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羊泰饭店,听起来村俗,其实是新开不久的饭店,所谓的三羊,是指羊鞭、羊蛋和羊腰花,绝对货真价实——这三样具体是什么,大家都知道的。
比如说吧,店里还卖羊血,却不是街上一两块一斤的那种血豆腐,而是实实在在的羊血,羊肉十六一斤,羊血则是三十二一斤,血比肉贵……得多。
所以,这饭店听起来村俗,可不但是取了“三阳开泰”的谐音,更是相对高档的,李主任选这个地方请客,也不算怠慢陈主任。
这是单独的谢宴,李云彤的诚意也够足,陈太忠略略考虑一下,带了钟韵秋和张梅过去赴宴,其实,这也算不得唐突——这两位都是女士,过来蹭顿饭,多大点事?
说句良心话,李云彤虽然粗拉,但是女人本身就具备相对细腻的性格,她也从不同渠道了解到了陈主任的一些声名,但是她不是很在意,陈主任喜欢年纪比较小一点的女人,而且,据说他从来不破坏别人的家庭。
要说危机感,她多少有一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能确定,小陈不会动自己的脑筋——按说,她对自己的相貌和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是她……就是能确定这一点!
当然,陈主任真要表示出一些倾向的话,她自认也无力反抗……或者说无心反抗,这就是陈太忠前两天的那种感觉——我真要勾一勾手指头,李云彤也拿得下!
很多东西,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层纸,隔着看会有点念想,戳穿了反倒就没意思了,但是这之间的介质,究竟是纸,还是钢化玻璃,那就要看个人的判断能力了。
所以,李云彤这客,请得大大方方的,她也不去探问,两个女陪客跟陈主任的关系——就算探明白了,有意思吗?
甚至,她在酒桌上还开这两位的玩笑,“太忠认识的女人,果然一个比一个漂亮,你们见过他的女朋友荆紫菱没有?那长得简直是……绝了。”
当然,这仅仅是小插曲,重点是这两天稽查办在讨论的规章制度,班子才搭起来,大家也不说周六周日啥的,天天聚在一起,工作热情倒是不低。
李云彤也参与了这样的讨论,虽然她提建议的时候不多,但是谁说了什么,又形成了什么决定,她都听得明明白白,所以她摆酒请陈太忠,不但是为了表示感谢,也有汇报工作的意思。
吃喝到七点半的模样,李云彤正在抱怨,说大家居然一致认为,她分管行动科比较好一点,“你说这么多男人,非要我一个女人去分管行动科。”
她以前一直就是办公室人员,接触也是办公室事务,而这次要成立的行动科,属于稽查办的执行科室,要针对各种不文明现象做出反应,必要时会采取相应的行动,让她来抓这个,真的是有点为难。
显然,其他人这么建议,是冲着她身后的陈主任去的,陈太忠听了笑一笑,“你分管也不错,没事,必要的时候,我肯定不会不管你……嗯,你是谁?”
包间门一动,外面走进来一个英挺的中年人来,个子有陈太忠那么高,肩宽腰细,除了年纪大一点,身材和样貌都是一等一的。
“咦,你怎么来了?”李云彤见状,赶紧起身,又笑着跟陈太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家那口子,在省图培训部……张强,这是我们陈主任。”
“嗯,”那张强点点头,却是沉着脸没有一丝的笑意,他瞥一眼在座的钟韵秋和张梅,又看一眼自家的老婆,“你喝酒了?”
“吃了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吃吧,”李云彤看一眼旁边的陈太忠,勉力地笑一笑,“我本来就叫他过来,他说不过来。”
“工作还没谈完?”张强也不看别人,而是点点头,“那你们继续谈,我在楼下等你。”
一边说,他一边冲陈太忠点一下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你家这口子……算怎么回事啊?”陈太忠见他离开,很不满意地发话了,“有什么话,坐下来谈不行吗?看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就这样子,”李云彤悻悻地撇一撇嘴,又叹一口气,“唉,想当年就是看上他帅气了,他干什么事儿我都支持,我办点事,他就这么多毛病。”
陈太忠端起酒杯,轻轻啜一口,又笑一笑,方始发话,“你当初要干这个副主任的时候,可没跟我说,你家这位醋性这么大,嘿,早知道……”
“……”李云彤沉默片刻,“啪”地一摔筷子站了起来,转身就向外面走,“陈主任你们吃着,我去找他算账!”
“站住!”陈太忠轻斥一声,沉吟一下才发话,“要折腾回家折腾去,别在外面丢文明办的人,听见没有?”
李云彤犹豫一下,点点头,放慢脚步向外走去。
张强站在店门口,沉着脸看着外面的街道,天已经接近大黑了,远处的路灯放射昏暗的灯光,灯光照在雨丝上,反射出点点亮光,让人感觉到些许的凉意。
“你这是捉奸来了?”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是他老婆的声音,“张强我问你,我当时叫你过来了没有?你说没空陪我们领导!”
“你知道你们领导有什么外号吗?”张强冷笑一声,“我不跟你说这么多,咱们回家说去,你儿子的校服还没洗呢。”
“好好好,”李云彤气得直哆嗦,她低声回答,“那就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行……张强,我算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跟朋友喝酒不回家就行,我汇报工作就不行。”
她有理由生气,就是她的话了,自己的老公那是干啥啥不行,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像她这次被调整到稽查办,也是她自己找的关系,她才说能好好干一干,不成想他给自己惹这么大麻烦出来。
这两天是周六周日,李云彤跟张强解释过,说稽查办刚搭起架子,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你得理解,而且,为了防止老公吃醋,她还有意在晚饭时叫上他——两口子一起感谢领导的关照,这是搁在哪儿都说得过去的。
不成想,这狗肉丸子就是端不上桌面,张强明明说不来了,偏偏又过来了,而且还看到另外两个美女,这一幕,显然让他生出了一点乱七八糟的联想——李云彤相信,她要是提前招呼,说我们夫妻请你吃饭,陈主任绝对不会带那俩女人来。
可是,要没那俩女人,自己跟陈主任孤男寡女地在一起吃饭,再被张强撞见,那就更说不清楚了,一时间,她气血上头心乱如麻……
同一时刻,包间内的笑吟吟地钟韵秋发问了,她是她公开的情人,自然不怕话说过了,“太忠,好像你跟这老女人很清白吧?”
“谁说不是呢?你都说她是老女人了,”陈太忠悻悻地撇一撇嘴,“而且,我一向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喜欢麻烦。”
“不是窝边草,你就随便吃了?”张梅笑着接口,由于少少地喝了一点酒,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嗯嗯,没错,今天晚上,我就要吃外地来的草,还要大吃特吃,”陈太忠微笑着点头,心里那点芥蒂跟着消失不见了,我根本连碰都没碰一下李云彤嘛……
当天晚上的湖滨生态别墅里,由于有两个生力军的加入,越发地热闹了,但是陈主任心系工作,第二天还是从粉弯玉股中及时醒来。
同时醒来的,还有张梅,她要在八点之前赶到省厅招待所,汇合自己的同事去办事,陈太忠不顾她的拒绝,很坚决地将她送到离省警察厅不远的地方,才让她下车。
有了这一趟相送,陈太忠再来单位,也就是刚刚赶得上,随着素波市的发展,马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上班高峰期,不是很好走。
到了单位之后,陈太忠又想到了昨天李云彤老公那副德性,心里又生出点火气来,于是吩咐郭建阳,“等见了李云彤,让她过来一下。”
直到九点半,李云彤才出现在文明办,她神情委顿,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进陈太忠的办公室之后,就是一声叹息,“昨天跟张强大吵了一架,吵到半夜三点。”
“家里既然不支持你,那我得空跟主任说一下,调整你的工作吧,”陈太忠撇一撇嘴,这件事是张强做得有点过,但是也跟陈某人的外号不无关系,“家和万事兴。”
“我偏不,”李云彤咬牙切齿地回答,“您放心,他不敢来文明办折腾,不是我小看他,他就没这个胆子!”
“啧,何必呢?”陈太忠叹口气,他还真的想调整她的工作了,哥们儿这名声,也是很要紧的吖……
李云彤的家,就在省委的一个宿舍大院里,住的是二手房,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他这夫妻俩一吵架不要紧,旁边不少邻居,就隐约听到了。
尤其是张强在家关上门骂人的时候,真是什么话难听骂什么话,旁边邻居听不太清楚,但是隐约几个字还是能听到,“臭不要脸”、“领导的床很舒服吧”……之类的,足以让别人生出一些联想。
在下午的时候,李主任跟爱人吵架的消息,甚至传到了文明办,由于李云彤的人缘不错,也没谁有意扒这个八卦。
然而,第二天早上风云突变,马主任没来上班,倒是潘剑屏潘部长过来,了解了一下文明办最近工作的进展。
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郭建阳悄悄地跑到陈太忠办公室,“头儿,我听说……马主任的爱人张璘,吃安眠药自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什么?”陈太忠听得吓了一大跳,赶紧抬手给马勉打个电话,不成想马主任的手机关机,想一想潘部长今天在马主任不在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过来,他又隐约觉得,此事应该是有点什么文章。
郭建阳能知道的事情,那就瞒不了多久,不多时就传遍了,整个文明办里,大家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气氛显得相当地诡异。
下午时候,又有最新消息传过来,张璘已经脱离了危险,然后,所谓的真相不知道从哪个渠道流传了出来。
昨天下午,有人给张璘打了匿名电话,说是马主任跟下面某个女干部有染,然后利用权力将其提拔为副处长,打电话的人说了,他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看到张主席你“被蒙在鼓里”。
这种藏头藏脑的电话,张璘一般是不会在意的,但是她看自己的老公,看得确实挺紧,于是就找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要他帮着盯一盯,看马勉下班之后,都会去哪些地方。
好死不死的是,昨天马主任兴致挺高,就去孙朋朋家里活动了一下。
是进了小区了?盯梢的这位知道情况不对,就赶紧汇报,张璘一时大怒,决定去捉奸,不过,为了自己老公的前途,她没叫别人——事实上一听那小区的名字,她就猜得到,嫌疑人应该是孙朋朋。
她气冲冲地敲开门之后,看着衣衫不整的狗男女,对着孙朋朋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孙朋朋不依了,哭闹了起来,马勉赶紧拽住张璘,不成想张璘又对他拳打脚踢。
“没完了你?”马主任也火了,抬手又给张璘一记耳光,“有啥话,好好说不行吗?”
当着你的野女人,你居然打我?张璘哭着就跑了,不多时马勉再回家的时候,有心跟她好好聊一聊,她却只是不理。
张璘本来算是个想得通的女人,但是她在野女人面前被老公打,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于是在凌晨,摸出安眠药一口吞下,等马主任早晨起来的时候,发现地上的药瓶,这是再也掩饰不住了,赶紧送医院吧……
“老马也躺着中枪了?”陈太忠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