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元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他现在已经知道,北崇为什么要死揪着他不放了,那一起枪击案固然是由头,但是事情的关键,是北崇对邵正武不满。
邵局长为了维护卓不群的紫罗兰酒店,大概是做了点什么事情,而北崇那边恼了,就要拿他张某人开刀,纯粹是杀鸡儆猴的意思。
张一元本人也是警察系统出来的,里面的关系不知道有多少,一开始他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是略略一打听,就猜出了对方的目的,这才是躺着也中枪,张总觉得自己冤枉透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跟北崇顶到底了,没有别的选择,原因很简单,人家的目标是他身后的邵局长,就算他能跟北崇达成一些交换,使得自己脱身出去,也不敢这么做,因为他的背后就是邵局长。
一旦选择妥协,那基本上就意味着出卖,可张一元能在阳州驰骋这么多年,靠的就是邵正武,离开了邵老板,他屁都不是,更别说他还可能面临邵老板的怒火。
完全倒向北崇?那更不可能,先别说陈太忠稀罕不稀罕收他,只说北崇的副区长死了儿子——他在北崇就毫无立足之地。
那么,就只能硬扛了,所以下午的时候,北崇分局开来传唤证,四海租车行直接就硬顶了,说你们传唤的理由我们不认,关于悦宾楼的枪击案,你们已经调查过了,再来调查的话,我们可以配合,但是传唤就免了吧。
四海租车行的职员对上北崇的警察,真的是不在乎,一个嘴角有个黑痣的年轻人懒洋洋地表示,“张董在外地,侯总在南方开订货会……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清楚。”
北崇警方就有点恼了,“不清楚,那你现在打个电话问一下!”
“我们哪儿敢问老板的行踪?”黑痣青年待理不待理地发话了,“你们最好还是先打听一下,我们四海的老板是什么人吧。”
他的话说得很狂,对方也讪讪地离开了,所以他向老板汇报战况的时候,很是有点得意,不过遗憾的是,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多开心。
张一元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他已经从北崇分局打听到了,带着传唤证来阳州的,并不仅仅是分局警察,还有一个年轻的区政府办副主任,是专门为陈区长服务的。
人家走的,可不光是警察系统的程序,还有区政府的监督,这样的话,只靠市局就没用了——市局可以对分局做出指示,区政府同样可以指示。
事情发展到眼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双方都不可能再收手。
所以张总觉得很冤枉,他是在替卓不群背雷,而邵局长并没有明确支持他的意思,可他还得必须硬撑到底——说起来真的是很闹心。
没过多久,电话又打了进来,还是那个年轻人,语气却是变得惶恐了一些,“张董,他们通知说,要采取强制传唤。”
知道就要发展到这一步啊,张一元心里轻叹,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强制传唤……嘿,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北崇里很重视,说这个话的不是分局的,是另一个人,他说是陈区长的秘书,”黑痣青年虽然不在体制里,但是四海租车行能顺利发展,跟张一元的背景有很大的关系,他比一般人更明官场的厉害,所以他有点害怕。
“切,一个区长的秘书,”张一元不屑地哼一声,又轻描淡写地吩咐一句,“行了,不要担心这些,告诉大家安心上班,我先挂了……你再有事的话,给小高打电话。”
他话说得轻巧,但是若有人能看到他的脸色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脸上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张总现在不在阳州,而是在离朝田不远的广元市,挂了电话之后,他淡淡地吩咐一声,“去朝田……就是现在。”
“廖主任,你这两句话,讲得太有水平了,”与此同时,城关派出所罗副所长笑眯眯地发话了,“一说出来他们就怕了,真的是画龙点睛。”
由于城关镇是区治所在,这个派出所异常重要,罗所长不但是副所长,还兼着北崇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一职,所以他来请张一元,并无不可。
四海的人有多么傲气,他看得清清楚楚,而廖大宝出去打了一阵电话,回来就宣布强制执行,这份果决,看得羡慕不已,而对方明显就软了,他也看得明明白白。
跟对领导,那就是好啊,搁在三个月前,你的黑车免费拉我,我都不坐,丢不起那人——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就沧海桑田了呢?
“画龙点睛……哪儿有那么神奇,罗大队你太客气了,”廖主任干笑一声,有些奉承话,是当不得真的,“强制传唤是早就定下的,只不过朱局重情谊,他不说,我这替领导跑腿的,就只能请示一下之后,当这个恶人了。”
朱奋起好歹是警察系统的,怎么可能明说呢?罗所长心里悻悻地嘀咕一句……
不管怎么说,这传唤不到,两人就该打道回府了,不成想在进入北崇境内不久,就看到两伙人在对峙,上前一问才知道,有花城人前来自首,结果北崇人拦着不放。
两人在一边听了好一阵,才知道东岔子这边一定要把人捉了走,在赚那五千块的同时,也显示他们的勇武。
花城人也不是没有准备的,最近前来自首的人很多,但是一旦形成潮流,就算你想自首,也得能自首成功——一路上多少人等着抓花城人呢。
这就像北崇人去花城抓人一般,要考虑个地方影响,花城人来北崇自首,同样是面临种种的艰难险阻,一旦被人捉住,那五千块钱赏金就得自己出了。
可笑吗?一点都不可笑,民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比如说,第一个自首的余老三,若不是有人收了他一千块钱将他带进分局,他想自首……真的难于登天。
就算路上卡不住,分局门口那一百来米,就不好挺过去,花城人想在北崇人的监视下混进去,真的不容易。
所以现在花城人来北崇自首,就先要勾连北崇人护送自己,至于说护送的人有没有那个威望,就是另一说了——简而言之,孤身来自首的很少。
前面这一件事,便是如此了,北崇人发现这辆车蹊跷,就拦下来检查,不成想车上真的没有北崇人,是阳州两个混混,护送花城的两个人过来。
北崇人马上就不干了,说你这出点费用过去,我们就当算了,可阳州的混混还不想出费用,说你们北崇能耐大了啊,我们阳州人护送两个人去自首,都这么麻烦?
你阳州人算个啥?现在北崇的民心,也是爆棚,他们就说行啊,你护送他们过去可以,但我们分局未必接受这个自首,等你去了阳州卖菜,到时候我们该抓还是要抓。
廖大宝几个人听了一阵因果,也觉得啼笑皆非,合着说自首一旦成为潮流,想要赶这个潮流都要交费了?
按说听明白因果,就可以走了,不过廖主任心细,琢磨着我该帮区长了解一下。
区里人是不能受外面人欺负的,但是随便欺负外面人,好像也不是很好,我就随便听听,要是能听出什么眉目来,还能跟区长建议一下。
他抱着这样一个心情,在远处下了车走过来,站在人群的外围听着,不成想人群里有人眼尖,一眼看到了他,登时大喊一声,“三宝,就看你二舅这么受欺负?”
廖大宝……他名叫廖大宝,实际上在这一辈的叔伯兄弟里,他排老三,家里都管他叫三宝,尤其糟糕的是,这个喊话的人,是他老婆的二表舅,关南人。
廖大宝祖籍云中落户关南,他的女朋友也是关南的,而这次菜市场的争斗,说起来是北崇人跟花城人斗,事实上,是北崇跟花城三角斗。
花城三角里,云中县相对落后,花城市是独树一帜,而关南虽然不如花城,却是阳州的市区之一,所以菜市场里花城人最多,但是关南人是地头蛇,也占据了部分席位,就是云中最可怜,只有两个席位,没有丝毫的主见,跟在花城人屁股后面当跟屁虫。
廖主任还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会遇到熟人,在他认清对方之后,禁不住大声发话,“好了好了,那个关南人我保了,大家不要为难他。”
一边说,他一边冲进人群抓住对方的手,现场的人群真的太激愤了,他要不上前用身体护着,那真的容易出事。
“尼玛,你算那棵葱啊?”有人愤愤不平地喊一句,不过也不是特别不客气,这个时候敢这么说话的,一定是有点实力的。
“呦,这不是城关派出所的吗?”终于有人认出了罗所长,罗所长简单介绍一下,“这是廖主任,陈区长的秘书,哥几个客气点。”
“陈区长的秘书啊,”众人闻言就略略散开,二表舅晃晃脑袋看向廖大宝,“三宝你出息了啊,在北崇都说一不二……二舅我带隔壁四虎子来自首的,你给张罗一下。”
“哦,”廖大宝点点头,抽出一根烟递给对方,又散一圈烟,最后才自己叼上,一边早有小混混双手端着打火机凑了上来,他轻吸一口方始发问,“二舅,这个事儿你没掺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