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借飞车国王访储子 放黄榜太后考闺才
话说阴若花闻多九公之言,不觉吃惊道:"女儿国向无朝觐之例,今阿舅忽从数万里至此,必有缘故。但何以知我住处?令人不解。"多九公道:"侄女如今中了第一名部元,现有黄榜张挂礼部门首,谁人不知。国舅大约找著长班,才寻到此处。"红蕖点头道:"九公猜的不错。"闺臣道:"国舅既已远来,无论所办何事,若花姐姐同他骨肉至亲,自应请进一会为是。"若花连连点头,即托九公命人把国舅请至旁边书房,进去看时,果是国舅。连忙拜见让坐,道:"阿舅别来无恙!阿父身体可安?今阿舅忽来天朝,有何公干?"
国舅垂泪叹道:"此话提起甚长,自从贤甥去后,国主因往轩辕祝寿,我也随了远去;不意西官趁国中无人,与那些心腹狗党商议,惟恐日后贤甥回国,其子难据东宫,莫若趁此下手,或可久长,竟将其子扶助登了王位。及至老夫同国主回来,他们竟闭门不纳。国主只得仍到轩辕避难。谁知其子十分暴虐,信用奸党,杀害忠巨,茶毒良民,兼且好酒贪花,种种无道,不一而足。竟至家家闭户,日不聊生。不及一载,举国并力,竟将西官母子害了,随即迎主还朝。那些臣民因吾甥贤声素著,再三吁恳,务要访求回国。国主一因现在无嗣,二因臣民再三吁请,不惜重费,于周饶国借得飞车一乘。此车可容二人,每日能行二三千里,若遇顺风,亦可行得万里,国主得此甚喜,特命老夫驰赴天朝,访求贤甥回同。老夫到此业已多日,四处访问,踪迹杳然。幸而得见黄榜,才能寻访到此。现有国主亲笔家书,贤甥看了自知。"把书递过。
若花看罢,叹道:"原来两年之间,国中竟至如此!至西宫此种光景,甥久已料定;不然,我又何肯远奔他乡!若非当日见机,早早逃避,岂能活到今日!一经回想,尚觉心悸。现在本族中如西宫母子者亦复不少,阿父若不振作整顿,仍复耳软心活,自必祸不旋踵,阿舅久后自见分晓。此时阿父书中,虽命迅急还乡,以承祖业:但甥本无才,不能当此重命;二来自离本国,已如漏网之鱼,岂肯仍投火坑。固云子不言父之过,然阿父不辨贤遇,不以祖业为重,甥亦久已寒心。况现在近派子侄,贤者甚多,何必注意于我!若我返国后,设或子侄中又有胜于我的,他日又将如何?总而言之:甥既到此,岂肯复回故乡。此时固虽不才,业蒙天朝大皇帝特中才女,并授显职。此等奇遇,已属非分,岂敢另有他想。惟求阿舅回去替我婉言,自当永感不忘。"
国舅道:"贤甥为何忽发此旨?实出老夫意料之外!难道果真将祖业不顾?断无此理;国主固耳软心括,连年经此大难,自知当日之失,此时若非急于要见贤甥之面,岂肯花费多金借请飞车?其所以命我星驰而来者,固当日误听谗言,致将吾甥之贤尽行蒙蔽,今后悔既晚,要见又难;若令老夫航海前来,又恐多耽时日;踌躇至再,始有飞车之举:无非要早见贤甥一日,其心即早安一日。今贤甥忽然如此,毫无眷恋,不独令国主两眼望穿,深负爱子之心,亦且有失臣民之望。贤甥切莫因当年小忿,一时任性,致误大事,后悔无及;他日虽要近国,不可得了。"若花听这几句话,登时不悦道:"阿舅这是甚话!甥又不曾落魄,为何却要后悔!即使落魄,又何后悔之有。若要后悔。当日又何肯轻离故乡!总之:阿舅这番美意,无有不知,无有不感,至于仍返故国这句话,甥立意已决,阿舅再也休提!"
正在谈论,闺臣向人备出饭来。国舅又再再苦劝,无奈若花心如铁石,竟无一字可商。饭罢后,若花匆匆写了一封回书,给国舅看了。国舅料难挽回,只得落泪别去。若花送过,回到里面。闺臣道:"适才姐姐同国舅说话,我们窃听多时。妹子屡要进去力劝姐姐还乡,究因男女不便,不好冒昧相见。及至此时,才想起他原是女扮男装。早知如此,我又何妨进去一会。"若花道:"就是阿妹进去劝我,我也不能应承。们可去得,我又何必如此。这宗苦情,只有各人心内明白便了。"小春道:"国王如立意务要你去,他既不惜钱财去借飞车,安知他又不送金银与林伯伯?那时林伯伯得他银钱,务要你去,那就脱不掉了。"若花道:"就是寄父教我回去,我也不去。"小春道:"你若不去,林伯伯也不准你住在岭南,看你怎样?据妹子遇见:莫若早早寻个婆婆家,到了要紧关头,到底有个姐夫可以照应。"婉如道:"姐姐只顾不做国王,岂不把兰音姐姐宰相也耽搁么?将来你们如到女儿国得了好处,俺也不想别的,只求把那飞车送俺,俺就欢喜了。"小春道:"你要飞车何用?"婉如道:"俺如得了飞车,一时要到某处,又不打尖,又不住店,来往飞快。假如俺们今年来京,若有一二十辆飞车,路上又快又省盘费,岂不好么?"小春道:"如果都象这样,那店小二只好喝风了。"
只见缁瑶钗因部试得中, 特来拜谢。 彼此道喜,见礼让坐。瑶钗向秀英道:"若非姐姐成全,今日何能侥幸。时刻感念,又不敢屡次过来惊动。明日备有薄酌,意彼奉屈姐姐同舜英、闺用、若花三位姐姐一聚,因此亲自过来奉请。望诸位姐姐赏光,明日早些过去。"闺臣、若花一齐说道:"我们早要奉拜,因连日应试,彼此都觉匆忙,所以未能晋谒。今既承宠召,明日自当同了秀英、舜英二位姐姐过去,一则奉拜,二来奉扰。"秀英、舜英道:"既如此,我们明日一同过去。"瑶钗已四人都肯去,不胜之喜,随即拜辞。次日,四人扰过,当即备酒还东。
一连聚了几日,不知不觉到了四月初一殿试之期。闺臣于五鼓起来,带著众姊妹到了禁城,同众才女密密层层,齐集朝堂,山呼万岁,朝参已毕,分两旁侍立。那时天已发晓,武后闪目细细观看,只见个个花能蕴藉,玉有精神,于那娉婷妩媚之中,无不带著一团书卷秀气,虽非国色天香,却是斌斌儒雅。古人云:"秀色可餐。"观之真可忘饥。越看越爱,心中著实欢喜。因略略问了史幽探、哀萃芳所绎《璇玑图》诗句的话,又将唐闺臣、国瑞征、周庆覃三人宣来问道:"你三人名字都是近时取的么?"闺臣道:"当日臣女生时,臣女之父,曾梦仙人指示,说臣女日后名标蕊榜,必须好好读书。所以臣女之父当时就替取了这个名字。"国瑞征同周庆覃道:"臣女之名,都是去岁新近取的。"武后点点头道:"你们两人名字都暗寓颂扬之意,自然是近时取的;至于唐闺臣名字,如果也是近时取的,那就错了。"又将孟、卞几家姊妹宣至面前看了一通道:"虽系姐妹,难得年纪都相仿。"又赞了几句,随即出了题。众才女俱各归位,武后也不回宫,就在偏殿进膳。到了申刻光景,众才女俱各交卷退出。原来当年唐朝举子赴过部试,向无殿试之说,自武后开了女试,才有此例。此是殿试之始。当时武后命上官婉儿帮同阅卷。所有前十名,仍命六部大臣酌定甲乙。诸臣取了唐闺巨第一名殿元,阴若花第二名亚元。择于初三日五鼓放榜。
秦小春同林婉如这日闻得明日就要放榜,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发愁。二人同由秀英,田舜英同房。到晚,秀英、舜英先自睡了。小春同婉如吃了几杯酒,和衣倒在床上,思来想去,那里睡得著,只得重复起来;坐在对面,又无话说。好容易从二更盼到三鼓,盼来盼去,再也不转四更,只好房里走来走去。彼此思思想想,不是这个长吁,就是那个短叹,一时想到得中乐处,忽又大笑起来;及至转而一想,猛然想到落第苦处,不觉又硬咽起来,登时无穷心事,都堆胸前,立也不好,坐也不好,不知怎样才好。
秀英被他二人吵的不时惊醒。那时已交四更,秀英只得坐起道:"二位姐姐也该睡了!妹子原因他们那边都喜夜里谈天,每每三四更不能睡觉,妹子身弱禁不起熬夜,又不能因我一人禁止众人说话,所以同舜英妹妹搬过这边。幸喜二位姐姐疼顾妹子,上床就睡,从未深夜谈天,因而妹子咳嗽也就好些,正在感激。那知二位姐姐平素虽不谈天,今日忽要一总发泄出来:刚才一连数次,睡梦中不是被这位姐姐哭醒,就是被那位姐姐笑醒,心里只觉乱跳;并且那种叹息之声,更令人闻之心焦。尤其令人不解的:哭中带笑,笑中有哭,竟是忧欢莫辨、哭笑不分的光景,请问二位姐姐:有何心事,以至于此?"
舜英听了也坐起道:"他们那有甚么心事!不过因明日就要放榜,得失心未免过量,以致弄的忽哭忽笑,丑态百出。"秀英道:"既因放榜,为何又哭又笑呢?"舜英道: "他若昧了良心, 自然要笑;设或天良发现,自然要哭了。"秀英道:"妹妹此话怎讲?"舜英道:"他既得失心重,未有不前思后想:一时想起自己文字内中怎样练句之妙,如何扫藻之奇,不独种种超脱,并且处处精神,越思越好,愈想愈妙,这宗文字,莫讲秦、汉以后,就是孔门七十二贤也做我不过,世间那有这等好文字!明日放榜,不是第一,定是第二。如此一想,自然欢喜要笑了。姐姐!你说这宗想头岂非昧了良心么?及至转而一想,文字虽佳,但某处却有字句欠妥之处,又有某处用意错谬之处,再细推求,并且还有许多比屁还臭、不能对人之处,竟是坏处多,好处少,这样文字,如何能中!如此一想,自然闷恨要哭了。姐姐!你说这宗忖度岂非良心发现么?"
秀英道:"妹妹这话未免太过,二位姐姐断非如此。"小春道:"舜英姐姐安心要尖酸刻薄,我也不来分辩,随他说去。但秀英姐姐乃我们姐妹队中第一个贤慧人,将来却与这个刻薄鬼一同于归,那里是他对手!"婉如道:"说话过于尖酸,也非佳兆,第一先与寿数有碍。俺劝姐姐少说几句,积点寿,也是好的。"秀英道:"二位姐姐,你听!鸡已啼过几遍,只怕已转五更,再要不睡,天就亮了。"婉如道:"二位姐姐只管请睡。俺们已托九公去买题名录,他于二更去的,大约少刻就可回来。"
话言未毕,只听远远的一阵喧嚷,忽然响了一声大炮,振的窗棂乱动。外面仆妇丫环俱已起来,原来报喜人到了。婉如开了房门。小春即命丫环去找多九公,谁知二门锁还未开,不能出去。只听又是一声炮响,二人只急的满房乱转。小春刚命丫环去催钥匙,忽又大炮响了两声。婉如道:"共响四炮,这是四海升平。外面如此热闹,你们二位也该升帐了。"秀英笑道:"二休姐姐真好记性!咋日大家因议放炮,讲定二门不准开,必须报完天亮方开;怎么此时要讨钥匙?岂非反复不定么?你听,又是一炮,共成五谷丰登。"小春道:"我只顾发急,把昨日的话也忘了,原来放炮也是昨日议的。其中怎样讲究,此时心里发慌,也想不出。姐姐可记得?"婉如道:"昨日何尝议论放炮!这是你记错了。只顾说话,接连又是三炮,这叫做大椿以八百岁为春。"舜英笑道:"又是两响,可谓十分财气了。"秀英道:"妹子只当小春姐姐记性不好,谁知婉如姐姐记性更丑。昨日议论放炮,还是你极力赞成,怎么此时倒又忘了?你听!接连又是五炮,恰好凑成骨牌名,是观灯十五。"婉如道:"究竟怎样议的?妹子实实想不出。"秀英道:"昨日公议:如中一人,外面即放一炮;倘中殿元,外加百子炮十挂。所有报单,统俟报完,二门开放,方准呈进。如今又是三炮,已有罗汉之数了。"婉如道:"若是这样,俺们四十五人须放四十五炮了。早知这样气闷,昨日决不随同定议。若不如此,今日中一名报一名,岂不放心?如今也不知那位先中,也不知谁还未中,教人心里上不上、下不下,不知怎样才好。此时又响了六炮,共是二十四番花信了。"舜英道:"你听!这四声来的快,恰恰凑成云合二十八将。"
小春道:"怎么他们众姐妹都不出来,大约同我们一样,也在那里掐著指头数哩;只等四十五炮齐全,他才跳出哩。你听!又是两炮,共成两当十五之年了。"秀英道:"此话怎讲?"小春道:"难为姐姐还是博学,连这出处也不知?这是当日有位才子做三十而立破题有此一句,叫做两当十五之年,虽有板凳椅子而不敢坐焉。"婉如道:"接连又是三响,到了三十三天了。还有十二炮,你的菩萨!你快快放罢!"小春朝著外面万福道:"魁奶奶!魁太太!这十二炮你老人家务必做个整人情,把他扫数全完,一总放了罢!你若留下一个,我就没命了!好了,好了!你听!又是三炮,凑成三十六鸳鸯。好!这声接的快,三十六炮了!你听,又是一……"正要说"炮"字,谁知外面静悄悄并无声响。小春嘴里还是"一……一……一……",等之许久,那个"炮"字再也说不出。秀英道:"自一炮以至三十七炮,内中虽陆陆续续,并未十分间断;此时忽停多时,这是何意?"舜英道:"这又停了半晌,仍无影响,难道还有八炮竟不放么?"婉如道:"若果如此,可坑死俺了!"
只见天已发晓,各房姊妹都已起来。仔细再听,外面鸦雀无闻,不但并无炮声,连报喜的也不见了。众人这一吓非同小可,秀英、舜英也收拾下床,正在梳洗,众丫环纷纷进来请用点心,众才女都在厅房等候。二人穿戴完毕,来约小春、婉如一同前去。只见二人坐在椅上,面如金纸,浑身瘫软,那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直朝下滚。秀英、舜英看了,回想这八炮内不知可有自己在内,也不觉鼻酸;只得扶著二人来到厅房。众才女久已到齐,一同归坐。彼此面面相觑,个个脸如金纸,一言不发。点心拿到面前,并无一人上唇。那暗暗落泪的不计其数。
第六十七回小才女卞府谒师 老国舅黄门进表
话说众才女因初三日五鼓放榜,预先分付家人:"如有报子到门,不心进来送信;每中一名,即放一炮,里面听得炮声若干,自然晓得中的名数,等报子报完,把二门开了,再将报单传进。"谁知自从五更放了三十七炮,等到日高三丈,并未再添一炮,眼见得竟有八位要在孙山之外。不觉个个发慌,人人胆落,究竟不知谁在八名之内;一时害怕起来,不独面目更色,那鼻涕眼泪也就落个不止。小春、婉如见众人这宗样子,再想想自己文字,由不得不怕:只觉身上一阵冰冷,那股寒气直从头顶心冒将出来;三十六个牙齿登时一对一对撕打,浑身抖战筛糠,连椅子也摇动起来。婉如一面抖著,一面说道:"这……这……这样乱抖,俺……俺……可受不住了!"小春也抖著道:"你……你……你受不住,我……我……我又可曾受得住!今……今……今日这命要送在……在此处了!"闺臣叹了几声道:"今又等了多时,仍无响动,看来八位落第竟难免了。妹子屡要开门,大家务要且缓,难道此时还要等报么?"婉如一画抖著,一面埂咽道:"起……起初俺原想早些开门,如……如今俺又不愿开门了。你不开门了,俺……俺还有点想头;倘……倘或开门,说……说俺不中,俺……俺就死了!实……实对你们说罢,除……除非把俺杀了,方难开哩。"
若花道:"此时业已如此,也是莫可如何,若据闰臣阿妹追想碑记,我们在坐四十五人,似乎并无一人落第;那知今日竟有八人之多!可见天道不测,造化弄人,你又从何捉摸!但此门久久不开,也不成事,莫若叫人隔著二门问问九公,昨日婉如、小春二位阿妹所托题名录想已买来,如今求他细细查看,如题名录只得三十七人,此门就是不开也不中用。况听中之人,只怕还要进朝谢恩,何能过缓?"闺臣道: "姐姐此言甚是。 "即分付丫环去同多九公,谁知九公还来回来。闺臣道:"昨在部里打听,准于五鼓吉时放榜,无人不知,现在已交卯正,题名录还未买来,岂非怪事!"秀英道:"今日如已放榜,何以九公此时还不回来?若说尚未放榜,现在却又报过三十七人。其中必有缘故。"
忽听外面隐隐的一片喧嚷,原来多九公回来要面见众小姐。闺臣忙把钥匙递给丫环,众人都迎到门前。不多时,只见多九公跑的满脸是汗,走到厅前,望著众人说了一声"恭……",那个"喜"字不曾说完,只是吁吁气喘,说不出话来。小春一面抖著,同田凤囗翾把九公搀进厅房,坐在椅上,丫环送了两杯茶,喘的略觉好些。小春滴著泪向九公道:"甥……甥女可有分么?"多九公一面喘著,把头点了两点。婉如也滴泪道:"九……九公!俺呢?"多九公也把头点了两点。闺臣道:"请问九公:题名录可曾买来?"多九公连连摇头。停了片刻,望着众人把胸前指了一指,凤囗翾从怀中取出一个名单递给闺臣。闺臣展开同众人观看,只见上面写著:"钦取一等才女五十名、二等才女四十名、三等才女十名。……"若花恐众人看不见,未免著急,就便顺口高声朗诵,从头念了下去:
第一名史幽探
第二名哀萃芳
第十三名印巧文
第十四名卞宝云
第十五名由秀英
第十六名林书香
第十七名宋良箴
第十八名章兰英
第十九名阳墨香
第二十名郦锦春
第二十一名田舜英
第二十二名芦紫萱
第二十三名邺芳春
第二十四名邵红英
第二十五名祝题花
第二十六名孟紫芝
第二十七名秦小春
第二十八名董青钿
第二十九名褚月芳
第三十名司徒妩儿
第三十一名余丽蓉
第三十二名廉锦枫
第三十三名洛江蕖
第三十四名林婉如
第三十五名廖熙春
第三十六名黎红薇
第三十七名燕紫琼
第三十八名蒋春辉
第三十九名尹红萸
第四十名魏紫樱
第四十一名宰玉蟾
第四十二名孟兰芝
第四十三名薛蘅香
第四十四名颜紫绡
第四十五名枝兰音
第四十六名姚芷馨
第四十七名易紫菱
第四十八名田凤囗翾
第四十九名掌红珠
第五十名叶琼芳
第五十一名卞彩云
第五十二名吕尧蓂
第五十三名左融春
第五十四名孟芸芝
第五十五名卞绿云
第五十六名董宝钿
第五十七名施艳春
第五十八名窦耕烟
第五十九名蒋丽辉
第六十名蔡兰芳
第六十一名孟华芝
第六十二名卞锦云
第六十三名邹婉春
第六十四名钱玉英
第六十五名董花钿
第六十六名柳瑞春
第六十七名卞紫云
第六十八名孟玉芝
第六十九名蒋月辉
第七十名吕祥蓂
第七十一名陶秀春
第七十二名掌骊珠
第七十三名蒋星辉
第七十四名戴琼英
第七十五名董珠钿
第七十六名卞香云
第七十七名孟瑶芝
第七十八名拿乘珠
第七十九名蒋秋辉
第八十名缁瑶钗
第八十一名卞素云
第八十二名姜丽楼
第八十三名米兰芬
第八十四名宰银蟾
第八十五名潘丽春
第八十六名孟芳芝
第八十七名钟绣田
第八十八名谭蕙芳
第八十九名孟琼芝
第九十名蒋素辉
第九十一名吕瑞蓂
第九十二名董翠钿
第九十三名掌浦珠
第九十四名井尧春
第九十五名崔小莺
第九十六名苏亚兰
第九十七名张凤雏
第九十八名闵兰荪
第九十九名花再芳
第一百名毕全贞
若花把榜念完、众才女这才转悲为喜。
多九公喘息已定。众人都问:"何以报子漏报八名?这个名次,从何处抄来?"九公道:"老夫今日三鼓就在那里守榜。略略用点使费。所以里面信息也通。起初原是闺臣小姐第一名殿元,若花小姐是第二名亚元。谁知榜已填到八九,太后忽然想起闺臣小姐名姓不好,因史幽探、哀萃芳向日绎的诗句甚佳,登时把前十名移到后面,后十名移到前面,复又从新填榜;如此往返转折,耽搁许多工夫,以致天明还未放榜。老夫惟恐众小姐等的心焦;况且报子里面信息虽通,只能填一名,报一名,那知这些移换之事,若等他报,不知等到何时。老夫只得托人把榜上等第、名次,匆匆抄了,连籍贯也不及写,飞忙赶回,跑的连气也喘不过来。并且闻得这是自古未有旷典,一经放榜,就要上朝会齐谢恩,因此更要赶回告知此事。我们宁可走在人先。诸位小姐收拾收拾,用些饭食,急速去罢。……"话未说完,只听外面接连放了八声大炮,九公道:"你听:这炮就是移到后面前十名。原来向日填榜,惟恐前几名太后仍要更换,故此先从未名填起;今日也是这样。所以前二十名倒报在众人之后了。老夫足足一夜未曾合眼,且去歇歇,明日慢慢再领喜酒。"说罢,外面去了。
众人连忙收拾。准知小春、婉加忽然不见,四处找寻,好容易才从茅厕找了出来。原来二人却立在净桶旁边,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倒象疯颠一般,只管大笑;见了众人,这才把笑止住。舜英道:"二位姐姐即或乐的受不得,也该检个好地方。你们只顾在此开心,设或沾了此中气味,将来做诗还恐有些屁臭哩。"说的众人不觉好笑。
都到厅房用过饭, 匆匆来至朝房, 会同众才女上殿谢恩。武后将一等的授为"女学士"之职,二等授"女博士"之职,三等授"女儒士"之职。授职已毕,各赐金花一对;随即传旨命膳部大排红文宾;筵宴之际,武后越看越喜,因又颁赐许多大缎异香。一连赐宴三日,接着公主又赐了两日宴。众才女天天聚会,唤姐呼妹,彼此叙谈,不但个个熟识,并且极其亲热,每到席散分子,甚觉恋恋不舍。众人都说:"我们虽聚了五日,究竟拘束,不能尽兴;怎能检个幽僻去处,得能畅聚几日,那就天从人愿了!"至第六日,乃佛诞之期,大家约会谢了公主;这才得闲来拜老师,都向卞府而来。
这日,宝云带著七个妹妹同众才女谢了公主,听见众人要到他家,忙命仆人回府通知。卞滨听了,命人在凝翠馆调摆桌椅,预备酒饭。登时众人都到门前,先投门生名帖并贽见礼。卞滨迎至二时。众才女除卞、孟两家姊妹在后,其余都是按名鱼贯而入。进了二门,穿过厅房,丫环引至凝翠馆。卞滨先说道:"众位才女且慢行礼,老夫有句话说:若论师生之谊,自然该受半礼才是。无如今日人多,若大家一齐行礼,这里也挤不开:若是一位一位行礼,今日只好尽行礼了。莫若通身行个常札,我倒欢喜的。"史幽探道:"老师话虽如此,但门生们蒙老师知遇提携,得能恭与盛典,若以宝云……七位姐姐而论,又属年谊,亦是晚辈,今初次晋谒,那有不行全礼之理!"哀萃芳道:"既是老师怕行礼过慢,我们就十人为一排,不过顷刻也就行完了。"史幽探即命众丫环把拜垫依次铺下。卞滨无法,只得受了两礼。
众人拜完,兰芝妹妹也上来行礼。卞滨笑道:"怎么你们八个也是我门生么?"紫芝道:"不但我们是舅舅门生,只怕宝云……七位姐姐也是舅舅门生哩。难道我们前日补考卷子不是舅舅定的名次?"卞滨笑道:"定却是我定的,你说那些批语可好?但有点好处,我就批出。我向来看文总是如此,从不昧人之善。你看你们这些卷子可有委屈去处?"紫芝把脸红一红道:"舅舅还说不屈,单单把我考在红椅子上!我还要同舅舅不依哩。"卞滨不觉大笑道:"原来第三十三名却是你的卷子。后来拆了弥封,我也不曾理会。当时我看卷时,本来要把你这本取在十名前的,后来不知怎样就弄到后头了。"紫芝道:"这是过后好看话,我不领情。"众人听了,都抿口而笑。
行过礼,丫环刚收拜垫,史幽探道:"且慢。"因向卞滨道:"门生们还要请师母出来叩见。"卞滨道:"也罢,若是不见,你们也不依。刚才我已受过礼,师母出来只好行个常礼罢。"不多时,宝云姊妹把夫人请来。众人谦让多时,仍是照前把礼行过。又同宝云姊妹行了礼。卞滨向宝云道:"我已教人备了早饭,你们姐妹同兰芝……八个甥女都替我款待款待。今日不过便饭,改日我还下帖请来你们大家聚聚。我也不陪了。"到了外面,教家人卞彪把贽见礼都璧回道:"你告诉送礼的,说我向来从不收礼,断不要再送。倘众才女心里不安,不妨日后得闲,或写把扇子,写个对联,如会画的就画点东西,我倒收的。至于古字古画我更不要。好在众才女墨卷我都见过,即或写的不佳,我也欢喜,不过算点情分罢了。"众家人又送两遍,见不肯收,只得各各带回。
那成氏夫人扶著宝云,把众才女挨次望望,心里好不欢喜。真是看看这个夸两句,瞧瞧那个又赞两句,不知从那一个问起才好。看了半晌,因说道:"今日诸位年侄女初次见面,我也没备甚么见面礼,这却怎好!也罢,我向来最喜说吉利话,往往说去都有灵验,我就送你们几句吉利话儿:从此中后,诸事如意,福寿绵长。这几个字就算我的见面礼罢。"众人齐道:"多谢师母吉言!师母是福寿双全之人,所赐的话,自然也是多福多寿的。"夫人道:"你们姐妹随便坐坐顽顽。少刻用饭,这里又是老师,又算年伯,比别处不同,都要依实才好。我也不陪了。"众丫环伺候去了。
这里宝云正在让坐,只见史幽探丫环道:"刚才家人来报:圣上有旨,宣众位才女进朝领御赐笔砚,并召若花小姐问话。"登时各家都有信来。大家连忙别过卞滨,齐到朝房。武后御便殿宣入,行礼,两旁侍立。若花跪在丹墀道:"臣阴若花见驾。"武后道:"适才朕览你家国王表章,并细问来使,才知你因避难到此;不期如今倒在我天朝中了才女,且又经朕授为女学士之职,可谓千秋未有佳话。你且把表看了,朕再加恩赐你封号,以便同著来使即乘飞车早回本国。"近臣把表递过,若花展开观看,只见上面写著:
女儿国国王臣阴奇,匐匍谨上书天朝天后大皇帝陛下。伏惟陛下:坤德无疆,离晖久照。功媲风娲之炼石,道符月驭以行天。臣早殷服事之心,徒怀蚁悃;僻处裨瀛之角,未仰龙颜。兹际文教之宏敷,微才幸进;叨沐仁恩之远被,荒句成知。窃闻臣子若花,慕应制科,滥遨首荐。颂椒语拙,得聊玉笋之班;咏絮才疏,许待殊樱之宴。自宜终身感戴,没齿瞻依。只缘臣已四旬,惟生二子:若花立储虽定,自痛孤雏;次子恃母而骄,阴连党类。梦天忽压,逆子何幸遭怜;祭地而坟,长君无辜受屈。贤愚莫辨,巧悬衣上之蜂;嫡庶相争,妄掘宫中之蛊。忧铄金而出走,去国图生,喜择木以高飞,为亲讳过。及乎鹿马既辨,鸾凤已翔;寝门之问膳无闻,太室之承祧欲绝。臣悔深爱溺,病益愁煎。二竖难驱,藐孤安在?是以哀鸣伏枕,恭恳圣兹:俯念臣心自怨,臣眼将穿,将若花赏归故国,得接宗支。指白水而重耳归来,犹是山河无害;及黄泉而愿生复见,遂为母子如初。倘遂椟舐之私,终矢雀衔之报,诚惶诚恐,稽首顿首。
若花看罢,不觉一阵心酸,落下泪来。
第六十八回受荣封三孤膺敕命 奉宠召众美赴华筵
话说若花看罢表章,不觉滴泪奏道:"臣蒙皇上高厚,特擢才女,叠沐鸿施,涓埃未报,岂忍竟回本国,况臣自到天朝,业经两载,私制金瓯之颂,幸依玉烛之光,食德饮和,感恩恋阙。此时家难未靖,荆棘丛生,一经还乡,存亡莫保,臣稍知利害,岂肯自投罗网。尚祈皇上俯念苦衷,给终成全,即敕来使归国,俾臣得保蚁命;此后有生之年,莫非主上所赐,惟求格外垂怜!"连连叩首,泪落不止。武后见若花不愿回国,又爱他学问,心中也不愿他回去。无如业已收了国王许多财宝,究竟这个有贝之"财" , 胜于无贝之"才",却不过"家兄"情面,只得说道:"你之所以出亡者,原惧西宫馋害之祸。今西宫已没,其子又殇,该国王除你之外,别无于嗣。况他情辞恳切,殊觉可怜:而且不惜重费,特于邻国借请飞车,可见望子甚殷。尔自应急急回去,善为侍奉,以尽为子之道,庶不失天伦之情。俟他百年之后,缵承藩服,翼戴天朝,这才是你一生一世的正事。且国王表内多是后悔之话,你纵百般委屈,看了这表,心中也该释然。朕意已决,不必再奏。今朕封尔为文艳王爵,特赐蟒衣一袭,玉带一条。可速返本国,下慰臣民之望,上宽尔父之心,即随来使去罢。"
若花连连叩旨道:"臣蒙圣上天高地厚,破格荣封,虽粉身碎骨,不能仰报万一。第此时臣国西宫之患虽除,无如族人甚众,良莠不齐,每每心怀异志,祸起萧墙,若稍不留神,未有不遭其害;此国中历来风气如此,臣知之最悉,故不敢仍返故国。今蒙皇上谆谆劝谕,敢不凛遵。惟是臣离本邦业已二载,当日读书东朝,既未树援,此时回国,亦岂另有腹心;势甚孤面年又稚,安得不时切悚惶!倘蒙格外垂慈,许留宇下,策其犬马之劳,万死不悔!如圣意必欲命臣归国,尚恳别开大地之恩,特派能事宫娥三四人,伴臣数载,使族中无知之徒,知天朝大皇帝有钦差护卫之事,凭借天威,自可消其异志,俟臣稍能自立,即敬送钦差还朝。如蒙自允,臣当生生世世,永载尧天,感且不朽!"武后道:"此事虽易,但朕跟前能事宫娥不过数人,皆朕随身伺候不可缺的;若使庸懦无能之辈跟随前去,不独教他们笑我天朝无人,反与尔事有碍。朕何惜此三四人,无如人才难得,这便怎处?"
若花道:"臣意中虽三人,惟恐冒渎天颜,不敢妄奏。"武后道:"这三人是何名姓?都是何等样人?你且奏来。"若花道:"这三人皆新中才女,殿试俱蒙特取一等。一名枝兰音,歧舌国人;一名黎红薇,一名卢紫萱,俱黑齿国人;向在外洋遇难,赖臣奇父林之洋陆续相救,带至天朝,适值女试,均沐恩荣。此三人文理尚优,遇事谨慎,足可为臣膀臂。倘蒙圣上俯如所请,敕此三人同去,臣得保全。没齿难忘。"武后道:"他们既是海外之人,趁此伴你同国,彼此倒觉有益;久后在彼如能相安固妙,即或不然,亦可就近各归本乡。"因命近臣宣枝兰音、黎红薇、卢紫萱谕话。登时三人都到丹墀跪下。武后道:"朕命阴若花回他本国,你们本系海外之人,原拟各遣归国;今因阴若花奏请,特派尔等伴他回去,皆授为东宫护卫大臣,职有专司,钦承宠命。今授尔枝兰音为东宫少师学士之职,尔黎红薇为东宫少傅学士之职,尔卢紫萱为东宫少保学士之职。各赐蟒衣一件,玉带一条。限十日内即随来使护送若花回国。倘能竭忠翊赞,俟若花奏到,再沛殊恩。"说罢,命太监把笔砚分赐众才女,随即回宫。诸臣退出,众才女来到朝房。宝云面邀众人过去用饭;众人因要谒见孟老师并同考四位老师,惟恐回来过晚,再三辞谢;即到各处谒见完毕,各自散了。
闺臣同众人回至红文馆,刚进总门,只见婉如眼泪汪汪从外面哭至厅房,同众人坐下,道:"俺们自从若花、兰音、红红、亭亭四位姐姐相聚以来,从无片刻相离,今被无道女儿国王把若花姐姐讨去,就如快刀把俺心割去!今太后又将兰音、红红、亭亭三位姐姐也教跟去,岂不把俺肝肺五脏全都割去!俺要这命何用!与其日后活活想死,倒不如一刀杀了,倒也干净!"说著,悲泣不已。众人无不落泪,若花更是哽咽难止,兰音、红红也都流涕。只有亭亭满面笑容,心中颇觉得意。娩如见他这样,不觉发话道:"俺把你这没良心的!你看他们这样落泪,你不伤心也罢了,为何反倒满面笑容?难道相聚这几年,你就这样狠心,毫无依恋么?大约你因太后封你做了少保,你就乐了?幸而是少保,若封做老保,还不知怎样得意哩!俺把你这没良心的混帐黄子!"
亭亭正色道:"少保何足为奇?愚姐志岂在此!我之所以欢喜者,有个缘故:我同他们三位,或居天朝,功回本国,无非庸庸碌碌,虚度一生,今日忽奉太后敕旨,伴送若花姐姐回国,正是千载难逢际遇。将来若花姐姐做了国王,我们同心协力,各矢忠诚;或定礼制乐,或兴利剔弊,或除暴安良,或举贤去佞,或敬慎刑名,或留心案牍。扶佐他做一国贤君,自己也落个女名臣的美号,日后史册流芳,岂非千秋佳话。那知婉如妹妹不明此义,只图目前快聚。你要晓得:再聚几十年,也不过如此,与若花姐姐有何益处?若说愚姐毫无依恋:我们相聚既久,情投意合,岂不知远别为悲?况闺臣妹妹情深义重,尤令人片刻难忘,何忍一旦舍之而去?然天下未有不散的筵席,且喜尚有十日之限,仍可畅聚痛谈。若今日先已如此,以后十日,岂不都成苦境?据我愚见:我们此后既相聚无几,更直趁时分外欢聚为是,此时只算无此一事,暂把离别二字置之度外,每日轮流作东,大家尽欢;俟到别时,再痛痛快快哭他一场,做个悬崖撒手,庶悲欢不致混杂。而且欢有九日之多,悲不过一时。若照婉如妹妹只管悲泣,纵哭到临期,也不过一哭而别,试问此十日内有何益处?古人云:人生行乐耳。此时离行期尚远,正当及时行乐,反要伤悲,岂不将好好时光都变成苦海么?"几句话,把众人说的登时眼泪全无,个个称善。闺臣道:"我们自从殿试授职之后,连日进朝匆忙,尚来吃得庆贺筵席。今日妹子就遵亭亭姐姐之令,先做东道主人。"婉如道:"明日俺也做个主人。"闺臣命人预备酒席。亭亭即将此事写了家书,托多九公寄去,以安缁氏之心。
只见门上来回:国舅过来。若花仍命请到书房,随即出去相见,道:"阿舅前者回去,走了几日到家?阿父身上可安?"国舅道:"我自那日别了贤甥,幸遇顾风,走了六日,即到本国。不意国主因想念贤甥,业已成疾,及至看见回书,更自悲恸不止;再三踌躇。只得备了许多财宝并表章一道,命我再来天朝,敬献大皇帝,恳其敕令贤甥还国。惟恐飞车装了财宝,行走不快,又到周饶借了二车。三车分装,甚觉轻便,兼遇顺风,所以走了五日,即到此地。适阅邸报,知有三位钦差同去。现在我们主仆两个,连贤甥共计六人,三车还不过重,即使路上多走见日,这也无妨。"因从怀中取出表章底稿递给若花道:"我恐贤甥今日在朝未将此表细看,特将底稿带来,贤甥细细一看,就知国主悔过想念贤甥的至情了。"说罢,辞去。若花托多九公分付长班打听住处,以便过去拜望。随即进来,把底稿给众人看了,莫不点头嗟叹。婉如道:"这个稿子,兰音、红红、亭亭三位姐姐都要记在心里,日后若花姐姐做了国王,这些笔墨都是不能免的。"亭亭道:"此表不独典雅恳切,并且对的字字工稳,若教我们动手,何能有此巧思。岂但我要记熟,只怕你们做词臣的,更要揣摩哩!"小春道:"姐姐说他对的工稳,只怕孤雏对党类,似乎远些。"亭亭听了,不觉扑嗤笑了一声。正要开谈,只见多九公进来对若花道:"适才打听国舅住处,离此甚近,已分付他们套了车了,何不就去一拜?"若花匆匆去了。
闺臣向阳墨香道:"若花、兰音、红红、亭亭四位姐姐不日就要远别,闻得姐姐丹青甚佳,妹子要画个长安送别图,大家或赠诗赠赋,不拘一格,姐姐可肯留点笔墨传到数万里外?也是自古画师未有的佳话。"大家都道:"如此极妙!"阳墨香道:"妹子虽画的不好,却要洒点墨雨替他去压风涛。少时先画个稿子,俟姐姐改正定了,我再慢慢去画。这比不得寻常画债可以歪著良心随意涂抹的。"小春道:"妹子明日也做两首送别诗,就只写的不好,只好求书香姐姐替我写写。"婉如道:"你求书香姐姐,俺只好托月芳姐姐了。"舜英道:"据我愚见:二位姐姐的诗也托人代做才好;若要自做,恐怕还有茅厕那股气味哩。"说笑间,若花业已回来。只见管门家人拿著许多帖子进来道:"卞老爷著人下帖,请请位才女明日午饭,并有早面,请早些过去。"众人都将帖子留下,回复来人,明日清晨过去。
原来宝云从朝中散后,同众人拜过各位老师,带著六个妹子回家,见了卞滨,把女儿国进表及赐笔砚各话告诉一遍。卞滨道:"我只当阴若花是女儿国民人,原来却是一位储君;那知你们才女榜上,却有一位国王、三位宫保在内,倒也是段佳话。散朝之后,为何不将他们过来?"宝云道:"大家因谒见孟家姑夫并同考四位伯伯,天已不早,都再三致谢,各自散了。"卞滨道:"也罢,索性明日备个戏酒,请他们过来。"宝云道:"戏倒可以不用,只备两顿饭,我们倒可叔叙。他们都是外省居多,大约早晚也要请假回去。连日虽在一处,因过于拘束,不能畅谈;明日这一聚,大家说话还说不清,那里还能看戏。"卞滨点点头,即到外边分付家人卞彪预备请帖。卞彪道:"这个帖儿从没备过,请示怎样写法?"卞滨笑道:"正是,我倒忘了,还没告诉你。这个帖儿,只消一个封套,一个红签,一个单帖。那帖子上首只写初九日,不必写候光、候叙的话,下首赘过某人拜订。那签子上就照殿试的名次,即如:第一名是史幽探,你把签子当中写史才女三个大字,旁边添一行小字,写钦取第一等第一名八个字。其余都照这样写去就是了。"卞彪答应,随即下帖,并命看园的各处多备桌椅。
次日清晨,卞滨分付家人备了二十五桌酒席,就在凝翠馆摆列。原来这凝翠馆对面是个戏台,两旁都是丹桂;桂树之外,周围山石堆成一道松岭,四面接连俱是青松翠柏:把这凝翠馆团团围在居中,极其清雅。卞滨每逢做戏筵宴,就在此地起坐,取其宽阔敞亮。若到桂花盛开之时,衬著四围青翠,那种幽香都从松阴中飞来,尤其别有风味,所以又名"松涛桂液之轩"。卞滨命人把这二十五席正面向南,由东至西,分做五行摆开,每行五席,每席四坐。正在分派,部中来请议事,因命宝云在家接待,即匆匆去了。不多时,家人来报众才女到了。
第六十九回百花大聚宗伯府 众美初临晚芳园
话说卞滨去后,家人来报:"孟府、蒋府、董府、掌府、吕府诸位小姐到了。"宝云带著妹子彩云,锦云、紫云、香云、素云、绿云连忙迎出,只见素孟芝、孟华芝、孟芸芝、孟芳芝、孟琼芝、孟瑶芝、孟紫芝、孟玉艺、蒋春辉、蒋秋辉、蒋星辉、蒋月辉、蒋素辉、蒋丽辉、董宝钿,董翠钿,董珠钿、董花钿、董青钿、掌红珠、掌乘珠、掌骊珠、掌浦珠,吕尧蓂、吕祥蓂、吕瑞蓂一齐进来,大家见礼。因成氏夫人偶患头晕,懒于见客。于是都在厅房坐了。紫芝道:"前在公主府内,也是我们姊妹三十三个先会面;今日不期而遇,又是如此。据我看来:只怕还是签上前三三后三三的余波哩。"玉芝道:"前日在那里弹琴、下棋、马吊、投壶、花湖、十湖、状元筹、升官图,狈够顽了,偏偏公主又要联韵。及至轮到妹子,又是险韵,想了许多句子,再也压不稳,那时心里一急,把点饮食存在心里,亏得吃了许多普洱茶,这才好了,前日还亏尧蓂、尧春二位姐姐同公主弹琴,才免了许多诗。今日宝云姐姐务要想个好顽的,若再教我搜索枯肠,那真坑死人了。"
只见家人拿著许多名帖进来,原未是红文馆所住的唐闺臣、林婉如、洛红蕖、廉锦枫、黎红薇、卢紫蓂、枝兰音、阴若花、田凤囗翾、秦小春、颜紫绡、宋良箴、余丽蓉、司徒妩儿、林书香、阳墨香、崔小莺、蔡兰芳、谭蕙芳、叶琼芳、褚月芳、燕紫琼、张凤雏、姜丽楼、易紫菱、薛蘅香、姚芷馨、魏紫樱、尹红萸、章兰英、邵红英、戴琼英、由秀英、钱玉英、田舜英、井尧春、左融春、廖熙春、邺芳春、郦锦春、邹婉春、陶秀春、潘丽音、施艳春、柳瑞春、缁瑶钗四十六位才女到了。宝云方才迎接进内,接著史幽探、哀萃芳、纪沉鱼、言锦心、谢文锦、师兰言、陈淑媛、白丽娟、国瑞征、周庆覃、米兰芬、窦耕烟、印巧文、祝题花、钟绣田、苏亚兰、花再芳、宰银蟾、宰玉蟾、闵兰荪、毕全贞二十一位才女也都到了。大家见礼,都命丫环到成氏夫人眼前请安道谢。
宝云把众人让到花园,走了几层庭院,众人啧啧赞美。进了凝翠馆随便散坐。茶罢,略叙寒温;又上了两道杏酪冰燕汤之类。宝云道:"家父今早本在家恭候,原想见见诸位姐姐,因部里两三次来请,立等议事,只好去了。"孟兰芝道:"闻得妹子叔叔说,连日因剑南平定,会议善后事宜,并有遣使敕封外国等事,所以甚忙,大约都要在部里住几天才能回来。我们趁此到好畅聚。我家叔叔因凝翠馆宽阔,意欲明日在此奉请诸位姐姐聚聚,少刻备帖过去,备必要求赏光早降。"史幽探道:"妹子们所送贽见,诸位老师都不肯收,已觉抱歉,反要叨扰,更令人不安。既承老师赐饭,我们自当过来,姐姐千万不可费事。"兰芝道:"不过便烦,有何费事。"
宝云命人调摆桌椅,因向众才女道:"今日是便饭,不过奉请过来大家聚聚,我们就把早饭用了,也好园中各处走走,说说闲话。"说罢,带著六个妹子上来让史幽探首坐,幽探连连摇手道:"诸位姐姐:今日在老师府上,非往日可比,可讲不得客情。况一同殿试,就是同年,比我年长的,就是我的姐姐,自然该他上坐;比我年幼的,就如我的妹妹,我也不谦,竟自僭他。若必要妹子上坐,那是断断不敢遵命。"毕全贞道:"姐姐不要过谦,若论坐位,自应仍按名次,既不费事,又省彼比推让。至于序齿,虽有履历可查,但此中年岁相同的甚多,若再叙起月份日子的先后,那更费事了。"幽探道:"今日难得大家相聚,天时甚早,何妨借此叙叙月份,岂不更妙?"紫芝道:"姐姐要问月份生日,平时闲谈,可以问得,若因这个坐位序齿,你想谁肯说比谁大呢?即如我是十四岁,他也十四岁,他要问我月份,我就说是腊月的;再要问我日子,我就说是三十日亥时生的。你想这里同岁甚多,设或都说腊月三十日亥时生的,难道你还替他分别上四刻、下四刻么?"幽探笑道:"这紫芝妹妹倒说的有趣。"因又望著众人道:"诸位姐姐,且莫讲别人,即如我们若论年纪,要算全贞、再芳两位姐姐长些,我们若是上坐,却教两位年长的坐在末席,这如何使得!不但妹子心里不安。只怕诸位姐姐也觉不安罢。"
毕全贞道:"姐姐:这可论不得年纪!况今日这个坐儿已是久已定就,应该姐姐第一位,谁人敢僭?就是妹子的末席,也是久已定就的。姐姐如不信,问再芳姐姐就知道了。"花再芳道:"正是,我倒忘了,妹子正要告诉诸位姐姐这件奇事:前者部试,我同闺臣、全贞两位姐姐坐的甚近,一时说说闲话。我说:今日我们在此相聚,大约到了殿试,我就没分了。闺臣姐姐听了,他暗暗说道:我要说出来,你们莫怪:将来殿试,你是倒数第二,全贞姐姐是倒数第一。他说他是第十一名。那第一的名叫史幽探,第二哀萃芳。当时我都写下记了。如今看起来,不但名姓相符,连次序也不错。这不是一件奇事么?"众人都诧异道:"这是怎讲?那时榜还未定, 倒都晓得? 难道闺臣姐姐未卜先知,是位活神仙么?"紫芝道:"这话真闷死人,不但是个甚么讲究,这比芸芝姐姐起的课还奇:他不过断个日子,不象这个连名姓、等第都有了。"宝云道:"却是前者殿试,听见闺臣姐姐奏对,说是因梦命名的,其中必有缘故。倒要请教姐姐谈谈。"闺臣道:"提起此话,真也奇怪!前日若非先对再芳、全贞二位姐姐说过,只怕今日平空说起,连大家也不信。此话甚长,诸位姐姐请坐,妹子才好细讲。"紫芝道:"好姐姐!你说罢!那里把脚就站大了!"
闺臣道:"这件异事,却是妹子因到海外寻亲,亲目所睹的。今日既要细谈,必须起根发由说起,请位姐姐才明白。当日家父因中后被议,未免灰心,想到海外领略山水之奇,借此消遣。适值家母舅要到外洋贩货,于是一同航海。所有经过崇山峻岭,以及海外各国,处处上去游玩。及至货物卖完,忽然起了风暴,那船随风逐浪,飘了数日,飘到一座小蓬莱山下。家父因山景甚佳,上去游玩,谁知竟是一去不归。"紫芝道:"妹子记得古人书中所载海外各国都是奇奇怪怪,并且长人其长无比,小人其小无对;还有以土为食的,又有以鱼皮为衣的:以此看来,饮食衣服,都与我们不同了。既然不同,为何又买我们货物?不知当初所卖何物?"闺臣道:"货物甚多,妹子那里记得。适闻姐姐所说长人、小人之话,我却想起当日在长人国、小人国曾卖两件货物,却大获其利:长人国卖的是酒坛,小人国卖的是蚕茧。你道为何带这两样货物……"
第七十回述奇形蚕茧当小帽 谈异域酒坛作烟壶
话说闺臣道:"我母舅带那蚕茧,因素日常患目疾,迎风就要流泪,带些出去,既可熏洗目疾,又可碰巧发卖。他又最再饮酒,酒量极大。每到海外,必带许多绍兴酒,即使数年不归,借此消遣,也就不觉寂寞。所有历年饮过空坛,随使撂在舱中,堆积无数。谁知财运亨通,飘到长人国,那酒坛竟大获其利;嗣后叹到小人国,蚕茧也大获其利。"紫芝道:"那个长人国想来都喜吃酒,所以买些坛子好去盛酒。但那蚕茧除洗目疾,用处甚少,他却买他怎么?难道那些小人都有迎风流泪的毛病么?"闺臣笑道:"他们那是为此。原来那些小人生性最拙,向来衣帽都制造不佳。他因蚕茧织得不薄不厚,甚是精致,所以都买了去,从中分为两段,或用绫罗镶边,或以针线锁口,都做为西瓜皮的小帽儿,因此才肯重价买去。"紫芝道:"这样小头小脸,倒有个意恩。我不愁别的,我只愁若不钉上两根帽绊儿,只用小小一阵风,就吹到瓜洼国去了。请教那长人国把酒坛买去又有何用?"闺臣道:"说来更觉可笑:原来那长人国都喜闻鼻烟,他把酒坛买会,略为装潢装潢,结个络儿,盛在里面,竟是绝好的鼻烟壶儿;并且久而久之,还充作老胚儿,若带些红色,就算窝瓜瓤儿了。"
紫芝道:"原来他们竟讲究鼻烟壶儿。可惜我的水上飘同那翡翠壶儿未曾给他看见;他若见了,多多卖他几两银子,也不枉辛辛苦苦盘了几十年。"小春道:"姐姐这个十字如今还用不著,我替你删去罢。"紫芝道:"我那壶儿当日在人家手里业已盘了多年,及至到我手里又盘好几年,前后凑起来,岂非几十年么了这个十字是最要紧的,如何倒喜删去?幸亏姐姐未在场里阅卷,若是这样粗心浮气,那里屈不死人!"小春道:"姐姐才说要把壶儿多卖几两银子,原来你顽鼻烟壶儿并非自己要顽,却是借此要图利的。"紫芝道:"我也并非专心为此;如有爱上我的,少不得耍赚几个手工钱。"
小春道:"我见姐姐于这鼻烟时刻不离,大约每年单这费用也就不少?"紫芝吐舌道:"这样老贵的,如何买得!不瞒姐姐说:妹子自从闻了这些年,还未买过鼻烟哩。"小春道:"向来闻的自然都是人送的了?"紫芝道:"有人送我,我倒感他大情了。"因附耳道:"都是马扁儿来的。"小春道:"马扁儿这个地方却未到过,不知离此多远?"婉如道:"马扁并非地名,姐姐会意错了。你把两字凑在一处,就明白了。"小着想了一想,不觉笑道:"原来鼻烟都是这等来的,倒也雅致,却也俭朴。但姐姐每日如此狠闯,单靠马扁儿,如何供应得上,也要买点儿协济罢?"紫芝道:"因其如此,所以这鼻烟壶儿万不可不多,诸如玛瑙、玳瑁、琥珀之类,不独盘了可落手工钱,又可把他撒出去弄些鼻烟回来。设或一时马扁儿来的不接济,少不得也买些乾铳儿或玫瑰露勉强敷衍。就只乾铳儿好打嚏喷,玫瑰露好塞鼻子,又花钱,又不好,总不如马扁儿又省又好。"
小春道:"他们诸位姐姐都要听闺臣姐姐外国话,我们只顾找岔,未免不近人情,妹子只问问鼻烟高下,就不问了。"紫芝道:"若论鼻烟:第一要细腻为主;若味道虽好,并不细腻,不为佳品。其次要有酸味,带些椒香尤妙,总要一经嗅著,觉得一股清芬,直可透脑,只知其味之美,不见形迹,方是上品;若满鼻渣滓,纵味道甚佳,亦非好货。"小春道:"姐姐近日马扁儿不知可有酸的?我要请教请教。"紫芝从怀中取出一个翡翠壶儿,双手递过去。小春慌忙抢进一步,双手接过来,倒出闻了一闻,只觉其酸无对,登时打了几个嚏喷,鼻沸眼泪流个不住。不觉皱眉道:"姐姐,为何如此之酸?"紫芝又附耳道:"这是妹子用昔西儿泡的。 " 小春道:"昔西儿是何药料?卖几两银一个?我也买两个。"婉如笑道:"他这昔四儿也同马扁儿一样,都是拆字格。"小春听了,这才明白。
紫芝道:"请教闺臣姐姐:这个长人国闻鼻烟,还是偶尔一闻,还是时刻闻呢?"闺臣道:"据说那些贫穷人家,没钱购买,不过偶尔一闻,至富贵人家,却是时刻不能离的。"紫芝道:"不知当日带去是甚等酒坛?"闺臣道:"闻得是宗女儿酒其坛可盛八十余斤。"紫芝道:"如此说,那长人国闻鼻烟也过于费事了。"闺臣道:"何以见得?"紫芝道:"他这鼻烟既是时刻不能离的,每日却教人抬著鼻烟坛子跟在后面,岂不费事?"闺臣笑道:"原来姐姐还不明白:他所以要烟壶络子者,原是挂在身边以图便易;岂有叫人扛抬之理。姐姐真小觑长人国了。"上飧著一百位才女名姓,原米就是我们今日百人。名姓之下,各注乡贯事迹。人名之后,有一总论。论后有一篆宁图章,镌著四句,是茫茫大荒,事涉荒唐;唐时遇唐,流布遐荒。"紫芝道:"后面两句,岂非教姐姐流传海内么?"闺臣道:"妹子因此把碑记抄了。后来遇一樵夫,接得父东家信,催我作速回家,即赶考试,俟中过才女,父女方能会面,因此匆匆回来。"紫芝道:"姐姐且把碑记取来,人家行行。 " 闺臣道:"这个碑记带回岭南,不意却被一个得道白猿窃去。"宝云道:"此猿从何而来?"闺臣道:"此猿乃家父在小蓬莱捉获,养在船内;婉如妹妹带到家中。每逢妹子看那碑记,他也在旁观行。那时妹子曾对他取笑道:我看你每每宁神养性,不食烟火,虽然有些道理;但这上面画迹,你何能晓得,却要观看?如今我要将这碑记付给文人墨士,做为稗官野史,流传海内;你既观看,可能替我建此大功么?谁知他听了把头点了两点,拿著碑记,将身一纵,就不见了;至今查无下落。"紫芝道:"偏偏被这猴子偷去,令人可恨。不知那段总论姐姐可还记得?"闺臣道:"我在船上看过两遍。此时提起,虽略略记得,恐一时说不明白,必须写出才好。"
宝云随命丫环设下笔砚。闺臣道声"得罪",坐下,写一句,想一句;幸而大略都还记得。不多时写完,随手又把几副匾对也写了。众人都围著观看。紫芝道:"与其大家慢慢传观,不如我念给诸位姐姐听。"于是高声刚涌,连匾带对,从头至尾念了一边。众人听了,个个称奇。紫芝道:"据我看来:我们大家倒要留神好好顽,将来这些事,只怕还要传哩。若在书上传哩,随他诌去,我还不怕,我只怕传到戏上,把我派作三花脸,变了小丑儿,那才讨人嫌哩。"兰芝点点头道:"你只是跟著吵,那个三花脸看来也差不多。"因向史幽探道:"姐姐:他这薄命谁言座上无一句,是个甚么意思?难道内中薄命的多么?"幽探道:"若是多,他何不将谁字改做须字,无字改做多字呢?"宝云道:"话虽如此,但这对句同那泣红亭三字究竟不佳。"因向师兰言道:"那论上曾说师仿兰言,明明道著姐姐,其中必有寓意。这几日我们赶宴,你在那里登答公主,以及一切言谈,莫不深明时务,洞达人情。他这匾对用意,大约姐姐也可参详大概。何不道其一二?倘竟详解不差,大家知所趋避,也是一件好事。"师兰言道:"妹子那能解得仙机;若据对联两句细细猜详,却有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