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见过的省委书记也不止一个两个了,可是腾行健还真的算是气场比较足的。
当然,磐石省委书记黄和祥的气场更足,不过那是掺杂了傲气和底气在其中——这属于太子党独有的属性加成,别人想学都学不到。
腾行健的气场,大致是跟蒙艺差不多,虽然不张扬,但是人往那里一站,就有莫名的气势逼了过来——两人甚至连身高体型都是极其相近的。
相较他俩而言,海角省的省委书记郑文彬,看在陈太忠眼里,就跟邻家大伯差不多,有点威严,但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宽厚的长者,却带不给人多少逼迫感——当然,这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至于说杜毅这个省委书记,陈太忠真的是没什么感觉,只知道大家都在说,杜书记想学蒙书记,但是怎么学都只是皮毛,学不会其精髓。
这就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吧,陈区长实在无法拿杜毅跟其他四个省委书记相比较——天下胜景半在苏杭,所幸西湖不是故乡。
这么一比较,陈太忠才很愕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跟五个省委书记有了或重或轻的交情……哥们儿成长得还真的不慢。
我这个影响力,是不是也相当于半个政治局委员了?陈区长脑中,这个念头一晃而过,然后他暗暗提醒自己:要谦虚,要夹着尾巴做人吖。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想着夹着尾巴做人,却也没想到,腾行健根本不给他夹起尾巴的机会。
腾书记不跟在场的人介绍来的是什么人,也不跟他介绍自己在跟什么聊天,直接就将陈某人领进了旁边的房间——地北的老大,这样的做派很正常,没这做派的,那才是狗肉丸子端不上桌。
陈太忠不奇怪这个,他奇怪的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腾行健很有耐心地听取了陈区长今天遭遇的事情,又就其中的事情做了一些了解,最后微微地点头,简洁地表态,“嗯,真是丧心病狂,我支持你严肃处理。”
“我非常感谢您的支持,”陈太忠笑着回答,“所以专门过来,向您道谢。”
“嗯,这是应该的,”腾书记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语气和情绪都没什么变化。
“您觉得是应该的,可对我的工作,对北崇被拐儿童的家属们来说,就是及时雨,”陈太忠发现,如果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自己倒也不排斥说两句,“再怎么感激都不为过。”
腾行健点点头,却是没有再说话,他一个人呆在那里愣了差不多半分钟,然后才抬头看一眼对方,“年轻人该有冲劲,注意身体。”
这就是撵人了,陈区长站起身告辞,心里怎么都有点想不明白,老腾专门把我叫到办公室,就是当面听一下我的感谢?
首先他可以确定,自己第一个电话,腾书记是早就知道了,否则办事的那厮估计是没胆子直接打电话给省警察厅,其次,那位大包大揽挡驾,十有八九也是老腾的意思——其实有些人,真是见了不如不见。
结果哥们儿强硬了一下,腾行健就接见了,不但接见了,还细细听取了过程,然后随便哼两句,也不说什么就结束了:省委书记有这么空闲吗?
不过等回到市局招待所的时候,他基本上就猜到了,估计最后那沉默的半分钟里,老腾还指望从自己这里听到点别的。
按说一个是地北的书记,一个是恒北的区长,两人应该没有谈别的话题的可能——腾书记给他发挥的机会了,他也发挥得很好,那又能怎么样,把陈某人恒北调到地北来?
说白了,是腾书记想听一点来自别的地方的消息,再想一想,自己曾经忽悠过某人,说要在两会前赶到京城,陈太忠就彻底明白了。
老腾心里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暗示,等不到自己说的京城的消息,人家自然就撵人了。
嘿,这也真是思维缜密,年轻的区长有点哭笑不得。
接着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起来吃点东西,留下一辆警车和两个警察,其他人就打算拔脚走人,杨仲亮留下照顾他的哥哥,杨大嫂则是抱着女儿坐上了金龙大巴。
车开之前,还发生了点小插曲,车下的一个行李箱发出了嗵嗵的闷响,打开行李箱才发现,昨天屎尿齐出的那女人,正没命地用脑袋撞行李箱。
这女人也够惨的,昨天中午警察给那些人买馒头,就忘了行李箱里还有人,当然,有人可能记得,只不过那女人太恶心人了,饿一顿也不算啥——还能少排泄一点。
待到下午换车,把人带到依维柯上带走,当时现场闹哄哄的,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尤其是那依维柯挤得满满的,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人塞上车,也就没人再惦记是不是还有人。
所以她很悲催地饿了一天一夜,尤其是她穿着日常服装,大正月的晚上在行李箱里过夜,又饿又冻,再加上双手双脚是交叉着铐着,整个人是憔悴疲惫到一塌糊涂。
“给她买两个饼子,其他的,到北崇再说吧,”陈太忠却是心肠极硬,不让放她出来,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你不撒泼耍赖,昨天就被带走了。
长话短说,车到北崇也就是下午三点多,下车之际,陈区长还特意走到小女孩跟前,低声叮嘱一句,“以后每天早上,叔叔去给你治腿腿……别跟别人说啊。”
杨紫萱已经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也剪过了,又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是挺清秀的一个小女孩儿,不过她还是很怕生,尤其是她叔叔也不在车上,身边只有母亲。
对这个号称能治自己腿腿的叔叔,她被救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所以多少有点好印象,闻言她乖巧地点点头,低声回答一句,“我不跟别人说,要说了……别的大孩子就要抢了。”
做母亲的闻言,就又想哭了,她可以想像得到,女儿除了在街上乞讨,怕是吃喝那些残羹剩饭的时候,还要被别的孩子抢夺——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太忠听得也心里暗叹,他也能体会到这个回答背后的辛酸,那些被拐卖的孩子都很可怜,但他也没可能一一救治,他做为国家干部,正经是要考虑,该如何从源头上下手,将这种罪恶的行为扼杀。
下车时间不长,朱奋起就来到了领导办公室,他要跟领导请示,从通达带回来的人怎么处理,类似事情本来是可以在电话上商量的,不过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很多人只是在医院的门口打了个横幅,就被从外地抓到了北崇。
所以陈区长就没在电话上指示,朱局长也知道不好隔着电话问,还是两个人面对面,私下沟通比较好。
果不其然,陈太忠果断地表示了,“那些闹事的人,不管有问题没问题,先关起来慢慢地审……关他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那个廖征红的家属呢?”朱局长再次请示,见到那个戴手铐的小女孩儿,他也有点头大,心说这区长不讲理起来,真是什么都不怕。
“廖征红的父亲,要查他对他儿子的行为知情不知情,”陈区长心里早就有算计,“那个女人,要查她是不是拐卖之后被洗脑了……不着急,可以慢慢查。”
“那个女孩儿呢?”朱局长问出了关键问题。
“女孩儿……十有八九是被拐来的,先送到福利院,跟那两个人隔离开,”陈太忠指示的时候,脸上根本没有任何的怜悯之色,“做好她的思想工作,让她积极地检举揭发。”
“可是……她未必是被拐卖的,”朱局长脸上有一丝犹豫掠过。
“嗯?”陈太忠冷冷地扫他一眼,“咱警察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能力,还不如人贩子?”
“咝,”朱奋起听得微微吸一口气,这帮人贩子做过什么事,他已经知道了,他也深为犯罪分子的心狠手辣而震惊,眼下听到陈区长居然指示,要警察跟人贩子学习,做小孩子的“思想政治工作”,心里禁不住就是一沉。
“咱们是人民警察,肯定不能像人贩子那样穷凶极恶,”陈太忠见他为难,就定下一个基调——祸及妻儿也要有个度,当然,再多的指示,他也不会再说了。
朱奋起也知道,区长不可能再说什么了,有些事情真的是做得说不得,于是他回去之后,要手下直接将那些人打散关起来,连问都不问——先磨你们一段时间再说吧。
小女孩儿,自然就送福利院了……
杨大嫂将孩子抱回家,家里已经得了消息,杨紫萱的爷爷奶奶姑姑等都齐聚一堂,大家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是救回来了,但是腿瘸了,而且在通达住院的杨伯明身上也多处受伤,手上的神经都断了好几根——就算接好也恢复不成原样了。
对木匠来说,这饭碗基本上就砸了,不过杨老大说了,以后太精致的木活儿做不了,他带徒弟、带队伍还是没问题的——经验和眼力在那儿放着。
不管怎么说,这家里是团圆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就琢磨着,“要不要拎点东西去看陈区长?”
“陈区长说了,要是拎东西的话,他就不管治大妮儿了,”杨大嫂叹口气,“这么好的官儿,咱们先别逆他的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