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艹你大爷,李强看到薛伯美的动作,登时就火了,他来中心广场,是为大家打气来的,你小子这么一折腾,反倒更像是在控诉,市里没钱搞这个广场。
于是他甩开膀子,噔噔噔几步走过来,“站起来,我给你一分钟时间陈述,你要是不站,你们烟草局的案子,我让市局移交给北崇分局!”
这话比任何威胁都好用,薛伯美一听,蹭地就站了起来,他眼泪汪汪地发话,“李书记,我们也很心痛烟农的损失,这是我的失职……您能移步,让我单独汇报一下吗?”
一分钟后,李书记和薛局长并肩从远处走来,李书记一如既往地绷着面皮,倒是薛局长摸出一块手帕来,不停地擦拭着眼角,两只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好干部。
“陈太忠的谅解,这个很重要,”李书记一边走,一边轻声嘀咕着,“除了红彤彤的牌子,阳州市场上不会超过十种烟……你确定要让我转述吗?”
“我确定,正好我们也可以整合一下市场,”薛局长哽咽着回答,“外地烟有十种就足够了……您应该去过上海的吧,那里有几种烟?”
“但是你们撞人的那个科长,还是要深挖思想根源,”李强淡淡地回答一句。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分钟里,薛局长跟李书记到底说了些什么,大家知道的是,在这次谈话之后,第二天就没人再闹事了,然后撞人的那位,也在三天后被放了出来——按警察局的说法,是取保候审。
紧接着,市烟草局就放开了各地的烟草卡子,本地的收购政策不变。
事实上,在陈太忠被撞之后,这些卡子就形同虚设了,谁要想拦着,烟农们蜂拥着就上来了,“反正陈区长都被你们撞了,把我也撞了吧。”
正是应了那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不怕死的人真的很多,大家只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值得,死得悄无声息,死得不够正面,死得憋屈——现在有人带头了,谁还会再害怕?
总之,卡子是放开了,烟草局的本地收购政策不变,是怕已经卖了烟叶的烟农闹事,至于说今年还收得到收不到烟——就算他们强调严格按等级收,怕是也没人相信。
不管怎么说,烟叶可以往北崇运了,对广大烟农来说,闯关的费用就省了。
虽然大多数烟农不可能直接把烟运到北崇卖,但是他们卖给二道贩子的价格,就高了很多——没卡子了,你就挣个运费,差不多就行了,你要再压价,那我就卖给别人了。
就算几个烟贩子联手压价,烟农也不怕,吃点小亏就认了,压得太狠,大不了几户烟农凑一凑,拼个车出来,直接把烟叶运到北崇——烟厂的烟师,评价公道着呢。
这就是诚信的魅力,只要渠道畅通,大家认为直接找到厂家,就能找到公道,中间环节的摩擦、龃龉和怨气,都会少很多,忙来忙去都是为了赚钱,有了标准,还争个什么?
不过陈太忠就有点小郁闷,他其实准备了很多应对手段,就算何雨朦不来,他也能将省烟草局到市烟草局打个屁滚尿流,而且会非常地解恨——马疯子露面了,韩老五还没露头呢。
但是小雨朦一来,就震慑得别人不敢乱来,只能规规矩矩办事,他也只能从心里暗暗地感慨,这靠着组织就是不一样,官场里欺软怕硬的货,真的不要太多啊。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何雨朦的身份还没暴露,就震慑住很多人了——大家都知道这女孩儿不简单,虽然没谁知道,这女孩儿到底哪里不简单,但是大家赢打算屈服了。
不过烟草局被释放出来的科长,并没有得到烟农们的谅解,从他被释放开始,一直到一年之后,家里的玻璃时常就被莫名其妙的石头打烂了,直到第二年烟叶收购完毕之后,这个情况才得已好转,而在这一年里,他一共换了一百八十多次玻璃。
北崇烟叶告急的现象,因此彻底地扭转,这就是解决了卷烟厂的后顾之忧,其实对卷烟厂来说,最怕的就是没烟叶——产量上不去,你说啥也白搭。
卷烟厂的产量是固定的,而大多时候,这个产量是完不成的,不过完不成也无所谓,卷烟的利润非常惊人,一个厂子只要能保证五成的生产量,职工们的日子就很肥美了。
如果能保证百分之百地开工,厂子里还要没命地上生产线,这就真的是前途无量了。
至此,陈太忠就算把卷烟厂的事情全理顺了,虽然他的牛掰,并没有完全显示出来,很多人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完全不清楚省烟草局和市局为啥就这么简单地草鸡了。
所谓内部消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的,大家只看到了很魔幻的斗争,然后事情……就很离奇地产生出了一个说不清楚的结果。
不过此次事件中,薛伯美的奇葩表现,被大家广为传颂,多少年以后还有人提起,知道他跟李作人撕破脸皮的人不多,但是他在中心广场下跪的那一幕,有太多人看到了。
在陈太忠醒转的第二天上午,市区的抗议人群达到一个顶峰,不过中午过后,人群骤然减少,下午还在抗议的,就是花城、明信、云山等地的烟农了,等闲见不到北崇人。
第三天早上,这种抗议就消失得无声无息,这种离奇的局面,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指使,谁都不会相信,不过烟草局都悄然无声,旁人自然也懒得多事。
时近中午的时候,烟草局的卡子都撤了,陈区长因为精神好了许多,在病房里会见了不少人,当天下午,他决定转院回北崇——北崇人来阳州,存在个成本问题。
市医院不想让他走,首先,这么严重的伤情被抢救过来,对医院医疗水平是个宣传,其次,陈区长的住院费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尤其是前天晚上,烟草局存进来一笔钱,说你们使劲儿用,措施和药品都要最好的。
但是陈太忠执意转院,医院也无法硬拦着,于是当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北崇的金龙大巴载着陈区长来到了区医院。
何雨朦是和两个朋友、几个跟班过来的,带着三辆海角的车来北崇,其中一辆还是警车。
看到陈太忠没事了,小雨朦本来是要说走,结果军分区的参谋宗报国跑过来,在看望陈区长的同时,热情地邀请她去山里打猎,区武装部洪部长表示会安排人配合,林业局长邓伯松说了,我们知道哪儿能打到野鸡,运气好的话还能打到野猪。
没有人能真正确定她的身份,但是大家都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就是黄家的人,而且是很核心的小辈,一干人等闲难得见到这种来头的主儿,自然是要玩了命地巴结。
至于说是军用枪支打猎,打的还可能有保护动物,这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在如许滔天的权势面前,算得了什么?
何雨朦终究抵挡不住大家的热情——看起来她的性格中,有不太习惯拒绝别人的一面。
陈区长听闻此事,却是莫名其妙地想到,当年自己陪着小萱萱在童山天池游玩,曾经遇到旅游局的一个处长拿着自动步枪打天鹅,当时被他厉声喝止了。
小雨朦不会去打太宝贵的野生动物吧,陈太忠觉得有点好笑,数遍北崇,怕是也找不见第二个像哥们儿一样的愣头青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又想起了前两天在童山的美妙夜晚,此刻的小萱萱,是否也在回味那些美妙的时刻,是否在倒计着我回归的日子?
正想着呢,汤丽萍推门走了进来,永固的老总前来探望区长了,她带了点慰问品来,同时又汇报了一下工程进展,“……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年底就可以投产了。”
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样子,陈太忠又想起初识小汤时,她的愤慨、自强和无助,心里禁不住暗叹:有了这么多牵挂,想要脱身,真的也很难啊……
第二天早上六点,廖大宝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到了区医院,面包车后面两排座位已经拆除,几个人齐心合力,将陈太忠和担架床抬到车上——陈区长要再去前屯镇,看一看烟叶的收购情况。
此时的六点,天已经大亮,来到卷烟厂门口,陈太忠斜靠在床上,透过车窗望去,发现门口排满了车辆,街边出现了几个临时小吃摊,挤得人满为患,还有人摆着整锅茶叶蛋叫卖。
还有不少人,是扎堆蹲在一起,一边吃着自带的干粮,一边眉飞色舞地讨论着什么,诸多疲惫的脸上,是挡也挡不住的喜意。
陈区长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没由来地一阵轻松,能让老百姓如此地开心喜悦,前些日子吐的那点血,真的不值得一提——老百姓的开心,才是对领导干部最大的认同。
就在此时,几个蹲着的年轻人看到车停下,对视一眼,站起身打着横就走了过来,一脸不含糊的模样,“不排队……想找揍吗?”
却是云中花城交界一带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