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忘了,陈太忠是关机的!马颖实悻悻地挂了电话,有心再找一个人的电话拨过去,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就没有北崇其他人的电话。
这原本也是正常的,以马公子的骄傲,能记下陈太忠的电话,就算给面子了,要知道,他一开始采购测温仪的时候,就打算直接联系孙淑英的,只不过为了保密,没有这么做。
事实证明,他没有这么做是对了,孙总对测温仪也很感兴趣。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在阳州坐等——发生在阳州的事情虽然屈辱,但是他并不想让老爹知道,更不想破坏老爹的大计。
就在赶向北崇的路上,马总通过关系,搞到了廖大宝的电话号码,五个九,很猖狂的号码啊,他拨通了电话,不成想那边是个女人接的,“他在洗澡,你有什么事?”
“这货怎么天天洗澡?”马颖实气得嘟囔一句,挂了电话。
“这个人也知道蒋君蓉?”扈云娟放下手机,看一眼正在嗑瓜子看电视的廖大宝。
“反正你信不过我,下班以后,电话就随便你接了,”廖主任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跟你说啊,这就看在你马上要生的面子上……生了孩子你还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要怎么样呢?”扈云娟手抚大肚子,冷冷地看着他,“跟我离婚……把王媛媛娶回家?”
“我在单位已经很忙了,”廖大宝气得没命地挠头,“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马颖实又找到了王媛媛的电话,打了过去,王主任说自己在外面陪客人吃饭,马总气得嘟囔一句,“我还饿着肚子呢,你就不能帮忙联系一下陈太忠?”
就在堪堪赶到北崇的时候,陈太忠的电话打了过来,“马总有什么指示?”
“那一千五百台,不是留给我的吗?”马颖实淡淡地发问,“现在怎么要让别人拿走?”
“你还说要让王景堂来道歉呢,到现在为止,我人毛都没见到一个,”陈太忠的声音,也是波澜不惊,“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难处……今晚能准备好钱吧?”
我要是准备不好呢?马颖实真的很想这么问一句,不过他非常确定,自己真敢这么说的话,陈太忠就真敢把测温仪给了别人,所谓的省委征用什么的,能哄住其他人,却吓不住陈太忠。
“今晚……我努力吧,大不了我把这一百多斤押在你那儿,”马总终于要面对现实了,下午的事情很伤感情,但是在大局面前,私人恩怨就不算什么了。
“你押我这儿,我也不敢收,”陈太忠淡淡地回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今天晚上动那一千五百台,也不是他有意报复,而是海角卫生厅的又来了,北崇和绕云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开车就是三个来小时。
上次海角人来,带的钱不够,只拿走了三千台,这次他们来,不但把余款付清,还要再拿走两千台,海角卫生厅的何厅长表示——郑书记说了,跟你们订了五千台。
少来啊,就是三到四千台,陈太忠记得很清楚,这个招呼是黄汉祥帮忙打的,当初说的就是这个数,只不过后来加到了五千台,他懒得计较,而上一次卫生厅带的钱不足,买三千台都不够,他还是看郑文彬的面子,发了三千台出去。
剩下的那两千台,就是扣下了,他都没打算再给。
不成想,时隔两日,海角人再次杀了回来,并且带足了钱,不但要结清欠款,还要再买两千台,陈太忠一开始比较挠头,后来转念一想:得了,我把马颖实那一千五百台卖了算了。
必须指出的是,陈某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主儿,想到既能应付了海角,又能恶心了马颖实,他何乐而不为?
马总想了一阵之后,觉得陈太忠也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驱车直奔某个小院,敲开门之后,看到院子里只有陈区长一人,就直截了当地发话,“能让我见一下海角来的人吗?”
“我发现你这人,要求特别多,”陈太忠恼火地哼一声,“你的事就是事,我的事就无所谓……王景堂呢,什么时候我能见到?”
要不是我已经下手,现在都懒得替你为难人了,马颖实心里真是有点生气,不过他也没办法计较,“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肯定能到。”
“我答应你做的事情,都做到了,你呢?”陈太忠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站起身来,“跟我走。”
海角这次带队的,是卫生厅分管疾控的副厅长何瑾,他来了之后,听说剩下的两千台没了,心里也是恼怒不已,就怪上一次厅里来人太吊儿郎当,好好的事情办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他想邀请陈区长坐一坐,不成想联系不上,后来是谭胜利出面招待他——不管怎么说,海角人是送钱来的,区里应该客气一些。
何厅长有心发火,可是还没那胆子,他非常明白,海角为什么会来北崇买测温仪,北崇有存货只是其一,关键是,北崇的区长跟郑文彬一样,都是黄家的人——没有这份交情的话,这个测温仪还真不好买。
所以他对谭胜利也很客气,待到听说北崇还有点存货,他马上表示:都给我吧。
那点货是给省里留的,谭区长苦笑着回答,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不管怎么说,何厅长远来是客,咱们先吃饭吧。
何瑾就算心里再着急,也得暂时忍着,就说我请客好了,酒桌上说起上次没多带点钱,他咬牙切齿地痛骂经办人愚蠢,然后拐弯抹角地打听——怎么才能见上陈区长一面呢?
“你最好让海角地电的人出面,联系恒北地电,”谭区长给出中肯的建议——这个建议不算泄密,其中因果有太多人知道,“恒北地电愿意帮你联系陈区长,那就好说多了。”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了,外面进来四五个人,打头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一个异常英俊,另一个……就长得粗放了很多,不过倒也不算难看,男人味儿十足。
谭胜利一见就站了起来,笑着打招呼,“区长,我们正说你呢。”
“海角来贵客了,我来敬一杯,”粗放男人笑一笑,很灿烂的那种笑容,非常能感染人,“何厅长大驾光临,没能及时招呼,实在是怠慢啊。”
“都不是外人,客气什么,”何瑾笑眯眯地站起身,对上陈太忠,他实在端不起半点架子,“你要真觉得怠慢了,就坐下一起吃点。”
“我是真觉得怠慢了,可是……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呼,”陈区长苦笑着回答,“这样吧,我连干三杯表示歉意。”
“那就算了,喝快酒对身体不好,”何瑾笑着摇摇头,语气也是非常关心的那种,不过陈区长既然不愿意多待,他就要直奔主题了,“陈区长,就算收了那一千五百台,还差五百台……能不能帮忙想一想办法?”
“何厅长,那一千五百台是恒北的,不能给你们,”关键时刻,马颖实发话了,他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最合适冲锋陷阵了,不过他这是为自己的事情出面,并不是被人当枪使。
“你是……”何瑾有点奇怪地发问,又看一眼陈太忠。
“我是一个小商人,”马颖实顿一顿,等着陈太忠解释自己的身份,等了一等之后,却是没等到陈区长的解释,他只能主动自我介绍,“马颖实,我父亲是马飞鸣。”
“哦,”何厅长也是沉得住的气的主儿,这时候才微微点头,“原来是马书记的公子……你说你是商人?”
“位卑未敢忘忧国,”马颖实知道对方置疑自己的正统性,但是他还真没把一个外地的副厅放在眼里,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发话,“这一千五百台,对恒北的意义重大,是防范非典的关键一环。”
“对海角的意义……同样重大,”何瑾绷着面皮回答,对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又何尝把一个小商人放在眼里了,有个局委老爹就很大吗?
正经是陈太忠把此人带来,就是要他俩叫真,谁占了上风,这一千五百台就好说了,涉及到争抢资源,他绝对不会自甘人后。
“我老爸对此事很关注,”马颖实阴森森地发话,“希望何厅长能体谅一下……这原本就是北崇留给恒北省的。”
“这本来是我海角的货,上次我们钱没带够,”何厅长反唇相讥,比局委我就怕你吗?“三月份我在首都开两会的时候,省委郑书记就亲口指示我,要把非典防范当作一件大事来抓。”
马颖实登时就无语了,对方把郑文彬拽出来了,而且看起来也不是陈太忠事先安排的,他虽然是局委公子,人家却也是堂堂的副厅干部——体制内还有一层身份呢。
想来想去,他也没什么可以压制住对方的好办法,于是侧头看一眼陈太忠,“那我们客随主便了,陈区长你看着办吧。”
说来说去,还是姓陈的首鼠两端,要不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情?
“看着办?看着办那就是海角的了,”陈太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等你几天了,你没钱,海角是带了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