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船家一问焦雄,说奔东海岸,水手说:“必须走南海口。南海口内路东盘龙岛上为首的水寇是巡海苍龙毕振远,大小的镖船不放,咱们是难以过去。”焦雄说:“不要紧,行到切近,若有水手探船,速来舱中报我得知。倘有水寇来劫咱们船时,我有办法。他只因各路镖行,全不敢走南海口。因此我才将万胜镖行达官请了出来,为是辅助各家,会斗水寇。”镖行伙计,赶紧不言。那马子登、马子燕又细看各船,头一样灯笼不能落下,将各灯笼全查好,白天用镖旗,晚上用灯笼。船到了江心,那就没有湾船之处,那除非是临岸码头,可以靠船。当下船往下行走。万般事全不是力笨干的。在东江岸上,若是有人用树枝搭在一处,用绳子一结。这时伙计喊镖荡子,必须冲东面喊,那就是吃水面的水寇,他们的记载,人在东边,他们结在西边,人在西边,他们就结在东边。夜晚分香头,白天是用草梢树梢。各行也有各行的规矩,隔行如隔山,这也不在话下。
话说石锦龙他们这些船只悬挂整齐,开船前进行顺水飘洋,昼夜行走。达官水手人各一班,分出白天跟夜间来。未曾换班先表明,比方说是六百名水手吧,四个达官,两位达官带三百人为白天,那两名达官为夜间,自然就带着那三百人。白天有甚么事,全归这二人管。天一黑,那就归这二位达官负责,带着人查点东西物件,派人注意。镖船之人,各个全是精明干练。夜间两达官,是船头一位,船尾一位。这三百名水手,左右每面一百,各穿水衣,手中提着军刃,前面五十名,后面五十名。将桅杆的旗子撤下,换上灯笼。船头有座位,达官坐在那里,左右有伙计。走在中途,东江岸有记载,东边这个伙计喊镖荡子;西边若是有了记载,那就归西边这个伙计喊镖荡子,黑白天全是一个样。
当时他们大船一直往下走去,路上吃喝不短。中途路上,看见岸上有集镇,那时乘飞豹舟,前去购买一切应用的东西物件。他们镖船往前行走,非止一日,这天来到一地。伙计说:“达官爷,您顺着我的手瞧。那远处那座山岛,便是盘龙岛的山寨。”焦雄、石锦龙说道:“来呀,伙计们,你们大家那一个认识那个岛呢?”有一个水兵说道:“我认识。”石锦龙说:“是不是盘龙岛呢?”伙计说:“正是那岛。”石锦龙说:“你跟哪路达官来过?”伙计说:“我跟南路达官来过,去上金家岭,乔装打扮,改作行船,才渡过此岛。凡是桅杆白天挂镖旗,夜晚挂灯笼的船只,保镖的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从此经过,也是不行。行船没有镖旗,桅杆矮那倒成,人还得没有镖行的打扮,才能将全船的东西渡过金家岭。”他们大家从远处一看那岛上,很是威风,真是青山叠翠,玉水长流,波浪滚滚,真是天连水,水连天,一望无边,望空无影。天乃是一口空气,天上蓝光,与地上水,两相映照,成了一个天水相连,无边无岸。坐船不惯的主儿,一眼看不到边啦,那时就要晕船啦。生人再遇见坐船,有几句要言,请阅者切记,挨着自身旁边放着一碗茶水,船是稳的,那水是纹丝不动,那人就不能晕。书说正传。那船往前行走,忽见上首有一打鱼小船,四名水手。瞧这只小船,非常的快,越过大船,直向前面而去。早有镖行伙计看见,连忙说道:“达官,您看方才过去的是山上的探船。”石锦龙说:“我知道。等他们第二只探船来到,你再报我知道。必须有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办法。”两名伙计点头答应。焦雄命使船的多加注意。水手忙将战船摘下,跨在麻洋船左右,这船仍然往前行走。天到平西,相离海口很近,那岛上一片锣声。石锦龙忙叫预备了。
不言他们这里。且说那只探船回奔海口,来到了盘龙岛水寨竹城。探子取出一个铜牌子,上面注写着龙安镇的探船,盘龙岛的远探子王功,外号闹海虾米,往里一递。守城兵卒看完,竹城大开,下面滚龙挡撤去,滚网卷网挂好啦,小舟才进水城,到了里面。王功弃船登岸,急行如飞,来奔大厅,禀报毕大王知晓,说道:“今有京都临安城南门外兴顺镖行,三只大船,一只麻洋大船,满载货物,随行有战船一只,飞虎飞豹随行,船上镖旗无数,分出青黄赤白黑,红白紫绿蓝,甚么颜色全有。小的特来禀报。”毕振远说:“来呀。闹海魔王焦豹,快去鸣锣聚将。巡海白猿焦明,快将兵船预备齐毕。”上面焦豹抄起一面铜锣,站在屏风门以外,打起锣来。声音焦脆,借着山水之音,震得全水面全听见啦。兵卒一听,急忙来到大厅之外,排班站立。焦明抄起木铃,梆梆梆的一声,那各路的水手连忙聚集兵船,上岸问首领用多少,焦明说:“和小战船要四百只兵船,每船上十个人。”旁边有人答言,说道:“二位首领,兵船上镇角何人代理?”焦明说:“分水骆驼姜续,闹海江猪姜环,二人代理。外预备麻洋船四只,全是有名的寨主,或是水面上能征惯战的战将。”少时船只齐备,大家一齐上船,船只冲出海岛,便将海口闸开啦。闹海魔王焦豹,坐上船,出海口来打探,焦豹乘一只虎头舟,停住了船。那毕振远在大船上等候回音。按下不表。
且说焦豹,船到了镖船前头,停住了船。那马子江说:“兄长,您看对面来的这只小船,有一人站立,往这边观看。”看他船离切近,那小船摆了头啦,离着镖船也就在两丈开外,那船上的水手,便能看清楚船上的是甚么货物。因为他们也是有师父,另有一个传授。时常有人说,从隋唐往上,没有做贼的。其实不然,在列国时代,孔夫子周游列国之时,就有这一门。那位说,应当供哪位祖师呢?原来他们的祖师,也是侠客剑仙一流,列国时候供的是东方朔,绿林全供金眼毛遂。二十四家仙洞,捉不住毛遂,海外之仙、大罗神仙,也挡不住东方朔。因此他们做绿林的,分出门来,哪门供哪位,另有分别,诸行全是一样。俗语说的好,养家一样,道路不同。以现在说吧,而今天桥那个地方是一个繁华之地,甚么样的人全有,真有一看见人的行走,以及身上有无尘土,便可知身上有值钱的物件没有的人。闲言少叙。当下马子江一见这个小船,往后绕了去,他连忙在暗中跟了下来。见那个小船,围着大船绕了一个弯儿,马子燕自知是探船无疑,自己连忙将桅杆子的镖旗落了下来。子登说:“贤弟你看桅杆上。”焦豹一听,这不是叫他们伙伴看啦,这分明是叫自己看啦。又听他说道:“你们可知我等请来能人,要为破这海口而来,任凭你们为首的项长三头,肩生六臂,也得叫我们从此经过,你们也不看一看,你们岛前有多少无头鬼!”焦豹一听,好大口气呀,自己也不便与他们致气,反正有你们两下里的事情在。这才催小舟,冲进海口,来到水寨竹城以内,禀报大寨主知晓,说明多少只船,以及镖船上的旗子无数,各色各样全有,船上值钱物品,实有敌国之富,漂尘太密。说白话就是风飘来的尘土,路尘就是在道上受的土,海呢,那就是在海中冲的船浪。毕振远当时乘坐一只飞虎舟,刚然拨过来,便问道:“镖旗何在?”焦豹说:“他已将镖旗掩下,避到船舱。”毕振远一闻此言,气往上撞,便叫战船侍候,又问道:“那落旗之人,口中还说些甚么?”焦豹一闻此言,连忙跪倒,口尊:“是,大王啊,这只船可与别家不同,船上是杏黄缎的镖旗,还是做过皇差。大半这个达官,在大廷有差事。您可酌量情形。”毕振远说:“先将镖旗,避到船舱,说甚么言语没有?”焦豹说:“毕大王,他倒是说来着,可是小人不敢说。”毕振远说:“他说什么言语,快对我讲出,不可隐瞒一句。”焦豹心中所思,船上这只镖,上面挂着万胜镖店的镖旗,这些年从未见过,此时忽然出来,不知是何原故?毕振见他不言语,遂说道:“不论他是皇差,或是镖船,我全不怕。那么他们船上有多少达官。你可知晓?”焦豹说:“那战船上,各样镖旗全有,大半达官也许少不了吧。”毕振远一闻此言,心中暗想:如此说来,大半是少不了。不过不知道是谁为首?便乘跨战船,离开水寨竹城,来到外面,一直来到南海口。随行的船丁,往两旁一分。对面镖船一分,也冲出一只战船来。
船到江心,马子江站在船上往对面观看,有一家水寇,年约五十多岁,身高九尺开外,细条身材,面如蟹盖,抹子眉环眼努於眶外,鼻直口方,大耳相衬,头戴月白布扎巾,月白布的剑袖,青布底衣,脚下鱼鳞洒鞋青袜子,青布裹腿,掌中一条五钩神飞枪。马子江急忙禀报二位达官说:“有水寇,已将船道碴严。”石锦龙、焦雄二人一听,不由气往上冲。石锦龙心中所思:此贼不可轻敌,遂将周身收拾俐落,外罩大氅,转身形往外,冲过一只虎船,将战船冲到江心。两下对了面,毕振远一见,对面这位达官,身高七尺,细腰扎背,年约四十开外,黄脸膛,宝剑眉斜插入鬓,一双阔目,光华乱转,狮子鼻阔口,大耳相衬,头戴紫缎色,八棱壮士巾,窄菱条斜拉茨菇叶,顶门一条黄绒球,突突的乱跳,上身穿紫缎色绑身靠袄,蓝缎色护领,黄绒绳十字绊,黄丝鸾带煞腰,双打折蝴蝶扣,青底窄腰,抖跟薄底靴子,斜披通氅,上绣花儿朵朵。焦雄抱着石禄,在船上一站。他看对面船上有一人,他便大声喊嚷:“老排子,可别拿扎蛤蟆扦,来扎你们爸爸。”那毕振远正在船头,一闻此言,忙往这边船上一看,不由暗吃一惊:他们真有能人。今日大家凑到一处,在海口安下敌国之富的镖船,然后有那善习水性的达官,潜入内宅,将我女儿盗出,你说我还能与他们交战吗?
书中暗表:原来华振远也有一女,与石禄长得一般无二,今年也八岁,长得黑而且亮,别看他长得丑,后文书她替石禄掌印,实有二品夫人的命宫。闲言少叙,书说当下。二人一对面,那焦雄忙催小船来到二人当中。毕振远一看,焦雄抱着的小孩,不是自己的女儿,心中不由暗想:哎呀,天下会有这等巧事,正跟我女儿一个样,看此子未满十岁,八宝神光很是满,将来必主大贵,莫若自己将计就计,给他个借水行舟,我将他二人请进水岛,问问此公子是哪一家的?二人要结为秦晋之好,将我女儿许他身旁为妻。这时焦雄说话:“毕大王,我是久仰您的美名。这是我结拜大弟,此人姓石,双名锦龙,名叫振甫,外号人称圣手飞行,大六门第四门的。”又说:“石贤弟,这位四大冷海,南海口盘龙岛,为首的寨主,姓毕,名振远,号叫士雄。”毕振远说:“二位达官,若不嫌弃于我。山寨太窘,请至山前一叙。”石锦龙说:“毕大王说哪里话呢。您岛内有雄兵百万,寨中有战将千员。我等兵船退吧。”大家这才一齐退回海口以内。石锦龙弟兄二人挂着镖船,跟着他们的船后,也一齐撤进海岛内。到了里岸,石锦龙定睛观看,水岛内威风十足。看这山寨一半天产,一半人工。不怪大家夸水寇,山上果然是十分坚固。船靠了里岸,再看他们那兵船一直正北,又往东拐过去啦。镖船的左右,是一只兵船没有。焦雄抱着石禄,石锦龙、毕振远二人上了岸,顺山道往上走,一直来到大厅。大厅前面是块平川之路,一眼望不到边。房子是八字影壁的形景,北大厅是七间,明三暗六,在大厅东房山往东里去,是五间大房,西房山往西南是五间大房,俱是带廊子的大房,前出廊子后出厦。早有人过去高挑帘笼。毕振远说:“二位达官往里请。”焦雄说:“毕大王您头前引路。”
众人来到里面,将焦雄让到上座,将石锦龙让到下垂首,自己主位相陪。当时有仆人献上茶来。毕振远说道:“焦老达官,我这水岛,在十年以前,派焦豹下山,去请各路保镖的达官,山前一叙。您想如何?”焦雄说:“也可以呀。”毕振远说:“不想他拿贴到处一送,是日竟会没有一位前来。因此我才一恼怒,从此是见镖船就劫,为是斗斗达官。”石锦龙说:“前十年之时,我怎么没见过请贴呢?我那时正在扬州府东门内万胜镖行。我且请问毕大王,前十年您聘请五路达官所为哪般?”毕振远说:“我是请各位来到我的岛内,打算跟大家冲北磕头,结为金兰之好。”焦雄说:“你要有那样的心意,焉有这个举动呢?”毕振远说:“我打算看各路的达官,若有一出头露面之人,我便与他分上下,论高低。不用说我二人谁还把谁战败,就是我们有平手之时,那时有至友能够解去重围,那时我将竹城紧闭,不准一个兵卒下山。山上粮草,耕种地等,完全可以办理啦。二达官,我所问你一件事。您随我来。”当下焦雄随他来到外边西廊底下。焦雄说:“毕大王,您所问我何事呢?”毕振远说:“您抱着的那孩子,是您甚么人呢?焦雄说:“那是我大弟石锦龙的二儿子,名唤石禄。”毕振远说:“此子今年多大?”焦雄说:“他今天八岁啦。”毕振远说:“焦达官,我有一事拜托于您,您多要美言几句。但不知他是哪门?我二人门当户对,我是外六门第四门的人。我有一小女,与石二公子长得一般无二,我打算与他结为秦晋之好,特意拜托焦二达官代为说知。我情愿与他和平了结,以后若有老少达官,从此经过,我必须请进岛上,摆酒款待。然后某山峰,盘龙岛周围出去二百地,若丢一草一木,我姓毕的包赔。”焦雄说:“毕达官,您听我的喜音。”说完他便将石锦龙请到外边,就将毕振远所说之事,对石锦龙细说一遍。石锦龙说:“二哥呀,石禄呆呆傻傻,我打算令此子横练三本经书法。”焦雄说:“石贤弟,此言差矣。不是咱们姑娘给他,是他的姑娘给咱们,这不是娶不娶的归咱们吗?这样一来,不少事情和平过去,老少达官,他们全都感谢於您。可以叫他们把女儿带到前面,令小弟观看,我便知分晓。”石锦龙说:“你叫他将女儿,也带了出来,小弟观看。”
当下二人回到大厅,焦雄说:“毕大王,您将令爱抱到前面,我们看看。”毕振远当时命人将毕赛花抱到前边。石锦龙一见这个姑娘心中喜爱,他们爷俩就投缘。毕振远说:“姑娘,上前与你爹爹行礼。”毕赛花一闻此言,双腿跪倒,说道:“咱们爹在上。”石锦龙一探兜囊,取出一锭黄金,说道:“你叫甚么呀?”姑娘说:“我叫毕赛花。”石锦龙说:“谁叫你管我叫爹爹?”赛花说:“咱们爹。”石锦龙心中暗想:此女与我儿石禄,长得一般不二。毕赛花说:“咱们爹,这个小紫胖子,从哪来呀?我要跟他一块玩。”毕振远说:“这个小紫胖子,还要打我哪。”赛花说:“我要跟他玩,他就不能打您啦。”毕振远说:“你二人长大成人,就在一块啦。”毕赛花说:“那么就叫他在山上玩吧,我就爱跟他玩。”石锦龙说:“玉蓝,上前与你爹磕头。”毕赛花说:“紫胖子,你干吗给咱们爹磕头哇?”石禄说:“那个黑胖子给咱们爹磕头,咱能不给老头磕头吗?”毕振远探兜囊取出黄金两锭,递与石禄。石禄说:“我不要那么些个。”他嘴里那么说,可伸手接了过来啦,口中说道:“黑胖子,你跟我玩,我把这锭给你。”那毕振远看了看石禄的五官,再一看赛花,这二人久后必定大贵,将来一定错不了,石禄长大成人,必定慷慨大道,仗义疏财,遂说道:“亲家,您府上还有几位令郎?”石锦龙说:“他还有一兄,一共两个儿,一个女孩。”毕振远说:“那位千金今年多么大啦?”石锦龙说:“那女今年五岁,名叫秀英。”他们正在说话之际,那毕赛花说:“咱们爹,可别叫紫胖子走啦,我到后面去啦,跟我这个爹,全别走,叫他们住两天,我好跟他玩呀。”振远说:“好!你快上前,与你伯父行礼。”石锦龙说:“玉蓝,也快去与你二伯父叩头。”石禄答应。这赛花他是随着石禄叫,二人一齐跪倒,口中说:“二伯父在上,我二人与您叩头。”焦雄伸手从囊中取出四锭黄金,说道:“你们两个人,每人拿两锭去吧。”石锦龙说:“你给他们那么些个他们不会花呀。”焦雄说:“不要紧,叫他们拿去买心爱的东西去吧。但不知您这里雇奶妈,是此地人呢?还是外人呢?”毕振远说:“是正北毕家坡的,年供柴,月供米。”石锦龙一听,连忙取出两锭黄金,笑道:“毕大王这里有两锭黄金,作为赠与奶娘之资,请您代她收下。”毕振远说:“好!”遂叫手下人到后面将奶娘唤来,就说这是石达官赠的。手下人答应,连忙到后面,少时将奶娘带到前面。毕振远说:“奶娘,石达官赠你黄金两锭,可快上前谢过。”毕氏连忙致谢说道:“石达官,我婆儿这里谢过您啦。但不知您为甚么赏我黄金呢?”毕振远说便将两家结亲之事一说。毕氏奶娘说:“我与你们俩亲家道大喜。”石锦龙说:“毕奶娘,你与此女梳洗打扮。”毕氏连连的点头,当时领姑娘往后走。那毕赛花说:“咱们爹,您可别叫紫胖子走,留他就在山上住些日子,我还跟他玩哪。”毕振远说:“姑娘你先上后山去吧。”毕振远跟石锦龙二人谈话,锦龙说:“后山可有我贤嫂?”毕振远一闻此言,不由叹了一口气,遂说道:“我那妻童氏,已然故去了,留下一儿一女,小子叫毕连。”石锦龙问道:“毕连今年多大?”毕振远说:“今年五岁啦。”石锦龙说:“镖行十老大的大爷,我那兄长,在我弟兄未结拜之时,他有一小女,要许配此子为妻,我没头点。如今我二人已然结拜,当终不能结婚啦。”毕振远说:“亲家,您送镖回头时,来我这里将此女带到石家镇,叫她婆母教调此女。”锦龙说:“不必,十年后花红彩轿,来至岛上,不为迟晚。亲家我拜托你一件事。”毕振远说:“有事尽管吩咐,何言拜托两字?有话请讲。”石锦龙说:“打算教此女习学防身艺业。”当时毕振远是鼓掌大笑,说道:“亲家此言,正合我意,我也打算叫她习学武艺。您在此少住三日,过此岛便是严家坨。”石锦龙与焦雄二人答应,便在山上住了些天。这一天锦龙看见他面如垂水,二目带神,有些不悦之色。毕振远临出屋子之时,回头瞪了他二人一眼,石锦龙看他走远,遂说:“二哥,方才您可曾看见他的样子?好像有些不悦之色。少时您对他谈话,探听他的心气如何?不是别的,他山上毛贼草寇很多,若有一个不服气的,我二人便可擦拳比武。因为我久闻他们山上每次截杀咱们镖船,我久有除他们之意,如今有此机会,正可与他一战,水旱两路,任他自便。这样野性质之人,若不把他治服了,他永不怕您。他跟我作了亲,您要将口话问出之时,可以叫他将合山的水旱的寨主、以及喽兵,全在大厅前观阵。我二人是擦拳比武,过家伙,随他调遣。”
焦雄听了,便去找着毕振远,遂说:“毕大王,我告诉您一件事,我那大弟打算跟您在大庭广众之前,擦拳比武,或是空手,或是过家伙,随您之便。”毕振远说:“好,正合我之意。”焦雄说:“毕大王,你二人若是定哪日比武,可以将合山的兵卒战将,叫到大厅,在院子傍边站立,叫他们与你二人观敌料阵。你们二人还是过兵刃哪?还是比拳脚呢?”毕振远说:“较量之时再议吧。”焦雄说看他的脸色,这才省悟。毕振远奔后山,与大众去参酌此事。前庭焦雄来见石锦龙,才说一切。石锦龙说:“二哥,这个事不在我亲家的本身。这内中一定有人从中蛊惑是非。”焦雄说:“大弟,无论水旱两路,只要把他治服了也就得啦,千万不准要了他人的残喘性命。你要治他一死,那时山上能征惯战的人多,咱们可杀不出重围去。”石锦龙说:“兄长,我要将他治服,我要追问前情,他手下的偏副寨主战将,是那个蛊动此事?那时我必要追去他的性命,以解此恨。”焦雄说:“你听我之言。”那日交手比武,工夫不见甚大,那毕振远来到前面,说道:“焦二达官,明天过午以后,我二人大庭之前,比武较量。”焦雄说:“是啦吧。”当时分别,一夜无书。次日天明,那大庭上,早已连珠炮声惊天。阖山的副战将,以及兵卒,各拿合手长枪短刀,来到大厅头里排班站立。石锦龙与焦雄二人收拾好了,出来一看,人家兵将,早已到齐,全都是小衣襟,短打扮,偏将全是花布手绢包头,兵卒全是青的。焦雄看了一怔。石锦龙忙叫他下山,去将镖行伙计四百八十名,一同叫上山来。那焦雄走了工夫不大,早将这些人带到大厅之前,他们是青绢帕包头,怀抱坡刀,站立一边,大家不住交头接耳。众人说:“这里面情由咱们不知道,就是玩命,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那是赚一个。”
不言他们这里暗中作了准备,如今且说焦雄,一看自己没有拿手的军刃,当时在兵器架子上拿起一条钩连水拐,右手一口坡刀。他们全收拾完毕,大庭里面摆下了酒席,大家入座吃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焦雄一看石锦龙,面上不变颜色,谈笑自若,再看毕振远也是如此,面带喜容。少时吃喝完毕,吃茶,焦雄说:“毕大王,您多有原谅。”毕振远说:“太客气了。”说完三个人一齐往外。石锦龙说:“毕大王,你我过拳脚?还是过家伙?”毕振远说:“过军刃吧。”说完一齐来到当院。毕振远一看镖行伙计,个个全都有英雄的气色,自己连忙收拾紧衬俐落,将海下胡须结在额下,由兵器架子上拉下一口砍刀来。见石锦龙谈笑自若,长大衣服,他连氅都没脱,头巾也没摘,不由自己心中暗想:这他可是放份。遂说:“亲家,可曾收拾齐毕?”石锦龙说:“亲家我三招已过,收拾不迟。”毕振远一听,心里挂点气,遂上前抬手一晃,迎面就是一刀。石锦龙见刀到,连忙往旁边一转身。毕振远缠头一刀,看石锦龙转身躲过。毕振远前三刀没找人,知道此人必然武艺超群。那石锦龙说:“亲家,我要知道你这三刀这样的慢呀,那我就不来。再说在这三招内,我就可以胜了阁下。如今一招我没还手,你可要知道,我是看在你的名誉高大,我才不肯过招;那二招,我没有还手,那是我看在嫂子份上;第三招是看在我们姑娘份上,不肯与你动手。如今告诉你啦,以后再动手,我可要伤你了。咱们两下对兵刃便了,你要小心了。”毕振远一听,心中有点惧敌,俗语说的好,惧敌者必败。他可有点害怕,因三刀没找着人,遂说道:“阁下名不虚传。我听合山的人言,说您能为出众,武艺超群。”石锦龙说:“亲家请啊,你要容让我可不成。”毕振远说:“亲家你我好有一比,咱们是对头的冤家。”说完捧刀再扎。那石锦龙尚未还手,他一看这一众大小寨主们,各捧军刃发威,心中不服的样子。毕振远左一刀,右一刀,直向前砍来。那石锦龙是十成使出对成,就是跟他施展出来,叫他看上啦。
二人动手,那刀真个是上下翻飞。毕振远一口刀上下翻飞跟刀山一样,石锦龙施展出八仙战法。那毕振远一看,前后左右全是石锦龙,往哪边送刀,哪边没人。两个人过招也就在七八十个照面,累得毕振远嘘嘘待喘。听石锦龙说:“亲家,我姓石的说出话来不叫你知情,如今我可要出招啦。”此时大众人等一看,石锦龙不限输招,那石锦龙用菱角当中的钩,挂上五节鞭,是半套点穴。说道:“亲家我只要一出招,阁下就得输招。”毕振远说:“你赶快出招,净说不足为凭的。”石锦龙见他刀到,往旁一闪身,用左手鞭一磕他的腕子,右手鞭兜穴门中而去。原来是石锦龙看他刀到,用左手往上一撩,他用眼神一跟鞭,右手鞭一下子,便将毕振远扔在那里,石锦龙连忙一甩五节鞭,盖顶就砸。焦雄在旁,大声喊叫:“大弟鞭下留人。”石锦龙一闻此言,将鞭抽回,说:“兄长,此水寇万不可留。他将女儿许我儿身旁为妻,不知他又受了那个毛贼草寇蛊动是非,又后了悔。今天就可以将他废命,才对。”那山上一众寨主,以及合山喽兵,一齐将军刃抛于就地,大家一齐跪倒口中说:“焦二达官,您给讲情吧!求石老达官手下留情,暂且饶了我家大王性命。他对待我们实有感情。”石锦龙说:“你们大家有一个不服的没有?可以上前来,与我分上下,论高低,较量三合。”大家说:“石达官,您不用说别的啦,快将我大王的点穴破了吧。”说着响头碰地,是苦苦的哀求。石锦龙一看,这些人是这样的哀求,准知他待人公平,不亏负人,慷慨大度,仗义疏财。焦雄说:“大弟,你看在大众的面上,再说你们又是这样的亲戚,千万把他点穴给破了吧。”石锦龙说:“我看在二哥您的份上,我饶他不死。”焦雄说:“这才是啦。你想他要是死了,那姑娘无人扶养,合山的人等,无处投奔。”石锦龙说声:“好!”这才点他左肋,右肋给了一掌,这才解过来。毕振远将刀归入鞘内,一抱拳说道:“亲家您多留情啦。多承焦二达官赏给你我二人全脸,我心中感谢了。”石锦龙说:“小事一段,请不用挂齿。不过我有一句话,要与亲家提。我等走后,千万你要侦查山上,有那俐齿能言鼓惑是非者,可将他挑选出来,枭首示众。阁下要佛心面软,那时要将他赶下山去,可晓得将来不久必有大祸临头。”毕振远说:“是,谨遵亲家之言。”石锦龙一看大众人等,真有变颜变色的主儿。毕振远心中暗想:我二人过招,人家不出招,一出招,我就甘拜下风,如此看来,还是自己不是他人的对手哇。焦雄在旁说道:“毕大王,您想我大弟能为浅薄,他能掌八路镖头吗?”毕振远说:“是,那是当然。你们老二位可以在山中盘桓几日,再走也不迟。我山上若有料不到之处,您二位可以指教一二,小弟我是惟命是从。因为小弟在山上执掌生杀之权,我的山令不严,难以束缚他们。您二位在山上,可以辅助我,替我调动调动。”石锦龙说:“亲家,等我二人送镖回头,可以帮您重整山寨。”毕振远说道:“但不知这支镖,送到何处?”石锦龙说:“送到您这正北严家坨。”毕振远说:“可是那首户财主严春吗?”石锦龙说:“不错,正是此人。”毕振远说:“严春可在镖船之上?”石锦龙说:“正在客船。”毕振远说:“待我亲自登船拜访。”
当下哥三个下山,来到客船。船上马子江看见,连忙往里回禀说:“严掌柜的,又有盘龙岛毕大王,亲来拜访。”严春一听毕大王,不由心中暗想:他与我是正邻,自己必须出迎。连忙出了船,遂说:“毕大王,小可怎敢劳动大王前来。小可在都京作事,不常从岛前经过,所以未能拜望。而今我是发财回家,前场我来过一次,登山拜方,给您送点重礼,您可曾见着?”毕振远说:“甚么重礼?一共是多少呢?”严春说:“礼物倒不多,千里送鹅毛,礼轻人物重。不论多少也算是我的人心,也算是我严春有街坊的义气。毕大王口出不逊,非要劫我镖船。我船支入一水岛,竹城上卦,这是何故?”毕振远说:“严员外,这可是我毕振远亲自跟您说的吗?”严春说:“您倒是没跟我亲自说明,是您山上一位远探子,此人姓焦名豹,外号人称闹海魔王,是他对我言讲。”毕振远说:“您往我山上送礼物,一共价值白银多少?”严春说:“价值白银五万。我给山上小姐,买的玩物,不计其数。”毕振远说:“严员外,您是咱们邻居。那货物送来,有何凭据呢?”严春说:“是我赠送您的物件,全有我的姓名,有点金器,以及绸缎,那上面全有严春赠品四个字。”毕振远说:“您赏我的全脸,咱们要问焦豹。二位达官,到我山上打这个指对。您可以赏脸?”严春说:“我想求毕大王你我二人相见,能将里面详情由说在当面,不能听人家在旁边鼓惑是非。”毕振远说:“严员外,我要跟您领教一二。”严春说:“有甚么事?请说详细。”毕振远说:“有一严占方。”严春说:“那是我一位伯父。”毕振远说:“我有一位婶娘,乃是那里的娘家。”严春说:“不错,我伯父有一子,是我兄长,名叫严奇。他从岛前经过,出门在外,到如今此人是杳无音信,不知生死存亡。”毕振远说:“这个人如今还在山上。”严春说:“我到山上,观看我那兄长。”毕振远说便领焦雄、石锦龙、严春,一同上山。石锦龙说:“亲家若侦查出来,可算真赃实犯,可不能轻饶于他,那时无论男女,一齐斩杀。我想此事,必是那焦豹所为。那时若查明了,在大厅之上,连与他伙同一气的主儿,一同捆绑,砍去人头。若是这样的一办,一来压住合山的口舌,二来免去是非。”焦雄说:“毕大王,我有一友,名叫毕通,不知是您本族不是?毕振远说:“不错,有这么一个人,他正与我同族。要有他人在山上,虽然他武艺浅薄,他的山令最严,那时他会替我整理山寨。有那各地在外抢劫客船的主儿,就被他给砍啦,致招大家所不满,我才将他赶下山去。现下我二人是不通音信啦。”焦雄说:“我多时未见着毕通。你二人执掌水岛,水寨竹城以里,为毕大王所执掌。竹城以外,归他人调遣。那时扶保水岛高枕无忧。”
说话之间,大家来到山上。毕振远当时叫手下人巡海夜叉姜旺,手执铜锣一面,站在二门之外,鸣锣聚众,将合山的寨主全行叫来。姜旺答应,连忙出了厅,各处搜找,他所带二十名喽兵,十个拿绳子的,十个人怀抱鬼头刀的,拿着毕振远的山令,由大厅往东向各处找去。直到闹海魔王焦豹的住所,上前叫门。里面有人问道:“是谁叫门?”姜旺说:“现有大王爷的山令,派我各处搜查。”里面之人一闻此言,连忙将门开了,说道:“姜寨主,我家寨主说过,不叫您往里搜找。”姜旺说:“他说不成,现下我有大王爷的山令。你要不叫我找,那就无私就有弊了。你不让我搜,我可先把你绑上。你姓甚么呀?”这人说:“我姓张,名张燕。”姜旺说:“你且闪开。”张燕往旁一站,姜旺便带人走了进去,到了东西里间,以及东西掖间,并没有甚么私货。他又用刀往各墙上磕一磕,并没有夹壁之墙,又用脚一跺地,原来下面有地板。连忙叫进四名刀斧手来,将地板撬开,往里一看,有三尺长,二尺六七宽的箱子,不计其数。他注意一数,一共二十二只,在那各箱子盖上,全刻着字,上面注写着东海岸严家坨,当中四个大字,是严春赠品。看明白啦,便叫十名刀斧手在此看守。他又将东西配房一看,那两下里全有地板,下面全有物件,这才吩咐手下人,将张燕绑了,便将他带了回来,当时交到大厅,回禀了大王。毕振远一听,遂说:“严员外,您跟我到左山查看一番。那些东西,是您的不是?”严春答应,当下跟随来到山左一看,正是自己送来之物,一丝未动。毕振远说:“严员外,您这是几时送来的礼物?我是一概不知。”严春说:“在一个月之前,我派人给你送来的物品。”毕振远点头,他便在各处搜找。这一片山上,除此之外,他处并没有甚么私弊。当时一怒,便将焦豹及手下十一名,通盘绳缚二背。焦豹说:“毕大王是我在山前与您办了甚么事啦?您将我十一名一齐上绑。”毕振远说:“焦豹,我山外邻居,以及我山外的至友,你胆敢与我弟兄拆散和美,独吞重礼。你又累次鼓惑是非,隐藏重礼不献是何道理?”问的焦豹是闭口无言,立时令人鸣锣聚众,上至寨主,下至兵卒,一齐来到大厅之上。毕振远命人一敲锣,压住了人声,遂大声说道:“你们这十名兵卒,可是休怨我手狠心毒。上自寨主,下至喽兵,大家全知道你们这十一个人所作不法,斩者不冤。来呀!将他们十个人推出斩首。”有人过来往外就推。十个人连忙说:“大王爷饶命,您千万饶我十个人的性命!我们家中全有人口,再说这次是他出的主意。我们不敢违背于他,我们要违背于他,当时他能杀我们。”毕振远说:“我且问你,他在山上杀过几名兵卒?有人说:“上回有一个姓李的兵卒,名叫李忠。焦豹抢一年轻的少妇,李忠要回禀您,没容他来到屏风门,那焦豹将他追回住所,一刀斩首。”毕振远说:“离现在有多少日期?”兵卒说:“连十天都不到。”毕振远说:“来呀将焦豹绑了。”当时有人过来将他绑了。毕振远说:“把他们十个人的绑绳撤下吧。”兵卒过去将那十个兵卒绑绳解开。那十个人出去工夫不大,立时将李忠的死尸抬了来。毕振远一见死尸,连忙上了高凳之上,用木棒一敲锣边,众人压住了言。毕振远说:“来!将他们十个人还得上绑。”有人过去又将他们绑了。这十个不住声的苦苦哀求。毕振远说:“来呀!先将刀斧手唤来。”少时有人传出话去,六十名刀斧手来到,毕振远说:“你们这十个人,不是我斩你们。皆因焦豹有话,你们才与他通同作弊,惧怕焦豹。”又说道:“焦豹,想我毕某对于你,敢说不薄。山上我可以掌你生杀之权,你胆敢无故杀人。这十个人,每面五个人,将焦豹放到当中,去见寨主,下至兵卒。外面有镖行人等,拜访于我,音信不往山上回禀于我,违背我的山令,死在乱刃之下,别说我姓毕的,意狠心毒。”遂叫手下兵李洪,随着张九风,巡海夜叉姜旺,闹海白猿焦明,“与我将焦豹剁成碎肉,以正我山令。他死在乱刃之下,屈他不屈?焦明啊,你兄长作事,他独吞重礼,误杀李忠,我要不给这个李忠雪仇恨,这个山上谁要跟谁有仇,那就更无法睁眼啦。再说,没有我山令,意敢私自在山口之外,抢劫船只,这不是给我毕振远栽赃吗?”焦明说:“我兄长他死在乱刃这下,据我想他是不屈。”毕振远说:“他死了不屈?”焦明说:“不屈。”毕振远说:“好!既然不屈,来呀,给他个乱刃分尸!”焦豹死后,不知如何,且待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