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哥们儿就是这么断章取义的,陈太忠所抓的契机就在这里,李竞刚才话的意思,是吓唬王媛媛,你别忘了,那层膜是可以检查的——就算你做了处女膜修补手术,但那是哄傻小子的,陈旧性破裂,再怎么补,也逃不过医生的眼睛。
那么,你最好还是乖乖地交待。
但是陈区长就偏偏要曲解为,王媛媛只有去医院检查了,才能满足省委组织部的要求,从逻辑学的角度讲,这是把充分条件缩小了,有检查手段变成了一定要检查,而必要条件则是保证调查的公正公平。
书面语说起来是很麻烦的,但是在场的区领导一听,登时化作最简单的认识——我艹,这姓李的被陈区长阴了。
这真的未必是阴了,陈太忠其实并不这么认为,你要是能端正态度好好说话,哥们儿何至于去抓你这个纰漏?
简简单单的一个偷换概念,但是真的要辩说,也确实复杂,李竞就觉得,这个纠葛存乎于心,很难用嘴说明白,偏偏地,此刻方调插一句嘴,“李处你确实问了……你不怕检查?”
“你……”李竞听到这话,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登时软了好几分,他恨恨地看一眼方调,伸手去包里划拉两下,摸出个手机来,又冷笑一声,“方文你好手段,真没想到……你找的是哪个领导?”
“啧,”陈文选看得热闹,情不自禁地向手包里一伸,摸出……一把瓜子来,省委组织部自己掐起来了,真是让人八卦之血沸腾啊。
“陈部长,我也来点儿,”旁边一个声音低语,却是党委办的主任韩世华,他也伸手进包摸了一把瓜子,两人是笔友加棋友,有点超脱的关系,“真是大阵仗啊。”
“有点像看美国大片,”陈部长嘴唇不动地低语,“嗯,咱北崇是拯救地球的那一方。”
“我只是如实反应,”方调研员迷迷糊糊地回答,他那个神情,让人忍不住担心,下一刻他会打个哈欠出来。
下一刻,还真是打个……有个电话打进来了,方调拿起手机走出去,十来秒钟之后就走了回来,将手机递给了陈太忠,“陈区长,部长跟你有话说。”
按说,是该我打电话给岳黄河,这他打过来……不够爽啊,陈区长闷闷不乐地接过电话,“部长您好,我北崇小陈。”
“干部监督处,工作中存在严重的问题,”岳黄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帮他们找出了问题,这个很好,嗯,继续努力……把电话给李竞。”
“李处,岳部长找你,”陈区长微微一笑,将电话递过去,见对方伸手来接,他又微微一缩手,让对方落了一个空,笑眯眯地发问,“要不你把免提打开,让大家都学习一下组织部的精神?”
“你别欺人太甚,”李竞冷着脸发话。
“你都要检查我北崇女干部的处女膜了,让我别欺人太甚?”陈区长哈哈一笑,抬手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总算是李处长早有准备,异常敏捷地向地下一蹲,啪地一声大响,他身后的一扇玻璃,登时就被砸得四分五裂。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微弱而威严的怒吼……
围观的群众纷纷上前,抱住了即将暴走的陈区长,李处长接起电话,连着嗯嗯四五声,不多时,豆大的汗珠就啪嗒啪嗒地掉在地面。
挂了电话之后,李处长二话不说,转身就向门外走去,陈太忠虽然被众多同事紧紧地拥护着、体贴着,也禁不住大喊一声,“站住,你敢走?”
“你都赢了,还要怎么样?”李处长回头惨然一笑,然后狠狠地瞪方调一眼,眼中是无比的恶毒,“方文,佩服!”
“这话怎么说的呢?”方调迷迷糊糊地眨巴一下眼睛,看起来很不摸头脑的样子,他迷迷瞪瞪地问一句,“李处,咱这个调查……还没完呢。”
这货真的阴险啊,在场的人心里,齐齐就是一凉,就算是再没脑子的人猜到了,这个李处长,是被方调研员阴了。
“调查没完,是吧?”陈太忠听得却是火了,今天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剧本,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场面,“那老方你还打算怎么调查?”
“就是……达成个共识吧,”方文茫然地四下看一看,面带微笑目光黯淡,“各位领导同事,我先跟陈区长私下说两句,请稍候。”
这货是谢向南那种主儿,扮猪吃老虎的,陈太忠跟着他走出去,心里暗暗地提高了警惕……说实话,他最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
两人走到一个角落,方调先面无表情地发话了,“这个事情是李竞操办的……也可能是出于解贵敏授意,解部长对媒体很敏感。”
解贵敏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陈太忠知道这个,甚至他还知道,做为唯一的女性副部长,解部长是相对低调的,不过这些关系,他不是很明了,“李竞是解部长的人?”
“嫡系,”方调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肯再多说。
“岳部长此前知道这个调查吗?”陈太忠继续发问。
“新官上任,需要烧几把火啊,”方文苦笑一声,此刻的他,再没有了那种木讷,低声地回答,“岳老板是非常信任你的,他说了,查别人也就算了,谁查的了陈太忠!”
“就算查的了我,还有你在旁边搭手呢,对吧?”陈太忠冷笑一声,并不吃这个奉承。
这尼玛真难沟通了,方调苦笑着挠挠头,做为旁观者,只会觉得陈太忠蛮横强大,只有身处其间的人,才会知道,跟此人作对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犹豫一下,尽量婉转地解释,“你不制造这个机会,我也没能力帮你,说到底……自身强大才是根本保障,对吧?”
“再对没有了,”陈太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以前信奉实力至上,后来才发现情商比实力还重要,到了现在,他终于能够肯定,情商有用,还得建立在自身实力强大的基础上。
而与此同时,他终于释去了萦绕在心头的那团疑惑,为什么岳黄河会坐视组织部来查北崇——以他的理解,省委组织部去查县区科级干部的任命,这个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正是因为这个疑惑,他拨号码的时候有点犹豫,这个诡异现象,实在有点没道理——就算你记不得我是老蒙引见的人,但是……我终究是拜访过你,不吭不哈的,你就让下面人给我来这么一出?
但是方调这么一解释,他就明白了,人家老岳心里早有数,就惦记着以他为磨刀石,砍两个不听话的,不过我说老岳——你事前半点招呼不打,是不是有点太相信我的战斗力了?
但是就算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心里依旧不好受,我想倚仗别人,却终究成了别人的工具,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他干笑一声,“真看不出,你跟岳部长联系得这么紧。”
“我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岳部长回电话了,”方文微笑着回答,“至于是我跟岳部长关系好,还是您跟岳部长关系好,这谁说得清楚呢?”
“哈,也是,”陈太忠笑着点点头,心说这草莽龙蛇真的太多了,姓方的看起来迷迷糊糊,其实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如此地混淆一下视听,看在别人眼里,对他对我都有好处。
起码手里的底牌,不虞彻底暴露的太厉害,谁知道岳部长到底是支持我俩中的哪一个呢?陈区长算计出了好处,又淡淡地发话,“这个肯定不是岳部长的本意,你算计李竞的时候,就没想过……事先通知我一下?”
“部长对你的实力非常肯定,通知不通知的,不是很重要吧?”方文干笑一声,心说咱俩就没那个交情,就算我贸然给你打个电话,你也得信不是?
事实上,他此行领的指示是见机偏帮,北崇不能再乱下去了,以免新华北报再次发酵——虽然可以肯定,陈太忠应该躲得过这一劫,但有人搭把手是更好的。
当然,若是能抓住漏洞搅黄此事,那就更好了,他这个方调,变为方处的可能就更大。
但是陈太忠翻盘翻得如此干净利索、不留后患,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若早知道那王媛媛还是黄花大闺女,我自然也可以跟你协商,捏个更漂亮的套子,毫无烟火气地、风轻云淡地把李竞打落尘埃——你这个手段还是有点草莽了,不够官场化。
所以方文心里也有点小委屈,我怎么猜得到,你跟王媛媛还真就是那么清白呢?
其实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么娇滴滴个大美女,二十二岁了还是黄花闺女,没被男人纠缠过祸害过,这尼玛真是有点不科学。
但是这个委屈他说不得,只能强调一句,“真的有危险了,我肯定不能坐视的。”
陈太忠其实很清楚,今天方文跳出的时机很准,更关键的是,这货做事太阴损,貌似公正地说两句之后,直接拉偏架拉到别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若不是丫强行要求李竞道歉,牢牢地抓住了对方要面子的心理,这件事情还得折腾一阵才算完。
反正都是过去了,陈区长摸出一盒烟来,递给对方一根,自己又点上一根,似笑非笑地问一句,“据说是实名举报,不会是你故意挑起的吧?”
“是宋鸿伟,”方文暗骂自己笨,怎么就忘了这个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