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当仁不让地坐了上首位,左边是冯局长和赵所长,右边是张局长、杨局长和分局的齐书记,齐书记还在杨局长上首,证明这是二把手。
酒菜已经开始往上摆了,但是陈太忠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张局长,你们这个事情,搞得我们非常被动,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主要是园林局欺人太甚,职工们有点按捺不住火气,”张局长笑着点头。
“还是我跟杨局长说的话,你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文明办会关注这个事情?”陈太忠哼一声,“我也不跟你解释那么多,十二个小时,把活干利索,没问题吧?”
你都带着警察局的人上门了,我能说有问题吗?张大良无奈地撇一撇嘴,他非常清楚,陈太忠带这俩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你供电局的听话也就算了,不听话的话,西城的警察……我可是随便用的啊。
要说他跟冯局长,也有那么点儿小交情,但是这种交情在陈太忠这样异常强势的领导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电力局是很牛,但是还是那句话,电力是自成体系的,交好他张某人,并不能对冯局长的进步有任何帮助,而陈太忠可以——官场里从来都是这么势利。
“老张,你的职工在这儿开饭店、棋牌馆啥的,我也一直……顶着很大压力呢,”冯局长不等他吱声,就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相互给个面子嘛,你说是不是?”
“我那儿有几个刺儿头,供电所铺设线路,我一直是支持咱们供电局的,”赵明博补充一句,“齐书记你别看我,我一向对得起朋友的。”
你一直支持他们不交电费的!齐书记心里暗哼,却是笑着点点头,“那是,下次收费的时候,还得赵所你大力支持。”
“二十四个小时吧,十二个小时不太够,”张大良拿定了主意,事实上,在杨局长回来之后,他就积极地打电话了解,这个陈太忠是何许人——他在凤凰电力局有几个熟人。
了解的结果,非常令人吃惊,这人嚣张跋扈得很,就连一手遮天的凤凰市委书记章尧东,对此人都没什么办法,不得不把这个人打发到了省里。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省电业局局长夏言冰,对这家伙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是的,这家伙也是黄系人马,敢跟夏局长扛膀子的主儿,而且,还不落下风。
这样的人,是他招惹不起的,所以他才安排了这顿饭,以便大家把话说开,不留芥蒂。
“二十四小时啊……行,我给你这个时间,”陈太忠沉吟一下,点点头,“老干部那儿我去做工作,毕竟晚上施工也不太安全……这是你答应的,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是三个工作日,”齐书记猛地来这么一句,明显是在为张局长争取什么。
“嗯?”陈太忠看他一眼,眉头一皱,接着皮笑肉不笑地发话了,“你们西城分局的二十四小时,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不是,”张局长见到他这笑容,心里登时就是一揪,忙不迭地摇头,接着又狠狠瞪齐书记一眼,非常夸张的那种,“小齐你别乱说话。”
张大良这局长比一般的副局长,消息可灵通太多了,在凤凰的时候,陈主任就是号称笑面虎来的,见到陈太忠暴怒,这不是大问题,见到陈太忠笑容,那就意味着要倒霉了。
他沉吟一下,方始苦笑着摇摇头,“这个事情……到明天这个时候,我保证完工,但是这个园林局欺人太甚,陈主任,我听你的没问题,但是你也得给我做主啊。”
你早是这么个态度,那不是一切都好说了?陈太忠看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你把这个账算到党校的老干部头上,是不对的,这叫裹挟无辜干部群众……不过,园林局会找你们麻烦,这不可能吧?”
园林局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二级局,手里也没太大的权力,怎么可能吃得撑得慌,去为难你们电老虎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张局长只能报之以苦笑了,“您还记得前两天寒潮过境吧?”
一般来说,供电局施工的时候砍树枝,都要跟园林局招呼一声,文件倒未必一定要下,但是招呼都要打到——电力局是强势,但是他们也不喜欢自找麻烦。
西三巷的树不是很多,但是旁边有建委的宿舍,里面也住了部分园林局职工,所以供电局修整树枝的时候,也打了一个招呼。
这原本就没事了,不成想寒潮过境的时候,刮了一阵大风,有一棵被修剪过的树,被刮掉一个大枝杈,园林局就认为,这是你们施工的时候修剪不当造成的,供电局当然不肯认这责任——这是天灾人祸,全市被刮掉树杈的树也不止一棵,还有整棵树被刮断的呢。
问题的关键,还不是掉了个树杈,而是园林局褚局长的座驾,好死不死地停在这棵树下,簇新的帕萨特直接被砸瘪了。
褚局长见状大怒,新车被砸坏,就很让人恼火了,更别说,据说他当时是这么骂街的,“我艹他妈的,我要是在车里呢?园林局局长……被树砸死了?”
对西城分局的人来说,这也真是无妄之灾了,张局长哭笑不得地解释,“局里说给他五千块修车,他不要啊!”
“这就是你不对了,”陈太忠摇摇头,很和蔼地指出,“就算他的车上了保险,但是你不能这么算,五千不行,给一万、两万嘛……多大点事儿。”
“我们不能给他这么多,”齐书记又插嘴了,看得出来,这家伙性子比较急,也亏得是跟党校沟通的是杨局长,要是换成他,估计得跟老干部们打起来。
不过,他插嘴,也有充足的理由,“供电局不是香饽饽,随便来个人就能狮子大张嘴,五千不少了,真给他一万的话……那不就是说,这树枝掉下来是我们施工不当造成的?”
“对啊,如果不是施工不当,我们凭什么赔这么多呢?”张局长苦笑着一摊手,“我们西城分局收入不算高,可也不差这点钱,但是这钱一给出去,那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陈太忠听得颇为无语,一起不大的事故,最终导致党校的老干部们集体跳脚,这中间过程的演变,真的是典型的官场思维和官场行为造成的。
供电局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施工造成的,而园林局局长觉得,自己若是被掉下的树杈砸死了,简直就成了行业丑闻了,自然也无法忍受。
“其实还真可能是你们施工造成的,”赵明博本来是敬陪末座,可是见到这个齐书记如此活跃,他就有点不满意,“刚锯过的树枝,会有新碴口,有可能是这个影响的。”
“它这也只是一种可能嘛,对不对?”齐书记据理力争,“你不能说这风大得刚刚过了这个临界点,我们要是不锯树枝,它就扛得住……没准不锯树枝它掉得更快呢,叶子多风劲儿就更大了。”
“要不是我们刚修剪过,这五千我也不出,”张局长听到这里,也气得要命,“气人的还在后面呢,园林局的说了,不但这次要下罚单,以后修剪树枝,他们出熟练工人……我们负责出费用就行了,你说,我能答应吗?”
呀,又牵扯上这种事儿了,陈太忠听得一阵头大,这帮子官僚,真是擅长把小事往大里搞,“这种事儿,得市局点头吧?”
“凭他一个二级局,得有胆子找到市局呢,”杨局长也插话了,供电局还是真有点底气的,“也就是局长的车被砸了,借这个由头,想从我们分局打开口子。”
我真有点不会调解了,陈太忠觉得自己满脑门子全是糨糊,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园林局这么狮子大张嘴有点过分,“这是褚局长跟你们提的要求?”
“不是,就是一个姓赵的办公室主任,上蹿下跳的,褚局长好歹也是一局之长呢,”张大良叹口气,“他不能那么没水平。”
“嗯,”陈太忠点点头,这才是嘛,一局之长光膀子上阵的话,就太过危险了——这是对自己的政治生命的不负责任,先让下面人折腾才是真的。
但是只要褚局长不出面,这个事情就好协调——虽然姓褚的出面的话,他也不怕,不过人在官场,最好还是按官场规矩来。
于是他清一清嗓子,“我估计呢,褚局长也不是很清楚这事儿,你们明天要是能按时完工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打个招呼……有信心没有?”
“有信心,”张局长笑着点点头,又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对面的冯局长,我敢没信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