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栓民的电话,似乎转变了陈太忠的运气,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收到的就都是好消息了。
首先就是黄汉祥的电话,“太忠你的消息,真的很及时啊,我了解了一下,这帕杰罗在部队里都出过不少意外,幸亏高级点的指战员,对车保养维护的能力很强。”
“部队里也大批量装备……咱北京吉普不能用吗?”陈太忠听得吓了一大跳。
“北京吉普当然可以了,不过舒适性就太差了,”黄汉祥听得叹口气,“有个别军区,部分装备了这种车。”
军人是保家卫国的,你这么贪图享受干什么?陈太忠心里暗叹,其实他认为,从国家安全的角度上讲,部队里的种种必需品,能用国产的,还是用国产的比较好一点——如果差距不是很明显的话。
像这三菱吉普和北京吉普,就是很贴切的例子,别的不说,一旦打起仗来,三菱吉普的配件起码不是很好找,再说了,鬼才知道别人在这车子上动过手脚没有。
不过这些话,就不是他该说的了,而且,他都能想得到的问题,有关部门想不到吗?于是他干笑一声,“黄二伯,我这可是又立功了。”
“跟检验检疫局的人打招呼了,”黄汉祥没心思跟他贫,而是长叹一声,他了解到了部分情况,“这小日本也忒不要脸了一点……”
邵国立说得一点都没错,三菱公司一开始就坚持说是中国大陆的道路不好,根本不承认是设计缺陷——这涉及到了品牌和形象的问题。
可偏偏地,还有不少人在帮三菱公司说话,说人家这么大个品牌建立不易,既然有这种现象,那么可以给各购车者打电话,说是做免费的售后保养——为了保护日本友人面子,就不要以召回的形式进行了吧?
免费的售后保养,这跟召回不是一个概念,要是遇上那些不差钱的主儿,或者有人没时间占这个便宜,就还是个隐患。
对于这一点,检验检疫局的人不肯同意,因为下面已经有省级的检验检疫局,对这一现象以公文的形式报了上来,上面若是置之不理,帕杰罗以后要是再出事,这责任可就大了。
说情的人是很有影响力,但是遇到这种跟饭碗有关的事儿,谁也不会就此罢休,两边僵持了很久,直到有人将一封匿名信寄送到检验检疫局各领导手中。
按说匿名信这东西,是没什么说服力的,不过寄信者也没试图说服什么,他就是收集了一些日文报纸和期刊,并且做出了简单的翻译。
合着去年的时候,三菱公司由于故意隐瞒车辆回收和维修的真实情况,在日本引起轩然大波,受到政府、警察和舆论的强烈抨击,搞得三菱公司既换了社长,又降了工资,并且宣布,大范围回收和修理三菱汽车。
事发仅仅两个月,三菱公司就回收了超过一百万辆的汽车,其中帕杰罗不但榜上有名,它酿成的车祸也是最大的。
寄信人自称是“一个良心未泯的行业中人”,检验检疫局的领导基本能确定,这应该是本单位职工干的——有意思的是,按说类似信息单位里应该有相关收集,但是偏偏地,大家就都不知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封匿名信给局里提供了线索,大家再一收集相关信息,一沓资料在手,连说情的人都不好意思再出声了,三菱公司不得不答应,召回手续齐全的帕杰罗。
这一下,却是检验检疫局的人不肯罢休了,这也是某领导被欺瞒得狠了,就火了,说是你们三菱不诚信在先,现在你就该给我无条件地召回,手续什么的……很重要吗?
走私车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三菱公司的人态度很明确,这时候,就又有人跳出来帮日本人说话了——水货你还指望享受行货待遇?
现在双方就是扯这个皮呢,黄汉祥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也禁不住对某人生出了点好感,“那个小牛不错,敢这么争,不容易啊。”
“这些人确实有点无耻,”陈太忠叹口气,他自己就走私过汽车,对里面这些行当还是很清楚的。
大家花了巨大的风险走私,图的是什么?是避免高额的关税,这里面的利差,足以令很多人铤而走险,但是,这并不是走私的全部利润环节。
大家批驳走私者的同时,还有一个利益攸关者,往往会被人忽视,那就是上游企业。
对生产商们而言,高额的关税就是坚固的堡垒,严重地影响他们的销售,进而影响整个的市场攻略。
陈主任对这些事儿,真的是较为清楚,他冷笑一声,“其实很多走私渠道,后面都有生产商的影子,他们现在就知道走私违法了?”
“没错,这小日本真的太猥琐了,”黄汉祥也不奇怪小陈能品出这个味道,不过他还是有点恼怒,自己不能卖弄眼光和见识了,说不得他冷冷一哼。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必须是所有的帕杰罗,无条件地召回,而且暂停相关型号车辆的销售,至于什么时候开放……等待通知,”不得不说,老黄做事,有时候真的很霸气。
陈太忠都不得不羡慕他这份洒脱,所以咂着嘴巴发问,“执行也没问题吧?”
“我倒是挺想看一看,谁能让我有问题,”黄汉祥傲然回答,凭良心说,检疫局那边他也是间接关系,但是黄老二做事不说远近,只说章法,他要是认为自己有理,而且做的事情值得坚持,那就不会有太多顾忌。
不过下一刻,他品出点味道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执行有问题的话,你能搭一把手?”
“我可没那搭手的本事,”陈太忠听得就笑,他知道自己的秘密落在老黄眼里不少,所以就含糊其辞,“我是说我也目睹了帕杰罗在设计上的安全隐患,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发动一些媒体曝光……嗯,没准会意外地发现有第二辆隐患车,这也很正常。”
“行了,我知道你委屈,”黄汉祥听到这话,只觉得眼皮子突突地乱跳,他是惯常听隐语的,就觉得太忠这话有所指——莫非他知道是谁动手的,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对小陈的破坏力有明确的认识——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货的破坏力上限在哪里,所以一听说会发生第二次事故,他就立刻做出决定,不能让悲剧重演。
于是他发话,“倒是忘了问你,主使者的身份,确定了没有?”
“没有呢,我现在看着个个都像是主使者,”陈太忠叹口气,接着又干笑一声,“咳咳……当然,估计黄二伯您下不了这手。”
“什么屁话,”黄汉祥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他一句,接着就叹口气,“那行吧,我跟中组部打个招呼,派个工作组下去,督办此事。”
“中中中……中组部?”陈太忠听得有点傻眼,对这个核心组织部门的份量,他非常清楚,“那个啥……他们下来能干啥呢?还不如派个警察部的工作组。”
“表示对组织工作的重视嘛,你是国家干部,维护你的权益不是正常的吗?那些尸位素餐不作为的干部,也该接受点压力才对,”黄汉祥冷哼一声。
不过显然,他对小陈表现出的震惊,也是非常地享受——别看你有点小手段,官场这一块你要学习的东西多着呢,于是他洋洋得意地解释,“也别太把他们当回事,中组部里照样有主任科员,怕的就怕了,不怕的……也就是那么回事。”
也是哈,陈太忠想一想,其实真是这么个道理,在凤凰市呆了那么久,他太清楚“省厅下来一条狗都比人强”的说法了,大家怕的是省厅来人身后的背景和味道,要是真的撇开诸多背景,只是单纯一条狗的话,打死就完了——没准还可以吃肉。
那些怕的人,无非是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想当初他在北京,还动手打了中纪委的干部呢,到最后可不屁事儿也没有?
所以他沉吟一阵,才苦笑着回答,“这么搞倒是解气了,不过,我总是希望省内自己就解决了,免得有什么人看了笑话去,咱天南人自己的事儿嘛。”
他这话确实出于公心,以陈某人爱卖弄的性格,巴不得中组部下来人呢——哪怕下不来大部长常务副啥的,随便一个副部长也算嘛,但很遗憾的是,他的小集体主义比较严重,不愿意把自家的糗事儿暴露出去,“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太没面子了。”
你这话说得太对了!黄汉祥也是这么个脾气,他并不介意展示自己的肌肉,好让其他人知道黄老二不可轻侮,但是同时,找中组部的人去天南办事,撇开这可能的影响不论,跟别人说起来也丢人啊——天南是你黄家老窝。
“那我就催一催他们,尽快把这案子破了,”黄总越发地觉得小家伙对口味了,“太忠你有什么法子,也张罗一下……别告诉我你无能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