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警官和小张交换个眼神,心里这份感叹,那也就不用多说了,陈太忠这黑道教父真的不是白给的,晚上的“热心群众”也就算了,白天这些混混帮着打架抓人,都会主动消失,真的不愧是凤凰人的“保护神”。
所以,他俩越发地能肯定,晚上的事情也定然是陈主任唆使人做的,却是不会猜测是陈某人一力为之的。
“呼叫支援吧,”这次是小张提出的建议,没办法,现场抓的人实在太多了,有四五个群众听说这些人是入室盗窃犯,主动过来帮着维持秩序,但是还是太混乱了。
“我说同志,你们哪个派出所的?”正在这时,又来了三男一女四个人,虽然都是便衣,但是梁警官一眼就能看出,这也是警察,说不得微微一笑,“横山分局的,这是我们接手的系列案件中关键的一环。”
前文说过,警察办案很难避免重叠,同一个案子,有人拨打110了,有人找自己的关系了,还有人知道就近派出所的电话,来一两拨警察很正常。
但是,警察系统内部,有默认的规矩,类似情况下,若不是自己必须保一方或者必须整其中一方,一般都是讲究个先到者为大——用官方的话说就是,人家先接手这个案子了。
必须承认,这个潜规则有其积极的一面,那就是相对公平,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被人捉了现行,别人想捞也得付出相当的代价——至于重大案件,出警速度表现了认真程度,总不能出警慢的去抢出警快的功劳。
“哦,我们是南沟派出所的,”来的这四位是接了110来处警的,不过,在路上他们已经得了消息,知道这次的冲突,似乎是有入室盗窃的团伙被抓了,就不想让功了,“我们是110接警了的,麻烦你们移交给我们吧。”
“接警了也无所谓,”梁警官笑嘻嘻地回答,大家都是警察,接处警的手续谁还不清楚?“就说我们横山分局的先到了,不就完了?”
汽车站是在湖西,但却不是南沟派出所的管辖范围,这四位是正好在附近,被指派来出警的,“这位老哥,我还真不好去这么跟领导反应,要不,您给我们靳局长打个电话?”
真是毛病!梁警官知道对方是看上这个案子了,所以才这么无事生非,不过人家这话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下面人相互理解容易,但是领导会不会认账却也难说。
可是要他给湖西分局的分管局长打电话,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说不得微微一笑,“这个案子是科委的陈主任直接报给我们古局长的,兄弟,你得担待一下。”
“陈主任?”说话的那位一听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好半天才叹口气,“要是陈主任的意思,那我啥都不说了……要不要我帮着维持一下秩序?”
敢情,来的这位正是熊茂的徒弟,南沟派出所的沈副所长,他能升任这个副所长,有一半原因是因为陈太忠赏识他。
这下,两家就和谐起来了,不过市警察局那边却开始忙乎了,像副局长刘东凯就忙到脚不沾地,短短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就有四十几人因为涉嫌入室盗窃被抓了起来——这陈太忠出手,真的是不含糊啊。
消息在中午,终于传到了王宏伟耳朵里,王书记听了,又是一声苦笑,“啧,这家伙终于知道做点正事了,不过这么整,动静也有点太大了吧?”
“他再这么折腾下去,收手可就难了,”秘书小陶闻言,也是低叹一声,“总插手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好。”
“对你来说不好,对他未必不好,”王书记看一眼自己的秘书,笑着摇头,他很清楚自己的秘书要表达什么,所以也不介意这番评论,“其实他现在能把注意力还留在凤凰,并不是坏事……你要知道,他没有你该有的顾忌,他也承担得起你承担不起的责任……”
这句话,就是最后的盖棺定论了,对陈太忠在此事中所起的作用,王宏伟给了不低的评价,毕竟政法口上的领导,没谁愿意看到自己辖区内治安条件不好。
接下来的两天里,警方的收获就没有第一天那么大了,不过通过对已经抓到的嫌疑人的审问,还是陆陆续续有一些嫌疑犯落网。
事实上,大多的罪犯听说了这两天的消息之后,纷纷采用各种方式离开了凤凰——你堵住了汽车站火车站,但是总不能堵住所有的外出通道不是?
到得最后,连素波的警方都知道了,有那跟古昕关系好的主儿,禁不住都要打电话来抱怨一下,“你们抓得也太狠了吧?现在好了,你们凤凰安生了,我们素波的小偷开始多了。”
“做警察不抓小偷,那该干什么?”古局长说话挺轻松的,还是边说边笑的这种,“你们是省城,领导随便指示一下搞个活动,抓人可是比我们还便利。”
“素波的领导是多,但是没有陈太忠不是?”那边悻悻地哼哼一声,挂了电话。
陈太忠这次出手,不但素波警方不少人知道,甚至在凤凰市民中都传开了,有人抓住嫌疑犯了,去丁小宁那里领了奖金,出来之后总是难免跟别人炫耀两句——哥们儿是混混不假,但也是条血性汉子,维护凤凰的治安,咱责无旁贷不是?
如此一来,陈太忠那“五毒书记”的形象,是越发地深入民心了,不过这个称呼到了别人嘴里,居然隐隐有点正面的味道了,用法可参见“宰相肚量陈太忠”句式。
甚至有人会骄傲地说“我们的五毒书记”——当然,能这么说的还是混混多一些,但是仗义半从屠狗辈,以前这些人对陈太忠只是心存敬畏,现在却又多了一层亲切。
因为这次行动前前后后抓到了三十九名入室盗窃的嫌疑犯,其中一个团伙居然有二十余人,流窜多省作案,甚至还有人命案在身,于是横山分局受到市局的通报嘉奖。
至于梁警官和小张,自然也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梁警官获得市局奖励的两居室住房一套,小张由于只是在见习期,无法得到更多的东西,但是转正缩短为半年,古局长已经表示了,必然会重用你的。
其他得了好处的人也不少,毕竟这案子太大,不给别人分润点功劳,就有独食不肥的嫌疑,容易被人歪嘴——都是警察,谁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如何被抓到的?
此事甚至惊动了章尧东,按说,章书记是没这么无聊的,不过这年头就算做好事,也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歪嘴——连当事人自己都习惯泪流满面了。
当然,歪嘴的理由也很强大,撇开跟黑社会勾结不提,姓陈的这是个人英雄主义啊,长此以往下去,凤凰还是共产党的凤凰吗?大家都知道陈书记,却是不知道公检法司为何物了。
“在这五十年大庆的时候,小陈帮助维护社会稳定,难道错了吗?”章书记拍案而起,“黑社会……哼,在党的领导下,中国有黑社会吗?”
说实话,章尧东对“个人英雄主义”这几个字还是很认同的,不过想一想“太忠库”三个字,就懒得计较了,个人崇拜都有了,个人英雄主义算个什么?
最后,有人最后将小道消息传过来,章书记心里仅有的一点芥蒂也就消失不见了:敢情是以前很照顾的小陈的某个电机厂工人被刺伤了,这才引得陈某人大动肝火——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护短!
陈太忠却是在事情搞到一半的时候,又撒腿走人了,在助力车厂的广告上省台之际,许纯良又敲到一个专题访谈做宣传,按说这个访谈是找厂领导就行了,不过省台点名要科委出个领导来配合,而且是许主任和陈主任二选一,其他领导不行。
许纯良绝对不会出这个头的,而陈太忠对这种广告性质的访谈,也实在提不起兴趣来,说不得又通过段天涯,走了新闻中心唐主任的路子,那边终于同意让戏曼丽上去试一试。
戏主任虽然只是搞工会的,但她是科委九个领导里唯一的一名女性,而且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是打扮起来也是风韵犹存,又多了一分中年女人该有的沉稳——跟凤凰科委的形象比较吻合。
对于组织安排下来的任务,戏曼丽只能表示接受了,但是她有条件,陈主任得跟着我去,万一人家不同意我上镜的话,有人替换,我也能留点面子不是?
“这话纯属多余,戏主任真要打扮起来,我都得心动呢,”陈太忠对这个要求嗤之以鼻,“我有事走不开,马上要去北京了。”
“你去北京,路过一下素波不行吗?”戏主任被人调戏惯了,倒也无所谓,许纯良又在一边推波助澜,“对了,你不是还要帮我办……那个啥的吗?”
想一想素波机器厂那个莫名其妙的邹厂长,陈太忠又是一阵郁闷,心说哥们儿的事情怎么总是办不完呢?
说不得他开了车载着戏主任直奔素波,同行的还有丁小宁,丁总在素波的房地产项目也快启动了,这次再过去办一些手续。
两辆车下午出发,到了素波的时候正好是晚饭饭点儿,韩忠这边已经将饭局准备好了,省台的唐主任和段天涯等人也踩着点儿来了。
戏主任穿着得较为正式,但是人家底版好,略略打扮一下,却也当得起“中年美妇”四个字,唐主任看得连连点头,“戏主任这形象,确实不错……”
于是,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但是让陈太忠不爽的是,紧接着就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邵国立来电话了,“太忠,我帮你问了一下,邵红星说他跟贺栓民关系很普通。”
“那不是扯淡吗?”陈某人登时就恼了,“我看他真是欠收拾,关系很普通他还上杆子给人家上供?”
“这个我也问了,他说,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事儿,只是钱从他那儿过一下,”邵国立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他想的是能借此结识一下纪检委书记的女儿,也不是坏事,就答应了。”
“啧,”陈太忠听到这话,又愣在了那里,邵红星这么说,确实还很有可能是真的,要不然丫一个房地产商人,讨好也该讨好房地局、规划局之类的领导,闲得没事跟纪检委扯什么犊子?
事实上,就算是假的,人家邵红星这么说,他也就不能再指望此人帮忙了,挂了电话之后,他一时间有点恼火,说不得联系一下韩忠,“老韩,在哪儿呢?”
韩忠刚送了唐主任等人走,接到他的电话略略有点意外,“正要去紫竹苑呢,怎么,有事吗?”
“回来坐着聊聊吧,”陈太忠悻悻地哼一声,“刚接了一个电话,很不爽,想搞一下邵红星,怎么样,你有兴趣没有?”
韩忠本就跟邵红星不对劲,历史可以久远到在街头做小混混的时候,听到这话就笑一声,“那我去办公室,你来我办公室找我吧。”
韩老板在港湾的办公室相当奢华,里面的摆设比总统套还强出不少,韩忠走到门口的吧台,拧开橡木桶上的小龙头,接一杯红酒,转头冲着陈太忠一扬手,“来一杯?”
“我对红酒不感冒,”陈太忠打开一边的冰柜,拎出几罐嘉士伯啤酒,笑嘻嘻地点点头,“老韩,你这个办公室,比锦江酒店的办公室高级多了。”
“我还要靠着水利厅混饭吃呢,怎么敢在那边折腾?”韩忠笑着摇一摇头,“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红眼病人……对了,你跟邵红星怎么了?”
“也没啥,就是那家伙不给我面子,哼,”陈太忠哼一声,“无非想让他帮着捞个小厂长,看把他牛的……”
等听他说完,韩忠微微一笑,“哦,这点小事啊,我倒是有个建议……”