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锐天听到这话,嘴巴微张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忙不迭地摇头,“陈主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说……其实我都不带跟这小家伙算账的,是他做得过了。”
“你认为,我今天也做得过了,”陈太忠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发话,“你这心里是说我呢,我知道……这样吧,两瓶对一瓶,我喝多少,你喝一半就行了,可以吧?”
“喝就喝,先拿三瓶来,”翟锐天一听这话,登时就发作了,“不瞒你说,陈主任,我就是再有半瓶的量了,但是领导你来了,我又做错了……我舍命陪君子。”
“你倒牛逼得不行了,先拿两件来,我买单,”陈太忠眼睛一瞪,“我只喝八瓶,剩下四瓶,你随意……陪君子,凭你也要陪我?”
“那就来嘛,”翟锐天一拍桌子,其实他现在的样子,就有点多了,“我姓翟的烂命一条,今天就陪凤凰陈太忠喝好了。”
“陈主任,我那个……军分区招待所老张的朋友,”旁边一个说话了,正是打眼色的那位,“翟总做事有点意气,但是呢,他是好人……就是有点愣,不通世情,你谅解一下,他就是一瓶的量,现在已经高了。”
尼玛……不通世情,陈太忠入耳这四个字,真的是要多痛有多痛了,尤其是,他看着翟锐天还真的有点顺眼,于是犹豫一下表态。
“八瓶我喝定了,省得你们以为我买不起这几瓶酒,剩下四瓶,你们谁想喝谁喝……老张的朋友,不能这么没出息吧?你可是军人,死都不怕,还怕喝酒?”
“我还能喝,”翟锐天表示自己不含糊,结果被两个军人直接丢到了沙发上。
这个事情到现在为止,基本上就是说开了,没错,翟总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丁记者的报道,花头也有点多,为了吸引眼球,做得有点过了,而这翟总在体制里还算一号人物,不能忍受别人如此的欺辱,又有点固有的思维,于是误会就产生了。
但是陈太忠没想到的是,咬人的狗不叫,他说别人可以替翟总喝,结果他自己借着黄瓜萝卜丝,八瓶酒下肚,而对面的那四瓶,有三瓶多,居然是世纪殿堂的女副总喝下去了。
剩下的不足一瓶,是被那三个男人瓜分了,陈主任看得有点眼直,“我说你们三个,还算不算爷们儿啊,让一个女人帮你们喝酒?”
“我们他妈的喝不过你啊,”认识张所长的那位发牢骚了,而且还说脏话,真是军人本色,“你一个人八瓶,屁事儿没有……我得拉出个一个排的兵来,才敢陪你喝。”
“好了,大家不打不相识,”翟锐天大着舌头发话了,这个人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大家都能确定,他已经过量了,说话都不是很利索了,但是偏偏地,他的思维还很敏捷,“陈主任,咱们喝茶唠嗑儿,歇一会儿行不?”
“我这人可实诚,让我歇……得有好处才行,”陈太忠笑着回答。
“我这人最实诚了,”翟锐天拍着胸脯发话,“陈主任你够意思,我也会够意思……你缺啥,跟兄弟我说,比如说介绍个卫星发射,搞点计划内车皮……”
“翟总的量到了,”认识张所长的那位尴尬地低声解释,“他说什么,你不用当真。”
“我就挺奇怪的,这不是……就是一个实业公司嘛?”陈太忠是真的不服气了,卫星上天的愿你也敢许,看把你能的,不过做为省委领导,又是占了上风头,他也不好说话太刻薄。
于是他很平淡地表示,“我是有点不明白,航天集团的公司,怎么会想起来搞洗浴中心,这两个行业的跨度有点大,超乎我的想像。”
“这个嘛……我们的前身,是省财委下属的单位,”翟锐天喝了不少,说话也随意了很多,但是显然,哪怕喝得再多,有些东西他也不会说出来。
所以他对一些细节问题,也是一笔带过,“后来财委解散了,航天集团又需要在本地落户,搞一些民用项目,所以双方合作,成立了双天实业。”
“那这么说,老翟你这算哪儿的人?天南的还是航天的?”陈太忠的问题,尖锐得很。
“我这……哪边的都不算,二梁上吊着呢,”翟总很坦率地一摊双手,“现在是给天南航天交点管理费,其实就是自收自支的一个皮包公司,将来没准还要划回省政府去。”
“你这皮包公司可不算小,”陈太忠笑一笑,对方虽然说得含糊,姿态摆得也很低,但是话里不难判断出,姓翟的还是有点底气的,起码一说划回去,就是省政府而不是市政府,“能搞起世纪殿堂这种买卖,公司还是很有实力的。”
“那是赚了点钱,没个花的地方,”翟锐天继续坦坦荡荡地说话,当然,他同时也坚持了对细节的含糊,“结果搞起来才发现,公家搞这个娱乐行业,就搞不起来,所以卖给余仁一部分,现在他派人管理。”
很奇葩的一个公司啊,陈太忠听得真的有点无语了,这种产权不明晰有争议的公司,他没少听说过,大部分是介于个人承包或者自收自支之间的那种,职工都未必是正式的,有钱不尽快花掉,没准就被上面拿走了。
但是你好歹是听航天集团的指挥棒,怎么就能插手娱乐业呢?而同时,这家伙还跟军方有交情,他实在是有点搞不懂,“目前贵公司主营什么呢?”
“目前没啥活儿,”翟锐天很无奈地一摊手,“天南航天把跟我们合作的业务交给了服务公司,现在也没什么好的项目可以做。”
陈太忠越来越听不懂了,于是他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那两个便装军人,“你跟余仁合作,同时……跟部队上保持来往?”
“哦,部队的活儿,我们也接嘛,”翟锐天真是什么都说,“有活儿就干,陈主任你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也可以找我。”
但是对陈太忠而言,他这个什么都说,其实是什么都没说,他眉头一皱,想起一个可能来,“你跟廖宏志他们,也有联系吧?”
“这个……现在没有了,”翟锐天听到这个名字,居然反应过来了,他苦笑着摇头,“以前有过接触,现在都专业化了,人家也不稀罕我们这小公司。”
明白了,陈太忠是真的明白了,连国安局的买卖都能接,这个公司真的是古怪,不过眼下看来,是走下坡路了。
其实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像这种没有什么实体的实业公司,创造效益的能力,跟领导的人脉和个人能力很有关系,甚至都可以说整个公司玩的就是一个老总——老总人气低迷,那就有转不动之虞。
想明白这一点,陈太忠就觉得,自己跟这翟锐天没什么可谈的了,堂堂的国营公司,落败到去开澡堂子,跟他叫真实在跌份儿,于是他扭头看一眼服务员,“翅羹帮我催一下。”
可翟总却不想放过他,他今天如此低调,就是有事相求,“陈主任,你这搞经济也是把好手,有投资短、见效快的项目,也帮着介绍一下吧。”
“嗯?”陈太忠奇怪地看他一眼,心说你跟我说钱?“你有多少钱?”
“千把万随便就能拿出来,”翟锐天轻描淡写地回答,然而下一刻,他发现对方眼中似有一丝不屑掠过,这才又补充一句,“项目真好的话,能筹措三五个亿,不过时间不会太长。”
“哦,”陈太忠点点头,船破还有三千钉,这么来说,这个双天实业还是有一些小能量的,而且那千把万,也不可能就是双天的全部资产——这年头谁会不防人?哪怕宣教部跟航天集团一点交集都没有,“那我看机会吧。”
见他这么说,翟锐天就终于放下心来,两人一开始的接触不是很愉快,不过他也没想到跟张卿有关系,只当是自己欺负媒体,被人抓了现行,自然要出头——其实他就没想着把张总编怎么样,无非就是小小地调笑一下罢了。
而现在对方都答应帮自己的资金找门路了,这就是好到不能再好的进展了,于是他心情一松懈,没过多久,居然坐在那里就睡着了。
这个人……还真是有点意思,陈太忠发现这个状况的时候,也禁不住有点愕然,刚才还有条有理地谈得头头是道呢,一眨眼就能坐着睡着?
“翟总最近的压力,也有点大,”一个军官缓缓发话,“双天最近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以前的双天实业,干部子弟都不少呢。”
陈太忠本来都埋头开吃了,听到这话,禁不住抬起头来问一句,“这双天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