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将车停在高速路口,可不是单纯地想查验车辆,他这次被人围攻,心里真的是太不平衡了,虽然强行带走了元凶,但总还想多找回点平衡来。
所以他在这里又折腾一番,想着有人来的话,他可以打了人之后直接上高速跑路,不过遗憾的是,他折腾了好一阵,也不见什么反应,于是大家再度上车,冲着北崇疾驰而去——这一路上,耽误的时间还真的不少。
陈区长只是觉得略略有点遗憾,但是搁在段二少眼里,那就是震撼了,他可知道这高速路口都是些什么人——尼玛,见到我挨打,就没一个人站出来?
他的心里凉冰冰的,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由于路上的耽搁,车到北崇的时候,就是下午六点四十了,才下高速路,施淑华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之后,她似笑非笑地看陈太忠一眼,“你运气不错啊。”
“有话直说,别阴阳怪气的,”陈区长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他对这女人抢了自己的位子耿耿于怀,林肯车那么宽敞,你非要来挤金龙大巴,害得哥们儿都不能跟小紫菱说悄悄话了。
就没见你这么不长眼的,真是灯泡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你今天可是救了魏平安的儿子,”施淑华笑着发话,又看一眼段老二,这个消息,大家早晚都要知道的,她倒也不怕提前泄露出来。
“魏……平安?”段二少听到这个消息,艰涩地咽一口唾沫,尼玛,省委秘书长魏平安?合着彭秋实的女儿只是个配角?
“那个差点死了的小家伙,就是魏平安的儿子?”陈太忠皱一皱眉头,说句实话,他对那个始终没有睁开过双眼的男孩儿,没有任何的印象。
但是这个消息倒是说明,为什么章城市委秘书长和警察局长都不跟他认真计较,而是专心关注医院里的事。
可是陈太忠还是有点好奇,省委秘书长的儿子出车祸,居然连辆车都拦不住,这帮高速交警……是干啥吃的?
不过下一刻,陈区长就不再关注这种很远的八卦了,他有近在咫尺的烦恼——施淑华说了,晚上要跟小师妹秉烛夜谈。
原本以为大兄哥没来,就可以那啥……得偿所愿了,某人恨不得一个昏憩术丢过去,信不信哥们儿让睡上九天九夜?
眨眼间,车就到了北崇宾馆,房间饭菜什么的早就安排妥当了,大家奔波了一路都很累了,就简单地吃点,然后各回住处。
至于说段二少等人,陈区长移交给了朱奋起,并且再三强调,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人。
七点半的时候,陈太忠就带着小紫菱来到自己的小院小坐,当然……还有施淑华陪同。
不成想他进了小院不到两分钟,廖大宝才将泡好的茶端上来,市委书记李强就驾到了,陈区长带着自己的女友到门口迎接。
“这就是荆总吧?名不虚传,哈,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沃土上,”李书记不理陈区长,先笑眯眯地跟小荆总打个招呼,然后才看一眼北崇区区长,轻叹一口气,“郎才女貌啊。”
“李书记您这大喘气儿的,”陈太忠干笑一声,也不好追究市委书记的调笑,“小廖,再冲一杯茶……李书记您今天有空?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紫菱,这就是我们市委老大,李强李书记,很平易近人的一个领导。”
“你都把章城折腾成那样了,我坐得住吗?”李强迈步走进院内,坐到屋檐下的桌边,又看一眼空寂的院落。
细密的雨丝,依旧不急不慢地飘落着,颇有几分淑女的矜持,远处的街灯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偶尔能折射出它们的行迹,惊鸿一瞥间,有无限的飘逸和洒脱居留其间。
“那是他们自找的,”陈太忠很随意地回一句,然后拿起手边的啤酒,“来,你们喝茶我喝酒,雨夜客来茶作酒。”
李强笑一笑,也不说话,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倒是荆紫菱少年心性,就看一眼施淑华,“施姐,你刚才说的,有没有什么根据?”
“有没有什么根据,李书记应该清楚,”施家大小姐还真不是白给的,她看一眼李强,“李书记,不管怎么说,小陈今天是救了魏平安的儿子……对吧?”
“请问你是?”李强抬头打量她一眼,听到有人上门挑战了,他也不好再沉默了。
“我是施金鹏的女儿,斯嘉丽的老总施淑华,”施姐傲然回答,对一个市委书记来说,她的老爹施金鹏不算什么,但是她爷爷施东晖就很厉害了,更别说原施省长身后,还有一尊大神,“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我知道的,也是这样,”李强点点头,做为阳州市委书记,他没必要跟一个过了气的主儿叫真,更别说这主儿一发威,还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但是他有些许疑惑——跟陈区长的疑惑类似,“就是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传出来得这么慢。”
“彭秋实的女儿隐瞒了,车祸发生的时候,是她在开车,她嫌周志勇开得慢,”施淑华真是不爆料则已,一爆就是一堆的猛料,“而且彭秋实一家并不知道,她交往的男朋友,是魏平安的儿子……”
说来说去,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像个剧本,一男一女相爱了,魏平安一直叮嘱儿子,不要随便暴露家庭情况,而小彭虽然知道了男朋友的情况,也没有跟家人说,今天她开车,差点把男朋友的命送了,她就更张不开嘴了。
直到她确定,小魏救得过来,才敢向家里和魏秘书长坦白,小魏……出车祸了。
少男少女的这些情怀就不说了,魏平安知道自己的儿子生死未卜,登时大为着急,直接联系了章城市委书记舒兴华,舒书记立刻表示严重关注,并且第一时间派出了市委秘书长李金龙前去过问。
正是因为如此,李秘书长跟陈太忠说了几句,根本懒得再多说,直接去医院了——段二少在章城混得再好,比得上魏平安一根脚毛吗?
至于说谢局长,他满脑门子官司,彭秋实和魏平安都在找他麻烦——高速路发生车祸那么久,警察们都死哪儿去了?
事实的真相是,天上下雨,高速路车祸太多,警察也是人,没长了八只脚,各种车祸都要处理,尤其是——当时没人知道,魏秘书长的儿子,已经只差一口气了。
所以谢局长能跟陈太忠呲一下牙,已经算是对段老二仁至义尽了,后面的事情,他真的来不及管,也没心思去管——更别说正是陈太忠的车,搭救了小魏。
施家虽然离开恒北官场很久了,但是偏偏地,他们的官场消息并不是很差,施淑华能比别人更早、更清楚地了解此事,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原来是那个女孩儿在开车,”陈太忠总算又解开心中一个谜团,他一直就在奇怪,若是那周志勇将车开翻了,怎么还会那么镇定自若——姓周的可能在朝田有些产业,但一个商人,怎么可能扛得住常务副市长的怒火?
要是这样的因果,倒也能解释小彭为什么迟迟不敢说出男朋友的身份。
“我了解的内容,差不多也是这么多,”李强笑着点点头,又看一眼陈太忠,“你从章城弄来九个人……打算怎么处理?”
“考虑是冲击国家机关罪吧,”陈区长随口答一句,又拿起烟来,给李书记散上一根,自己又点上一根,“惹得火了,就套用颠覆国家政权罪。”
“你没必要这么狠吧,”李书记才待美美地品两口香烟,听到这话,登时一口烟雾喷出来,还呛得咳嗽了两声,“不就是个抢道吗?”
“区里的大巴受到了一百多人的围攻,”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李强来说情,这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原本他有点顾虑的武警因素,也因为大巴车被围攻而消失,若是他一个人跟武警动手,这有点说不清楚,但是政府公务用车无端被人围攻,那他就占了天大的理,“这个性质是非常严重的。”
李强无奈地咂巴一下嘴巴,闷头抽两口烟之后,才叹口气,“章城市那边跟我抗议了,不管怎么说,咱北崇区政府的人,没有执法权力,跨地市抓了这么多人来,不合适啊。”
“所以我已经将人移交给分局了,”陈太忠摇摇头,拿起啤酒来喝一口,“我们被围攻的时候,章城的执法机关在哪里?他们在协同歹徒围攻我们!”
“李书记您也别说了,这次我一定要依照程序追查到底,谁来说情,我都不放人。”
“说到底,只是个高速路抢道而已,”李书记叹口气,“你把车门也拽了,人也打了,人家追上去报复,又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你还把人也捉来了……教育一下,就可以放了。”
“你这么说的话,我倒要愿意跟你探讨一下,”陈太忠笑着发话,“他从旁边强行变向抢道,我为什么不能撞他,为什么不能打他?”
“撞就撞了,等交警来处理,这才是符合程序的,而你还打人了,”李强抽一口烟,又端起茶水轻啜一口,“人家心里恼火不是很正常吗?”
“他强行加塞,倚仗的是哪一条?”陈区长还就要叫个真了。
“这是他不对,但是事急从权,我再强调一遍,责任判定应该由交警来,”李书记回答。
“事急可以从权,我认可这个说法,如果是我车技不行,往前拱的时候熄火了,他抢过去我没太大意见,老司机欺负新司机嘛,有些新司机开车也确实很面,但是……”
说到这里,陈太忠一摊双手,“我的车技没有问题,他就是仗着加速快,车好,要强抢我的道,这就是仗势欺人,欺负我拿他没招……我还就是不受这个气。”
“开车嘛,加塞很常见,”李强被他这话说得有点不耐烦,“正常现象。”
“我不认为这是正常现象,”陈太忠断然摇头,“正常行驶中超车是正常,但这种情况就是该排队的,你凭什么加塞?把抄捷径加塞认为是正常,这个错误认知是怎么形成的?”
“也没什么条款,认定这种行为是违法的……在紧急情况下,”李书记说话的声音小了一点。
“没错,他没有违法,违反的是道德,”陈区长又抬手灌两口啤酒,长长地打个酒嗝,“有捷径走,大家就觉得不守规矩无所谓……这本身就是道德的滑坡导致的。”
“但是他可能有急事,”施淑华在一边插嘴了,听得出来,她平常开着加长林肯,估计强行加塞的事情也没少做过,就下意识地帮着辩解——屁股决定态度。
“没人胡乱加塞,车队过通道只会更快,你该清楚这个,”陈区长淡淡地看她一眼,又拿眼去看李书记,“就是咱们元宵节那天说的,道德和法律,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正是因为他不违法,只是违背道德,他就敢这么做,也不用考虑后果,交警来了还要按照车身情况判罚,基本忽视道德因素……这个评判程序,我认为并不完全正确,更别说他欺负到我头上,不打他打谁?”
这怎么又说到道德了,李强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但是同时,他认为陈太忠说得也有一点道理,是啊……什么时候,我就觉得抄捷径加塞是正常的了呢?
“没有秩序的话,只会越来越乱,我只是在整顿秩序,”陈太忠吸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浓浓的烟气,“违背道德的成本很低廉,没人去惩处,恰好,我具备惩罚的能力……就算谁说我胡作非为仗势欺人,我也认了,最先胡作非为的又不是我,我只是以暴易暴而已。”
章城人还真的说你滥用权力了,李强听得心里暗叹,他也觉得小陈有点滥用权力,但是眼下听到这番辩解,似乎……这家伙也不是纯粹的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