梦见五鬼前来讨命,被一金犬赶散,不知吉凶若何?”化及奏道:“金犬者,娄金狗也。今魏国公李密,乃娄金狗转世。主公回转江都,除了此人便了。”炀帝道:“朕无心观览,速回驾江都罢。”化及传旨,驾还江都。炀帝同萧妃上了龙舟,进得瓜州,彩女在岸挽牵锦缆,正是:
再表魏国公李密随驾,此时乘了一匹轻骑骏马,在岸上观看龙舟。只见萧妃在龙舟内观览岸边风景,果然有天姿国色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觉使人魂消魄散,称赞道:“世上哪有这般绝色的女子。”李密不住眼在岸上往船内观看,那萧妃偶然抬头一看,便大怒道:“宫妃,这岸上乘马的是谁?”宫妃奏道:“这岸上乘马的是魏国公李密。”萧妃道:“这李密狗头,如此无礼,待到了江都,奏闻圣上便了。”
话休烦絮。不一日来到江都。炀帝分付传旨,摆驾入城,进了行宫。当晚萧妃奏李密偷看之事,炀帝闻奏大怒道:“这厮这等可恶。”次日坐朝,传夏国公窦建德,将李密绑出法场斩首。建德领旨,带领家将,就将李密绑出西郊。此时辰未巳初,李密问夏国公道:“主公为何无故就要杀我?”建德道:“不知。昨日圣驾回宫,今日清晨就传出密旨来,要将兄处斩。”李密道:“小弟与兄情同骨肉,何不一言保奏?”建德道:“圣旨已出,谁敢保奏?”李密想一想道:“嗄!是我大不该昨日大胆偷看萧妃,故有今日之祸。罢!听天而已。”却说那朱灿闻得圣上要将李密处斩,心中大惊,跑到法场,见李密处斩午时三刻还未到,故此尚未开刀。朱灿一看,大叫道:“恩主为何遭此大变?”李密道:“连我也不知为什么缘故,要杀起来。”朱灿道:“小人今日在此救了恩公,杀出江都,岂不为快!”李密喝道:“唗!你说哪里话来。耳目交近,你想是活不耐烦了!”只见炀帝又差催刑官王世充手执小旗走进法场,叫道:“啊唷,恩师,圣上又差门生前来催斩,如何是好?”朱灿道:“全仗王老爷救我恩主一命。”王世充心中想道:“我亏了李密,做了琼花太守,况今段达在洛阳招兵数万,前有书来相请。今做太守,终无出息,李密又是我恩师,今趁此天下大乱,不如救了他,杀上扬州,竟往洛阳便了。”叫道:“恩师,我门生救你。”窦建德在上面听得,你也要反,我也要反,忙下教场来问道:“王世兄怎么意思?”王世充道:“千岁有所不知。今主上无道,杀害忠良。今又兴土木之工,着宇文化及要造什么迷楼,岂非万民涂炭,天下大乱?我和你趁此杀出扬州,有何不妙?”窦建德想一想道:“谅隋朝气数不久,宇文化及又有篡逆之心,不久就要属于他人了。况且李密与我同年好友,今日救他便了。”大叫道:“王世充救了恩师,杀出去罢。”朱灿听得,将刀割断绑索,放了李密。四人各执军器,带了家将,反出江都。
行刑军士连忙通报宇文化及。化及闻报大惊,一面点兵追赶,一面奏闻朝廷。炀帝大怒,忙传圣旨,令柴绍前去追赶四人。柴绍领旨,离了江都,也不去追赶,也不来复旨,竟回太原去了。
窦建德逃到明州,遇见故人刘黑闼,与蔡建方、苏定方、良廷方招集了亡命,连夜取了明州,杀了张称金,尽降其众,自称夏明王。封任宗为军师,刘黑闼为元帅,苏定方、蔡建方、良廷方、杜明方名为四方,多封为大将军。招军买马,按下不表。
再说王世充逃到洛阳,段达接着叫道:“主公为何今日才来?”世充把救李密之事说了一遍,段达大喜。次日,王世充自称为洛阳王,恒法嗣为军师,段达为大元师,周甫、王林为大将,此话不表。再说那朱灿逃到楚州,适值楚州高士达无道,被手下人杀死,国中无主,要推一人为王,但未寻得有力量有肝胆的人。这一日正遇朱灿睡在庙中,众人见他有火光照体,就立了他,自称南阳王,招军买马,积草囤粮,按下不表。
且说李密逃到途中,心中想道:“投奔何处便好?想起越国公杨素,他与我向有交好,闻得他在黎阳,不免前去投他,必然相留。”主意定了,竟住黎阳而来。投见了杨素,杨便留他在府中,颇甚合机。过了几时,李密见杨素并不升坐大堂,因问道:“千岁缘何不坐大堂?”杨素道:“不要说起。这大堂坐不得,一坐上去,便有五个恶鬼现形,乱扛乱打,所以不坐。”李密道:“这却不信。千岁今日可坐上去,待李密看是何物作祟,待我除之。”杨素即同李密到大堂上。杨素一坐上去,果见几个鬼祟,青脸獠牙,将杨素乱扛乱打。李密大怒,拔出宝剑赶出,照定鬼身一剑砍去。鬼不见了,却把杨素砍死在地。这杨素原来是披头五鬼星转世,合当大数已绝,难逃身命,故此被李密杀了。
当下杨素之子杨玄感闻知大惊,走出大堂,见父亲砍死,大怒骂道:“匹夫!有何仇雠,杀了我父亲?”命家将拿下,用囚车槛了,待收葬了父亲尸首,亲自押解朝廷,奏诉处斩便了。
且说瓦岗寨程咬金那日临朝,众臣参拜已毕,咬金开言叫声:“各位兄长,不要拜了。我这皇帝做得厌烦,辛苦不过,绝早要起身,夜深还不睡,何苦如此?你们哪个欢喜做的,我让了他罢。快来快来!”就把头上金冠除下,身上龙袍脱落,走将下来嚷道:“哪个愿做的上去。”众将骇然道:“主公何故如此?”程咬金又乱嚷道:“不做,不做,真个不做!”徐茂公心中一想:“这事不妥了,他原只得三年运气,今已满了。那千军万马在此,岂可一日无主?倘然散了,却如何是好?”便屈指一算,叫声:“列位将军,果然有个真主到了。”众人道:“在哪里?”茂公道:“那个真主误伤人命,被仇家捉住,要解送朝廷治罪,如今已到瓦岗东南道,出东门去不远,就该撞着了。”咬金道:“有这等事,待我去救了他来。”提斧上马,竟从东门而去。茂公同一干众将一齐上马出城,望东赶来。杨玄感正押着囚车赶路而来,程咬金上前大喝道:“囚车内的是个真主,你这厮好好放他出来,免得我爷爷动手。”杨玄感大怒道:“何方毛贼,擅敢撒野!”便举起手中刀,劈面砍来。程咬金将宣花斧咣的就是一拦,拦开了刀,照头一斧,玄感将刀崩的一架,把刀杆折为两段。哈嚓又是一斧,把玄感斩为两段。后面徐茂公一干人都到了,打开囚车,杀散从人,取过金盔龙袍,请李密上辇回城。李密道:“小可一时误犯不赦之罪,多蒙诸位相救,愿为小卒,即感足矣,焉敢出此异望?”程咬金道:“不要多逊了,我不愿做皇帝,你老实些罢。”徐茂公道:“天数已定,主公不必多虑。”李密喜出望外,上辇回瓦岗寨。咬金击鼓,众将俱更朝服,请李密升殿。众文武参贺已毕,降旨改天年,立国号,自称西魏王,改瓦岗寨为金墉城。咬金把家眷移出外府,另居别第。
当下李密敕旨,封徐茂公为护国军师,魏征为大丞相,秦琼为飞虎大将军。咬金听说,把舌头伸伸道:“啊唷唷!老虎会飞,不知要吃多少人哩!”封邱瑞为猛虎大将军,程咬金道:“好凶,老虎猛起来,是无敌的了。”封王伯当为雄虎大将军,程咬金道:“咦,雄老虎吃饱了,商量打仗哩!”封程咬金为螭虎大将军,咬金道:“啊呀完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加一个痴字!”李密道:“程王兄,螭虎之名,无敌之勇,不是痴呆的痴字。”封单雄信为烈虎大将军,其余众将封为七骠八猛十二骑将军,大开筵席庆贺不表。
消停二月,李密下旨取五关,杀上江都,捉拿昏君。加封秦叔宝为扫隋兵马大将军,金墉都招讨,封程咬金为正印先锋,拜徐茂公为行军护国军师,邱瑞为头运粮草官,单雄信为二运粮草官,天保大将军裴元庆为三运粮草官。其余众将,悉令随征。裴仁基协同魏征守国保驾。兴兵二十万,浩浩荡荡,杀奔临阳关而来。
离关不远,放炮安营。次日,秦琼升帐下令:“谁敢领兵抵关出战?”闪出程咬金应道:“小弟愿往。”秦琼道:“那尚师徒多谋之士,须要小心在意。”咬金应声得令,即提斧上马,抵关讨战。早有大隋探马报人帅府:“启爷,西魏将在外讨战。”尚师徒闻报,亲身披挂,手执提炉枪,上了风雷豹,出关抵敌。一见程咬金,便大喝一声道:“你这混帐的呆人,怎么皇帝不做,倒把来让与别人,却又领兵出战,分明自来送死。”咬金道:“你家爷老子性子是这般的,不喜欢做皇帝,便不做了,与你什么相干?如今情愿做先锋,出阵交兵,好不躁皮,故此领兵取关。你若知事,快快下马投降,免得爷爷动手。”尚师徒闻言,喝道:“你这呆子,说这无气力的屁话!”咬金听说,笑道:“我蒙主公新封为螭虎大将军,不是什么呆子。若说无气力,你来试试你爷爷的家伙看,便晓得了。”说罢,把宣花斧一举,叮当一斧砍来。尚师徒把提炉枪一架,晓得他只有三斧厉害,第四斧就无用了,连忙把枪架住他斧头,就把这匹坐骑领上痒毛一扯,那马两耳一竖,哄的一声吼,口中吐出一道黑气来。那咬金的坐骑一跤就跌倒,四脚朝天,尿屁直流,把程咬金掀下马来。尚师徒喝一声:“与我拿下!”两下众兵把程咬金绑入关中去了。西魏败兵报进营来:“启帅爷,先锋程将军被尚师徒活捉进关去了。”叔宝闻报,大吃一惊,正要发兵差将,外边报进去解粮官邱爷到了。叔宝命左右请入帐中,相见已毕,叔宝把咬金被捉的话说了一遍。邱瑞道:“元帅放心,尚师徒乃是老夫的门生。”正是:
毕竟不知邱瑞怎生去说尚师徒,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