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五德想解决问题,但是,该怎么解决呢?
向杜毅求助显然是不可取的,他已经就这个问题,多次向杜书记请示了,再张嘴的话,就太不成体统了,这点小事都要再三请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市委书记?
而且杜老大的态度,已经相当明确,不支持他搞事,希望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种性质的事,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其实这是唯一的选择。
但是,如何才能获得陈太忠的谅解呢?谢书记也挺为难的——关键两人都不是一个省的,想送人情都送不出去。
他想了好一阵,又将秘书叫过来,问一问陈太忠在市里还有什么力有不逮的事情,他可以考虑帮忙,来卖人情。
然后他就很悲哀地发现,陈太忠在凤凰熟人虽然多,但是基本上都活得很好,想来想去,他打电话叫来了乔小树,轻描淡写地指示——文化局给北崇捐个图书馆吧。
神马?乔市长当场就风中凌乱了,他没敢问谢书记,这个指示因何而发,他只是期期艾艾地表示,那个啥……我没钱啊。
你先给市里打报告吧,谢五德轻描淡写地指示,钱不是问题,先看看殷放给不给你。
要不说这官场中人,斗争的意识已经印到骨子里去了,谢书记虽然是在积极地脱罪,可同时也忍不住要阴殷放一小下。
把钱花到外省去,这个报告我怎么打啊?乔小树只觉得满嘴的苦涩,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但多半都是单位的自留款和小金库——比如说帮外省贫困山区建希望小学,这只能是自己花钱,最多能以此要求减免一些费用,哪里能向市里打报告要钱?
可谢书记这么说了,他也不敢顶撞,只能默默地点头——打报告就打吧,过不了不关我的事。
谢五德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不太靠谱,可他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接近中午的时候,他猛地听说,国、务院有个凤凰籍的司长,回凤凰给爷爷奔丧,谢书记登时赶到现场,也为老人流几滴眼泪。
那个司长虽然在中枢行走,但是地级市市委书记的个头也不算小,于是两人中午坐一坐,说起凤凰市的风流人物,司长表示,凤凰市人杰地灵啊,出了黄和祥、蒙艺、吴敬尧、范晓军,还有,吴言这个同志很有前途——上面有领导看好她。
陈太忠也很有前途吧?谢五德问一句。
陈太忠……司长拉长了声音,好半天才说一句,这个人不得了,你要说他能干到中央委员,我绝对相信,关键是,此人绝对得罪不得。
可我最近,跟他有点小意外,谢五德试探着发话。
尽快化解,司长不想多说,谢书记在刚才的葬礼上,现场解决了他一个堂兄弟的工作问题,他也不好一言不发,于是指出:这个人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你别拖延时间。
乔小树那一招,怕是行不通了,谢五德又试探一下,发现司长无意插手这样的恩怨,于是下午一上班,就将吴言叫到了办公室。
吴市长一点都不想来,她跟谢五德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不来也不行,于是一进谢书记办公室,她就面无表情地表示:下午是非典防治宣传册的发放,我不在场的话,效果会打折扣。
“你跟陈太忠商量一下,凤凰打算搞一个非典预防的宣传系列,希望他能到场,传授先进经验,”谢五德想一想,又补充一句,“还有吴市长……你也准备讲一讲自己的工作心得。”
“我不能保证陈太忠同志有时间,”吴言冷着脸回答,“谢书记您的重视,比我俩的发言管用。”
她这说得恭敬,其实还是前一段时间的怨气,当时谢五德可是要直接摘桃子的。
“你们做实际工作的同志发言,我掺乎什么?”谢书记微微一笑,很大度地摆一摆手,“看来你对我是有点误会,不过有误会不怕,说开了就好。”
你让陈太忠来汇报,不怕杜毅不高兴吗?吴言心里有点疑惑,杜书记赶出去的人,你请回来做报告,这也太打脸了吧?
她心里有疑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您这么说,我的问题不大,但是陈太忠哪里,我就不敢保证了,那家伙脾气大得很。”
“首先把市里的意思传达到,这是来自家乡的邀请,你也多做一做工作,”谢书记含含糊糊地表示,“乔市长上午还跟我说,他有心思给北崇捐赠个图书馆,以感谢陈太忠在非典期间,为家乡人民做出的贡献,我支持他这个想法。”
你别逗了,乔小树是舍得花这种钱的主儿吗?吴市长一听,就知道这里有说法,她甚至猜出,十有八九,谢五德是害怕太忠打上门来。
不过她没有心思去琢磨里面的内容,只是淡淡点头,“我知道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谢书记面带微笑回答,“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你下午就通知到他。”
“这个我不敢保证,”吴言断然表示,“只能说尽量,据说最近陈太忠很难联系上,而我也没有他更多的联系方式。”
若是搁给一般的人听,只能听出吴市长的撇清之意,但是谢五德并非常人,马上就猜到了另一层意思——我只许了陈太忠好处,没有对你意思一下。
所以他并不说你联系不上,还有钟韵秋之类的话,而是很干脆地表示。
“你在非典防治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我打算以市党委的名义,邀请省报记者来给你做个专访,然后向省委建议,全省范围内推广,以便更好地防治非典,恒北有北崇,天南有凤凰……这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要好好准备。”
这还差不多,吴言听得心里就舒服多了,你把我叫过来,一口一个陈太忠,对我没有半点表示,还指望我用心帮忙?
而且吴市长的骨子里,实在太迷恋权力了,因为非典的缘故,她没有去成中央党校,心里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就琢磨着认真抓非典防治工作,好好地出点彩,把这点损失弥补回来。
耳听得谢书记答应树典型,她才将差点被摘了桃子的怨怼抛开,“多谢谢书记关心,我去横山区问一问,看谁有陈太忠别的联系方式。”
“这个女人,”看着她离去,谢五德摇摇头,心说这凤凰的干部,真的就没个简单的,他堂堂的市委书记,只有真金白银开出条件,才能换来别人的支持,而且人家都不怕直接告诉他——一开始我就是没打算用全部的力量,配合你的工作。
要说这种情况,倒也不算罕见,公事和私谊原本就不是一回事,但是吴市长不加掩饰地转变方向,做得也着实露骨了一点。
有时候,谢五德就禁不住要生出一个想法:我来凤凰,或者根本就是个错误,杜书记也真是的,随便把别的地方什么的书记调过来,我去那边接手,不是挺好的吗?
当然,这也仅仅是一种想法,杜书记只是他的老板,不是他的老爹,能给他谋取这么一个位子,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若不是张汇被陈太忠弄走了,都轮不到他惦记这里。
一个图书馆,再加一个衣锦还乡的机会,陈太忠你也该知足了吧?下一刻,谢书记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某人身上……
然而就在第二天中午,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朝田一个宣教干部因为对非典的宣传不支持,被迫到北崇道歉,然后被人打了一顿,然后在回去的途中……死了!
“我艹,”谢五德吓得好悬没尿出来,这个消息,也太震撼了人一点,于是他没命地托人打听真相,但是非常不幸的是,恒北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
捂盖子神马的,最讨厌了!谢书记自当官以来,第一次如此地痛恨地方政府捂盖子,他极其渴望知道,此事是不是陈太忠所为,陈太忠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当然,他更关心的是——这种简单粗暴的事情,不会在凤凰重复出现吧?
与此同时,陈太忠也很无奈,他冲着李强苦笑着一摊手,“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齐阳和罗友恭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区政府里扭打了起来,不过冲突很短暂,很快被人拉开了,自始至终,跟北崇人无关。”
“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李书记皱着眉头,直视着面前年轻的区长,“太忠,你别有什么顾忌,我是一定要保你的,但是你这遮遮掩掩的……我怎么帮你?”
“我根本用不着人帮忙啊,”陈太忠苦笑着一摊手,“说句实话,我授意人打了罗友恭一顿,但是齐阳很早就来道歉了,中午我还敬他酒,我犯得着使小动作吗?”
说到这里,陈区长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冤枉透了,“要是死的是罗友恭,您跟我这么商量,我还能检讨一下,但是……死的是齐阳啊,他俩打架,后来还是齐阳骑着罗友恭使劲打,你看这事儿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