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这么个理由,”陈太忠点点头,然后皱着眉头发问,“我怎么觉得,你很不以为然,难道你觉得这个状态……很正常?”
“我觉得也不正常,”林震倒吸一口凉气,“可是那个啥,头儿,我挺佩服您,但是您主张的东西,没有条例支持,嗯,实话说吧……我觉得有点冒失了。”
“冒失就对了,”陈太忠微微一笑,嘴角又扯动一下,才很坚决地发话,“太讲规矩就做不好事,咱讲规矩,但项富强不讲规矩啊,刚才你还跟我抱怨来的……反正,这个现象我是不能容忍,所以打算提交给组织部,我有提交的资格吧?”
“那肯定的,”林震点点头,他的脑瓜确实很灵,虽然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什么不对,但是显然,这并不是他该犹豫或者发呆的时候。
不过,就在点头之后,他又提示一句,“但是……真的没条例,头儿,你得计算好了。”
“我用得着你提醒?”陈太忠哈地笑一声,转头走了出去,自信满满的样子。
但是他的自信,在半小时后遭受到了无情的打击,许绍辉在电话那边苦笑,“裸官不能担任正职……这只是你的意思?”
“这是我们文明办相关工作人员的态度,”陈太忠有点不能容忍许书记的语气,他耐着性子解释,“我说的是裸官,国内光杆的这种。”
“你啊,整天就是给大家惹是生非,”许绍辉不置可否地说一句,“这样,晚上你来家里,这个事情,需要仔细讨论一下,面谈吧。”
“那我可能会去得晚一点,”陈太忠有点不满意,他自然就要表示出来——虽然对一般正处级干部来说,去许书记家谈话,是难得的殊荣了,上杆子求都求不到。
但是对陈某人来说并非如此,哥们儿有自己的夜生活呢,你这么搞岂不是很扫兴?
“你知道你最近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许绍辉也有点头疼这个刺儿头,“从侯国范到王志君、王刚、刘建章,还可能有刘丽或者郁建中,太忠……你一年惹的人,赶得上我一辈子惹的人,真是后生可畏。”
我还惹了曹福泉呢,那跟你一样都是省委常委,陈太忠心里悻悻地腹诽一句。
这话也只能在肚子里过一道,说出来就贻笑大方了,许绍辉和曹福泉同为省委常委,但老许是省里的老三,比邓健东这些还要高的主儿,曹福泉做为常委里的副班长,哪里比得上?
而且,许绍辉上进的步伐是不可阻挡的,不出意外的话,干一到两任省委书记没有问题,没准一不小心就进了政治局,进不了政治局,退休后混个副总理的待遇,也不能说就是梦想。
而曹福泉最多就是省委常委就到头了,正职都不可能——同样,这是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反正他觉得自己的坚持没错,那就要坚持下去,当天晚上在许绍辉家里,他也这么表示,“做官做成裸官了,这些人有资格抱怨吗?”
“但是……黄老的大儿子,也在加拿大,”许绍辉苦笑一声,他京城子弟,高屋建瓴,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于常人,“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如何保证在家属出国后,干部还能保持对党和国家的忠诚。”
“你说得挺对,可是我觉得……这跟废话差不多,”陈太忠一摊手,对上许书记,这家伙都出言不逊,“他都裸官了……裸官了啊,对党和国家能有忠诚吗?”
“凭什么裸官就不能有忠诚?”许绍辉很不满意地看他一眼,接着又无奈地叹口气,“不过这年头坚定地信仰共产主义的干部……确实不多了。”
“坚定信仰的干部,基本都退党了,”陈太忠不满意地哼一声,这可不是简单的风凉话,他是想起了市委党校的那帮老干部,至于说像那书记一样,对党还抱有强烈信心的老干部……那就不知道有几个了。
“不要怪话那么多,”许绍辉笑一笑,然后沉吟着发话,“不过你这个建议,我还是愿意支持的……真正意义上的裸官,确实不合适当一把手。”
这就是陈太忠来找许书记的本意,以项富强为例,他仔细地分析了一下,才发现真正的裸官和太多的吃相难看,更容易发生在国企里,行局里的边缘单位是其次,政府和党委的核心机构,倒是没有那么赤裸。
国企和行局的一把手,跟党委和政府的一把手不尽相同,大多数情况下,一把手就是拍板的,更有“一支笔”之类的说法,这不是财政一支笔,而是行政人事一把抓。
这样的位置,权力基本就不存在制衡,也容易丧失监督,再摆一个裸官上去,出问题太正常了,说得极端一点——不出问题才是不正常。
至于说党委和政府的一把手,那盯着的人就太多了,裸官的可能性不大,真的裸的话,一般人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陈太忠提出的裸官不能当一把手的建议,主要是针对国企和行局去的,政府和党委的人也不能说什么。
但是许绍辉不认为,这个建议会这么好通过,“这个事情,你应该先跟邓健东谈一谈,目前找我……还没有这个必要吧?”
“我是想先拿下项富强,再以这个事情为由头,来跟组织部建议一下,”陈太忠笑着回答,“没有这个环节,就成了拍脑门的想法,所以我……需要您的支持。”
许绍辉听到这话,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好半天才出声发问,“你跟项富强有仇?”
“没有,我以前就没接触过他,”陈太忠摇摇头。
“以你的说法,今天他也很支持文明办的工作?”许书记继续发问。
“不算支持,他一直试图蒙混过关,”陈太忠又摇一摇头,“发现混不过去了,倒是没有抵赖,装聋作哑的,我的人看他这行为不顺眼。”
“你是纯粹的就事论事,”许绍辉点点头,他又沉吟一阵才发问,“确定他有问题?”
“他要没问题,倒奇怪了,”陈太忠冷哼一声,“主要是看查起来的阻力大不大。”
“这又有点武断了,”许绍辉抬手冲他指一指,不过也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样吧,我给你提个建议,等项富强承认了那两张绿卡,你直接跟他商量,要他引咎辞职,他要不答应,你再来找我,做事最好不要搞得血淋淋的。”
许书记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手段的话,也有点不给人活路的嫌疑——项富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身后肯定有人帮扶,引出来大家伙的话,又是一场恶斗了。
他不怕跟人斗,但是……何必呢?对方识相的话,就给其一条活路,至于说此人已经贪了多少违纪多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要下了——这是许绍辉的大局感。
可是陈太忠不肯答应,“我这次来找您,就是要把文明办的刀亮出来,各种私下的交换太多了,搞得文明办至今为止,都没有多少威慑力。”
“嗯,合着我成了你的刀,”许绍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小家伙你怎么说话呢?
“我就是打个比方,不太恰当,真是对不住,”陈太忠干笑一声,“我这人口无遮拦习惯了……其实就是那么个意思,不能让他们面对文明办,一直抱着蒙混过关的心态。”
“嘿……”许绍辉笑一声之后,又感触颇深地叹口气,“多少人面对纪检委,还要蒙混过关呢,你文明办就特殊?”
“啧,”陈太忠无可奈何地咂巴一下嘴,老许你这也是有任侠之气的主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我只是想把文明办的牌子打响,您这纪检委的牌子……还用得着打吗?”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许绍辉愿意支持陈太忠,但是小家伙很干脆地反对自己的意见,在自己面前有点放肆了,所以就敲打一下——你的措辞稍微注意一点。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同意对方的设想,“我一旦伸手,就不会退缩了,你都知道讲形象,我也要讲形象的嘛,所以我建议你,先跟邓健东商量一下吧,这也能凸显出你文明办的作用来……”
按许书记的意思,就是说等项富强承认自己是裸官之后,你们文明办可以直接向组织部反映,认为这个项富强已经不合适再当天化集团的一把手了。
如此一来,文明办的旗号打响了,而同时又给了项富强主动辞职的机会,说白了,许绍辉做事,习惯讲个先礼后兵——就算项富强极可能贪污腐化,但是他能给公司跑下来这些项目,对天化的发展,也是立过功的。
当然,最后许书记还是要表态,“如果项富强没这个眼色,你又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那么……这个人就交给我了。”
“哎呀,”陈太忠叹口气,由衷地感慨一句,“我发现自己的思考能力和处理问题的手段,真的是赶不上你们这些领导,还是太嫩了。”
“你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难免不周全,”难得地,许绍辉还会指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