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褚伯琳放到电视台门口,陈太忠甚至没有进门,打个招呼就驱车离开,今天都初三了,看这个年过得吧。
不成想,就在他驶下下高速,即将进入凤凰的时候,秦连成打来了电话,“太忠,还跟老褚在一起呢?”
秦主任和褚台长,那真的是王不见王,刚才去机场送人的时候,两人倒是说笑了几句,却是很扯淡的话,类似于“今天天气不错”的那种。
这也正常,两人都是某一方局面的老大,秦连成虽然是正厅了,但褚伯琳这正厅待遇却是老资格的宣教部副部长,而且老褚年纪一把,也无须太在意小秦。
所以,褚伯琳能当着他的面上了陈太忠的车,而秦主任也只能伪作不在意,这不,连打电话都是好久之后才打的。
“没有,我已经回凤凰了,”陈太忠也知道这二位的状况,年前他去省台审核节目的时候,秦连成就表示说那个人我不方便见。
所以,秦主任还没说什么,他就将车上的对话学说了一遍,“……嘿,他现在又不是宣教部长,我凭什么听他的呢?”
“哎呀,这个还真不好说,”秦连成对他表露立场不感兴趣,“蒋省长和潘部长可是都去现场了……唉,你怎么就回去了呢?还说中午跟你一起吃饭。”
“您要给红包,我现在就掉头,”陈太忠笑着回答,他才不相信这客套话——老秦估计就是想试探一下,看我跟褚伯琳说什么了。
“你现在回来几点了?你的红包我也给不起,”秦连成笑一笑,“那就电话里说吧,刚得了一个消息,说是上面打算开春之后,中央文明办要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一些活动,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会考察国外的文化建设。”
“国外的文化建设,”陈太忠听得笑一声,他可是在巴黎呆过的主儿,卢浮宫、先贤祠之类的地方都去过,国与国之间文化的对比,说白了就是考校个宣传和灌输的能力。
就像中国,古称华夏,何为华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我比你们周边的蛮夷先进,你们就会羡慕我的生活,自然会学习我了。
实打实的东西摆在那里,这就是文化宣传的基础,不管法国也好中国也罢,有人说美国人搞文化侵略——这建国不足三百年的国家,哪里会有什么文化底蕴?
但是话说回来,美国够强大,资源占得够多,生活够优渥,人家一宣传,别国就不好抵挡——如果不算那些原教旨主义国家的话。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为什么中国古代就没有贪官外逃的现象?因为就算你逃出去,生活质量也没了保障——别说逃到南诏、岭南,《水浒传》上写着呢,到沧州都算“发配”了。
所以陈太忠认为,考察别国的文化建设,意思真的不大,说白了,自家把经济搞上去,就有文化宣传的底气了——这才是两个文明一起抓的精髓。
当然,有人想去取经,他也不会拦着,国外也不是一点好东西都没有,他只不过有点根深蒂固的歧视,再加一点心理落差罢了,“那让给需要的同志吧,我对国外的东西,不算陌生。”
事实上,陈太忠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一号首长新一轮造势的开始,全国不少省份对精神文明建设不甚重视——比如说天南,又比如说碧空。
而首长又很希望他的讲话能上纲要,旁人纷纷开价,他却只是想付出合理的代价,随着换届时间越来越近,适当地造一些势来推动事态的发展,也是正常的反应。
当然,这仅仅是他的猜测,做不得数,不过就算他猜测属实,天南省的响应也并不重要,天南文明办的精神文明建设,已经被X办点名表彰过了——考察不考察的,不影响大局。
“你还是做好去的准备吧,别玩什么个性,”秦连成却是不吃他这一套,“出过国的干部多了,但是咱省在国外工作过,并且卓有成效的,真的是凤毛麟角。”
“那到时候再说吧,”陈太忠也不想跟他辩,嘴皮子上的事儿,值得那么认真吗?正经是抓紧这剩余不多的假日,好好地享受生活吧。
接下来的两天,倒还真没有太多的事情,最大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段为民找了过来,说马上是元宵晚会了,太忠你能不能招呼俩明星过来,帮咱凤凰台捧一捧场?
这就是那春晚的余波了,现在凤凰市大多数人——没错,大多数人都知道,那俩外国明星,就是咱们的五毒书记请到天南来的。
这种传言,在底层其实是非常有市场的,陈某人对官场中人来说是声名赫赫的政治新星,对凤凰人民来说是大名鼎鼎的五毒书记,怎么能不被人关注?
尤其是,他是从凤凰走向素波的,这就是凤凰父老乡亲的骄傲——就像东临水的村民以老村长为骄傲一样。
段为民此人,跟陈太忠已经渐行渐远了,双方的成长速度不是一个级别的,虽然段部长现在也成了宣教部的常务副,正处了,但是这差距还是在拉大。
他从副处到正处的这一段时间里,陈某人完成了从村长助理到文明办副主任的跳跃,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段部长在凤凰官场里的名声不太好,连累他哥哥也负担了一个“好色”的名头,不过对陈太忠来说,段家兄弟对他只有恩情,没有造成过任何损伤。
所以他愿意帮这个忙,而且他不怕没人帮衬,事实上,这次春晚来的明星里,有不少人偷偷给他塞名片——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想要搞清楚谁是真正的推手,并不难。
关键是,陈某人还得稀罕收这名片呢,一般来说,他就直接交给马小雅打理了,所以马主播这次天南之行,虽然看似没收获了什么,但是在圈子里的地位——起码是由无足轻重变成“神秘莫测”了。
不管怎么说,陈太忠是答应下了段为民的请求——有个把明星,直接通过北京的圈子跟他输诚的,“多没有,我帮你请两个明星来……你招呼好人家,咱图个来年。”
这就是他在凤凰遇到的最大的难缠了,还有就是电机厂有两个分厂的厂长,想见一下他,意思是说,我们没有克扣工人的加班费,只是一时资金周转不畅——是的,我们想跟您当面解释一下。
“这种事情,老爸你处理吧,”陈太忠真是连见这俩人一面的兴趣都没有,哥们儿没计较此事的时候,你们都懒得对工人做出什么解释,现在……想起来跟我解释啦?
对不起,我还真的没那个闲工夫听,你们跟工人解释去吧,我老爸跟厂子里的工人都惯熟得很——工人们不原谅你的话,老爷子那关你就过不去。
这一次,他在凤凰呆的时间就比较长了,一直呆到正月初六,下午的时候,他带着凤凰军团的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向素波。
省城毕竟是省城,初六的素波,大部分店铺已经开始正常营业了,甚至像雷蕾、张馨这样的主儿,已经开始上班了。
陈太忠在老窝养了两天,精气神多少也算恢复正常了,送了小紫菱上飞机之后,就去马勉家转一圈——这个年就拜得晚了一点,不过,若不是在演播大厅见过一次张璘,他怕是都要忘了来这儿。
到了这会儿,过年的气氛就淡多了,张璘开门的时候,卫生间里的洗衣机在“轰隆轰隆”地转动,马主任则是坐在沙发上看书,见是他进来,才站起身笑着点点头。
“一直在忙,”陈太忠笑着解释,又将手里拎着的两盒礼物放下,才走到沙发边坐下,“忙得头晕眼花的,老主任您包涵。”
“能来就好,”马勉探手去桌上摸起烟,让他一下,之后自顾自地点上,深吸一口才不无自嘲地一笑,“能像你这样记得老主任的,真的不多了。”
“大过年的,你说什么呢?”张璘不满意地在客厅外探一下头,旋即冲陈太忠微微一笑,“小陈,想吃什么自己拿,我这满手肥皂沫子。”
“在北京不太顺?”陈太忠见马主任一脸萧索,说不得低声发问。
“也没个啥顺不顺的,就是闲得慌……我知道你忙,把瑞奇·马丁都请来了,”马勉端起手边的茶壶,给陈太忠倒一小茶盅,“这个大红袍不错,尝一尝。”
大红袍可不是你这么喝的,陈太忠现在喝茶的嘴也刁了,不过他显然不能说什么,道一句谢谢之后,端起来一饮而尽,“嗯,是不错。”
其实,他能想到马勉不太顺,偌大的北京,区区一个厅级干部算什么?而且老马呆的地方依旧是文明办,再加上他背后没啥人,想必呆得会很无趣。
马勉一抬手,又给他默默地倒上一杯,却是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