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这样的考虑,北崇的干部家属,更愿意跟着考察团走。
出去玩,可不就图个安全和自在?公示什么的,那就是小意思了——咱没占公家便宜,还怕说给别人听?
祁泰山认为这不是什么事儿,韩世华也点头表示,“我也支持这个。”
“你要去,大概是春夏时装周了,八九月份,”陈太忠看韩主任一眼,笑着发话,“区政府去,就是一拨一拨的,党委的工作重要,要维持基本的运行。”
这是理由之一,理由之二就是,他没准八九月份就把韩世华踢走了,何必再花这冤枉钱?
“那没问题,”韩世华点点头,心说我是党委大管家,看好门很重要。
“能带上我吗?”这个时候,有人插话了,大家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卢天祥。
“这个不太可能,”陈太忠笑着摇摇头,“去的都是公务护照,基本上不受什么限制。”
卢天祥闻言,挠一挠头不再说话,他知道,因公和因私护照,肯定是不一样的。
事实上,别看他玩得那么大,也没去过欧美,国内的应酬就忙不完,他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要知道他是富一代,不是富二代,有钱都舍不得乱花的。
这也就是看到区里组织出去考察了,他想着跟领导们出去,肯定方便多多,心说那我就带着老婆和老爹老妈出去走一走,熟悉了之后,自己也能出去玩了。
陈书记的回答,他能理解,但是心里多少也有点不平——有个公家身份,真的很大吗?
正在这个时候,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了,婚礼已经开始了,这是要敬的头一桌,其他什么章城市副书记的,那真的扯淡,县官还不如现管呢。
新郎有点故作的沉稳,新娘也很美丽——不过卸了妆之后,那就不好说了。
一圈酒敬罢,卢天祥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我也想把金属制品,卖到欧洲去,一边考察,一边就推销了嘛。”
“那你跟着去吧,”陈太忠点点头,他在这一方面,其实没有什么偏见,“就是怕你个人护照不方便,先签法国,第一站肯定是巴黎,我让凤凰驻欧办的人帮你联系销售,后面你跟得上跟不上,我就不管了。”
卢天祥点点头,不再说话,大家吃了四五十分钟,轰然散去,他跟上陈书记,“陈书记,我有点重要事情,要向你汇报一下。”
“行,来家说吧,”陈太忠点点头,心说你是个人护照,说再多也是白扯,不过这个话想一想可以,说出来就太伤人了。
至于说重要事情……也许有吧,不过,北崇目前发展虽然快速,但机制已经成熟了,发生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然而,在小院之内,听到卢天祥的话之后,他还是有点吃惊,“你的意思是说,祝杰华知情,没有上报?”
祝杰华是小赵的经济能手,曾经在选举中跳过票,很能折腾的一个主儿,目前陈书记也在大用中,起码三千万的旧路维修费用,区里是直接拨下去了。
按说,这样的人,卢天祥是不可能得罪的,但是古人云,不平则鸣,而且他不认为自己的举报没有价值。
事情是这样的,祝杰华最近在为区里建两座桥,祝局长已经喊出标准来了,要学小岭乡的石墩桥,五十年以后,炸药都炸不烂。
小岭乡的新桥,是白凤鸣建的,也是异常结实,通车的时候,特意找了两辆载重一百二十吨的车,满载过桥,在平常的公路上都能压出车辙的大车,来回走几趟,再加上桥上会车,硬是一点事儿没有。
那个新桥是很结实的,但是费用也是杠杠的。
祝杰华也想把工程搞成这样,钱花得多点无所谓,一定要搞好,但他是交通局副局长,不是具体施工人员,所以有一座桥就出了纰漏。
反正就是四个字,所托非人,桥梁的质量不过关,很多工序就不合适。
要说这祝杰华,也是能人,一般来说,建筑工程这种事儿,抓不住现行就不好说——反正桥建起来了,当时没问题,多少年以后合适不合适,谁知道呢?
但是祝局长就敢当下拍板,查!破坏性取样,破坏了多少,算我的。
这是很需要点胆魄的,破坏性取样,已经建好的建筑,直接打开,尤其是桥梁这种东西,不是说缝缝补补就能补回来的,就算能补回来,筋骨没了,性能要极大的降低。
简而言之,只要破坏性取样,后果很严重,弥补的代价很高。
祝杰华有胆子,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这个桥搞得确实有点不成体统,截面甚至出现了木条、编织袋之类不该出现的东西。
施工方表示,这不影响大局,通车的时候,咱可以拉几辆载重车上来试的,如果过不去,我包赔啊。
球毛的不影响大局,祝杰华登时就恼了,五十年以后,你这根木条还可能在吗?到时候成了危桥,别人要骂我的。
凭良心说,能想到五十年以后的事情,祝局长算是个负责的了,他起码没有想,我这桥修得太结实,别人吃什么?
而且他也要求,对方炸掉桥墩,重新施工——所谓百年工程,就是一点一点计较出来的。
以上这些,祝杰华都没有做错,就算北崇的老百姓都说,祝局长这挺认真的,眼里不揉沙子——修一个结实的桥,这是好事啊。
但是,卢天祥却知道,里面有大家忽视了的因素。
这个消息,还是来自于他的施工队,前一阵在海洲施工,施工队跟当地人说起来北崇的事情,是满满地自豪,结果就有人不屑地表示,其实北崇,也就是那么回事……啥啥桥的,可不是推倒重建了吗?。
是重建了,那又怎么样呢?证明我们标准严啊,施工队很不服气。
推倒的桥,也是你们北崇付钱,那边冷笑着回答,那个钱总是白扔了吧?
要不说,有时候知情权要适当控制一下,很多事情不能乱说——会引起大麻烦的。
卢天祥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当然,他必然要落实一下——推倒的桥,也要北崇买单?
事实上,这是实情,而祝杰华正确了那么久,偏偏是在这件事上,他做出了一个错到不能再错的决定:要把这个事情捂住!
想要捂住这种事情,谈何容易?北崇民智已开,老百姓遇到点委屈,就知道跑到区政府告状,对北崇的干部来说,捂盖子是个艰难的活儿。
不过大抵来说,这还是公家的事情,而且很多人知道桥墩子倒了,也知道那是祝局长抓了质量关,并不知道这块费用是怎么走的。
也就是卢总这种层面的人,才会关心这个问题。
陈太忠听了之后,又问两句细节,心里就比较有数了,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问一句,“如果没说出国的事儿,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说此事了?”
“那也要说的,”卢天祥笑着回答,心里却是在暗暗咋舌,陈老大的气场,这是一天比一天足了,这种问题都问得出来,“北崇的建设,要北崇人民来监督的嘛。”
“以后帮我多看着点,”陈太忠点点头,当了一把手之后,跟他打小报告的人真的不要太多,不过大抵都是体制内的人,北崇的老百姓告状的虽然也不少,但大多都是自身利益受损,或者有人行事实在太过,别人看不下去了。
像卢天祥这种有一定身家的主儿,一般不会对跟自己无关的事情说三道四,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偏偏是他们这种有点地位的,能得知一些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消息。
所以卢总这个小报告,陈书记觉得很值得鼓励,想一想之后他问一句,“老卢有没有兴趣干人大代表?”
“人大代表?”卢天祥想了一想,摇摇头,“我已经是政协委员了,人大可是不如政协敢说话,我这人看不惯的事情,有时候还就愿意说两句。”
“可以兼起来嘛,没什么不行的,”陈太忠漫不经心地回答,然后又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人大代表可是张护身符,你想明白了?”
“陈书记让我干,我就干,”卢天祥也跟着笑,人大代表这个身份,有时候还真是好用,尤其是他在外省还有企业,别人想从白道上弄他,就要考虑北崇的反应。
“得了便宜卖乖,”陈太忠瞪他一眼,摸出一支笔来,又拿一张纸刷刷地写几个字,递给卢天祥,“去了欧洲有什么不方便的,拿上这个去驻欧办。”
卢总接过来一看,上面有个电话号码,还有一行字,“这是我朋友,请代为关照”,落款是陈太忠。
好霸道的条子,卢天祥笑着点点头,将纸小心地折好,揣进了口袋,心知这就是自己举报获得的奖励了,一个人大代表,再加一个欧洲刻意的招呼。
当然,他不是特别在意这个,关键是陈书记借此表示出:以后你得多关心区里的情况。
事实上,陈太忠对祝杰华的行为,是相当地恼火,卢总前脚离开他的小院,他后手就拨个电话给祝局长,“下午上班的时候,来区政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