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机组,咱们上不起,”陈区长很认真地解释,“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一旦操作成功,这是全国第一个油页岩电厂?”
“第一个……油页岩电厂?”白凤鸣又有点想骂娘了,“您是说……全国没有先例,而您的这个样品……还没有送出去?”
尼玛,见过画大饼的,没见过这么画大饼的,做人不要太不负责任好不好?白区长心里暗叹,我这人是务实的,拜托你不要败坏我的名声。
“肯定是第一个油页岩电厂,但是油页岩跟煤矸石是相通的,”陈区长很认真地为自己的副手科普,“国家现在十万千瓦的煤矸石机组,都还没有完全成熟,我觉得五万千瓦的油页岩机组,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但是这个机组,真的有点小了,”白凤鸣不吃这一套,他知道二乘五万里面的二,是为了防止某一台机组彻底趴窝做的备份——机组停车真的太可怕了,而这新技术的机组,趴窝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但是话说回来,已经是冒险了,再冒险做个大机组很难吗?
“只要成功了,以后有的是大机组,没必要好高骛远,大不了期限到了,咱拆了或者转卖机组,”陈太忠冷笑一声,“我倒是想上十万的油页岩呢,两台十万的……你出钱?”
“这几十个亿的,我出不起,”白区长断然拒绝。
两台十万的机组,一个小时二十万度电,按一度电两毛五来算,一个小时五万块,一天一百二十万,一年按三百六十天算,那是四亿三千二百万,就算两台机组不可能满负荷运转,三个亿总是要保证了的。
这是发电成本,售电就不止这些了,不过这些就扯得远了,有个电厂在当地,那便利条件不可能拿钱来衡量——花钱都买不到的。
所以建两台十万的油页岩机组,白凤鸣可以建议,真要实施,他没那个能力——更别说技术还不成熟。
“还是的,合适的才是最好的,”陈太忠笑眯眯地点头,不过他彰显过自家的能力,就可以满足了,于是他很大度地表示,“谁能开出最合适北崇发展的药方,我绝对双手支持。”
“您的意思是……这只是一期工程?”白凤鸣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现在的技术还不成熟,那么就是说——成熟之后,可以上更大的机组?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强烈了,有足够的利益,那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商量,正是马不扬鞭自奋蹄。
“二期工程……我不能随便说,”陈太忠虽然好卖弄,但是他更爱面子,做不到的事情,那就不会乱说,“不过油页岩这个东西……还是很值得琢磨一下。”
“有哪些值得琢磨的?”得,这下可好,白区长认真了——工业这个口儿,他闲得太久了,“我这边愿意全力配合。”
“油页岩……是可以深加工的,”陈太忠却是不欲多说,道理很简单,其实,他真的接触油页岩没几天,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那为什么不深加工呢,”白凤鸣顺口就发问了。
“因为没钱,凤凰那边搞个煤焦油的深加工工艺,都要花三五个亿,”陈太忠正色解释,“那还只是煤焦油,页岩油不比煤焦油多?到现在也没人琢磨。”
听到这话,白区长的头脑终于从狂喜中渐渐冷却下来,不过今天新区长给他的感觉太震撼了,于是他沉吟一阵又发问,“建电厂……是你来之前就计划好的?”
“谈不上计划好,不过电的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陈太忠并不隐瞒自己曾经做过功课,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还好运气不错,发现了油页岩。”
“有了电之后,打算搞点什么工业?”白区长有点理解,新区长为什么会在上任的时候,一再强调是来做事的,看来果然是这样,不是空话。
做事的话,白凤鸣欢迎,而且只要不调整分工,工业这个口儿,还是他白某人管,那就是只会手头更宽裕,所以他不怕多问一句,“可行的话,我会配合的。”
还是对自己的坛坛罐罐看得紧啊,陈太忠也听明白了,老白听起来是主动请缨,可同时也是在强调,丫分管的是工业。
不过对陈某人而言,壁垒分明并不打紧,只要你有心做事,有心把经济搞上去,那我就支持你,于是他微笑着反问,“不知道凤鸣区长心里有什么计划?”
白区长被这话问得有点脸热,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那个问题,略略有点过分——简直是伸手等着区长给项目呢。
然而他既然分管了工业,确实还有一点想法,他沉吟一下方才回答,“要是电力能保证的话,西庄和小岭一片,上个二十万吨的水泥厂没问题……国家在大搞基础设施建设,上这个项目还是稳赚不赔的。”
其实谈发展,也就是这些路子,陈太忠听得也明白,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发问,“二十万吨的水泥厂,那得投资多少钱?”
“建设的话,有个二百来万就够了,”白区长既然敢拿水泥厂说事儿,对这些数据就不陌生,“考虑到基础设施建设和流动资金……五百万是比较保险的数字。”
“嗯,”陈太忠微笑着点点头,心说这家伙说话,果然还算靠谱,“英雄所见略同……我去临云乡,也是调查水泥资源去了。”
果然是偶然间才得知的油页岩!白凤鸣发现,自己已经没精神去感慨了,而且对陈区长赤裸裸的试探,他也生不出怨怼的心思,“那这个水泥厂的资金……”
“你去着手落实,”陈太忠可不会大包大揽,啥都是我干了的话,要你们这些副职干什么?不过他还是给出了一个承诺,“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不过也要省着花。”
你手里应该还有别的项目吧?看着区长年轻的脸庞,白凤鸣很想问这么一句,不过他也知道,实在不能再问了——人家初来乍到都能考虑到不少项目,自己这个本地人反倒只会伸手,这会让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事实上,白区长心里也有一些工业规划,以前是没钱,想都不敢想,现在来了一个找钱很厉害的领导,就可以拿出一些来探讨了。
忽然间,他对明天的区长办公会有些期待了——过去的事情真的无所谓,还是认真地讨论一下明年的发展吧。
“施工队那边我去做工作,但是您这一下卡死款项,怕是别人未必买账,”白区长打算告辞了,今天收获不小,他也就不再纠结于来意,犹豫一下,他又提醒一下,“这里民风彪悍……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这个样子还差不多,陈太忠也知道,白区长对自己还存有希冀,但还是那句话,毛病不能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要学会自己去找项目,而且有些东西他也还没有确定。
于是他笑着站起身,同对方握一握手,“等下我就让小廖把样品给你拿过去,剩下的事情,就要凤鸣同志你多辛苦了。”
“我马上安排车,今天就走,”白区长拍胸脯保证,这些年北崇区被电业局欺负惨了,以往也就逆来顺受了,想到过不久,自己能冲对方丢下一句话,说你们不给电,我们就自己上电厂,那情形想一想都痛快。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先把油页岩化验出来,这样一来,说话就更大声了,“我在阳州驻朝田办事处有熟人,让他们马上订机票。”
白区长回到办公室后不久,廖大宝就将一个帆布口袋拿了过来,看到小家伙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一想此人此前在办公室的不得志,他也禁不住感慨一下,一个新来的区长,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可以预料的是,这种变化只会更大。
“小廖,你明年结婚?”白凤鸣看似很随意地问一句。
“日子还没定,谢谢白区长关心,”廖大宝毕恭毕敬地回答,“等定下日子,一定向您汇报。”
“哈,汇报什么?”白区长微微一笑,手又随便一摆,“我也不一定能去,就是一问。”
我要是没跟上陈区长,您根本就不可能问!廖大宝走出白区长的办公室之后,感触颇深地笑一笑——官场真的就是这么势利啊。
今天要干的活儿还真不少,白凤鸣先安排了人送样品,又给阳州办事处打电话,接着要自己的秘书把水泥厂的方案从故纸堆里找出来,还要电话通知分管的行局,让他们今天拿出明年的规划报告。
忙完这些之后,他又吩咐笔杆子做明天的稿子大纲,其间又有施工队打进来电话,白区长很明确地表示,说新来的区长冻结了资金——你们配合一点,年后我帮你们再问问。
我分管这么一小片都忙成这样,这新来的区长,怕是只会更加焦头烂额吧?放下电话之后,白凤鸣猛地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明白,陈区长为什么要如此剑走偏锋了——想要做事的话,还真是强调“以我为主”比较好,要不然等工作开展,就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了。
他正感慨呢,门口一个女声响起,“白区长,听说你去陈区长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