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逸风,还真是记吃不记打,”陈太忠不屑地笑一笑,在宣教部呆了这么久,他现在写文章的能力或者还不怎么样,但是看文章已经是绝对没有问题了。
像这种立场偏颇的文章,他也见怪不怪了,反正这次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想到这样的社会问题,新华北报不但只会抨击不会建议,而且还明目张胆地夹杂私货,这还真让他有些不耻。
“想做点事,还真难啊,”雷蕾在一边叹气,她不但跟刘晓莉交好,也知道陈太忠昨天晚上跟李无锋商量了点什么,“太忠,我算是理解你的感受了。”
“确实不容易,”陈太忠沉着脸点点头,事实上他还是有点恼火,哥们儿已经在积极地协调此事了,可想而知的是,由于牵扯到利益纠葛,民政厅和林业厅想要达成统一认识,不下点功夫是不行的。
这个时候,新华北报又站出来添乱,也亏得居中调停的是陈太忠,而凌洛又被他吃得挺死,否则的话,只说这篇文章的针对性太强,就可能导致凌厅长认为林业厅有意趁火打劫——没准都是你李无锋唆使的。
若是民政厅真这么想,那足以让两家协商的事情的发展放慢几个节拍。
要不说很多人行事,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舆论监督是不是好事?是好事——但是李逸风想指摘天南的殡葬问题,多少也应该有个横向比较吧?
没有横向比较,也没有实际的调查,就根据一篇小报的报道,写这么一篇文章出来,而且还有意删减了一些东西,民政厅真是想不误会都难。
雷蕾见他沉吟,说不得就出声试探,“要不我也写一篇稿子,关于墓地建设多元化的……思考和分析,你觉得好不好?”
“别,千万别,”陈太忠忙不迭摆手,苦笑着回答,“光是树葬倒还好说,你要再整出点别的什么埋葬方式来,就算凌洛能勉强答应,他下面的人也不会干的,到时候他会拿下面同志的意见来做挡箭牌……这种事儿我都常干。”
你都常干?雷蕾讶异地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呢,“那写一篇关于树葬的意义?”
“这个……可以的,只要胡主任允许,”陈太忠沉吟一下点点头,天南日报虽然是省党报,但其实也允许有一些个人见解刊载到上面,供大家探讨。
雷蕾的份量,肯定远远不够,但若是有胡主任的支持,那问题就不大了,胡主任的级别虽然也不高,但这二位本身就是党报的人,近水楼台的优势还是有的。
雷记者听他这么说,笑着点一点头才待说什么,不成想陈某人的手机响起,他拿过来一看就接了起来,“阴总早上好啊。”
“恭喜啊,太忠,”阴京华在电话里开心地笑着,“听说中纪委在天南的人撤回来了,想来短期内是没问题了。”
陈太忠等一了一下,死活等不到后面的话了,这才笑一笑,“还没抓住嫌疑人的时候,他们就订了机票,后来抓获嫌疑人,他们也不改签……公道自在人心嘛。”
那是因为黄总把你的带子转交给蓝志龙了,蓝家不得不调整策略,阴京华很清楚这个因果,只是这个话实在不合适在电话上说,中纪委的人是撤了,但是相关监听手段是否完全撤离了,那谁也说不清楚。
所以,电话上表一表态并不打紧,但是有些内容说出来就犯忌了,他干笑一声,“不过我听说,你昨天对那个肇事司机,态度很粗暴,还有人反应,你违背了回避原则。”
“在那个时候,我想的只是工作,”陈太忠听得就是一声冷笑,“难道说,只许别人鸡蛋里挑骨头,我连正常工作的权力都没有了?”
“你做的很好啊,我就很支持你,”阴京华的声音变得大了一点,事实上,阴总支持不支持的,并不是特别重要,然而很显然,他不止是代表他自己在说话,“我和几个朋友一致认为,干工作就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冲劲儿。”
这是黄二伯夸奖我呢,陈太忠听得非常明白,老黄觉得我的嚣张很解气,说不得微微一笑,老黄你还真是我的知己,“其实,我就是想让某些人自己蹦出来。”
“嗯嗯,明白,”阴京华不欲多说此事,于是就打算中断这次谈话,“有外省的资金,即将拿下阴平两个煤矿,还有一个金乌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什么?”陈太忠听得登时就是一愣,凤凰几个县区出煤,金乌最多,其次是湖西区和阴平县,曲阳、童山和红山也有一些——阴平还真是个矿产资源丰富的县。
“我就知道你不清楚,自己了解一下吧,”阴京华干笑一声,挂了电话。
陈太忠这下坐不住了,说不得就将电话打回凤凰了解一下,这才知道,殷放到了凤凰之后,最先抓的就是煤焦行业,最近阴平和金乌有两个村办煤矿要招标。
殷市长的意思很明确,不论来历价高者得,而且资金必须一次性到位——收上来的全是政府收入,我对所有投标者,是一视同仁!
这个说法有道理没有?有,而且道理还不小,收的钱越多,财政上越宽松,换个角度来说,那就是承包者付出的越多,上面吃回扣的机会就越少。
但是陈太忠听到这个答案,就只能苦笑了,麻痹的你这不是胡闹吗?这个决策初听起来很正确,但是……纯粹是坐办公室的主儿才能做出的决定,基层工作不是这么做的。
打一个恰当的比方,就像修通张高速公路的时候,省里资金紧张,高速路的施工也要招标,范晓军就做过一个决策——价低者得。
这个标一开标,几家价钱高的登时就不干了,一状告到了杜毅那儿,连蒙艺也接了状子——中标的那家的价钱,给谁都干不下去,你这是修高速路呢,不是修乡镇公路!
这个事情当时弄得不小,陈太忠也听说了,又由于此前不久的素凤一级路居然窄了两米,蒙艺和杜毅对这个反应高度重视,可是既然已经开标了,政府威信必须保证,说不得专门高薪聘请了香港的路桥专家来做监理。
这倒不是说香港的专家一定比交通部的专家牛逼,实在是国内的建筑公司走交通部的路子不是很难,但是做香港人的工作,就要看情况了。
中标的这一家登时就为难了,干了几个月之后,发现香港人看得挺紧,没啥偷鸡的机会,沟通的路子也不好找,于是就躺倒不干了,这干得越多赔得越多啊——我们的预算做得不合适,要改。
政府的威信要维护,说话要算话,但是你想调戏政府,那也是白日做梦,众目睽睽之下,范晓军的面皮也翻转了,招标会上定下的,你想反悔?没结算的工程款不会再给你了,还有……巨额违约金……给我拿过来!
那一家能吃下高速路的标段,能力肯定也不可小看,违约金那是不用想了——公家的事情,大不了我不干了,尾款不要就完了,你为赔给公家的违约金,得罪我这私人利益,划得来划不来?
这招呼甚至打到杜毅和蒙艺那儿去了,所以这违约金真的是不用指望,不过天南这边恼怒之下,尾款也绝对不会给了——你把我们的招标弄成了笑柄。
可是到最后,这家公司也没亏多少,天南不给它钱,它就不给二包结算,二包和三包之类的主儿,很是在省委省政府折腾了一阵,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关系硬的,多少能弄到点,关系一般的,那就买条绳子回家找歪脖树吧。
这话扯得有点远,但用于类比这个场景,还真是合适,承包煤矿价高者得——死人、采矿工艺之类的,倒还有指标控制,可总控制不了别人的开采能力不是?
想要把量提升上去,手段真的太多了,比如说破坏性开采就是一种,就不说掌子面上用液压油柱了,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国企才有这种手笔。
就说这支撑用的木柱,八个厘米粗和十二个厘米粗,价钱就差得多,而这矿井开采完毕之后,按道理是要回填的——这个时候,就可以回收液压油柱。
但是私人老板,哪里会承担这样的成本?大不了那木柱不要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开几个坑道,所以说破坏性的开采,就在于开发商的短视。
一般而言,高度机械化的开采,能将矿脉的资源开采百分之三十多甚至到四十五,但是破坏性开采,只能开采到百分之十五到二十,剩下的就浪费了。
这不是虚言恫吓,有人采过的通道,谁敢挨着它再作业?就算那通道回填过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