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上午去民政厅的时候,因为谈崩了不得不掩面而走,恼怒之下,就在凌洛身上下了神识备用。
当他意识到,没准可以用蛇来威胁人的时候,扫了一下就发现,凌厅长目前正停留在二七路附近一个小区内。
他对民政厅不熟,对民政厅宿舍也不熟,不知道那里是凌厅长的外室,又喝一阵酒之后,他琢磨着,这手段合用不合用的时候,不小心发现……凌厅长转移地方了。
也就是凌洛活该有这一难,被人惦记上了,还要放纵一下,结果陈太忠就发现,老凌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离民政厅不远——按说这才应该是民政厅的宿舍。
二七路的,不会是外室吧?他心里做出了猜测,说不得隐身术、穿墙术再加上万里闲庭,过去转悠了一圈,发现一个二十多岁的丰满女人正在洗澡,卧室的床上乱七八糟,纸篓里也满是用过的卫生纸——只要是过来人,就知道这是干啥的。
果然如此!验证了自己的判断之后,陈太忠悠悠回转,有这么个把柄在手,他就不怕做得出格了,于是,在众女身上耕耘完毕之后,他就又到素波动物园转了一圈。
搁给一般的干部,就想着通过这个女人,彻底扳倒凌洛就算了,但是陈某人见识过的事儿太多了,知道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行为,而且说真格的……这么搞的话,不但效率太低下,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发现外室,去举报的话……那只是等而下之的手段,好吧,或者说是别无选择的手段,而陈某人的选择,真的很多。
接下来事情,大家就知道了,说实话,他不想把太多精力放在民政厅这里,因为他实在太忙了,哪怕是他能够确定——新建的民政大厦,绝对是有文章可做的。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官越大胆子越小,原本他想逼着凌洛第二天去文明办就行了,不成想老凌多少还有点火气,终于逼得他脏话出口。
凌厅长见到陈太忠猛地翻脸,登时又是一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别的把柄在对方手里握着,怪不得这厮如此肆无忌惮呢。
不过,这个小陈的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他愣得一愣之后,又瞟自己的卧室一眼,才哼一声,“谁说我就尸位素餐了?我在民政厅的成绩,有目共睹……小陈,你的工作我没配合好,我个人的生活作风……有点散漫,这我都认,但是请你不要否认了我的成绩。”
“嘿,你要真跟我叫真,那我就跟你叫个真,”陈太忠冷哼一声,“这个民政大厦,省里只拨了八百万……这么一栋楼,怎么也得三千五、六百万吧?其他的钱……你哪儿来的?”
他其实还没弄清楚这其他钱是哪儿来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此事说出来,到账的资金和花出去的资金,虽然都叫资金,但那纯粹是两个概念。
花出去的资金,账目和去向很可能与实际不相符,查起来的难度不会很小,但是到账资金,那是很好查的,在这个上面作假意思不大——所以他不怕说出来。
你管我从哪儿弄来的呢?凌洛心里暗哼一声,不过,这个话他也只能放在心里,正如陈太忠想的那样,这自筹的资金里,还是有一些名堂的。
但是他也不能不吭声,要不然那就是默认了,说不得他就出声辩解,“这钱现在也才到了两千四百万,不过……厅里使用的每一笔资金,都是经过省里同意了的、符合相关政策的。”
“哼,我就知道有问题,”陈太忠为官这么久,要是连这样的话都听不出来,那这个情商真的是白练了,于是就虚言恫吓,“挪用救灾捐款,也是省里同意了的,是吧?”
“怎么叫挪用呢?你这个同志……”凌洛眉头一皱,才待下意识地打一下官腔,猛地想到,跟面前这位这么说话那是找虐,说不得哼一声,“救灾物资中心的几个库房,年久失修,已经成了危房,救灾物资得不到充分保障……”
“物资都不能保障,我们拿什么去救灾?新建的民政大厦,地下两层是库房,地上也有三层是库房,我用捐款建库房,这叫挪用吗?”
“地下两层,不是停车场吗?”陈太忠皱一皱眉头,心说你那图纸上,就是这样设计的。
“嗯……部分是停车场,”凌洛不以为意地挥一挥手,侃侃而谈,看得出来,他对类似的问题有着成熟的见解,“有些物资需要防潮,仓库全建在地下,不但不负责任,也是对资源的浪费,这库房地下要有,地上也要有。”
“这样的话,物流中转管理起来会有麻烦,”陈太忠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解释,但是人家说得一套又一套的,他也只能试图从理论的角度,以证明“你这话处处是漏洞”。
“我们的物流管理,会是很先进的,”凌洛不疼不痒地回答一句,也不知道是辩解,还是……对未来什么高级系统的注脚。
“省里谁同意的这个?”陈太忠见他嘴皮子挺硬,一时就恼了,我今天弄条蛇来吓唬你,就是不想多跟你计较,你这是……上杆子找死?“范晓军还是蒋世方?”
“报告打上去,肯定能批下来,”凌洛的回答,有若羚羊挂角又似天际神龙,看起来有迹可循,实则是什么都没说,“这是符合相关政策的,不需要省里专人点头。”
遇上这样的滚刀肉,陈太忠也头疼,尤其是这家伙在省纪检委也有点人脉,于是哼一声,“这两千四百万就算了,过去的事儿了,谁让咱俩以前不认识呢?”
陈某人就是这毛病,喜欢以德服人,不喜欢不教而诛,“剩下的钱……你再玩什么花样,别人不反应到我那儿也就算了,反应到我那儿,别怪我不客气。”
“哎,那正好了,”凌洛一听这话,反倒是来了精神,“小陈你给我评个理,福彩中心的管理机构,要设在厅里……这个相关费用,是不是该福彩中心出?”
他今天晚上,对陈太忠的称呼,是变来变去,有时候叫陈太忠,有时候叫陈主任,有时候叫太忠,又有时候叫小陈,这固然跟两个人接触不久,没有形成固定的称谓有关,可同时,这称谓的变化,也代表了心情的变化。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按理说是可以的吧?陈太忠对这个问题两眼一抹黑,但是想到此人这样问自己,必然是有其用心,于是就不肯轻易下结论,“这个我不懂……相关政策怎么说?”
“这还用相关政策?”果不其然,凌洛不肯正面回答,只是苦笑着一摊手,“福彩中心是他们的管理部门呐。”
“没有相关政策,你不要指望我支持你,”陈太忠原本就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主儿,“我一向反对以既成事实来为难领导的冒进主义。”
这个表态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但是不久之后,事实证明他的表态是谨慎而且正确的。
拿一条蛇来我家转悠,也算反对冒进主义?凌洛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这通话说完,基本上就三点半了,陈太忠在离开的时候,居然隐隐有点欣赏老凌了——说良心话,他今天来吓唬人,是想看到凌厅长颤抖的。
结果老凌虽然受到了惊吓,可是性子还挺硬的,不管怎么说,是保持了一个厅级领导的气度,没有像一般人一样,吓得鸡毛子乱叫——虽然可以肯定,报警是没用的。
他可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凌厅长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足足愣了半个多小时,才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走进卧室看看,又推一推老妻,发现人依旧睡得死沉。
他再到三儿子房间看看,儿子也睡得死沉,索性的是,两人除了睡得死沉之外,其他的生理状态和生命指数,看起来都很正常——至于保姆,凌厅长是没兴趣去看的。
然后,他就走回沙发,轻轻地……啜泣了起来,陈太忠留下的两个半瓶啤酒,还留在沙发上,酒瓶里的啤酒冰柱开始融化了,两个啤酒瓶盖,随意地丢在桌上,就像两只大大的眼睛一般,发出冷冷的嘲笑。
这是陈太忠夜入民宅的证据,瓶盖和酒瓶上,应该有指纹,酒瓶口还应该有唾液,你可以拿着去报警,然而问题是——你敢吗?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凌厅长实在太明白了,官场中不但要有谨小慎微,偶尔也要有流氓手段,一枝独放不是春……什么叫官场?这才叫官场!
官场需要循规蹈矩,但是只会循规蹈矩的,就不要去混官场,凌厅长甚至清楚地记得,十年前有人才走出省委门口,就被当街砍下了手臂。
然而,令他郁闷的,也就在这里了,陈太忠这种肆无忌惮,通常是上位者对付老百姓或者小干部的,而他是厅长……是厅长啊。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人家本来是能拿二七路那位做文章的,是的,人家这么做,只是赶时间罢了……
“连你也笑话我!”他气得抓起两个瓶盖,狠狠地摔到了木制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